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公子？张公子！”
张幼安正跑着，突然听见有人喊自己，他回头一看，正是前几日那位下棋老周经常带在身边煮茶的家仆阿四，他手中提着些早点，想来是出来买早点来了。
“阿四！”张幼安打了个招呼。
“张公子这莫不是落了水？不如到老爷府上换身干燥的衣裳再走吧？春天易冻，张公子这样在路上跑着容易生病。”
冻得跳脚的张幼安也不客气，问道：“方便吗？”
“方便的。这里离老爷府上只有一条街的距离，而离梅府还有三条主街的距离，时间上更快一些，而且老爷这两天一直在念叨着你，想必是十分高兴见到张公子的。”
“啊~~~~”
张幼安泡在倒满热水的木桶里，感受着体内的寒气一点点被驱出体外，发出了舒服的低吟声。
一想到刚才周老看见自己一副落汤鸡的模样乐得合不拢嘴的样子，张幼安就想把这焉儿坏的老头的嘴用胶布给粘上。自己跟这老人家倒是越来亲近了，颇有种忘年交的感觉。
等到换好阿四送来的衣裳，张幼安出来，阿四就已经端了两碗热气腾腾的鸭血粉丝汤上来了。
“我儿衣服大小竟然同你正合适嘛！”周老招呼道：“来来来，这是抄纸巷的鸭血粉丝汤，味道乃是上元一绝，梅府小友赶紧尝尝！正好去去寒！”
“老周，你不地道啊！变着法子占我便宜！”张幼安不满地叫嚷了起来。
“哈哈哈，就你小辈心眼多！”
“这味道真是不错！”张幼安“噗嗤噗嗤”大口地吃着粉丝，不知为何，他总觉得这个时代的这些小食味道都要比后世美味上许多，这个时代还没有味精，汤汁中的鲜味更多来自于食物本身的新鲜，“小青同我说过这家，味道的确没的说！好吃！”
说着，张幼安竖了个大拇指。
只不过此时张幼安脑子里开始想着味精的配方以及提取方式，以及在这个时代工业背景下的可行性。
真是职业病呢，张幼安笑着摇了摇脑袋。
周老笑着道：“那个叫小青的是你是丫鬟吧？看你平日里对她也是不错，现在很少有你对女婢这么好的主人了！”
张幼安愣了一下，也是，这个时代讲究尊男贬女，女婢的地位实在是不高，男主动则打骂甚至当街惩罚女婢也不算新鲜事，就算有些涵养的主人对女婢也是有着明显的阶层距离的，自己这样跟女婢如同朋友般的亲近关系倒是罕见了。
“她服侍得很好，我自然也对她好些，这样她就会心存感激，自然会更努力地报答我，不是吗？”
周老品了品张幼安的话，开口道：“你的角度倒是很独特，却很合老夫的胃口，这世道，愿以善心期人的人不多了。”
“小子觉得这便是我们读书受教的意义所在。我们读先贤大作，背圣贤言语，就是为了考取功名而用吗？若是如此，那就是捡了芝麻丢了西瓜了。先不论‘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这种高层次的觉悟，我们读圣贤书，学名人语，从根本上来说，是为了学习他们的思想，是为了明做人之理，学处世之道。世道如同一水缸，一水脏而脏全缸，群水净方能净，而这脏与净的关键就在于教育。”张幼安拿出手在桌上比划着，“现在受教育的人还太少，若是人人都能受教育，整个世道将会逐渐清明起来。”
“好，好！说得好啊！”周老眼睛中射出激赏之色，激动地道，“你小子若是能从政为官，乃当世百姓之福啊！”
“老周，别别别，你可别捧我！”张幼安又低下头去吃面，含糊不清道，“我要是去当了官，以我这懒散的性子，百姓喊冤喊死了说不定我还在床上呢！”
“唉，你这个小家伙！真拿你没办法！”周老恨铁不成钢地叹气道。
“对了，你小子是怎么大早上掉河里去的？”
“唉！小子我今天可以去评选最惨人士了。”
张幼安愁眉苦脸着，把跳河救人一事的来龙去脉告诉了周老。
“哈哈哈，好你小子，这边梅家的正牌夫人的门你还没进，那边你就夺了别的女子的清白。”
“老周你可不要乱说！”张幼安辩解道，“我可是为了救她！更何况她也只是湿透了，我也没那啥啊！怎么就夺人清白了！”
“你小子可别跟我装糊涂啊！在当今这个世道，‘存天理灭人欲’，看了人女子的胴体跟夺人清白有啥区别？小心人家姑娘哭着喊着要嫁给你，你到时候就要头大了，赘婿未过门而先纳妾，有趣有趣！亦或者这姑娘一气之下到官府告你，梅府赘婿未过门先吃清白官司，也够你和梅家吃一壶的了！”
“存天理灭人欲？”这不是明朝朱熹提出来的观点吗？这个时代在某些观念方面还真是超前啊！
“告我？不会吧！我那可是救了她啊！”
“女子性命事小，失节事大，你救她跟不救可没区别。”周老捋了捋胡子，“不过告你的几率也很小，女子重名节，若是大张旗鼓地告你，那就是将自己失身与你的事实公诸于众，到时候就算赢了官司，她的清白之名也回不来了。”
“吓我，老周你个老家伙也整天没个正行！就会寻我开心！”
“哈哈哈哈！”回应张幼安的是一阵爽朗的笑声。
这时候，周夫人正好从门外进来。
“来来来，夫人，我给你介绍一下，这一位就是昨日我跟你提过的，跟我下棋的那位幼安小友，梅家未过门的女婿！”
“幼安小友，这位是我夫人。”
“看着是一位很可靠的后生呢！”周夫人朝着张幼安露出和蔼的微笑，“这两天老爷老在我耳边念叨你的名字，说你是这上元府中最有趣的后生了。”
“愧不敢当，愧不敢当！”张幼安谦逊地欠了一下身，以示尊敬。
他可以对周老随意开着玩笑，但对眼前这个透着温和气质的妇人却不能这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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