伴随着优美凄凉的击筑声,远处的身影不紧不慢的走在早已冻结的易水之上,步履中不带有丝毫的犹疑,就这样渐行渐远。
“大王。”
“大王。”
“大王!”
“嗯?!”
赵琢猛然惊醒了过来,他摆了摆被自己压得有些酸痛的右手,看看一旁的郭甲,便明白了现在的情况。
“孤又睡着了吗?郭嘉,现在是什么时候了?”
“已经快子时了,大王若是太累了就先去休息吧,这两天已经将大部分的公文解决,剩下的这些公文有臣,刘鞭以及陈启在就足够了。”
赵琢摆了摆手。
“今日事今日毕,何况这些都是些积攒下的旧问题了。”
代郡的公文量原本是不大的,毕竟只有一郡之地,不可能天天出现什么命案要案,商业纠纷什么的,更何况现在属于农闲时期,大部分时候只要按部就班遵循惯例就会没有问题。
然而赵琢又怎么会满足于现状,虽然他来到代地之初仅仅只是为了招募仍然忠于赵国王室的人才,但这不意味着他决定庸碌无为的持续下去。
赵琢下定决心在赵地进行改革,变法。
秦孝公时期,商鞅十年变法,花了整整十年的时间创造了一个奇迹,建立了一个强盛的王国,但赵琢却不能学他这么做。
商鞅变法时期的秦国已经岌岌可危,但那时候的秦国终究还是七雄之一,大敌魏国也有赵国齐国多国制约,这才给了秦国一个相对平稳安全的环境,度过了变法初期最混乱最虚弱的时候。然而若是照搬到代郡,恐怕这边还急着镇压稳定新法所带来的动乱,那边的秦军就已经开到代城之下了。
所以赵琢只能走治标不治本的法子。
行政上,重新划定每亩田地的大小,废除昔年一切的苛捐杂税,采取统一的税率,同时在承认土地私有制的前提下鼓励百姓开采荒田,官方废除殉葬制度,下调田税的同时还降低了商业税,收购粮食平稳粮价等等举措。
军事上,对军队进行精简,留下两万人左右的部队,并对他们进行雪地战斗的特训,并且派遣重新组织训练过的军队对境内所有的盗贼进行清除,当初赵琢就对代郡的盗匪之患深有体会,现在拿他们练练兵作为军队的恢复性训练还是相当不错的。
一系列的改革大大加大了公文量,而且代郡的四家地头蛇中除了刘家外,对于赵琢的改革都颇有怨言,只有刘家表示支持,这或许是因为李牧的关系亦或者是因为他们家的根本不在田亩之上的缘故。但只是其余三家暗中捣鬼就足以给赵琢带来不少的麻烦了。
而在这样的关键的时刻,赵琢却经常不在代城之中,先是往邯郸跑了一个月,又往蓟都去了一个月,而且每次都还带着高渐离一起行动,这让原本人手就不够的代城府衙更加捉襟见肘。
而一月之前开始的大雪更是给这片土地带来了不少的死亡,数量众多的难民让赵琢等人忙的快找不着北了。
不得已,赵琢只好让陈启和刘鞭也加入了代城的决策层。
刘鞭姓刘,是一个皮肤略微有些黑的瘦子,不过眼中时不时闪过的精光让注意到的人绝不会小看于他,赵琢看到他的第一眼就觉得这家伙像是一个精明的商人。
刘鞭是刘家的人,是刘老举荐给赵琢的人才,是刘老的三儿子,起初赵琢并不想让地方势力进入自己的高层,但他很快就发现这不切实际。自己想法中忠于赵氏的贤才并没有遇到几个,庸碌无为的倒有不少,这使得赵琢不得不接纳一些本土人才,而且刘家对赵琢的态度如此亲善,他不可能不予以表示,毕竟投我以琼瑶报之以木桃,人之常情。
当然刘鞭的加入使得刘家在代郡的地位水涨船高,赵琢已经多次收到消息说刘鞭在刘家与其他三家的摩擦中站在了自家这一边。对此,赵琢除了稍微暗示他不要太过分外也没有别的表示,毕竟除了三家外,与其他人摩擦起冲突时刘鞭都秉持中立的态度,没有逾越赵琢的底线。
至于三家的抗议?你先乖乖把饷粮凑齐了,我自然会将一碗水端平,在那之前,该缩头就给缩着。
相对于刘鞭的背景势力来说,陈启就单薄了许多。但是若比起容貌,刘鞭却是被陈启甩了三条街不止。
倘若陈启是西施,那刘鞭就只能算是东施一个级别,哪怕陈启还只是个孩子,但也耐不住人家天生丽质。
陈启就是当日赵琢救下的少年,陈家在邯郸城为被攻破之前也算是邯郸的一户豪门,然而如今的一切已经是过眼云烟,一家人险险逃出邯郸后又在代郡遇到了劫匪,最后只逃出了他一个。至于其他人,下场显而易见。
高渐离和雪女并没有和赵琢一同从易水回来,出于人手考虑,赵琢便允了陈启的要求,跟着郭甲一同学习,帮助郭甲打理下手,这段时间也算是帮了不少的忙。
北地冬天昼短夜长,夜晚占据了一天中整整三分之二的时间,在这样的漫漫长夜之中,屋内只有四人翻阅竹简的声响,四人的讨论声和侍女偶尔打哈欠的声音,极为静谧。
突然“噗”的一声,极不和谐的声音吸引了赵琢的注意力,使他抬起了头。
只见陈启一头栽在了自己的桌案前,伴随着呼吸胸膛有规律的起伏着,显然是睡着了,而在他自己的脸下则是刚刚打开的竹简。
“这孩子。”
赵琢哑然失笑,浑然没意识到自己虽然提前举行了冠礼,但并没有比陈启大多少的事实。
赵琢用手势制止了郭甲试图叫醒陈启的举动,轻声吩咐侍女取来了自己的一件大袄披在了陈启的身上。
北地的夜市极冷的,哪怕屋内的炭火足够充裕,披上一件衣服也是必要的。
陈启的事情只是这个夜晚的一个小小插曲,在他睡着后赵琢让人把陈启身旁的公文取了过来,所有人继续忙碌着,只不过这次讨论的声音明显小了许多。
直到天色微明之时赵琢才放下了手中的笔,让一旁早已昏昏欲睡的侍女将公文收走。
天亮了,看样子今天是没办法去修炼了。
算了,今天就算是偷懒一日吧。
转头看向身旁的郭甲,看着眼睛中全是血丝的郭甲,赵琢感到有些抱歉了。
郭甲是赵琢来到代城后所招募的第一个幕僚,虽然初期他曾经隐瞒过李牧的消息,但是他对自己尽心尽力这点的确是真的,这些日子以来,最为辛苦的就是他了。他称呼郭甲为郭嘉,却是不希望他像真正的郭嘉一样英年早逝。
“郭嘉,堆积的公文都已经处理完了,你现在就回去睡觉去吧。下次别再那么拼命,身体要紧。”
郭甲皱了皱眉头。
“大王尚且如此,甲又怎么敢偷懒啊。”
“你也不看看,陈启已经睡着了,而我和刘鞭可是有内功护体,一两次熬夜对我们的影响不大,也不知道你是怎么回事,跟在李老将军身边那么多年武功底子竟然薄到这种地步,现在受罪了吧。”
郭甲实在李牧的抚养下长大的,李牧待他如同半子,如果郭甲真的有心学武,李牧也不会私藏什么,关键是郭甲对学武真的是无爱,若不是李牧军旅出身,逼着郭甲打过底子,恐怕现在会更加不堪。
所以现在,面对赵琢的调侃,郭甲只能苦笑以对。
刘鞭看着两人的对白,眼中不由闪过一丝羡慕和嫉妒,自己虽然加入了这个群体,但从言词行间就能感觉出,自己在赵琢心中的地位显然不及郭甲以及呆在蓟都办事的高渐离和雪女。
“算了,既然已经天明了,先吃一顿饭再说吧。郭甲,刘鞭,你们想吃什么?”赵琢缓缓走了下来,稍稍活动了一下有些麻痹的双腿,向着两人开口问道。
“自然是随大王之意。”
两人暗暗相视一笑,对着赵琢拱手道。
“你们两个。”赵琢笑着摇摇头,把竹简卷成一团轻轻敲在陈启的脑袋上。
敲了数下,陈启才悠悠醒了过来,一睁眼就看到赵琢微笑看着自己,可怜的小家伙瞬间从半醒的状态下清醒了过来,嗖的一声起立,身上的外袍顺着他消瘦的身板滑落,看着地上的外袍,他一下子明白了发生了什么事情。
看着自己眼前跟受惊的兔子一样的美少年,秀红的脸颊让人真的很想咬一口。赵琢就纳闷了,这样的一个家伙到底是怎么从盗匪的手上逃出来的,难不成那帮子盗匪全都被他迷得走不了道了?
这家伙,绝对是投错胎了吧!!!
“王上”
“少年人真是贪睡的时候,况且你也并没有睡多久。”
看赵琢没有怪罪的意思,陈启稍微松了口气,而一旁的两人则微微笑了笑,也没道破事实。
侍从和侍女们将一份份饭食端了进来,忙了一个晚上的众人在稍稍客气后就吃了起来,然而吃到一半的时候,赵琢的动作却是慢了起来,面色稍微显得有些忧虑。
年纪最小的陈启却是全场中最为敏锐的,他轻轻敲碗暗示郭甲,郭甲很快就发现了异常,然而却是对着陈启摇了摇头。
优美凄凉的击筑声中,远处的身影的脚步不带有有丝毫犹疑。
渐行渐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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