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冯河走后,藤以宁和终陵弃在地窖内等了也不知多久,牢室内的柳安痕终于渐渐有好转的迹象了。当他的口中不再哀求着“鲜血”,眼神也渐渐恢复清明后,终陵弃接过孟渔舟递来的水碗走到铁栏外,将水碗递给他。
“柳先生,你感觉好些了吗?”
柳安痕接过碗喝了一口水,深呼吸了一口气后,自嘲地笑了笑:“想不到我柳某人竟然沦落到这种地步,真是给宗门丢脸……”
“毕竟这些都是非你本愿的。”终陵弃看他落魄的样子,心中不免恻隐,好言宽慰道。
藤以宁此时也走到了牢室外,隔着铁栏对柳安痕说道:“前辈,虽然你是因为受药物控制而杀人,但终究犯了命案,请你跟我们走一趟吧。”
柳安痕点点头,顺从地说道:“云中剑执法江湖,我和你们去。”
“多谢前辈理解。”藤以宁谢道。
终陵弃打开铁门进去替柳安痕除去手脚上的镣铐,扶着他走出牢室。藤以宁正准备上去叫两名下属来帮忙,却忽然听到柳安痕剧烈地咳嗽起来。
她惊忙上前察看柳安痕的情况,发现他已经咳出了血,白色的衣襟上留下点点红迹。
“柳先生!”终陵弃惊讶地发觉柳安痕挣脱了自己的手。
“我怕是不行了。”柳安痕笑着摆摆手示意他不用惊慌,他就地坐下运气调息了一阵,才将吐血止住了。
藤以宁上前为其搭脉,终陵弃在一旁见了,想起当初在地下烟馆遇到藤安彤时也被这样对待过,想来他们姐妹二人在荒芜都接受过相关的训练。
“前辈的内息紊乱不堪,恐怕五脏六腑都已经饱受摧残,你……你是如何忍受到现在的?”藤以宁搭脉之后大惊失色,她想这已经是常人所不能经受的痛苦了。
“看不出来,你这么年轻,不光武艺过人,竟然还懂医术。”柳安痕赞许地望着藤以宁,“荒芜果然英雄少年辈出。”
藤以宁被他直言夸赞,不免有点羞涩,愧疚道:“晚辈的医术粗浅得很,只懂诊问,不晓医治。前辈,你这内伤……”
“无妨,能够把净邪思会的内情通知给你们,我也就无憾了。”柳安痕坦然说道,“柳氏剑宗已经很多年没有出过优秀的后辈人才了,唯一一个被寄予厚望的柳意寒还在南州夭折。我是带着悲愤和仇恨去南州调查他的死因的,大概也被这些情绪冲昏了头脑,才会误入歧途。”
终陵弃感到身旁孟渔舟在看自己,他知道她此时在想什么,轻轻握了一下她的手小声道:“我会谨慎地向南郭旻复仇的。”
柳安痕说起后辈弟子的死,眼中不无遗憾,不过他很快又欣慰地说道:“虽然柳氏剑宗近来衰微,但好在武林正道还有荒芜,把南州的事情托付给你们,我可以放心了。”
藤以宁听在耳中,顿时觉得自己身为一名荒芜游侠任重而道远,她很想对柳安痕保证自己一定会彻查净邪思会,但云中剑不得擅离东南三州的圣旨却让她很为难。
“难道是天意吗?意寒去后,我原以为在乌州再也见不到优秀的后辈了,可是没想到老天让我在临死前还能和三位后辈中的武学良才见面……”柳安痕感慨道,眼中隐隐有些泪光。
三位?藤以宁和孟渔舟对视一眼,她们两个都知道彼此身上的武功在同辈人中算是出众不凡的,然而魏冯河离去后地窖内就只剩下终陵弃了……
“前辈说我是学武的良才?可是我好像完全没有天赋……”终陵弃指着自己问道。
柳安痕看着他,认真地说道:“我不会看错的,你的天赋确实没有她们二人高,但一样有很好的底子。你……以前学过剑术吧?”
终陵弃愣了一下,答道:“学过几年……粗浅的……”他想起藤以宁指导他时对他之前学的架子各种批驳,才补上了后面“粗浅的”三个字。
“荒芜的武术自成一派,你肯努力去学,一定会大有收获的。”柳安痕并不知道他其实不是荒芜中人,先前终陵弃和魏冯河那番对话柳安痕没有听到。
“柳先生,我不是荒芜游侠。”他勉强笑了笑,“我也不想做荒芜游侠。”
“为什么?”藤以宁双眼一瞪,头一个发问,然而终陵弃没有回答她。
柳安痕不解道:“你不是荒芜的弟子?那你缘何会和云中剑牵上线?”
终陵弃看了一眼藤以宁,叹了口气:“一言难尽。柳先生,实不相瞒,我是一名忘川刺客。”
柳安痕听完呆了一会儿,忽然放声大笑出来。终陵弃等人都不明白他笑什么,只好等他笑完。
“刺客。”柳安痕点点头,“我真的没想到,你竟然是一个刺客。”
“先生一定觉得我的身手太差了吧。”他自嘲地笑了笑。
“不,和身手无关。”柳安痕向他招了招手,示意他在自己面前坐下。
终陵弃迟疑了一下,还是照做了。他刚在柳安痕面前坐下,就发现柳安痕用手掌搭住了自己的双手。
“我虽然已经是风中残烛,但好歹还可以为你做一点事。”柳安痕说道,“荒芜为了应对高强度的实战,武学重于术而轻于道,除了宗主们其余成员很少注重内功的修为。而我们柳氏剑宗则对内修别有钻研,现在我便把残存的一点内力传给你,日后你再学荒芜那样重术的武学,也能相得益彰。”
柳安痕的传功从说第一句话起就已经开始进行,等到终陵弃明白他要做什么时已经来不及拒绝。终陵弃感觉到一股暖流通过掌心流入自己全身,顿时浑身筋骨都仿佛灼烧起来,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脸上流下豆大的汗珠。
藤以宁和孟渔舟对视一眼,两人分别上前用手掌抵住终陵弃的左右后肩,帮助他化解柳安痕灌入的阳刚内劲,
片刻之后,传功已毕,柳安痕松开手,面色苍白宛若大病一场。
“如此一来,即使我再发疯,也很难再伤人了。”他丝毫不在意自己更差的身体状况,反倒乐观地说道。
终陵弃过了很久才缓过神来,对柳安痕拜谢不已。
“方才我传给你的,是柳氏剑宗独有的内功阳剑劲,有此为基础,你也能很快学会柳氏剑宗的天剑术,可惜我已经没法向你演示了。”柳安痕遗憾地说道。
“我不是剑宗弟子,却得先生馈赠,已经感激不尽了,不敢再妄求天剑术。”
柳安痕笑了笑:“你不必心怀愧疚,我想武学本就不该固有宗派之别。”
终陵弃为他的大度心折,对他的处境和遭遇更加同情,也对净邪思会产生了深深的憎恶。
“前辈,你还能乘马吗?”过了一会儿,藤以宁询问道。
柳安痕低着头没有回答。
“前辈?”藤以宁第一反应是按刀戒备,以为柳安痕又陷入到被药物控制的状态中去了,虽然他已将残余的内功传给终陵弃,但藤以宁还是要防范他突然发疯伤人。
然而柳安痕低头静坐一动不动的样子持续了太久,她才忽然明白过来,伸手探了探他的气息,随后回头对终陵弃说:“前辈已经辞世了。”
终陵弃愣了愣,向柳安痕的遗体郑重一拜,然后对藤以宁问道:“你打算什么时候去南州?”
“你问的事情已经算云中剑的机密了吧?”藤以宁微微皱眉,“也许明天就走,但我需要一点决心。”
“是因为不能带部下同去?”
“嗯……”她点点头。
“我们跟你去。”终陵弃坚定地说道,他看见藤以宁眼中惊讶的目光,强调了一句:“我们,整个忘川乌月分渡。”
藤以宁莞尔一笑:“我都忘了你现在是渡司了,可你们这儿也就几个人啊,算了吧。”
“要人不难。”蜘蛛的声音从地窖入口处传来,他缓缓从台阶上走下来,“我先前遣散的人员中,有相当一部分是往南州方向去的,到了那边直接重新召集就行。实在困难,可以问南霁分渡借人。”
藤以宁想了想,还是拒绝了,她信任终陵弃,但并不代表她能够坦然地和一群刺客一起行动。
“你打算一个人去趟净邪思会这趟浑水吗?”蜘蛛戏谑地问道。
“以我的身份,还是可以和南州当地的官府借人的,况且荒芜在南州也有分属。”她说道。
“风部远在南霁,你要去的南州北部怕是借不到荒芜的人手。”
荒芜在帝国四方分驻有地火水风四部,风部司南,驻地就在南州州府南霁。然而南州地广,南霁城却是在南州的东南,离净邪思会活动的南州北部有相当的距离。
藤以宁狐疑地眯着眼睛盯着蜘蛛:“我越来越觉得你就是组织的谍子,你要真是荒芜的一员,这一次就帮帮我吧。”
“爱莫能助。”蜘蛛笑着耸耸肩,“既然你不愿意接受刺客,那我只能祝你有好运气了。”
“什么意思?”藤以宁问道。
“希望你不会变成柳安痕那个样子。”蜘蛛淡淡地说道,“柳安痕活过半生了无遗憾,但你还很年轻,未来的路上还有很多美好的东西在等着你。”
意识到他说的危险后,再联想起柳安痕发狂时的可怜样子,终陵弃和孟渔舟心中都泛起一阵恐惧。
“谢谢,但荒芜游侠是不能怕死的,云中剑尤甚。”她用同样淡淡的语气回答道,“我们发誓用生命守住大义。”
“大义,骗傻瓜去死的豪言。”蜘蛛嘴角翘了翘。
终陵弃打断了他们的对话,他对藤以宁说道:“不管你怎么想,这一趟南州我一定要去,我要完成柳先生的遗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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