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的时候,谢敏学总算在城北一家棺材铺找到了打杂兼职卖货的活计。包吃不包住,每个月半吊钱,比店小二的月钱还多了近两倍,真是意外之喜。
老板是个看起来四五十岁的中年男人,让谢敏学叫他“厉叔”,性格沉默寡言,能不说话就绝对不会多说一个字,手上扎纸的功夫却十分娴熟,只管在后院里埋头苦干,几乎不管前面的生意。
刚刚上任就被独自留在前面卖货的谢敏学有些无奈,他虽然记住了这些货品的价格,却根本不熟悉用途,就算客人来了恐怕也介绍不出什么。
这家店面不大,位置也较为偏僻,日头还没西斜,屋子里便已经开始昏暗起来。
谢敏学闲了一个下午都不见什么客人,开始深切地怀疑起老板到了月底的时候能不能给自己开出那么高的工资了。他正看着一只纸人出神,门外突然传来一阵略显拖沓的脚步声,谢敏学顿时来了精神,摆出笑脸朝外面看去。
等他笑脸都摆僵了,门口却不见丝毫人影,谢敏学几步走到门口往外面一看,只见一个穿着黑布小袄的男人低着头缩着肩,站在几步开外不知在犹豫什么。
那黑布小袄脏兮兮的说是灰布小袄还更恰当一些,而且现下已经开了春,还穿着棉袄的人已经没有几个,这男人还顶着一头乱糟糟,油乎乎的头发,着实让人升不起好感。
但毕竟来者是客,也许人家家中刚有人辞世,心中悲痛,便没顾得上其他呢。这么想着,谢敏学便朝他说道:“这位客人,请问是要办白事吗?”
“办白事”这个词还是他刚刚从老板那里学来的,自以为说的不错,但谢敏学毕竟是头一回干这种事,并不知道问人家这种问题,实在是件冒犯人的事。也许人家只是来买些香烛来祭奠先人,这么开口便问是不是要“办白事”,倒像是诅咒对方家里死了人一样,是十分令客人忌讳的一件事。
好在这穿着黑袄的男人并没有注意到他的用词,反倒是因为他的声音吓了一跳,迅速抬起头来瞟了他一眼,便再次地下了头去,犹犹豫豫地低声道:“做做法事吗?”
谢敏学一愣,随即便摇头道:“不好意思,我们这是棺材铺子,只卖棺材和纸货。”
他刚这么说完,里间的帘子便掀了开来,厉叔边从里面走出来边道:“一场法事二两银子。”
“这这么贵!”黑袄男人迅速地抬起头来惊呼了一声,然后又用那双小眼睛在两人之间来回扫了扫,似乎在权衡谁的话更可信一些。
“厉叔?”谢敏学满面疑惑地看向他,便见厉叔递给他几个铜板,说道:“去买几个包子回来,要素馅的。”
谢敏学接过铜板,没再多问什么,直接出了门。
其实这时候也就刚刚下午四点左右,吃晚饭还有点早,但是谢敏学想,厉叔大概是想支开他的。
包子铺离棺材铺有点远,毕竟常人都不会喜欢棺材铺这么个晦气的地方,尤其是卖吃食的,就更要避开了。
谢敏学拎着包子回来的时候,那个男人已经走了。厉叔没留他一起吃饭,给了他两个包子,便让他回家去了。
谢敏学出城门的时候,日头已经开始渐渐西斜,前两天这个时候,他都已经到了家,但今天找到了工作,着实也是件高兴的事,晚点回家不算什么,以后恐怕每天都要比今天晚。
虽然已经开了春,到了晚上的时候还是有些冷的。谢敏学穿的不厚,怀里原本热乎乎的两个包子也渐渐凉了下来,他不由紧了紧领子,加快了步伐。
从福山县到旺坪村这段路有近三分之一的路程是官道,到了一个林子口便分了岔,一边是通往另一个县城的官道,另一边则是通往旺坪村和其他几个村子的小道。
以往走这条小道,谢敏学也没觉得怎样,毕竟每天进城出城的人很多,整个福山县的米粮果蔬都是要靠附近村庄的农人运送到城里的,因此直到天黑前,这条小路上都是来来往往的人们。
但今天也不知怎的,谢敏学刚刚拐上小道,就渐渐发现前后都已没有了其他赶路的人,只剩下自己走在这荒僻的树林子里,耳边连声鸟叫虫鸣都听不到,天上地下好像只剩下自己的脚步声和喘息声,无端端生出几分阴森森的恐怖感。
谢敏学的胆子并不小,但走在这种林子里,总归不是件令人心生愉悦的事情,好在他提前问过明叔,知道这林子里是没有野狼的,倒是不用担心安全问题。
他走得太快,体力比以往消耗得更加快速,呼吸渐渐变得急促起来,他正想停下来好好喘口气,不经意地往远处一瞧,却见一个大高个正从对面慢慢地走过来。那人一身青灰色的短衫,低着头,步伐稳健,逐渐向谢敏学靠近。
若是往常,谢敏学见到这么个人并不会多想,但在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林子里,前后都不见其他路人,突然迎面走过来这么个高大的男人,他想不注意到对方都难。
紧接着,谢敏学便皱了皱眉,现下正是日落的时候,此时进城本就不太合常理,对方看似普通,一身气势却不像个农家汉子,他心里便渐渐升起了几分警惕。
两人逐渐靠近,谢敏学注意到他一直没有抬起过头,只顾着埋头赶路,步伐却不紧不慢,那人逐渐走到谢敏学身旁,令他身上的肌肉都不由紧了紧,但那人什么也没做,像个普通的路人,与谢敏学擦身而过,向小路的另一边走去了。
谢敏学转头看了看他的背影,不由心下暗笑自己多心,他这一身破衣服里可是一分钱都没有,只揣了两个凉透了的包子,就是来个土匪也不屑于抢他的,有什么好担心的呢。
一路无事地回了家,天色也已经黑透。谢敏学草草吃了两个包子,简单洗漱了一下,便掏出一只从厉叔那里借来的蜡烛点燃,看着昏黄的烛火照亮这个不大的小屋,不由露出一个微笑。
谢敏学一直都不太适应到了晚上就两眼一抹黑,什么也看不清的状况,晚上起夜想要出去上个厕所都怕撞到门上。自从来了这里,他才彻底知道古代的黑夜和现代的黑夜有多么不同,这里可真的算是“伸手不见五指”,现在有了一只蜡烛,才算是多了点安心。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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