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是你所说的惊喜？”站在窗户边的伊玫将手机放在耳边，没好气地质问。
“你们终于遇上了么？”而电话的另一端，是花上悠戏谑的声音。
“遇上，我就说这果然是你安排的啊。”伊玫微微皱眉，看着端端正正地坐在客厅唯一一张沙发上的零铃，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结果，零铃说的回去，并不是要回少管所。
而是和她一起，来她的住处。
“是的。”花上悠倒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干脆地承认了。
“”面对如此直白的肯定，伊玫一时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那可是少管所最乖的孩子了，送到你那里，从各种方面来说我都放心。顺便她的入学手续我已经通过少管所的名义和新武学院交接过了，这方面你不需要操心。”
因为全名用着不方便，不少人在提到新时代武勤学院的时候，都是简称“新武”或者“新武学院”。
“乖么”伊玫想起了之前零铃毫不留情地说她是笨蛋的时候，顿时觉得心累。
“并且”花上悠的声音突然变得柔和了起来，那种戏谑的口吻在一瞬间荡然无存，“我觉得，‘你’们都需要人陪一陪。”
花上悠把“你”字咬得很重，微微触及到了伊玫心中最敏感的部分。
“我并不需要——”
“就当是帮我的忙，只要跟在你身边的这段时间，那孩子没有任何不良表现的话，她就能够获得自由。”
“”
“她会住在你那里，这是你们生活和交流的一部分详细的条款还有那孩子的一些信息我已经发到你的手机里了，如果你愣是调不出来的话”花上悠的语气里又多了一丝与年龄不相符的调皮，“你可以直接问那孩子，在这方面，你在她面前才是孩子，最后啊”
就算是隔着手机，伊玫也能听见花上悠突然变得缓慢的叹息声：
“你还活着，你真的，可以去追求自己的幸福。”
那是来自于一个监护人的无奈和劝导，沉淀了许久时光的祈愿。
“你的意思我明白了，我会做的。”
“那就好。”
“先挂了啊。”
“恩。”
伴随着“嘟”的一声轻声提示，这一次通话被挂断了，只剩下手机里漫长的忙音。
“你根本就不明白我的意思啊。”挂掉了电话之后，靠在办公椅上的花上悠长长地呼出一口气，微微眯起的眼睛前，薄薄镜片上反射着办公桌上的电脑屏幕发出的蓝色荧光，镜片后灰色的眸子里满是悲伤。
而这边，挂掉电话后的伊玫尝试着调出花上悠发给她的邮件，却发现手机处理得就比平时要更慢。
等到短暂的几秒，邮件打开之后，伊玫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
邮件里的内容，太多了。
最为显眼的，就是标题那漆黑的字体——少年犯监督期管理试行条例。
“真是复杂所以手机也要花时间打开么”
数量繁多的文字看得伊玫眼睛疼，但是她还是把握住了大概的意思。
简单来说，少管所会让表现良好的少年犯进入“监督期”，委派一名“监督员”对其进行监管，这段时间内少年犯会获得“相对性自由”，只要在监督期内没有表现出任何社会适应不良等等倾向的话，少年犯就能获释。
而在这期间少年犯和监督员要定期到少管所报道等等，类似的规定写了不少。
“这种东西是什么时候开始的”伊玫一边快速浏览邮件一边自言自语。
而那些密密麻麻的文字就是各种解释c注解c规定只有最后一行字被花上悠划了重点。
之后会发送一个名为“监督员”的手机软件到伊玫的手机上，那个软件基于少年犯脖子上的项圈制作，可以对少年犯所在的位置进行定位，同时具有对少年犯的强制监督作用。
强制监督作用能使用三次，由监督员判断少年严重犯违抗命令且不服管教时使用，使用后项圈会对少年犯进行强制管制。当监督员使用三次之后，少年犯会被判为不合格并送回进行再教育，并不得再次进入监督期。
“强制管制真是个让人不舒服的字眼”看见这几个字伊玫大概就能猜到，项圈多半会产生什么电流之类的来限制少年犯的行为这种感觉吧。
伊玫的视线移到了零铃的身上，从刚才伊玫说“我要打个电话，你先随便坐一下”之后，零铃就那么一直端坐在沙发上一动未动，双手轻轻握拳放在膝盖上，腰板挺得笔直，目光就一直注视着前方那并未打开的电视。
甚至连伊玫倒给她的水也没碰虽然伊玫记得械人对于水和食物的需求都和人类不太一样，但是还是按照人类的礼节来招待零铃了。
“她知道这些么”伊玫看了看手机里的邮件，又看了看在沙发上一动不动的零铃，看着那娇的身躯之上那头柔顺的银白色发丝仿佛天坠的瀑布一般在沙发上散开，那身仿佛穿也穿不上的灰色外套就这样穿过她纤细的胳膊，耷拉在她的后背上，白色的连衣裙下露出的肩膀那雪白的皮肤上透着微微的粉红这种精致的感觉让伊玫总觉得坐在那里的不是一个械人，而是一个仿真人偶。
然而这个“仿真人偶”却不像外表看上去的那么安静，总是会狠狠地指出她犯下的错误。
伊玫总觉得她也不能一直这么站在窗边，毕竟这个屋子就这么大点，既然要一起生活那么总得踏出第一步。
“你饿了么？”伊玫想了半天，走到零铃身边后开口的第一句却只是问出了这个。
毕竟折腾了一个上午，现在中午都过了，伊玫下意识地就这样问了。
“不饿，您可以把我的饮食习惯理解为和您一样。如果您的经济条件并不允许的话，不用给我食物和水也可以。”零铃只是把目光转向了伊玫，用最为平静的话语向伊玫传递一件在她看来无比正常的事。
“”但是伊玫总觉得有些不能接受，不知道继续说什么好的伊玫索性走进了客厅自带的厨房，把白色的围裙系在了腰间，一只手检查冰箱里的食物储备，一边灵巧地打开炉火准备做菜。
“我能够从络上检索烹饪方法来帮忙的。”似乎是理解了伊玫的意图，从沙发上起身的零铃走到了伊玫的身边。
“不需要，你在一边看着就好。”伊玫伸出食指轻点了一下零铃的鼻尖，示意对方不要靠近，然后开始转动水龙头洗菜c抄起菜刀切菜c对冰箱里拿出来的肉进行解冻井然有序地进行着那些已经做过了成百上千遍的步骤。
锅碗瓢盆乒呤轻砰的声音便开始在客厅里回荡，炒菜时的香味随着升腾的水汽向着四周蔓延，不一会儿，几道冒着腾腾热气的家常菜便摆上了客厅的饭桌。
“我可以——”
“坐好。”伊玫直接打断了零铃的话，并摁住她的肩膀将她塞到了椅子上。
“要评价一下么？”伊玫将筷子和装了米饭的碗塞进了零铃的手里，然后自己盛饭坐到了她的对面，深紫色的眼眸里满是催促。
看见伊玫的反应，零铃就像是得到了什么命令似地动了筷子，以一个很自然的动作夹起菜放进了嘴里。
伊玫并没有急于动筷子，只是盯着零铃那轻轻蠕动的粉色嘴唇看了好一会儿，等着她的评价。
“无法对这样的食物做出评价。”于是零铃只是回了这么一句。
“你的意思就是说不好吃喽？”伊玫试着调侃了一句。
“我并没有说这样的话。”
“那为什么会无法评价？”伊玫步步紧逼，坚决不放过这个机会。
毕竟，她很好奇，身体内部是机械的械人，对于吃下肚的食物究竟会作何反应。
“那么，我可以把食物的数据上传，然后在络上找到最合适的评价——”
“我要的是你的评价。”在伊玫的这句话出口之后。
伊玫第一次从零铃那一点表情都没有的脸上看出了“愣住”这种表情，也是第一次从零铃那无论何时都会直视自己的金色眸子里看出了“躲闪”这种东西。
就在伊玫想着是不是玩过火了，毕竟之前零铃总是会在第一时间对她的疑问做出反应，而现在零铃已经“呆住”好几秒了，这种反应让伊玫想到了之前手机处理那份内容比较多的邮件时多花的那几秒——
“太，强人所难了。”结果零铃放下了手里的筷子和碗，双手相握垂在腿间，轻轻地扭动着身子。
“喂？别啊，我开玩笑的啦？”第一次看见零铃这幅模样的伊玫有些慌了，急忙起身走到零铃身边，“你知道开玩笑是什么意思的吧？我只是——”
“我，无法自己判断食物的味道。”零铃继续往下说，同时微微低下了头，银白色的发丝垂下来挡住了脸，却俨然一副犯了错的孩子不知所措的样子。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是我错了我不该动歪脑筋的！”
等到零铃的“情绪”稳定下来，已经是十分钟之后的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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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可以帮忙，洗碗的方法是可以从络上检索到的，并且我也能做到最大程度地模仿。”回复成老样子的零铃站在了伊玫旁边如此提议，但是伊玫还是拒绝了。
“我不需要客人来帮我的忙。”伊玫用手指捻起了一点洗涤液在水里泛起的泡泡，轻轻地点在了零铃的刘海上。
“我不是客人，是您监督下的少年犯。”零铃一本正经地回答，也没有去把刘海上的泡泡弄掉。
“能够有这种自觉的还能算是少年犯么”伊玫苦笑着叹了一口气。
“算。”而零铃依旧给出了一个一本正经的答案。
“可是我感觉你并没有一个少年犯的样子啊。”伊玫的这句话是有感而发，毕竟在她看来，零铃完全就是一个人畜无害的——
等等
伊玫发现了一个问题。
零铃究竟是因为什么进的少管所？
然而伊玫并没能继续深入思考，零铃的话就打断了她的思维。
“您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感觉？”
“什么为什么”一下被打岔的伊玫只能一边用抹布将盘子擦干净，一边回答零铃的问题，“当然是因为你看起来很听话，并且”伊玫摆出了一副有些不开心的表情，“看样子你应该早就知道我是你的监督员了吧？那你之前还把我骂得那么惨？”
伊玫想起了之前在学院里的时候那一串笨蛋连发，搞得她好像真的很笨似的。
“那并不是在骂您，而是在指出您所没有注意到的自己的缺点，这与您和我的身份并不冲突。”
“你还真敢说啊”伊玫的嘴角微微抽动了一下，将最后一个餐具用清水洗干净放进了餐柜，然后把腰间的围裙解下来挂好。
“现在没事了，我倒想好好问问你”伊玫微微弯腰，深紫色的眼眸带着一股审视的意味俯视着站在身边的零铃，“我到底哪里有问题了？”
零铃也毫不示弱地抬起头，金色的眼眸静静地回望着伊玫：“解决问题的方式c对紧急情况的快速判断c战斗的技巧——”
“等等等等等等”伊玫急忙挥手打断了零铃的列举，眯起眼睛审视着眼前的零铃，“别的先不说，你刚才说了战斗的技巧吧？”
“是的。”零铃轻轻地点了点头。
“我的战斗技巧哪里有问题了？今天早上我的表现应该看不出来吧？”
伊玫想起了早上的表现，撇开楚幽月是依靠了零铃的帮助才抵挡下来这一点，伊玫觉得自己之前临时打晕那个人的时候表现还是超出正常水平了的。
更何况——
想到一件事之后，伊玫的嘴角浮现出了一丝坏笑：
“并且，我可不想被在黑暗中被人偷袭了还绑起来的人这样说啊。”伊玫的额头轻轻地碰到了零铃的额头，亚麻色的刘海和银白色的刘海在她们的眸子前交错。
“那是因为没有连接外部络，同时系统拒绝了导致的。”零铃的目光没有丝毫偏移，直直地对着伊玫那深紫色的眸子。
“嗯嗯？虽然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但那不也是你身上存在的问题么？”伊玫的脸上浮现出了得意的表情。
“但是那是我的问题，并不能作为‘您的身上不存在问题’的依据。”
“好吧好吧好吧”伊玫直起身，轻轻地摆了摆手，“那这样吧，反正我觉得饭菜已经消化得差不多了”
伊玫向后退了两步，离零铃远了一些，轻轻地偏了偏头：“我们比划两下不就知道是谁的问题了。”
伊玫本以为零铃会一本正经地拒绝的，然而：
“如果这样能让您认清现实的话。”
零铃也轻轻点了点头，接受了伊玫的提议。
“我会证明的”伊玫没有摆出任何架势，但是她的身体已经微微绷紧，做好了应对零铃的准备，“证明师傅教给我的技巧没有任何问题。”
“我尊重您所说的师傅教给您的技巧，但是有问题的东西就是有问题，必须让您加以改进。”
“我可没有放水的打算呢，因为我知道你肯定不弱。”伊玫的嘴角勾起了一丝笑容。
“为了让您明白您的问题，我也会认真对待的。”
零铃也向后退了一步，同样没有摆出任何架势，金色眸子淡漠如冰冷的机械，只有这一刹那。
伊玫的心里有一种莫名的感觉。
这种感觉很奇妙，就像自己的心底慢慢浮起了什么东西，浮起了一种陌生的怀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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