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读书 > 玄幻小说 > 永不熄灭的火 > 正文 6.代课
    晚上,韩文义去夜校记工分。夜校是农村扫盲识字班,设在村小学校里。白天学生上课,晚上社员扫盲。小学校的小张老师白天教学生,晚上教扫盲的社员。他去夜校一是记工分,每天社员白天干活,晚上都要到夜校会计那里记上工分。更重要的是惦记着看黎巧芝一眼。他也不知怎么了,白天黑夜的总心想着黎巧芝,她那单薄的身材,漂亮的脸蛋,细腻白嫩的皮肤总是在他眼前晃。看她一眼,心里就踏实了;可一看不着,心里就想得慌

    韩文义到了夜校,屋里人还不多。老会计记工分的桌子上,点一盏煤油罩子灯,如豆般的火苗,只照周围腚大般的一块亮。老会计五十多岁,瘦长脸,满脸的苍桑,看去比五十岁还老。周围围着一圈人,在争着抢着记工分。韩文义细看了看灯亮周围的不甚分明的脸,没有黎巧芝,看来她还没来。他便不忙记工分,又走出屋来,朝黎巧芝家的方向望去。夜色朦胧,天上没有月亮,闪烁的星星缀在深邃的夜空,发出似有似无的朦胧的光,村里静悄悄的,安祥而静谧。忽听到有说话声,是来记工分的,他忙又走回屋里。

    青年队长胡国栋走进屋来,他看到了韩文义,便拍着他的肩膀说:“我正要找你去呢,没想到你在这,省得我跑趟腿。小学校的张老师去公社开会去了,明天才能回来,今晚你给夜校代一晚上课。”

    韩文义一听,立即说:“不,不,我可干不了,那群大妇女,我可对付不了。”

    胡国栋大声地说:“叫人这一说,那群大妇女还吃人了呢!你就教她们字,谁学不会就不放她走。”

    韩文义仍说:“你教她字,她就是不学;你检查她,她也不会,你拿她有什么办法?啃脑袋梆梆硬,啃屁股楞臭!我可尝试过她们的厉害,是蒸不熟,煮不烂,锤不扁,炒不爆的铜豌豆,我可不给她们上阵。张老师去开会,你就放他们一天假呗!”

    胡国栋严肃地说:“你说得好听,要能放假我还不放他们假啊!你没听说,上级就要来检查扫盲任务来了,哪个生产队完不成,要集中到公社上办学习班去呢!”

    韩文义仍说:“那我也不跟她们生气。”

    胡国栋笑着说:“你是怕她们又奶你啊!”他说得周围的人都哈哈大笑起来。

    原来胡国栋说“怕她们又奶你”,是有段故事。那是前些日子,在地里薅草,歇着的时候,大家坐在地头上神聊。人称“赛金花”的魏金花,是个四十岁的大妇女,满肚子的荤段  子,只要她在,就只听她一个人的。她绷着脸说:“老公晚上喝多了,早晨对老婆说:‘昨晚做了一个好梦’媳妇问:‘啥好梦?’他说:‘我梦见家里到处都是□□,激动啊!’老婆生气地说:‘昨晚你把我十个脚趾头嘬得生疼,我拽都拽不出来。’”

    小伙子们看着见酒癫刘清云,有的打趣道:“刘哥,你昨晚吃□□香不香?”有的又说:“他喝醉了,不知道,这得问刘嫂脚趾头还痛不痛?”

    老实巴交的刘清云,遇到这突如其来的戏耍,一时面红语塞,不知如何回答。这时,在一旁的韩文义看不过眼,便清了清嗓子大声说:“说是农村唱大戏,人们都去看戏,人山人海。一个男的不小心撞了一个女的一下,女的立即大怒,骂道:‘你瞎了,没长眼睛吗?’男的刚要还口,忽然住了嘴说道:‘行了,我不和你吵,我吵不过你,你横竖都是嘴!’”

    他说得大家先是一愣,随即反映过来,哈哈大笑起来。

    魏金花一听遭到韩文义的奚落,嘻笑着说:“哪个老娘们坏了□□,把你给掉出来了!你个小毛崽子,我看不给你点厉害的,你是不知道婆婆是妈!”,说着,她向身边的几个妇女挤了挤眼,说,“今天我非得奶奶你!”

    韩文义站起来要跑,早被几个妇女扯住,把他的头按在魏金花的胸前,魏金花大声地说:“你把我的奶都吃了,看你的嘴还有没有收管吧!”这才放了他。

    胡国栋说的就是这件事。

    韩文义被胡国栋一激,来了精神,立即说道:“好啊,那这差事我就接了,也报报这一箭之仇,让那群老娘们也知道知道马王爷是三只眼!”

    胡国栋见他接了,就把扫盲印发的一千字一页纸交给他,指着上面画着的字说:“今天就学这五个字。学会就放学。”

    这时,韩文义见黎巧芝走了进来,忙迎上去,小声地说:“怎么才来?”

    黎巧芝看了他一眼,撇了撇嘴:“我来早晚与你有什么关系?”

    “我不是关心你吗?狗咬吕洞宾一一不识好人心。”

    会计跟前记工分的已不多了,黎巧芝到会计跟前,递上工分本,记好工分,拿上便走了出去。

    韩文义立即跟了出去,在黎巧芝身后说:“天晚了,我送送你。”

    黎巧芝回头看了他一眼,说:“大晚上的,你送我做什么?”

    韩文义委屈地:“你怎么就不理解我的心呢?”

    黎巧芝向他笑笑:“你说你什么心?”

    韩文义拍着胸脯说:“这里面装着的全是你。”

    黎巧芝撇一撇嘴:“你就指着用嘴哄人,你油嘴滑舌的,谁不知道!”

    韩文义着急地说:“我要用嘴哄你,我不得好死!”

    黎巧芝听他起了毒誓,忙说:“给你说着玩的,你就当真了。”她抬头一看,已到家门口,就说,“我到家了,你回去吧。”

    韩文义说:“你进屋,我就回去。”他看着她走进了屋,才转身往回走。一边走一边掂量着黎巧芝说的话,虽说他“油嘴滑舌”的,可当他起誓的时候,她又急着说和他“说着玩的”,看来,她心中是有他的,只是不承认罢了。一个闺女孩儿,就是喜欢一个人,也不能直接就表现出来,那多让人笑话啊,像嫁不出去似的。这样一想,觉得她矜持得对,而且觉得她很可爱。他这样想着,高兴得不由得哼起小调来:

    “一更啊里呀啊月牙没出来呀啊

    貂禅美女呀啊走下楼来呀

    双膝跪在地土尘埃呀啊

    烧烧香那个拜拜月呀啊

    为的我们那个恩哪恩哪哎了我说恩和爱呀啊

    ”

    他高兴地哼着,不觉到了夜校,推门进屋。屋里顶棚下吊着四盏煤油罩子灯,屋里弥漫着氲氤朦胧的光,虽不甚明亮,将就着能看清字。屋里挤满了人,有四十多岁的老爷们和大妇女,也有二c三十岁的年轻人,他们都挤在小学生的狭窄的座位上,歪着身子斜伸着腿,显得很别扭的样子。

    胡国栋在点名,点到名字的人或像学生一样说声“到”,或也有随便答道:“来了。”除了请假的,基本都来了。因为,无故旷课要扣2分工。社员辛辛苦苦干一天活才挣十分八分工,这是夏天,冬天一天只挣六分工,这二分工可是冬天的半天工啊!往屋里一坐,风吹不着雨淋不着,不吃苦不受累,谁愿意不来白白地让扣二分工呢?

    胡国栋刚点完名,纪静雯就走了进来,这是一个三十来岁的妇女,皮肤白净,苹果似的圆脸,看去很精明。

    胡国栋向她严厉地说:“点完名了,你迟到了,要扣工分。”

    纪静雯听了一怔,随即说:“这不还没上课吗?我就来了,怎么还扣工分?”

    “这是早就规定好了的制度,以点名为准,点完名来就算迟到,谁都得遵守。”

    纪静雯也不服气地反驳道:“制度也是人订的,你们也不能那样教条啊!”

    “教条?订了制度就得严格执行,不然,你今天晚来了不算迟到,明天他更晚来了也不算迟到,还约束谁去!”

    纪静雯也来了气,叫道:“你不就扣工分吗?扣吧!反正工分也扣了,我还上什么课!”说着,忿忿地转过身去,一摔门,走了。

    胡国栋气急败坏地叫道:“你爱上不上,等检查你扫不除文盲,把你治到公社上办学习班你就老实了。”

    她走了,屋里静下来。胡国栋说:“上课吧。”

    韩文义开始给大家上课,他找出胡国栋画出的那五个字——“算义竟确酒”,写在黑板上,接着便给他们讲每一个字的意思:“算\'是算账的算,还有小学生课本有\'算术\'就是这个算,你以后回家看到学生的课本,就认得这个\'算\'字了”

    这时,魏金花故意亮着大嗓门问:“一根萝卜两头蒜的蒜是不是它?”她说得满屋人哄然大笑起来。因为,她说的“一根萝卜两头蒜”是□□的话,社员们经常拿来埋汰人。

    韩文义也将计就计说:“你就知道一根萝卜两头蒜,那我就告诉你,两头蒜的蒜,是二小二小,头上长草”他一边说,一边把“蒜”字写在黑板上,“那大家把这个两头蒜的蒜也记下来,就记住‘二小二小,头上长草’,好记,记住这歌就忘不了了。”接着又给大家讲下面的几个字的意思,当讲到“酒”的时候,大家都看着刘清云说道:“刘酒癫准记住这个\'酒\'字了,以后喝酒,就知道这酒是怎样写的了。”

    他给大家讲完,又领着大家读了几遍,就说:“就五个字,夹泡尿的功夫也记住了。大家下下功夫,好好记,大家都记住了,我检查完,就下课。”说完,让大家去读去写去记。

    屋里便立即像马蜂一样“嗡嗡”起来,有小声读的,有不会读问身边人的,有写的,也有唠闲嗑的。他发现魏金花和程玉荣两人凑在一起,头靠着头,正唠得津津有味。他想制止他俩说笑,可又一想,还是算了。因为,魏金花是个无事找事的泼辣货,说她不但起不了作用,还可能引来一身臊。而程玉荣来夜校,那纯粹是消愁解闷来的。去年夏天,她丈夫外出出了车祸去世了,三十来岁,年轻轻的,突然去世,她受不了这突如其来的打击,精神彻底崩溃了。整天茶不思饭不想觉不睡,除了哭还是哭,忧虑来忧虑去便忧虑成疾。去医院找大夫,吃药打针,一副一副的吃中药,一点效不见。医生见状,也感叹着说:\"心病还得心病医,她是受精神打击太大,还得想办法解除她的精神压力,才能好。\"道理好说,也都明白,可怎样帮她解除精神压力呢?三十来岁的人了,再找个合适的嫁了,可一时没有合适的,二是她丈夫刚去世,她也没那心思。后来有人给她哥程凤山出主意,说:“她原来就喜欢听书看戏,不如找本热闹的书,找个人给她读,她要能听进去,还可能会缓解她的精神压力。”程凤山听了,虽觉得这也不一定真能奏效,可也想不出别的好法来,就想试一试。可这得找个有时间的闲人给她读书,年老的有时间的闲人可不识字,识字的年轻人又都很忙,想来想去,最后想到了韩文义。他家就娘俩,家里活不多,有时间;他又识文断字,读个闲书不在话下。他找到了韩文义,说明了情况,怕她拒绝,就恳求道:“要说,这是个苦差使,给一个病人读书听,可不是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吗?你就行行好,看你老哥的面子,帮帮忙吧。”给一个病人整天去读书去,他一听,头就大了。可听程凤山真心诚意的恳求,他的心又软了。从村里瓜扯瓜蔓扯蔓的亲戚上论,他还得管程凤荣叫姐,能眼看着她病了不帮吗?他只得答应下来,不过他说:“这可得说好了,我有时间就去给我姐读,没时间可不去。”程凤山感激不尽说:“是是是,你有时间去读就行。你这份情谊,你程哥会好好报答你的。”就这样,他找了一本《杨家将》,有时间就去给她读。还别说,她先还听不进去,一来二去,时间长了,就听进去了。等听进去,忧虑就少了,病也就减轻了不少。到了冬天,农活就很少了,闲时间就更多了,而程凤荣也听上了瘾,有时就一天半宿的让韩文义给他读,饭也不让他回去吃,她特意炒两盘好菜,好好款待“说书先生”。冬去春回,她的病好多了,像好人一样了。但是,病好了后,谁也不敢惹她,怕她精神再一受刺激犯了病。所以,她来夜校,就是消愁解闷的,韩文义更不敢说她,只得任由他俩说去。

    可她俩越说越热闹,不觉笑出声来,惹得周围的人也看着她们跟着“嗤嗤”地笑,他怕她俩搅乱了课堂,灵机一动,便走到她俩跟前,说:“金花嫂这五个字早学会了吧?我考考你。”说着,便拿出字来要考她。

    魏金花知道他是来找茬的,就说:“小毛崽子,别给你根鸡毛,你就当令箭了,我学会没学会,跟你有什么关系?用不着你考。”

    程凤荣碍着韩文义整天给她读书的情分,就说:“兄弟,你就代一晚上课,糊弄糊弄就行了,别那么较真了。”

    韩文义一想也对,扫除不扫除文盲与他何干,他犯不着为这不相干的事得罪人。也就顺水推舟地说:“那好,谁说学会了,我就检查谁。”

    有的说:“那会了,检查完让走了吧?”

    他犹豫了一下,怕检查完一个走一个乱了套,就说:“等检查完一起走。”

    年轻人便纷纷让他检查,五个字基本都读得很准,让不许看黑板,在本子上写,有写得很熟的,有写得不熟的,不过还可以。正地检查呢,忽然听得像有人睡着了发出了均匀的鼾声,大家也都听到了,寻声看去,是刘清云正趴在桌子上,做南柯梦呢!大家都笑起来,七嘴八舌的说:“他是‘书迷’,他自己说的,一见书就迷糊。”“看样子,早打过头更去了。”

    他走到他跟前,摇摇他的肩膀,打趣他:“哎,天亮了,该醒醒了。”

    刘清云迷迷糊糊被摇醒,睁开睡意腥松的眼睛,迷迷登登的喃喃着:“什么什么”

    大家都笑着说:“亮天了,该起床了。”

    他这才睁开眼,看了看大家,也笑了。

    韩文义说:“你一准是都会了,要不也不会安安稳稳睡大觉啊!我考考你”说着,点着黑板上的字让他认。让人没想到的,第一个字,他没犹豫地就读出了:“算。”

    大家便打趣道:“你这一晚上,管顾算账了吧?要不这个字怎么记这么清呢?”

    让他读“义”时,他不会了,想了一会儿,说:“叉。”惹得大家哄然大笑起来。他仍有理地说:“那不是个叉吗,就是我们打场用的杈子。”他的话,引得人们更厉害地笑了起来。有的说:“那叉子上还有一个点呢,是你吃饭的叉子叉住肉了吧?”大家打趣,他也不在意,也跟着憨憨地笑。接下来“竟”“确”,他不认得,也不敢再说了,怕大家打趣他,等第五个字“酒”,还没等韩文义点到,他就侃快地说:“酒。”说得大家又笑起来,又说他:“你真是个酒癫,就见了酒亲。这个字你准忘不了了。”

    刚说到这,只听程凤荣说:“我的钥匙怎么不见了呢?我得回去找找,别丢了。”说着,便风风火火的站起来,走了出去。她这一走,有几个大妇女不知是怕检查不会留下,还是真有事,这个说忘了锁门了,那个说猪忘了圈了都纷纷地起身走了。

    韩文义一看走得走,说的说,屋子已乱了套,就说:“今天就学到这,下课。”大家“轰”地都站起来走了。

    韩文义看了看立时空了的屋子,无奈地摇了摇头,便关了灯,锁上门,回家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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