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读书 > 玄幻小说 > 永不熄灭的火 > 正文 34.第二十四章 读书
    高志远拿回《□□宣言》,如蚕吃桑叶一般如饥似渴地读起来。

    不过,时间有点儿不对,因为,正赶上三春不得一秋忙的时候,小麦金黄一片,俗话说“麦熟一晌”,麦子熟了,就得紧割,不然,经过一晌午的暴晒,麦穗就歪脖了,严重的就掉了。社员们平时干活虽然是:

    上山羊拉屎,

    收工一窝蜂,

    出工不出力,

    都是混工分。

    但到了关键时候,还是会出把力气的,生产队全员出动,起早贪黑,争取把到手的粮食收回来,不能白白糟蹋了。这时,也是高志远和韩文义大显伸手的时刻,因为高志远经过去年一秋天的锻炼,已成了“骑毛驴都追不上”的快手,韩文义也是全村割地的快手,他俩割一趟子,那是玩儿似的就把别人落下。当然,他俩还如去年一样,一如既往地帮助黎巧芝和刘月芬。黎巧芝与刘月芬和高志远与韩文义一样,都是形影不离的好朋友,当然,她俩割地也是一趟子。她俩割得虽然慢点儿,有韩文义和高志远带着,也觉得很轻松。

    不过,无论割的快也好,轻松也罢,毕竟是“女人最怕坐月子,男人最怕割麦子”,割麦子是农活最苦最累的活。因为相比别的庄稼,麦子是又矮又密,割起来就格外费力。割谷子一天能割三c四亩,还不觉得太累;割麦子一天只能割一亩,就累得直不起腰来。割谷子身体能活动开了,而割麦子就像老老实实在那弯着腰似的,时候长了,如何受得了。

    因为割麦子太累,休息时间还要磨镰刀,直直腰,所以,白天读书时间就很少,全凭晚上读。天天晚上,韩文义像按时上课的小学生一样,吃完晚饭就来到高志远家,课桌两边一边一个,桌中心点着“无烟灯”,两人便不由分说读起来。高志远读《□□宣言》,韩文义不读那大胡子的书,专拣小说读,而且是读高志远喜欢的小说,看高志远读完了,他就紧接着读,不明白的地方,就请教高志远。他正读《莫泊桑短篇小说选》,当他读完《羊脂球》时,也不管高志远正读得入神,就向他说:“都说‘一流戏子,二流推,三流王八,四流龟,五剃头,六擦背,七娼,八盗,九吹灰。’你说莫泊桑怎么写□□?而且把□□写得那么好?”

    高志远回过神来,想了想说:“莫泊桑开始写小说,写得并不好,他找他的老师福楼拜,请教怎样才能写好小说?福楼拜告诉他:‘你家门前不是天天都有马车经过吗?你就站在门口,把每天看到的情况,都详详细细地记录下来。你要仔细观察,观察那富丽堂皇的马车,跟装饰简陋的马车走法有什么不同?烈日炎炎下的马车是怎样走的?狂风暴雨中的马车是怎样走的?马车上坡时,马怎样用力?车下坡时,赶车人怎样吆喝?’莫泊桑按照老师的教导,仔细去观察,发现马虽然都是拉车,马和马以及拉车的方式却各不相同,他写出来又请老师指导,福楼拜看了说:‘对你所要写的东西,光仔细观察还不够,还要能发现别人没有发现和没有写过的特点。你发现了这些特点,就要善于把它们写下来。今后,当你走进一个工厂的时候,就描写这个厂的守门人,用画家的那种手法把守门人的身材c姿态c面貌c衣着及全部精神c本质都表现出来,让我看了以后,不至于把他同农民c马车夫或其他任何守门人混同起来。’莫泊桑在老师的指导下,苦练了十年,才写出了《羊脂球》的惊世之作。你看《羊脂球》里面,一个短篇小说里写了十几个人物,一个和一个都不同,各有各的性格。最突出的是羊脂球,她是个□□,按一般人的习惯看法,是下九流,不应该写的。可莫泊桑不但写了,而且还写得那么完美,和那些绅士富商比,她是那样的高尚善良,而那些绅士富商是那样的卑鄙低贱,这正如他的老师说的‘发现别人没有发现和没有写过的特点’从而写出来,所以才获得成功。”

    韩文义想了想说:“你说得太对了,他观察人观察得非常仔细,你看”他翻到书的一页,轻轻读起来:“‘女人呢,所谓尤物之一,她是以妙年发胖著名的,得了个和实际相符的诨名叫做羊脂球,矮矮的身材,满身各部分全是滚圆的,胖得像是肥膘,手指头儿全是丰满之至的,丰满得在每一节小骨和另一节接合的地方都箍出了一个圈,简直像是一串短短儿的香肠似的:皮肤是光润而且绷紧了的,胸脯丰满得在裙袍里突出来,然而她始终被人垂涎又被人追逐,她的鲜润气色教人看了多么顺眼。她的脸蛋儿像一个发红的苹果,一朵将要开花的芍药;脸蛋儿上半段,睁着一双活溜溜的黑眼睛,四周深而密的睫毛向内部映出一圈阴影;下半段,一张妩媚的嘴,窄窄儿的和润泽得使人想去亲吻,内部露出一排闪光而且非常纤细的牙齿。此外,人还说她是具备种种无从评价的品质的。’”他读到这里,就感慨地说,“写得多好啊!这不把人写活了吗?他是怎样想出来的?”

    高志远道:“这就是勤学苦练的结果,他发表《羊脂球》时,已苦练了十年,你说那是下了多少功夫!”

    韩文义也说道:“这叫功夫不负苦心人啊!”他又看着高志远,说,“我看你也有莫泊桑的勤学苦练精神,久以后金子总有发光的时候!”

    高志远听了,忙说:“我这就是利用闲暇时间,看看书解解闷,哪有那样的志气!”他这是第一次向好朋友撒了谎,他确实是要在文学方面下功夫,争取有所造就。因为他读了很多文学家的传记:知道高尔基只读了三年书,高玉宝没读过书,就是奥斯特洛夫斯基也只是小学毕业他们都能在文学方面有所造就,自己为什么就不试试呢?可这要是让别人知道了,是不自量力,是异想天开,是白日做梦即便是他的好朋友,他也不想告诉他,只想默默藏在心底。

    韩文义又说:“我就不明白了,放着津津有味的小说你不读,你读这大胡子的像藏经一样的书,有什么意思!”

    高志远立即说:“你可不能这样说。这大胡子的书看去像是咒语,这实际可是真经!是真正对社会的透彻剖析。怎么说呢,我给你打个比方,就像现在的阶级斗争,□□是根据社会的客观经济状况划分为阶级,从而得出各阶级之间的关系。而马克思则是就研究社会的经济状况,从而就得出各阶级关系的规律来。这可能还说不清楚,还如我们看到阴天了,就要下雨了,而马克思是研究天为什么阴,阴了为什么有雨。也就是马克思是纯客观的经济的研究,从而得出阶级之间的关系。就这么回事,不知你听没听明白。”

    韩文义说:“我听不明白你那咒语似的话,什么阶级,经济,规律那有什么用?”

    高志远意味深长地说:“这意义可大了。远的不说,就说眼前的,为什么要搞阶级斗争,□□为什么说阶级斗争要年年讲,月月讲,日日讲,这不是凭空想出来的,这是根据社会发展的客观规律得出来的,是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的,我们也必须遵循这一规律走。”

    韩文义奇怪地看着高志远,说:“要你这么说,你因为阶级成分,处处受压制,还压制对了呗?”

    高志远道:“要说从感情上接受是有点儿难,可它就是科学,是社会发展规律,是任何人也违背不了的。像出身不好的周总理,无产阶级革命家彭湃等,他们都是背叛了本阶级,站在无产阶级地立场上,成为无产阶级革命家的。更何况我了,更得遵从社会发展规律,背叛本阶级,才是唯一的出路。”

    韩文义有些恍然大悟地说:“原来你看大胡子的书,是找生活道路的答案的,我说你怎么看得那么来劲呢!”

    对,韩文义说得对,高志远是从大胡子的书里找生活道路和答案的,他从马克思,□□的著作里,找到了阶级斗争的论述,也明白这是社会发展的客观规律,正如春夏秋冬四季轮替一样,是不依人的意志为转移的客观规律,春天过去了,你能阻挡夏天的到来吗?各个阶级也是社会经济发展的必然产物,阶级斗争也同样是不依人的意志为转移的客观规律,而自己对阶级斗争耿耿于怀,是错误的,是必须得彻底改变的。那就应该背叛本阶级,站在贫下中农的立场上,才是唯一正确客观的选择。可是,他并没有站在地主富农的立场上,而是站在贫下中农一边,如他教夜校,不就是站在贫下中农一边,辛辛苦苦为贫下中农服务吗?可到头来为什么反被扣上复辟变天的大帽子呢?他想不通,百思不得其解,想了很长时间,最后归结到上级的经是好经,都让下面的歪嘴和尚给念跑了。国家的政策是必须得紧抓阶级斗争,对阶级敌人绝不留情,可是对地富子女,是团结的对象,出身不由己,道路可选择,而下边的当官的想怎样做就怎样做。那么,省里来的大官为什么也不理解国家的政策呢?为什么也不按国家的政策办呢?这就让他迷茫了这也正是他的苦恼所在,他如饥似渴地读马列主义□□著作,相信党的方针政策是对的,也一心想跟党走,可为什么就走不通呢?他也整天纠结在其中高志远一边想着,一边说:“你说得对,大胡子的书是指导生活道路的真经。”

    “这是你这样有学问的人研究的,像我们这老白丁,是看不懂的。”

    高志远也暗想:像马克思这样纯学术性的论著,即便文化水平高,如果没有点儿钻研精神,也是看不下去的。他所以能看下去,不在于他的文化水平,而在于他的善于钻研的精神。他在中学读书时,就是以钻研精神而著称。那么他读马克思的《资本论》就似乎又找到了在学校钻研难题时的感觉,觉得既亲切又陌生,有种久违的温馨感。所以,钻研起那一个又一个的商品,货币,资本,剩余价值来,觉得有无限的乐趣,因而他才读得那么入神那么贪婪。

    他听了韩文义的话,也说道:“读大胡子的书,不在于文化水平的高低,而在于有没有钻研精神。读大胡子的书,就像在做难做的数学题,当你把它解出来后,那是非常快乐的。”

    韩文义羡慕地说:“你说得再好,我也读不进去,因为,我念小学时数学就不好,这样高深的数学书,我更读不懂了。”

    两人讨论了一会儿,又开始各读各的书,各沉浸在各自的乐趣中

    晚上读书,他俩沉浸在书的海洋里,白天割地,又忙碌在辛苦的劳动中

    一天,他俩割到前面,又回来接黎巧芝和刘月芬时,恰巧魏金花路过,她高声大嗓地戏谑道:“小义子,明天你就和巧芝一趟子,高老师和月芬一趟子,还省着回回来接。”

    韩文义也笑呵呵地说:“真要那样,赶情好了。明天我们就那样站趟子,要出了事,你可得负责!”

    魏金花也笑着说:“这不是早晚的事嘛,就差一把火了。”

    “那把火可等着魏嫂给点呢!”

    “好,包在我身上,我保证让你们有情人终成眷属。”

    魏金花说着走了过去。她走了,韩文义可有话了:“听到了吗?有情人终成眷属,什么时候成眷属啊?”

    黎巧芝笑着说:“行了,你快好好割你的地吧。”

    韩文义听话地说:“我这不好好割呢吗?”说着,特意飞快地割起来,像表演似的,腿一弯,腰一弓,一手飞快的挥着镰刀,另一只手看不出来怎样动作,麦子就被紧紧地握住,轻松自如飞快地割着。

    黎巧芝笑着看着他,说:“说你胖,你就喘,还来劲了!”

    “这算啥!还男人最怕割麦子,我看男人最喜欢割麦子了。”

    他们说着,一会儿,就把黎巧芝和刘月芬的趟子也接了上来,便坐下来磨镰刀。还是像往常一样,韩文义和高志远坐在一起磨镰刀,黎巧芝和刘月芬坐在一起,说着话。

    韩文义拿起黎巧芝的镰刀磨起来,却把刘月芬的镰刀给了高志远,意味深长地说:“月芬的镰刀得你磨了。”

    高志远没说什么,笑着拿过来就磨。

    “这还差不多,互敬互爱嘛!”韩文义一边说,一边特意看着刘月芬。

    刘月芬被他看得不好意思,胀红了脸。

    韩文义立即说:“这就不好意思了,不好意思的事还在后面呢!”

    黎巧芝刚要说他两句,嘴刚一张,却干呕起来,忙站起来,跑到一边呕吐。

    刘月芬也忙跟过去,给她轻轻的捶着背,心疼地问:“怎么了?早晨吃什么饭?吃不合适了吧?”

    韩文义也跟了过去,急着问:“割地猫腰威得不合适了吧?”

    黎巧芝呕吐了一阵儿,稍稍喘了一会儿,有气无力地说:“我也不知怎么了,最近时不时地就恶心。”

    韩文义着急地说:“要不,去医院看看吧?是不是病了?”

    刘月芬也说:“要不去医院看看吧,这呕吐的滋味多难受。”

    黎巧芝道:“可没必要,过了这阵就好了。”

    韩文义说:“你可不能不当回事,明天必须去医院,我陪你去。”

    刘月芬笑着看了韩文义一眼,意思是你现在是她什么人?竟陪她去医院?

    韩文义管顾着急了,想什么就说什么,看刘月芬笑着看他,才猛然醒悟,忙改嘴说:“明天让月芬陪你去。”又关切地说,“你难受,别割了,回去休息休息吧。”

    黎巧芝仍很难受地说:“没事,过一会儿就好了。”说着,站起来又回到原来坐的地方坐在麦个子上休息。刘月芬也陪她坐在麦个子上,手紧紧地抓着黎巧芝的手,说:“你休息休息吧,别割了,我自己割,还有文义哥和志远哥帮着咱们呢,落不下。”

    韩文义忽然有了主意,说:“志远,你回咱们趟子割去吧,我帮她们割到头,再回咱们趟子割去。”

    高志远也说:“你帮她们割吧,我回咱们趟子割,也落不下。”

    韩文义笑着:“好啊,那你就拿出那骑毛驴也赶不上你的速度来,我就帮她们割了。”又心疼地看着黎巧芝说,“你甭割了,我们三个割,他们也落不下。”说着,便挥镰割了起来。

    黎巧芝也要站起来割,刘月芬忙把她按在麦个子上坐着,说:“我们三个也落不下,你就歇一会儿吧。”

    高志远也说:“你就坐那看着我们三个是怎样落下他们的。”

    韩文义也说:“你好好看看志远那飞镰是怎样飞起来的,你不能割,你要割,还得搁月芬看着你,那就成我们俩单顶趟了。”说完,又笑着说,“月芬,你也别割了,就坐那看着她,我们俩单顶趟,和他们赛一赛,你们看看什么叫飞镰!”他说着,飞快地割起来。

    高志远也回到他们趟子,飞快地割起来。

    刘月芬劝说黎巧芝坐着休息,她也割起来。当他们的趟子快割到地头时,韩文义说:“剩这些儿我自己割,你去帮志远割去吧。”他站起来看了看志远的趟子,又笑着说,“你甭去了,他比咱俩割得还快呢,已到头了。”

    他说着,高志远已走来了,韩文义高兴地说:“你可真是快手,我们俩都没赶上你一个。”

    高志远说:“你们这不也到头了吗?”说着,也帮着割起来。当他们也割到头时,看看其它的趟子,有到头的,还有没到头的,他们便又去帮没到头的去割,等都割到头了,已到收工的时候,便收工了。

    中午,黎巧芝回到家,她母亲已做好饭,做的是她最爱吃的豆馅粘糕饼,羊肉炒芹菜,因为这些日子割地,活累,她怕黎巧芝饿,总是调理着做黎巧芝最爱吃的饭菜。

    她母亲赶忙放好桌子,说:“饿了吧?饿了你先吃,你爸说不上什么时候回来。”

    没想到,黎巧芝一闻到油腥味,一股恶心直顶脑门,赶忙跑出屋,蹲到墙跟呕吐起来,可是,胃已没东西了,干呕,什么也吐不出来,只是吐酸水,反而更觉得难受。

    她母亲忙跟过来,着急地问:“这是怎么了?在外面吃什么东西了吗?”

    黎巧芝顾不上回答,只是用力地干呕她母亲看她呕得脸儿焦黄,有气无力的样子,更着急起来,急着问:“吃不合适了,还是着凉了?不是长翻气了?”

    黎巧芝呕了一气儿,稍稍差点儿,才上气不接下气地说:“没吃什么也没着凉这些日子,时不时就恶心,不过没这么严重”她说着,站起身来。

    她母亲心疼地在后面扶着她,说:“要不,去公社医院看看吧?”

    “不用,过一阵就好了。”

    她母亲扶着她走进屋,她便躺在炕上,说:“妈,我不吃饭了,躺着歇一会儿。”

    她母亲说:“不吃饭怎行”她又看了看金黄色的油汪汪的粘糕饼,说,“这么难受,不能吃粘的了,妈给你擀白面条儿”

    黎巧芝说:“妈,你别做了,我吃不下。”

    她母亲便坐在炕边,看着女儿那被折腾得蜡黄的脸,心疼地说:“这是怎么了呢?”忽然,她像想起了什么似地,问,“巧芝,你‘见病’多少日子了?”

    黎巧芝很不情愿地:“问例假做什么?”

    “你告诉妈,多少日子了?”

    黎巧芝想了想,说:“有两个多月了吧。”

    她母亲两眼一瞪,惊叫道:“哎哟,不是怀孕了吧?”随即又说,“不可能啊,一个闺女家怀什么孕?”可是,她又紧盯着黎巧芝的脸儿问,“你和韩文义没没那个吧?”

    黎巧芝听她妈一说,也不觉一惊,只得含糊答道:“没有。”

    她母亲着急地问:“那你以前‘见病’不按月来吗?”

    黎巧芝想了想,只得说:“按月来。”

    “那这怎么两个多月没来呢?”她又定定地看着女儿说,“巧芝,你可得给妈说实话,这可不是闹着玩的,真要怀了孕,你瞒了初一瞒不了十五。你是不是和韩文义”她不往下说,紧紧地盯着女儿的眼。

    黎巧芝猛听怀孕,也吓得不知如何是好?真就这么怀孕了?可想瞒,这事如何瞒得住?她看了看心急如焚的母亲,只得默默地点了点头。

    她母亲看女儿点头,惊慌失措起来,说:“我的小祖宗啊,你怎么敢做那事呢?你不知道一个姑娘家的贞洁最重要吗?你说你真怀了孕可怎么办啊?那可是丢人现眼的事!你怎么就不想想后果呢我扒着耳根子给你说,女人什么最重要?贞洁最重要,你可好,真是说嘴打嘴,以后怎样见人。”她一边说着,两手不知所措地搓着,不由两眼流下泪来。

    黎巧芝听着她妈数叨着,心里是又惊又怕,惊的是真的怀孕了?怕的是,她毕竟是个姑娘,未婚先孕,这是不光彩的事,村里人会怎么看?她似乎看到人们那鄙视的眼神和听到那冷嘲热讽的话语,心里不觉怕了起来。可是可是她为什么不想想后果呢?不能说没想,想来,韩文义给她说过多次,怀孕更好,生米做成熟饭,她爸爸也就没法阻挡了,他们就可以结婚了。真得如此吗?怀了孕,她爸爸就能同意吗?他那么顽固,如果恼羞成怒,更不答应了,那该怎么办呢?她不敢想下去

    她母亲还在鼻涕一把泪一把地一边哭着一边数落着:“你也不是死心眼啊,你念一回书,白念了,什么丢人什么不丢人不知道”她正数落着,忽听大门响,急忙止住了哭泣,惊慌地说,“你爸爸回来了,这事可不能让你爸爸知道了,你爸爸说理道面一回,要知道了,还不得气死。”说着,忙擦干了眼泪,又说,“你躺着吧,你爸要问,就说不舒服。”说完,忙下地端饭盛菜,准备吃饭。

    黎保管进屋,看到饭菜已盛好,黎巧芝却没来吃饭,问:“巧芝呢?”

    她母亲忙答道:“她身体有点儿不舒服,在炕上躺着呢,咱们先吃吧,她躺一会儿再吃。”

    黎保管也没在意,就和老伴吃起饭来。

    黎巧芝躺了一中午,也没吃饭,下午,也没下地割地去。她母亲见老伴又上班去了,她便赶忙下地,给黎巧芝做了一碗软绵绵的白面条,鸡蛋葱花卤子,端到炕上,说:“妈给你做的白面条,可软了,你吃点儿吧?”

    黎巧芝只得坐起来,吃了一碗白面条,觉得胃也差点难受了,身子也不那么疲乏了,稍稍好了些。

    她母亲看着她的脸儿,关切地问:“差点难受了?”

    “差多了。”

    “要这样的话,我的傻闺女,一准是怀孕闹小病了。你怎么就和他你真糊涂啊,那男人一走了之,受罪的是女人,你说这可怎么办啊?”她母亲又着起急来。

    黎巧芝看她母亲着急的样子也在想:我们俩好好的,你们就让结了婚得了,非得阻拦,这也是被逼无奈。不禁又想,这回看你们还阻拦吧?

    她母亲还在喋喋不休地说:“那韩文义也没好德,耍奸使坏,你就上他那当,你也不小了,什么不知道。”

    黎巧芝听她妈褒贬韩文义,便小声反驳道:“他没使坏”

    “没使坏,那是你上赶他了?”

    “没有。”

    “没有,这也没有,那也没有,怎么就怀孕了呢?你到这个地步了,还袒护他,他给你灌什么迷昏汤了!”

    黎巧芝听她母亲把责任都推到韩文义身上,真想说:这是两个人你情我愿的事,怎么能怨一个呢?可这话不能说,她便说:“我也不是小孩子了,他能给我灌什么迷昏汤。”

    她母亲奇怪地看着她,说:“听你这话,一点也不怨那小子,那就都是你作的了。那这回好了,自作自受,你自己爱怎样做怎样做吧。”

    黎巧芝也噘起了嘴,说道:“我们就结婚呗。”

    她母亲一听,眼珠子瞪得溜圆,厉声道:“结婚?说得轻巧,你爸爸让你结吗?”

    黎巧芝也来了犟劲,说道:“结婚是我们的婚姻自由,他干涉不着!”

    “好啊,你真翅膀硬了,爹妈都不放在眼里了!那你去跟他结去!”

    “你给我户口本,我马上就和他去公社登记去。”

    她母亲也来了气:“你想得美!没有你爸的话,你甭想拿出户口本去!”

    “不给户口本,那你们就看着办吧!”

    她母亲听出她话的意思:不给户口本不让登记,那就把孩子生在家里,让你们更丢人!

    她母亲不觉伤心起来,眼泪又流了出来,又痛心地说着:“好啊,我屎一把尿一把辛辛苦苦把你养活大,倒养活出冤家来了!你大了,用不着爹了妈了,就想一脚踹开了!我怎么养活你这么个白眼狼呢?我怎么就这么命苦呢,我上辈子作什么孽了,这是报应啊!”她越数落着越伤心,泪也像断线的珠子似地滚了下来。

    黎巧芝看她母亲哭得伤心,也不觉落下泪来,委屈地说道:“我也不是故意气你们”

    “不是故意气我们,这是做什么?”

    “那你说,韩文义哪样不好?我嫁给他怎么就不合适?”

    “你爸爸不是嫌他家穷嘛,怕你嫁过去受罪吗?”

    “我嫁过去,我们俩挣工分,就三口人,能穷到哪去!再说,只要人好就行。嫁个有钱的,三天打两天骂的,那更受罪。”

    “你就故意气妈,谁让你嫁个三天打两天骂的了!”她母亲听女儿和她讲理,心里倒稍稍平静了些,便也说道,“你就是同意嫁给他了,也得商量商量吧,你也不能”

    黎巧芝截住她妈的话说:“没商量吗?找媒人也来说过了,一口八个不同意。”

    “不同意,你这样做就同意了?”

    黎巧芝想说这样做,你们不同意也得同意,当然这是心中之话,嘴上却说:“我也没想会这样啊。”

    “傻闺女,你说你作这么大的孽,可怎么办啊?”

    黎巧芝看她妈着急,心里一阵欣喜:这正是说服她妈的好机会。便说:“妈,都是我的错,可已这样了,你说怎么办?我求你了,妈,你就说说我爸,让他同意我们的婚事吧?”

    “你爸那犟牛筋你还不知道,我能劝动他吗?”

    黎巧芝搂着她妈的脖颈,撒娇地说:“你劝不动他,别人更劝不动,他怎么也听你的话,你为了你女儿,就好好劝劝他吧!”

    她母亲的心被女儿哄软了,只得说:“我劝,我劝,他不听可不怨我!”

    “妈,你劝他没听,还算什么劝啊!你劝他听了,才算劝呢。”黎巧芝得寸进尺地说。

    “唉,你非得气死妈才心甘!我试试吧。”她想了想,又说,“这事不能急,等你爸心情好时,我才能说。”

    “行,什么时候说都行,只要你能劝我爸同意就行。”

    黎巧芝下午没去割地,别人犹可,韩文义却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团团转。他一会儿对高志远说:“她不会病严重了吧?”一会又说:“许没去公社卫生院看病去?”

    高志远安慰他道:“不至于吧?可能就是身体不舒服在家休息休息,明天就好了。”

    果然第二天黎巧芝又来割地来了,韩文义再也等不及了,对高志远说:“你自己先割着,我去问问。”说完,就跑到黎巧芝和刘月芬的趟子来,也不管刘月芬在跟前,一把把黎巧芝拉住,问道:“你昨天下午怎么没来?是不是病厉害了?”

    黎巧芝哭笑不得地说:“没有,就是觉得不舒服,歇了一下午。”

    “那还恶心呕吐吗?”

    “不了,这不好好的吗?你快回去割地去吧,让人家看见多不好!”

    韩文义仍不放心地说:“不对,你脸色不好,眼睛怎么也红了,你一定病还不好。”

    “没有,你怎么这样,我求求你,快回去割地去吧,别让人看见又说三道四的了。”她说着,忙割起地来。

    韩文义也只得回他趟子割地去。可是到了休息时间,韩文义和高志远把黎巧芝和刘月芬接上来,韩文义便挨着黎巧芝坐下,高志远见此情景,便回到自己的趟子去磨镰刀去了,又对刘月芬说:“把你镰刀给我,我给你磨磨。”刘月芬把镰刀递给高志远。

    韩文义还不忘小声的戏谑说:“月芬,你跟高志远去呆一会儿去。”

    刘月芬立即胀红了脸说:“去你的!谁像你们!”说着,站起来走开了。

    “我们怎么了?这才叫恩恩爱爱嘛!”

    等高志远和刘月芬都走了,跟前没人了,韩文义才向黎巧芝说:“我看你眼圈红红的,脸色也像白纸似的,你的病是不是还不好?”

    黎巧芝既感动韩文义对她的关心,又怕别人看到说闲话。他们已割谷子了,谷子长得高,齐腰深,一趟子和一趟子之间,因为割得长短不齐,互相能遮住人,看不见,可也怕路过人看见,所以,黎巧芝便赶忙把昨天下午和她母亲的谈话,一五一十地告诉了韩文义,最后说:“我妈急哭了,我也哭来,所以眼圈红了。我妈答应了一定说服我爸爸,只是,她也担心我爸爸不听。我爸爸那是一贯家长作风,说一不二,谁也不敢抹他的醭!”

    韩文义听了,才放下心来,感激地说:“这样说,妈是同意咱们的事了,我可得谢谢妈。”

    黎巧芝撇了他一嘴,说:“还没到时候呢,你叫得什么妈。”

    “这不是早晚的事吗?妈那样通情达理,我叫妈还不应该啊。”

    “行了,你别臭美了,还说不上怎么着呢?”

    “妈只要帮助说服爸,那就有门儿,不是说,枕边风,一遍不听两遍听嘛。”

    “我爸那可不是一般人能说得动的,他认准的事,八头大牛也拉不回来。”

    “等妈给他说你都怀了孕了,他不同意也得同意了。”他说完,定定地看着黎巧芝,说,“还是这招灵吧?”

    黎巧芝娇嗔地瞪了他一眼说:“你可怪美的,这丑都让我出了。”

    “我知道,我以后一定好好补偿你。”说着,看了看四周没人,飞快地亲了她一口。

    黎巧芝也吓得四周看了看,看到没人,说道:“你可别闹了!让人看见!你快回你趟子吧。”

    韩文义看着黎巧芝,故意生气地说:“你心可怪狠的,我一时都不想离开你。”

    黎巧芝故意生气道:“你可别闹了,你不走我走了。”

    “好,我走,你快歇歇吧。”说着,只得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果然,事情让黎巧芝想对了。

    一天晚上,黎保管回到家,山羊胡子翘着,满脸的皱褶笑得像核桃纹一样,进屋就说:“给我烫壶酒,我喝两口。”

    巧芝的母亲看老头子高兴,忙给他烫上一壶酒,又说:“我做的猪肉炖粉条,再给你炒个鸡蛋西红柿,给你下酒。”

    老伴看老头子高兴,想再给他添个菜,乘他高兴之时,说说巧芝的事。她手脚麻利的,一会儿菜端上来了,酒也烫好了,说:“喝吧。”

    黎保管下意识地问:“巧芝呢?”

    “她割地回来饿了,吃完回西屋去了。”

    黎保管便自斟自饮起来,几盅酒下肚,话也多了起来,翘着山羊胡子说:“让巧芝来,我有话要和她说。”

    老伴劝道:“巧芝这两天身体不舒服,割了一天地了,你让她歇歇吧。你可别喝两盅酒,就来事了。”

    “我是来事吗?我给你说,今天下午大队张书记去找我,说他闺女要坐月子,想从生产队借点儿白面,给他闺女送去。说想问问程队长,又觉得姐夫小舅子,不好说,想问问我,看能不能借点儿。你说,这不是明摆着吗?他小舅子已答应了,怕别人说闲话,变个道来问我来了。因为,社员大会已定了制度,谁也不允许在生产队借粮食,因为,各家的口粮都不够吃。可是,既然程队长已答应了,这样的顺水人情,谁还不会做?我就爽快地答应了,说;‘行,你用多少,只管称多少。’他说:‘那就麻烦你了,借二十斤吧。’我说:‘坐个月子,二十斤哪够啊,称三十斤吧。’我就给他称了三十斤,拿着公家的粮食维人,谁不会啊!”他说着,抿了一口酒,夹了一口菜,有滋有味地品着,眼睛迷成了一条缝儿,山羊胡子一抖一抖地翘着,又高兴地说,“他称了粮食,问我,咱们闺女多大了?我还奇怪呢,他问咱们闺女多大做什么?我告诉了他,他说:‘公社供销社王主任的儿子高中毕业,安排到供销社上班了,王主任托他拣合适的给儿子介绍个对象,他就想到咱们闺女了。你说,这不是一门好亲事吗?他爹是供销社主任,儿子又在供销社上班,挣着工资,还不吃香的喝辣的,这样的好头上哪找去。我还说:“咱们一个农民,怕人家嫌弃。”他说;‘不嫌弃,王主任就是要给儿子找个农村姑娘,说农村姑娘勤劳,会过日子。’让咱们商量商量,要是同意给他回个话,让他们两人对面相看相看,要是相中了就处处。老婆子,这可是打着灯笼也找不着的好事。从魏金花来给巧芝提亲,我就想着这事,凭咱的闺女怎么也不能嫁给老韩家那穷小子,到那甭说别的,就说饭食,咱家吃啥,他家吃啥,他家虽说没吃糠咽菜,可也是粗粮淡饭,巧芝去能受得了吗?和王主任的儿子要是成了,到那可是吃香的喝辣的,那可是挪到福窝里去了。”他说着,又抿了一口酒,说,“你把巧芝叫来,我把这好事告诉她,看她啥意见?”

    老伴本来看他今晚回来高兴,想给他说说巧芝的事,没想到他扯出这么一挡子事来,不但巧芝的事不能说,他反而要给巧芝说另一门子婚事,这巧芝能同意吗?根本是没成的事,她与韩文义都有了孩子了,老头子还蒙在鼓里呢!当然,这事不能和他说,她只得说:“那巧芝自己都有了对象了,你再给她找,她干吗?”

    黎保管一听来了气,大声叫道:“就那老韩家,他做梦去吧!我怎么也不能让我闺女跟那穷小子受罪去!”

    老伴虽不敢和老头子顶嘴,还是嘟囔了一句:“她就一心跟他,你管得了?”

    “叫你这一说还反了呢?我就不听那邪,你把她给我叫来,我问问她。”

    老伴只得去西屋叫巧芝。巧芝在西屋早以听得清清楚楚,她冲冲地走到东屋。黎保管见女儿来了,就高声说道:“巧芝,爸今天给你找门好亲事,是公社供销社王主任的儿子,刚刚高中毕业,回来就安排到供销社上班了,月月拿工资,是铁饭碗,城市户口,吃商品粮,这样的好事上哪找去?是大队张书记特意介绍的,说让商量商量,如果同意,给张书记个信,就约个时间,你们见见面,要相中了就处处,相不中就算了。我觉得这门子亲事挺合适的,巧芝,你考虑考虑”

    黎巧芝不等她父亲说完,就果断地说:“我不同意!”说完,二话没说就气忿忿地回西屋去了。

    黎保管正喝在兴头上,寻思这么好的一门亲事,巧芝一定会答应的,可没想到,她撂下一句不同意,就甩手走了,把他凉在那里,不觉来了气,大声叫道:“我知道你就想嫁老韩家那穷小子,我告诉你,没门!我不同意!你趁早死了那份心!”

    黎巧芝也在西屋,大声说道:“我的婚姻我做主,你干涉不着!”

    黎保管听女儿敢和他顶嘴,更火冒三丈,歇斯底里地叫道:“你敢嫁给那小子,我砸断你腿!”

    老伴忙在一旁解劝:“行了,有话好好说,嚷什么!”

    “你还怨我嚷,你听听,她眼里还有老子娘吗?有能耐你就跟他过去,我就算没生你这女儿!”

    黎巧芝也不依不饶地说道:“过就过去,你寻思我不敢啊!”

    “好啊,那你现在就滚!滚!”

    黎巧芝说道:“走就走,有什么了不起的!”说着,就跳下地,冲冲地往出走。

    她母亲一看着了急,忙一把拉住女儿,说道:“你往哪走?你往哪走?”一边说着,一边死死地拉着女儿,嚎啕大哭起来,一边哭一边数落:“你们就闹吧,你们非得闹出事来才老实!我也土埋脖颈的人了,天天不省心,你走吧,你走了,我也一死了之,眼不见心不烦,也省心了。”

    黎巧芝看母亲哭得伤心,也伤心地落下泪来。她一边给母亲擦着泪,一边说:“妈,你别哭了,我不走,我听他的,明天就去相亲去,后天我就结婚,我早早地滚,省着碍他的眼!”

    黎保管本来想教训教训女儿,没想到闹到这步田地,可碍着老脸,也不好怎样。后又听到女儿句句话像刀子似的直剜他的心,也不由得怒火中烧,气得他猛地把酒盅子狠狠地摔在地上,随手一抡,把酒壶c盘子c碗都抡到地上,只听“稀哩哗啦”一声响,地上便满是盘子碗的碎片和菜饭及汤汤水水了。

    黎巧芝母女俩也被这突如其来的举动惊呆了,待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后,黎巧芝的母亲便拍手打掌地一边哭一边数落起来:“摔盘子砸碗算什么能耐,有能耐你放把火把房子点了,就甭过了,就都省心了!至于的吗?什么大不了的事,就不能好好说?老的没个老的样,小的没个小的样,有什么样老的就有什么样小的!老的是个棒子骨,小的也犟的八头大牛也拉不回来,这可对付到一家子去了!”她没完没了的数落着哭着

    老头子气得鼓鼓的,一锅接一锅地抽着烟。女儿气得跑回西屋,一头栽到炕上生闷气。一晚上谁也没理谁,至到很晚,才各自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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