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0章早些定下来安心
傅宣觉得今天很狼狈，平生未有之狼狈。
少年情怀，来无影，而去无踪。
他最开始知道张曦，是什么时候？他已经记不得了，好像有记忆以来，就常听家里提起张家十六娘，洛京一直有她的传言。
见到真人，是在一次宴会上，那会子张曦才刚会说话。
后来，因为阿姐的缘故，他与张曦时常有见面，因为她长得漂亮，每回见面，总忍不住捉弄她，看着她被自己气得跳脚，他就很开心。
相比于阿姐的端庄稳重，张曦实在太过率真鲜活。
张扬而肆意，毫无顾忌。
那份肆意，一直是他从小求而不得的。
因为阿耶未出仕，自他懂事开始，就让伯父带在身边，连阿耶自己都说，他已误入歧途，不希望儿子学他，所以，从小他便被要求，好好读书做文章，将来闻达于天下。
他今年十四岁，伯父让他参加开科取士的考试，并要求他考中策论科头名。
他的人生，自出生开始，就已经被规划好了。
及至去年九月，他跟着伯父来张府参加张曦的生日宴，在宴会上，他对答如流，才思敏捷，深得张家伯父的喜欢，当晚回去的路上，伯父和他提过，等过上一两年，会向张家求亲，为他聘娶张十六娘。
傅张两家，同出清河，世代联姻。
两家门第相当，这桩婚事，是再寻常不过的身份内婚制，张伯父又中意他，可以说，毫无悬念。
一如他的人生，按部就班。
到了该娶亲的年龄，娶一个门当户对的妻子。
谁知前些日子，伯父和他说，张家的亲事不行，会替他另择名门淑女。
走出伯父的书房时，他还有些恍惚，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张家伯父对他，是实打实的喜欢与满意，他明显感觉得出来，掺不得半分假。
要是他不行，满洛京的郎君，同辈中，又有几人能行的？
难道那个顾云卿就行？
他会留意到顾家二郎顾云卿，还是因为那小子主动凑上来的，恰巧他又注意到张曦很在意那小子，所以，才会把他带在身边。
他实在看不出那家伙，有什么值得在意的。
脑子灵活，却没有用在正途，大智慧没有，小聪明不断，那投机取巧的心思，遮都遮不住。
他不信，他都能看到这些，张家伯父看不出来。
他有千万个理由，让自己不信，让自己很轻易把这个人抛至脑后，但又有无数个理由，隐隐告诉他，他不行，或许顾云卿就行，张曦对顾云卿很不一般。
一次两次是错觉，三次四次就绝不可能是碰巧，直至听到张曦对他说，让他不要再带顾云卿去平康里。
进一步印证了他的猜到。
给了他很大的冲击。
大魏贵女，妒悍成性，什么样的关系，才会让一个女娘不允许另一个郎君去平康里，答案不言而喻，
只是……如果这样的人，是他的对手，把他挤下去，他真觉得有点掉身份了。
这大约是他最不能接受。
他可以输，但至少对手让他心服口服才甘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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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来，张曦得了空就带着侄儿阿诚往瑶光寺里跑。
次数多了，加上阿诚乖巧，很少哭闹，小孩子不懂事，总爱往华令仪身上爬，一来二去的，瞧着阿诚眉眼间，又长得像儿子，兼身子骨瘦弱，不自不觉间，使得阿娘添了几分怜惜之心。
说到底，也是自己的亲孙子。
刚出生就没了娘。
时间一长，华令仪做不来冷脸，日日瞧着眼前的孩子，最开始的那份不喜，也淡了下来，到如今，不用小女儿交待，她也会分出心来照看孩子。
“你今晚不回府？”华令仪瞧着已是日落西山时分，女儿却没有半分离开的意思，要知道，长子张昕下月要离京，为了给他们父子俩多相处的时间，哪怕张曦天天来寺里，每日也会带阿诚回府。
“不会去，今日留在寺里歇一晚。”
张曦逗着阿诚，又抬头望了眼阿娘，迟疑了一下，还是打算提前说一声，“阿娘，阿耶今晚会来寺里，商量我的亲事。”要不然，阿娘估计又不会见阿耶。
华令仪愣了一下，很快就恢复了平常，手中的团扇轻轻摇晃，良久，出声问起了小女儿，“阿眸，你真就认定了顾家那位二郎，不再改了？”大女儿张昑早在端阳宴后，就和她说过这事。
前两日，她还特意派人把那孩子请了过来，仔细看了一下，模样很俊，只是那张嘴，嘴皮子太利索，又讨巧得紧，让她有些不放心。
这样的人，张婴应该是看不上的。
却又是张曦自己相中的。
张曦重重点头，“不再改了，阿耶也答应了。”
听了这话，华令仪一点都不意外，她猜到，十有**是这样，他从前就宠孩子，而这些年，对着长在膝下的小女儿，越发地没了个度，到了最后，这个坏人，又让她来做不成？
华令仪心里踌躇。
“阿眸，找夫君不能只看脸，性格、品性、家世、才学都很重要。”这也是小女儿没羞没臊的，她才会说得这么直白，“容貌反而是最不重要的。”
“性格方面，他什么都听我的，品性的话，他没做过什么恶事，至于家世，他出身吴郡顾氏，他阿耶又担任尚书府长史，才学上，我们家完全可以替他扬名，这是最不用愁的。”
这些说词，张曦原本是为了应付阿耶，一早就想好，谁知阿耶没多问，倒是阿娘问了起来，因心中早已腹稿，她几乎是脱口而出。
“他真什么都听你的？”华令仪不大相信地看着小女儿。
“当然。”张曦不敢有一丝犹豫，哪怕如今的顾青云，是因为惧怕，才愿意听他的，不比在那一辈子，阿顾是因为感情，但总的来说，算得上是殊途同归。
对眼下的她而言，没什么分别。
当那副身体里的人，不是阿顾时，她便不乎是因为什么原因了。
“你年纪还小，不要听他甜言蜜语，受他欺骗，他嘴上说的什么好话，你听听就行了，当不得真。”华令仪耐心劝道，顿了顿，又道：“何况，那孩子那张脸太过招人，以后未必是好事。”
“阿娘放心，我不会受骗的。”
张曦听出阿娘后面一句话，似意有所指，她没敢接，放开阿诚，凑到阿娘跟前，两手攀住阿娘的肩头，低声道：“阿娘，他的性格比较弱势，胆子小，儿觉得，能管得住他。”
话音一落，啪地一声，华令仪惊得手上的团扇都掉到了坐榻上，眼里脸上皆是惊愕，地尔后片刻，回过神来，伸手就捶了两下张曦的后背，喝斥道：“你这丫头，谁教你的这些话，还真没羞没臊。”
张曦闪躲不及，挨了两下，这次阿娘明显用了点力道，可见是真被吓到了，她索性靠在阿娘身上，揽着阿娘的肩头，撒娇道：“阿娘，我可没有胡说，你看看，我抽他一鞭子，他都没敢抽回去，这要换成了傅十九，还不得把我手腕给掰断。”
“你还有脸说，你不看看，你自己干了什么事，”
华令仪想想那次的事，哪怕是事后过了一段时间，大女儿才告诉她，她也很糟心，眉头快挤成一团了，估计能夹死一只蚊子，“以后不许再用马鞭抽人，不然，你以后就不许再骑马，老老实实乘坐马车。”
“不会，不会，我保证再不会了，”张曦信誓旦旦道。
阿诚爬了过来，咿咿呀呀地喊了两声，口水不自觉地淌了出来，华令仪一时有留意孙子的动向，忙地用绢帕给接住，又替他拭去了嘴边的口水。
瞧着阿诚伸手朝她咿咿呀呀地叫唤，于是抱起他，让他坐在自己怀里。
张曦伸手轻戳了戳阿诚的脸蛋，阿诚以为她是和他玩闹，也朝她挥了挥手，咯咯笑了起来。
“阿娘，儿刚才说的是大实话。”张曦逗了逗侄儿，没忘记正事。
“胆子小的人，可就当不起事，也撑不住事。”被女儿一说，华令仪有些触动，但她更不想委屈女儿，在她眼里，自家女儿什么都好，配得上这世间最英武的少年郎。
“世上的事，哪能十全十美，女儿只要个听话的就好了。”张曦浑不在意道。
华令仪顿时语塞，她没料到，小女儿会这般想，倒是让她开了眼界，谁不想求个十全十美，称心如意，当初给大女儿挑夫婿的时候，大女儿相看了好些人，直到回洛京，才一眼看中崔阳，好在，这两个孩子，如今也过得幸福美满。
一阵门板轻叩声传来，张曦抬头望去，但见胡月候在门口，“娘子，小娘子，郎主来了，说是为了十六娘的亲事。”
“请进来吧。”
华令仪说完，把阿诚递给旁边的岑傅姆，“把孩子送到他乳母和王傅姆手中。”因她不喜欢杨家人，小女儿知事的没有把阿诚的乳母和王傅姆带到她起居室来，而是让她们在后面的楼里服侍。
“唯。”岑傅姆抱起了孩子。
华令仪又拍了拍小女儿的手背，“你也回去吧。”
“阿娘，我去内寝。”
“不许胡闹，”华令仪只觉得满头黑线，难得地对张曦板了下脸，“听话，回楼里去，晚上不要过来了，自己在楼里用晚食。”
似意到了什么，微微一顿，“阿娘明白你的心思，快回去。”
“好，那多谢阿娘了。”见阿娘松了口，张曦也松了口气。
华令仪气也不是，笑也不是，“赶紧走。”
这会子功夫，张婴也由胡月领了进来。
“阿耶。”张曦忙地喊了一声。
张婴笑着点了点头，“记得好好吃晚食。”方才华令仪交待的话，他也听到了，遂没有让小女儿跟着他回府。
天色已暗，慎妪走了进来，与胡月一燃了高台上的蜡烛。
屋子里很快就变得通亮起来。
张婴喊了声阿华，算是打了招呼，在对面的榻席上跪坐下来，六年未见，因此，小女儿和孙子离开后，慎妪和胡月退下后，他的目光，不自觉地停留在对面妻子的身上，多看了几眼。
相见时难，甫一见面，满腔心绪，竟不知从何说起。
“顾家那小孩子，你同意了？”华令仪先开了口，自从张婴进屋，她就没有抬起过眼。
张婴听了，心神微定，到底记得自己是来干什么的，嗯了一声，“怎么，你觉得，那孩子不行？”他之所以今天来，也是听何山提起，前两日，阿华特意见了顾二郎一面。
“难道你觉得那孩子行？”华令仪蹙着眉头，反问了一句。
张婴顿时沉默了，猜到阿华这是和他一样，没有看上顾二郎，“那孩子年纪还小，接下来，我把人带在身边，亲自教导几年，总会让他有长进的。”
“这是阿眸自己相中的。”当日崔府端阳宴，满座少年郎君，小女儿就只看中这一个。
这句话，也几乎号准了华令仪的脉，嚅动了下嘴唇，到底下不了狠心，退了一步，“那你再教教吧。”要是教不过来，最坏的结果，还有退亲一路。
况且，小女儿还小，心性未定，或许过几年，又改主意了也说不定。
“听你的。”张婴含笑道：“我看了黄历，这个月二十八，是黄道吉日，宜嫁娶，我打算把过文定放在这一日。”
“这个月？”
华令仪大吃一惊，终于抬头看了张婴一眼，又迅速撇开眼，“是不是太急了点。”顿了一下，急忙道：“我是说，阿眸年才十二，就算相中了顾家，也可以再缓上一两年，再正式过文定，下聘书。”
“早定下来安心，”张婴原本的打算，也是这样，只是想起宫里的圣上，太阳穴就有些突突地疼，“阿华，阿眸是我的女儿，洛京城中，盯着她的人很多，而且随着她年岁增长，只会越来越多。”
“早些定下来，能免去很多不必要麻烦，我们能安心，阿眸也能落得个清静，更能掐灭外面的那些蠢蠢欲动。”
这番话，华令仪很认同，她也找不出反驳的理由，但认同，不代表，她愿意接受。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