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妹子你真是明事理的人,那白老婆子的丧事你们打算着怎么办?早点有个章程,街坊邻居的也能帮上忙。”
丧事?打哪来的在哪办,他们白家都是东小胡同的人,凭什么要虞家管。
这句话虞老娘好歹顾忌着脸面没说出来。但脸是彻彻底底拉了下来。
刚办红事,就办白事,这搁谁都不愿意啊。再说,按着当地的习俗,还得“更衣”、“停灵”、“送行”,麻烦着呢。
白梦默不作声,虞老娘说辞还没想好。就在这时,虞家那让人添堵的二儿子虞凌就又说话了。
“办,怎么不办。我是老人家的孙女婿,没尽一天的孝,怎么着也得把这后事办好。就是我什么事也不懂,还得邻居们多多指点,免得出差错。”
虞老娘急得不行,也顾不上礼义廉耻,打了下虞凌就说:“兔崽子说的轻巧,咱家哪来的地方办丧事?那棺材停在正屋里,一家老小还怎么吃饭!”
此时多数人的想法还是入土为安,国家也不强制火葬,许多上岁数人去世后还是要用棺材,可光那棺材,就不少钱,更别说办葬礼还要请乐队、请哭灵的。
其实虞老娘的想法也不奇怪,虞家一共就一间正屋,两个卧室,以前虞老娘和二儿子虞凌住在一块,现在为着他结婚,腾出了一间新房,另一间屋子就得挤三大一小四个人,实在是捉襟见肘。
但对于虞凌来说,他既然当了人家的丈夫,又惹出了这一堆事,总不能撒手不管,置道德伦常于不顾。
虞老娘和虞凌大眼对小眼僵持不下,虞净三口子埋头当鸵鸟,胡大妈好整以暇看热闹。
就在这时,白梦哭了。
哭得是一个惊天动地、泣不成声。
……
白梦生平有一个亲人,两个秘密。
第一个秘密,奶奶知道。可惜奶奶老糊涂了,没多久就忘得一干二净,真把他当成孙女来养,还逼着他嫁给一个窝囊废,说是这样子他下半辈子就有了依靠,她才能安心地走。
第二个秘密,奶奶不知道。他谁也不敢告诉,怕别人觉得他疯了。
也是,谁会想到他还能重新活一辈子呢?二十九岁病死后竟然又回到了新婚之日。
可让人深感无力的是,即使重来一次,他也没能改变现实,阻止奶奶去世。
上一辈子,奶奶因为喝喜酒,回家路上一个不慎,摔到台阶上磕破了头去世。之后他因为执意要办丧事,得罪了虞家和大院里的邻居。日子过得很艰难,还要夜夜提防虞凌那个废物。
再之后发生的事……,更让白梦一回想就咬牙切齿、浑身冰冷。
于是当再一次看到虞凌带着酒气靠近自己的那一刻,控制不住的恨意促使他举起了结结实实的搪瓷脸盆,在对方后脑狠狠砸了一下。
当时他可没考虑到什么杀人偿命,全凭着一股子置之死地的勇气和愤怒动了手。可之后的混乱,就又让他悔不当初。
若不是他砸虞凌那一下,导致虞凌脑袋受伤昏迷,说不定奶奶这次就能逃过一劫。
白梦心里发苦,不禁想到,难道自己真的是命犯孤星、天生带煞?
白梦脑袋昏沉,想不明白。昨晚他一夜没睡,今天又是劳神耗力。中午绷不住了痛哭一场,情难自己。没想到哭着哭着,就躺在虞凌怀里睡着了……
等他再一睁眼,窗外天都黑了下来,已是晚上。
“白梦,你醒了?快喝点粥,我刚煮的。”
虞凌殷勤地端来一碗肉粥,放在了炕头。
今天虞老娘生气,压根没做这两口子的饭,虞凌只好自己煮了粥吃。
而白梦手里端着粥,终于想起来自己为啥觉得别扭。这虞凌上辈子可是个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懒蛋,开火都不会,更别提煮粥了。
这人又满嘴胡扯。
认定这粥是虞老娘煮的,白梦一小口一小口勉强喝了起来。过了一会儿,才压住厌恶,斟酌道:“奶奶走之前留了话,说要火葬,骨灰回头埋乡下老家。咱们在殡仪馆办个送别会就行。”
重来了一回,白梦已经能稍微平静地面对生活。这次好歹他还听见了奶奶留下的遗言,祖孙俩能好好告别一次。
“行,就按你说的办。”
白梦一愣:“你不用跟你妈商量?”
记忆里的虞凌向来是自己拿不了主意,全靠老娘。可白梦不知道,现在的这个虞凌从小到大靠自己,活了二十多年不受人管,下意识就不觉得自己做什么决定还要征求别人同意。
“这事不用妈操心,再说她那个脾气,指不定又惹什么事呢,咱俩办了就成,我还有一点钱,你拿去看着用。”
虞凌摸了摸鼻头,心虚地没说话。他中午又惹得虞老娘发了通气,自然不想再跟她提葬礼这回事,不过这些白梦不知道。
原来当时白梦哭得昏天暗地,虞凌手足无措,只好抱着白梦要回屋,可这两人一站起来,那长板凳没了平衡,顿时翘起一头。虞老娘一个骨碌就摔在地上,疼得哭爹喊娘,又是闹得家里人仰马翻。
虞凌贴心地隐瞒了这一小插曲,掏兜打算给媳妇钱,可他掏了半天,只找出来几张皱皱巴巴的纸钱,仔细一数,才一百多。
“这点钱你自己拿着吧,我不缺钱花,到时候就指望你搭把手,负责迎送往来什么的就成。”
白梦还不知道虞凌,有了工资就上交老娘,全靠媳妇养,能拿得出钱才怪了。
“不指望你挣钱,你还是好好复习吧,再过一个月就高考了,你妈还指望着你上大学呢。”
虞凌自动忽略了白梦语气中的嘲讽和不屑,握拳立志道:“媳妇你放心吧,有你的鼓励,我一定好好学习考大学。”
白梦:...我什么时候鼓励你了?
接下来的几天,虞凌一边忙着帮白梦办追思会,一边整理原主的课本准备复习。
虞老娘那边天天板着个脸,虞凌也只当看不见。唯一不美的就是自家媳妇儿态度冰冷,晚上睡觉还要拿被子在炕中间垒一道“三八线”,美名其曰不能让他学习分心。
虞凌自以为想明白了,他只当这是因为媳妇儿和虞老娘间的婆媳矛盾,根本不往深处想。就连夜间起床尿尿时,撞见白梦那想杀人似的目光,也只觉得自己是被迁怒的倒霉蛋。丝毫没察觉自家媳妇儿是真想拿枕头捂死自己。
这一天早上,他照样骑自行车送了白梦去国营饭店上班,再转头去图书馆自习。
原本白梦坚决拒绝他接送,但耐不住虞凌天天恶心吧啦地“嘤嘤嘤”。
不用说,这一招也是跟隔壁工位秃顶程序员学的。
虞凌放下老婆,春风得意地骑车去市图书馆。此时还是九几年,图书馆管理得也松,虞凌就在自习室占了一个角,堆得全是课本卷子,也没人赶他。
语数外他有基础,再捡起来毫不费劲,甚至觉得有些简单。但物、化、生三门小课,除了物理题他还都会做,化学和生物可就忘得只剩下书名。
好在虞凌熬夜习惯了,一天睡不了几个小时,白天他做题,晚上他就等白梦睡着以后再开手电,背知识点,效率也很高。
进了图书馆,打开日历,板板正正地划了一道。今天距离高考,还有20天。
“呦,这不是凌子吗?你怎么跑这来了,难不成你还看书啊?”
空无一人的自习室里猛不丁地蹦出一声言语,吓得虞凌一哆嗦,扭头一看,脑子转了半天才想起来这人是谁。
这不是高中同学李腾吗?
李腾此时戴着金丝眼镜,头发三七分开,拿发胶抹得跟鼠胶板一样平整,身上军绿套裤,锃亮皮鞋。要不是还顶着那两片标志性的乌黑如熏香肠一样的嘴,虞凌还真对不上号。
两片熏香肠一张一合,虞凌耐着性子跟他攀扯了半天。
原来这老同学李腾高中一毕业就被家里塞进市政府工作,现如今在副市长办公室工作,很是风光。
虞凌听他吹嘘自己在市里见了什么样的大市面,又跟何等多的高官主席握过手。心里乏味及了。
李腾却还没眼色地说个不停。或者他就愿意看虞凌满脸吃瘪的样儿,故意聒噪。毕竟当年上学时女同学可都追着虞凌走,让他很是不爽。
“凌子,你毕业后这一年多干嘛呢?”
虞凌道:“找了个工作,不过今年年初就辞职了,专心备考……”
虞凌一句话没说完,香肠嘴噗嗤笑了一声。
“对不住啊,凌子。实在是消息太重磅了,没忍住。我说你怎么想的啊?”
李腾又是嘲笑又是狐疑地看着虞凌,谁不知道虞凌出了名的记性差,平时月考成绩还好,一到期末就完蛋,更别提高考了,那分数张榜出来的时候,虞凌的名字就贴着学校门口的大马路牙子,倒着数正能排上号。
“凌子,你还是老老实实找份工作吧,做人要脚踏实地啊。” 李腾装腔作势说完一句,又接着说:“还有一个事,老同学我可得给你提个醒,就是你媳妇白梦啊……”
虞凌眉头一皱,李腾见状更得意,心想,这虞凌可是方圆几里头一号窝囊人物,最好欺负。
于是他附在其耳边,语气蔑然地说:“好像你媳妇跟不少人都不清不楚呢,先前她奶奶还找媒人去我家说媒,叫我妈直接赶走了。凌子,我是把你当兄弟才告诉你,管着白梦点,别成天在酒店里上班,学得不三不四的……”
“哎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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