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生》 第一章 暗夜天雷 天元890年,登州境内某山村。 初春时节,二更时分,突然变天,狂风骤起,乌云密布。 长生原本是躺在老黄旁边的,听到呼啸刺耳的风声,急忙撑臂起身,一瘸一拐的走到门口,拉开破屋的柴扉仰头看天。 眼见风云变色,山雨欲来,长生只得转身回屋,取下了挂在墙上的蓑衣和斗笠准备出门,但回头看到卧在草堆上的老黄,他又犹豫了。 老黄不是人,是一头黄牛,他并不知道老黄究竟多大,他只知道在他被捡回来的时候老黄正好下牛犊,王大爷是用老黄的奶把他救活的,他今年十四,老黄也长出了满口的牙珠,它已经很老了,最近一段时间老黄的情况很不好,长时间趴伏不动,已经七八天水草未进了。 长生不放心将老黄独自留在家里,但他又不能不走,因为很快就要打雷了,而打雷的时候他是不能留在村子里的。 就在长生踌躇犹豫之时,屋外传来了妇人的叫骂之声,“小瘸子,还磨蹭什么,没见变天了么,赶紧滚。” “长生哥,又要打雷了,你快出去躲躲吧。”稚嫩的女声。 “哥什么哥,跟你说了多少遍了,离那个扫把星远一点儿,”妇人高声斥责,“找不着爹妈的野种,缺德造孽的玩意儿,王麻子当初就不该捡他回来,自己被克死了不说,还连累咱们也跟着遭殃” 听到屋外的叫骂,长生只得走出屋子,反手带上了房门,也不看那对母女,夹着蓑衣斗笠,低着头往东走去。 他和老黄的屋子在村子的最东头,往东就是山野树林,他自前面走,那妇人自后面哭天喊地,“老天爷呀,都说冤有头债有主,您要劈就劈准点儿吧,可不要再连累俺们啦” 对于妇人的咒骂,长生并未还口,不是胆小怕事,而是心存愧疚,因为那妇人并没有冤枉他,他的到来的确给这个名叫王家夼的村子带来了灾难,自从车把式王麻子把他捡回来,村子的安宁平静就被打破了,他自村子生活了十四年,在这十四年中村子多次遭受雷击,前前后后足有七八次之多,而且每次雷击的位置都在他家附近,倒霉的不止他和王麻子,周围的邻居也屡遭殃及,倒是不曾死伤人命,但房屋院墙却多有损伤,鸡鸭鹅犬也被震死了不少。 就在长生低头行走之际,身后突然传来了女孩儿的尖叫声,“啊” 听到女孩儿的尖叫,长生急忙扭头回望,只见妇人旁边那个六七岁的女孩儿正一脸惊恐的指着屋后。 那妇人也被女孩儿突如其来的尖叫吓了一跳,不无埋怨的训斥道,“死丫头,鬼叫什么” “眼睛,”女孩儿惊怯心慌,“两个通红的大眼睛,就在长生哥的屋子后面。” 听得女孩儿言语,妇人和长生同时将视线移到了屋后,天色虽暗却也不至于伸手不见五指,但二人定睛看过却什么都没有发现。 “再敢撒谎,撕了你的嘴,”妇人虽然没有看到什么,却也有些心慌,拖着女孩儿往西走去,“走,快回屋。” 女孩儿被妇人拖的步履跄踉,“娘,我没撒谎,我真的看到两个大大的红眼睛,好像蹿到东面树林去了。” 妇人也不接话,拖着女孩儿走进了西面的院子。 待妇人关上院门,长生方才收回视线,披上蓑衣走进了树林。 换做旁人,半夜离家定会害怕,但长生不怕,他已经习惯了,虽然不是每次打雷都有雷击出现,但为了以防万一,这些年每逢刮风下雨他都会躲出去。 俗话说久病成医,经历的次数多了,长生已经学会了看天,寻常下雨打雷时乌云往往离地面比较高,而造成雷击的乌云却要低上许多,彷如就在头顶上一般。 察觉到今夜的情况属于后者,长生便加快了行走的速度,他的左腿在七岁时曾被雷击崩飞的砖石砸断过,山村缺医少药,未能得到及时救治,结果愈合的不好,行走之时有些瘸,走的越快,瘸的越明显。 进入树林,最先看到的是一片坟茔,这是村里的坟地,但他的目的地不是坟地,而是坟地东北方向三里外的一处山洞。 山洞位于山腰处,长生刚刚爬进山洞,大雨便倾盆而下,与大雨同时到来的还有刺眼的闪电和轰隆的雷声。 山洞不大,深不过五尺,勉强可以避雨,长生倚靠在石壁上,看着外面的大雨满心忧虑。 他忧虑的不是自己,而是家里的老黄,种种迹象表明老黄已是风烛残年,怕是没有多少时日了,想延长老黄的寿命怕是不能了,眼下唯一能做的就是设法给老黄弄点儿精细的吃食。 但是去年大旱,收成不好,眼下又是初春时节,青黄不接,村 里三十多户人家都只能靠着谷糠野菜充饥,连人都快饿死了,又能去哪里给老黄弄来精细的吃食。 思虑良久,终于想起家里还有几斤豆子,但那几斤豆子原本是留来春耕做种的,若是吃了,春耕时便没了种子。 正思虑愁恼,外面突然传来一声惊天霹雳,雷击就发生在他藏身山洞的正上方,猛烈的雷击令得周围地动山摇,也令山洞里的长生心惊肉跳。 不等他回过神来,又是一声轰隆巨响,紧接着又是一声,一声接着一声,此起彼伏,剧烈的震动令得山洞里碎石掉落,尘土飞扬。 虽然类似的情况长生之前也曾经历过,但似今晚这么猛烈的雷击他还是头一次遇到,就在他担心山洞会被震塌,想要钻出山洞躲闪之时,一声震天巨响再次传来,猛烈的震动和冲击直接将其震晕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长生悠悠醒转,醒来之后只感觉头疼欲裂,捂着头翻身坐起,扭头向洞外看去,只见外面仍是黑夜,但风已经停了,雨也停了,雨后的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土腥之气。 片刻的喘息之后,长生回过神来,撑臂起身。 就在此时,突然发现地面上有一片圆形事物,伸手捡起走出洞口定睛细看,只见此物约有巴掌大小,为不规则的圆形,夜晚视物不清,貌似呈青黑色,入手冰凉,质地坚硬却并不沉重。 这处山洞他此前曾经来过无数次,从未见过这件事物,想必是之前有人来过,遗落在此。 由于急着回去照顾老黄,长生便没有继续自山洞滞留,临行之前随手将那甲片塞进了洞口右侧的石缝。 回到住处已是五更时分,令长生没想到的是老黄竟然一扫之前数日的萎靡,见他推门而入,竟然站起身过来迎他。 眼见老黄有了些许精神,长生大喜过望,急忙跳上土炕,自吊在梁上的箩筐里找出了那包豆种,又自井里打了清水,自院子里的石磨上研磨豆浆。 长生研磨豆浆的时候,老黄也自屋里走了出来,这些年它一直和长生住在一起,确切的说是长生一直跟它住在一起,因为这处屋子本就是一处牛棚。 老黄出来之后径直走向了院子的东墙,闻嗅挂在墙上的犁头,闻嗅过后又用头去碰。 豆子并不多,半柱香不过便研磨殆尽,只得了半桶豆浆,生豆浆是不能用来饮牛的,必须煮熟,不然牛喝了会胀气。 在长生点火熬煮之时,院子里传来了犁头掉落的声音。 听得声响,长生探头外望,只见是老黄将犁头自墙上碰了下来。 “还没出正月呢,不到犁地的时候,你捣鼓它做什么,快回来。”长生出言召唤。 听得长生召唤,老黄转过头来,冲其发出了轻声低哞。 见老黄不进屋,长生也没有再召唤它,清晨的空气很是清新,老黄自屋里躺了数日,透透气也好。 不多时,锅里泛起了热气,想必是闻到了豆浆的香气,隔壁那个小女孩儿跑了过来,站在门口向里张望。 女孩儿名叫二妞儿,不过六七岁,是他的邻居,也是村里为数不多跟他友好亲近的人,见到二妞儿,长生招手将其喊了进来,盛了一碗豆浆与她喝。 “长生哥,你昨晚看到那个红眼妖怪没有”二妞捧着陶碗。 “哪来的妖怪呀。”长生笑道。 “我真的看见了,两只眼睛通红通红的。”二妞表情紧张,心有余悸。 长生一笑置之,待她喝完,又给她盛了一碗。 “好香啊,长生哥,今天是什么日子,你怎么舍得煮豆浆”二妞仰头问道。 不等长生回答,西院便传来了妇人的叫骂之声,二妞听到母亲的声音,急忙将碗里的豆浆喝了,放下陶碗急匆匆的去了。 待二妞离开,长生拎来木桶,将锅里的豆浆舀了进去,拎到了老黄面前。 老黄此时仍然站在东墙下,一直在用头碰触掉在地上的犁头,长生拎了豆浆过来,它闻也不闻。 起初长生还以为是豆浆太热,但是等了许久,豆浆都凉透了,老黄还是不喝,只是急切的用头碰触犁头,迫切的想要套辕下地。 长生和老黄生活了多年,朝夕相处,熟悉它的脾性,老黄此时的表现很不正常,虽然它每年都会下地耕田,也会主动套辕,但那都是在春耕的三月,而眼下还没出正月,也不到犁地的时候。 一人一牛自卯时一直僵持到辰时,最终还是长生妥协了,无奈的为老黄披上了犁地用的套索。 老黄披上套索便缓缓的走出了家门,长生别上镰刀,扛着犁头,拎着半桶豆浆跟随在后。 老黄的异常表现令他忧心非常,如果老黄的情况真的好转了,不可能不吃东西,老黄目前的表现只有一种合理的解释,那就是传说中的回光返照 更多请收 藏【bz】! 第二章 回光返照 村里能够耕种的田地都在村后,不止老马识途,老牛也识途,老黄出了门径直往村后去,长生肩扛手拎的跟在后面,想到老黄此时的表现很可能是回光返照,心中五味陈杂,揪心难过。 到得地头儿,老黄站立回望,等待长生连索下犁。 老黄已经多日未进水草,长生哪舍得让它再出力,再度拎过木桶想让它喝些豆浆,但老黄也只是闻了闻,并不喝。 长生无奈,只得将木桶放到一旁,捡起一块石头轻轻的敲打老黄的牛角,但此番的敲打却是毫无作用,老黄并不反刍。 眼见长生一直不曾连索下犁,老黄再度发出了低沉的哞叫,大有催促意味。 踌躇良久,长生最终还是选择尊重老黄,它已经快要走到生命的尽头,不要再违逆它了,让它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吧。 连索下犁,老黄负重在前,长生扶犁在后。 长生心里很难受,老黄辛苦了一辈子,而今命不久矣,真的不该再让它干活了,但这是老黄自己的选择,它可能也不希望留下遗憾,想要趁自己还有力气,再为主人犁一次地。 为了让老黄省些力气,长生将犁头压的很浅,他的田地并不多,只有不到两亩,他只希望尽快耕完,带老黄回家去。 与往年相比,老黄此时的行走速度明显快了许多,这也再度证实了长生的猜测,老黄此时的确处于回光返照阶段。 心中难受,长生只得拉开了犁地的垄距,尽可能的让老黄少走几个来回,如此这般,终于赶在午时之前将自家的两亩田地耕完了。 就在长生解开连索准备带老黄回家时,却发现老黄径直走向了旁边的田地,这块田地是别人的,不过村里只有老黄这一头牛,王麻子在世时村里所有的田地都是他在犁耕,多年下来老黄已经养成了习惯。 见此情形,长生越发难受,一百多亩田地,老黄是无论如何也耕不完了,而他也不忍心再让老黄出力受累了。 心中难过,便拉着缰绳大力拖拽,想要将它拖回去,但老黄始终站立不动,而他担心勒疼老黄,也不舍得太过用力,万般无奈之下只得再度连索下犁,跟随老黄继续翻耕。 午后未时,老黄行走的速度开始变慢,长生有所察觉,再度试图拉它回去,但老黄异常倔强,短暂的僵持之后,长生只得抹去眼泪,回到后面继续扶犁。 过了申时,老黄开始发抖,此番长生没有再试图叫停它,老黄已经坚持不住了,随时可能倒下。 令他没想到的是回到地头儿之后老黄竟然主动停了下来,低着头做出了卸辕的动作。 见此情形,长生急忙将套索自它身上卸了下来,再度将盛有豆浆的木桶拎了过来。 此番老黄终于张嘴喝了几口,转而伸出舌头舔舐长生的头脸。 长生心中难受,抬手擦泪,待得抬起头,却发现老黄已经转身往后山走去。 “你要去哪儿”长生急忙跟了上去。 老黄没有反应,只是缓慢前行。 长生拉拽缰绳,老黄没有停步,依旧往前走。 长生也不舍得大力拉拽,只得拎着木桶跟着它往后山去,他不知道牛马寿终之时是怎样一种情形,但他知道猫狗临终之前都会离开家,寻找一个没人的地方安静死去,想必老黄也是这种情况。 在田地和山林的交界处有一片向阳的草夼,老黄走到那里便趴伏了下来,此处很是避风,下面是厚厚的干草。 老黄安静趴伏,长生坐在旁边,用手抚摸着它。 夕阳西下,暮色将至。 起初老黄还会偶尔抬头舔舐长生的手,到得后来连抬头的力气也没有了,呼吸也越发缓慢粗重。 就在长生悲痛伤怀之际,不远处传来了呼喊之声,“长生,你在这儿做什么” 长生闻声抬头,只见是一个中年村民砍柴归来,身后还背着一捆木柴。 “没事儿,刚耕完地,歇会儿。”长生强打精神,出言敷衍。 “怎么不回家歇着,跑这儿来了”村民问道。 长生只得再度敷衍,“带老黄来吃草。” 村民没有再说什么,背着木柴自不远处走过,往村子去了。 没走多远,那村民又停了下来,“对了,我听大燕子说,你家那头牛快不行了,是不是真的” 长生心情很差,不想说话,却又不得不说,“没影儿的事儿,下午还给你们犁地了。” “不对,”村民背着木柴走了回来,“我看它好像真的不行了,你看,都快没气儿了。” 长 生不无反感的瞪了那村民一眼,没有接话。 村民走近,用树枝去捅老黄。 长生伸手将树枝拨开,“你干什么” “你跟我说句实话,它是不是死了”村民问道。 “是死是活关你什么事儿,这是我的牛。”长生怒目相向。 “哎呀你个小瘸子,横什么横”村民龇牙歪头。 长生歪头一旁,不再理会他。 那村民也没有再说什么,气怒的瞅了长生一眼,转身走了。 夜幕逐渐降临,长生一直抚摸着老黄,他也不知道自己抚摸老黄能不能令它好受一点,他只知道如果自己快死了,希望能得到亲人的抚摸和安慰。 在那砍柴的村民回村不久,长生发现村子里出现了火把的光亮,为数不少,出了村子之后径直向北移动,貌似是冲着他和老黄所在的草夼来的。 眼见大量火把由远及近,长生心中生出了浓烈的不祥,待得众人走近,他发现众人除了火把,还携带了箩筐,木桶,木盆等器皿。 走在前面的是村正王全贵,而站在他旁边的则是屠夫王大友,王大友还随身携带了大小不一的剔骨刀。 见此情形,长生心中一凛,这群人明显是冲着老黄来的。 众人先后来到,手持火把将长生和老黄围在了中央,村正干咳两声清了清嗓子,“长生啊,老黄怎么样了” 长生不是傻子,单看众人所携带的器皿就猜到他们想做什么,难免心生愤怒,“老黄是我的牛,它怎么样和你们没关系。” “谁说这是你的牛,”村正板起了面孔,“这只黄牛当年可是全村凑钱买的,只不过交由王麻子照顾而已。” 村正此言一出,长生立刻知道他想要耍赖欺人,“王大爷生前曾经跟我说过,这头牛是他用二两银子买的,你说是你们凑钱买的,可有字据” “要什么字据我们都可以作证。”王屠夫高声说道。 王屠夫言罢,众人立刻随声附和,只道都可以作证。 长生逐一打量众人,他从不认为乡人都是淳朴善良的,但是他也没想到众人竟然会颠倒黑白,昧着良心撒谎。 “死瘸子,看什么看”有人高声呵斥,“王麻子是我堂哥,就算这头牛是他的,他死了之后也轮不到你来继承,你算个什么东西” “说得好,一个外来户,还真拿自己当本村人了。” “对,这些年我们跟他倒的霉还少么天杀的东西。” “我看那头牛还有口气儿,赶紧把他拖走,下刀放血,等断气了可就放不出血来了。” 村民七嘴八舌的围攻气的长生浑身发抖,手指南面的田地,“这些年你们的田地都是它耕的,你们都忘了它都快死了还不忘给你们耕地,你们竟然想杀它,你们还是人吗” “我们都快饿死了,哪里还顾得那么许多。”先前砍柴的汉子出言说道。 “一个畜生,你还真把它当人看了。”有妇人说道。 “快滚开,不然把你另外一条腿也打断。”王屠夫瞪眼恐吓。 长生随身携带了镰刀,听得王屠夫言语,便自腰间拔出了镰刀,“谁敢杀我的牛,我就跟谁拼命。” 眼见长生拿出了镰刀,众人纷纷看向村正王全贵,后者貌似感觉自己的权威受到了挑衅和冒犯,鼻翼抽动,面色铁青,冲左右众人沉声说道,“把他拿下。” 几个壮汉听得村正言语,各持火把农具围了上来。 见此情形,长生气急发狠,胡乱挥舞镰刀,试图阻挡众人。 众人之中有持拿扁担的,便用扁担击打长生,长生挨打吃痛,怒发冲冠,冲上前去挥舞镰刀砍伤了一名村民的大腿,而与此同时手中的镰刀也被村民打掉,众人一哄而上,围着他拳打脚踢。 长生无力反抗,难能起身,唯恐有人趁机伤害老黄,只得高声呼喊,只道唐律严禁屠宰耕牛,此番众人若是杀了老黄,他便要往县衙举报告发。 有村民受伤,众人本就气怒,此番又听他要前去告发,越发气恼,下手更重,恨不得打死他才好。 就在此时,原本奄奄一息的老黄突然睁开了眼睛,眼见众人围殴长生,关心焦急,凭空生出力气,哞叫站起,怒吼着冲向人群。 众人哪会想到老黄还有力气,无有半点防备,顷刻之间已有数人被它抵飞撞倒。 老黄本已油尽灯枯,此番冲撞直接耗尽了它最后的生机,冲散众人之后身形摇晃,轰然摔倒。 短暂的错愕之后,众人回过神来,各操刀具家什,呼喊着冲向老黄。 长生镰刀已失,再也拦不住众人,情急之下只得扑在老黄身上,试图替它挡下众人的攻击。 众人一哄而上,乱砸猛打。 长生身上头上连遭重创,就在他 暗道性命休矣之际,正北林中突然传来了一声瓮声怒吼,“住手” 第三章 一师四徒 听到有人怒吼呼喝,众人下意识的停了下来,纷纷转头北望。 长生挨打之后精神有些恍惚,抬头较晚,待其抬头北望,一道高大的身影已经自北面山中疾冲来到。 借着众人手中火把的光亮,长生看清了来人的相貌,此人是个二十四五岁的年轻男子,身形异常高大,常人七尺已算魁梧,而此人竟然高达九尺,身穿灰布长袍,手拎熟铜大棍。 “你们这么多人,为啥打他一个”大汉怒视众人。 众人见他长的奇伟壮硕,不知他是何来历,便无人上前接话,纷纷看向村正,等他开口。 眼见众人的视线都集中在村正身上,那大汉便用铜棍指他,“你就是领头的么说你们为啥打他” 此人出现的太过突然,村正一时之间也想不出说词,只得含混敷衍,“这个,这个壮士有所不知,我们是因为这头耕牛起了争执。” 大汉貌似不太明白村正的意思,又转头看向长生,“小子,你是偷牛贼么” “不是,”长生急忙解释,“这是我的牛,他们要杀我的牛。” 不等大汉接话,便有妇人自一旁插嘴诡辩,“英雄不要听他胡说,这头牛不是他的,是我们村里的。” “啥意思这头牛到底是谁的”大汉皱眉挠头。 “是我的。” “是我们的。” 眼见双方各执一词,大汉好生犯愁,挠头过后转身冲北面喊道,“师父,你们走快些。” 众人本以为大汉是孤身一人,听他这般说方才发现北面山中还有几人正在往此处赶来。 听得大汉呼喊,来人加快了步子,不多时,赶到近前,共有四人,为首的是个白发道人,虽然满头白发,年纪却不是很大,当在不惑上下,身形消瘦,手持一柄马尾拂尘。 站在白发道人左侧的是个矮胖的年轻人,中等身形,身穿一袭蓝布大褂儿,年纪当在十七八岁,眯眼大脸,面相乐天喜庆,身后背着一个硕大的包袱。 站在白发道人右侧的应该是个十六七岁的女子,个子不高,面容清秀,之所以说她应该是个女子乃是因为此人前胸甚是平坦,穿的又是灰布袍子,火光飘忽,不太容易确定其性别。 距离较远的年轻男子亦是十七八岁光景,双手各拎一个大木箱,此人长的甚是俊朗,来到之后放下木箱,自坐其一,嘴里叼着一根干枯的狗尾巴草,歪头打量着场中众人,神情慵懒,吊儿郎当。 待众人来到,大汉冲那白发道人说道,“师父,你快来给他们评评理,他们都说这头牛是自己的。” 听得大汉言语,白发道人转身冲众人稽首行礼,“无量天尊,善人慈悲,敢问谁是此间主事之人” “鄙人王全贵,乃是此间村正。”村正上前接话。 白发道人手指倒在地上的耕牛出言问道,“敢问王村正,这是怎么一回事” 不等村正接话,一干村民便七嘴八舌的诡辩污蔑,只道这头牛当年是他们花钱买的,交由王麻子照顾,而今王麻子死了,被王麻子捡回来的长生便试图霸占这头牛。 待众人停止聒噪,白发道人又向长生询问,而长生所说自然与他们不同。 听罢双方讲述,白发道人没有立刻接话,同行而来的几人也没有吭声儿,只有最先来到的高大汉子气不过,瓮声说道,“你们分明是想抢他的牛杀了吃肉,他不肯,你们便打他。” 汉子言罢,坐在木箱上的年轻人歪头笑道,“老大,你怎么净说大实话呀,也不怕他们连你一起打了” “谁敢打我便不怕我给他来上一棍。”大汉铜棍拄地怒目瞪眼。 他长的高大威猛,众人怕他,皆不敢正视反驳。 白发道人回头瞅了那年轻人一眼,转而走到长生旁边低声说道,“我信你所说,但这是他们的村子,你若是得罪他们狠了,怕是日后很难在村子里过活了,他们定会排挤于你。” 村民原本就对长生多有排斥,而今又试图打杀他和老黄,长生早已心灰意冷,木然说道,“走了便是。” 白发道人直视长生,等了片刻不见他改变主意方才出言说道,“既然你这么说,那我便替你主持公道。” 白发道人言罢,回头冲王村正说道,“且不管这头耕牛是你们的还是这少年的,你们想要打杀它都是触犯律法的,本朝律法写的明白,宰杀耕牛者杖二十,监一年,刚才我们看的清楚,这头耕牛是你们一同打杀的,这少年若是前去告官,我们皆是证人。” 白发道人此言一出,哗然一片,众人面面相觑,无不惊惧,王村正急忙辩解,“ 道长有所不知,这耕牛是老死的,与我们毫无干系啊。” “哈哈,”坐在木箱上的年轻人取下叼在嘴里的狗尾巴草出言笑道,“我们刚才看的很清楚,他们各持农具刀斧打杀耕牛,你虽然未曾动手,却在指挥下令,他们皆是听命于你。” “你,你,你,我何曾指挥下令”王村正紧张反驳。 “不是你指挥下令的”年轻人捻动着手里的狗尾巴草,“难道是他们自己存心作恶,故意触犯律法” 听得年轻人言语,王村正叫苦不迭,年轻人的这番话众人都听到了,他日官府若是真的追查下来,村民们定然会将责任推到他的头上。 背着包袱一直不曾说话的那个矮胖子眯眼笑道,“老三,有话好好说,王村正乃此方主事之人,怎会知法犯法,为自己和相邻招致牢狱之灾” 听得矮胖子的话,一旁的王屠夫也害怕了,他是众人之中唯一一个持拿刀具的,他日追责,自己也定然脱不得干系,眼见老黄的腹部尚有起伏,急忙说道,“牛还没死呢,我们也算不得私自屠宰啊。” 眼见火候差不多了,白发道人走到王村正近前,低声说了几句。 白发道人言罢,王村正面露难色,踌躇良久勉强点头,转而挥手招呼众人,“你们先回去,此事我来处置吧。” 就在众人收拾东西想要离开时,白发道人冲坐在木箱上的年轻人说道,“立秋,这头牛怕是救不活了,将箱子里的天下第一奇毒阎王散取出几钱,给它个痛快。” 听得白发道人言语,年轻人心领神会,自木箱里拿出一个小布袋,向长生和老黄走了过来。 不等长生起身阻止,年轻人便蹲下身来,低声说道,“师父是担心我们走后村人会分食它的尸体才有此一说,此乃粟米米粉,无毒之物。” 小声说罢,又刻意抬高了声调,“小兄弟,你离远些,此毒沾之即死,无药可解。” 长生心中感激,便配合的后退了几步。 年轻人佯装郑重,自袖中取出一方帕巾捂住口鼻,然后将布袋里的米粉倾倒了少许在老黄身上。 事实证明白发道人的担心并非多余,一干村民眼见耕牛被下了剧毒,无不暗道可惜,长吁短叹,怏怏回返。 白发道人又冲年轻人招了招手,“立秋,你随为师往村里去了结此事。” 待年轻人点头,白发道人又冲那彪形大汉说道,“老大,将那黄牛的尸身就地掩埋,以免乡人误食中毒。” 待大汉点头应是,那白发道人方才与那年轻人一同跟着王村正往村子里去了。 此时老黄濒死弥留,已是出气多,进气少了,长生心中悲痛,回坐原地,伸手抚慰。 感同身受是不存在的,留在原地的三人并不知道长生与老黄的感情,更不知道老黄是长生的奶娘,虽然略有伤感,却不似长生那般悲伤,亦不去打扰他,只是凑在一处喝水歇息。 老黄最终还是死了,死的很安详,当老黄闭上眼睛的那一刹那,长生感受到了刺骨透心的凉意,死亡是永远的离去,是没有回归的离别,从此以后老黄便自他的生命中永久的消失了。 有外人在场,长生本不想失态,但是想到这些年老黄与自己相依为命的种种景象,悲洪瞬间便冲毁了理智的堤坝,抱着老黄泪如雨下。 良久过后,长生感觉到有人在拍打自己的肩膀,转身回头,只见身后站着的是那个年轻女子,女子手中拿着一方帕巾,见他回头,伸手递送,“节哀。” 长生没有接拿对方的帕巾,摆手道谢,“多谢。” 大汉自一旁等候多时,见长生起身,走上前来,“别哭了,哭也哭不活它,赶紧起来,我帮你把它埋了。” 长生有心独自掩埋老黄,却又担心无法自一夜之间完成,若是天亮了被村民看见,怕是又会多生枝节,沉吟过后止住悲伤,冲大汉点了点头,“好,我回去拿铁锹头。” “不用,我们箱子里有” 不等大汉说完,不远处的矮胖子就打断了他的话,“咱们的东西不合用,还是随他回村一趟吧。” “怎么不合用,咱们的” “师父的交代你都忘了”矮胖子再度打断了大汉的话。 听矮胖子这般说,大汉方才恍然大悟,“好吧,用他的家什吧。” 在此之前众人并没有发现长生是个瘸子,待他起身行走方才注意到他腿脚不便,那年轻女子犹豫片刻也跟上了二人,与他们一同搬拿挖坑事物。 此时尚不到农耕时节,途经农田时那女子发现大片农田被翻耕便随口问了一句,“这些田地都是那黄牛白日里翻耕的” 长生本已不再流泪,听得女子言语,悲伤再度涌上心头,泪水夺眶而出。 见他太过悲伤,大汉忍不住出言劝导,“别哭了,你也尽力了,如果不是你拼死护 着,它早被那些农人打死分食了,辛苦了一辈子连全尸都留不下一具。” 大汉的本意是好的,却没想到起了反作用,想到村民的忘恩负义,心中越发难受 第四章 背井离乡 不多时,三人回到了长生的住处,进屋之后,大汉和那女子隐约有些明白长生为何如此悲伤了,一人一牛竟然是住在同一间屋子里的,足见其感情之深厚。 长生只有一套被褥,进屋之后连同席子一同卷了起来,见长生在收拾自己换洗的衣物,大汉出言问道,“你要离开这里” 长生点了点头。 “你别想跟我们走,你是个瘸子,师父不会要你的。”大汉说道。 长生点了点头,“我知道,我不会连累你们的,我只想离开这里。” 收拾好东西,长生又出来拆卸门板,穷人发丧出殡打不起棺材,用门板入殓下葬并不少见。 大汉见状,伸手帮忙,他身形高大,力气惊人,两扇门板五六十斤,拎在手里彷如无物。 三人收拾妥当正准备离开,一个小女孩儿突然跑了进来,是隔壁邻居家的孩子二妞,二妞手里拿着一个窝头,只道是白日里偷偷藏下的,准备送给他吃,结果他一天未归。 村民的所作所为令长生心灰意冷,二妞递过来的那个窝头令他感受到了久违的真诚,这个村子还是有一个人对他心存善意的。 他没要二妞的那个窝头,却将自己仅有的几个铜钱塞进了她的手里,这个村子是他的伤心之地,他不会再回来了。 回到村后草夼,大汉和长生开始破土挖坑,长生一天水米未进,少有力气,但那大汉力气惊人,半柱香不到便已掘地三尺。 见长生大汗淋漓,那个矮胖的年轻男子上前接替他,长生道谢推辞,矮胖子不由分说的抢下他手中的头,将他推出了土坑。 在长生抬手擦汗之际,年轻女子自一旁递上了一只水囊。 长生婉言谢绝,走到一旁喝那白日里带来的豆浆。 “哎,小瘸子,你喝的啥呀”大汉出言问道。 “豆浆。”长生回答。 “给我喝点儿。”大汉说道。 “这豆浆老黄生前曾经喝过几口。”长生说道。 “不碍事,我不嫌弃,”大汉放下铁锹冲长生招手,“来,给我拎过来。” 长生将木桶拎了过去,大汉接过木桶鲸吞牛饮,片刻工夫,半桶豆浆竟然被他喝的点滴不剩。 眼见一旁的长生目瞪口呆,大汉讪笑道,“有能吃不能干的,可没有能干不能吃的,我天生就是个大饭量。” 长生感激他帮忙挖坑,便强忍悲伤努力挤出一丝笑意予以回应。 大汉和那矮胖男子挖掘土石甚是快速,短暂的喘息之后长生回到老黄身旁用刷子帮它梳毛,给它留下最后的体面。 埋牛的土坑可不好挖,比埋人的土坑要大许多,大汉也没有白喝长生的豆浆,帮他将土坑挖的既宽且深,挖到一定深度,矮胖子拿出随身携带的量尺进行丈量,只道要挖到四尺七。 见长生面露疑惑,年轻女子自一旁解释道,“无子三尺九,一子四尺二,多子四尺七,二师兄这是在以亡人的规制为它打造坟墓。” 听得年轻女子言语,长生好生感激,再度冲坑中的二人作揖道谢。 老黄能够留得全尸,他能够保全性命,幸亏了这师徒几人,为了记住众人,长生便向那女子询问几人的姓名和来历。 年轻女子也不曾避讳隐瞒,如实相告,那白发道人是几人的师父,俗家姓林,道号罗阳子。 彪形大汉名叫巴图鲁,乃是大师兄。 正在与巴图鲁一同挖掘土坑的矮胖子是二师兄李中庸。 随师父一同往村子里去的是三师兄陈立秋。 年轻女子排行老四,姓田名真弓。 正在挖掘土坑的巴图鲁听到了二人的谈话,自坑中瓮声补充道,“我乃漠北铁勒部人氏,我们那里有很多人都叫巴图鲁,巴图鲁在我们的语言是英雄的意思。” “诸位道长仗义援手” 不等长生说完,巴图鲁便打断了他的话,“别喊我们道长,我们虽然跟着师父学艺谋生,却都不是道士。” 长生虽然不明所以,却也没有追问缘由,改称英雄并再度道谢,暗地里将五人的名号一一记在了心里,随后又追问几人祖籍,他虽然没有出过远门,却听出这几人的口音各不相同。 事实也证实了他的猜测,林道长师出阁皂山,大师兄巴图鲁来自漠北,二师兄李中庸乃河间人氏,三师兄陈立秋祖籍江南,而唯一的女子田真弓则出自安东都护府辖区。 说话之间,土坑挖好,长生将事先准备好的木板铺垫其下,巴图鲁再度展现出了过人的力气,独自一人抱起老黄将其 放入土坑。 长生再度进入土坑为老黄覆盖竹席,老黄体型较大,竹席不得完全盖住,长生又将自己的被褥覆盖其上,在覆盖老黄的头脸时长生再度落泪,这是他看老黄的最后一眼了。 就在长生悲痛伤怀之时,满头白发的林道长和陈立秋回来了,见长生迟迟不愿覆盖老黄的头脸,林道长长长叹气,抽出李中庸所佩长剑跳下土坑,挥剑斩下了老黄的一只牛角。 老黄是头母牛,牛角并不大,林道长将斩下的牛角递给长生,“留作念想吧,它若有灵,也定愿留下牛角与你作伴。” 长生接了牛角在手,心中当真不再似先前那般空虚,唏嘘过后盖住了老黄的头脸。 见林道长和长生出来,巴图鲁拿起铁铲覆土圆坟。 刚铲了几锹,长生又跳了下去,掀开被席将一根竹笛放到了老黄旁边。 待长生爬出土坑,林道长随口问道,“你会吹笛子” 长生木然点头。 “可能成曲儿”林道长又问。 长生不明白林道长为何有此一问,加上此时心中甚是难受,便没有回答。 一旁的田真弓甚是聪慧,急忙冲林道长说道,“师父,他虽然腿脚不很便利,却也能正常行走,而今他已经无家可归,不如就让他跟着我们吧。” 林道长歪头看了田真弓一眼,没有表态。 正在铲土的巴图鲁也帮忙说情,“老四说得对,我看这小瘸子挺好的,你看他对牛都这么好,对人肯定更好,有朝一日你要是瘫痪在床,他肯定能好好伺候你。” 林道长哭笑不得,未置可否。 “老大说得对,”陈立秋出言附和,“师父,这位小兄弟重情重义,临危不惧,为了阻止村民分食黄牛不惜舍身相护,而今他已经不得栖身此处,乱世之中糊口求生定然多有困难,您慈悲为怀,就收了他吧。” 眼见三人都开口求情,二师兄李中庸亦开口说道,“师父,作醮超度需要奏乐笛手,难得遇到一个会吹笛子的,您常说相见便是缘法,便收下他吧。” 待几人说完,林道长笑道,“人家没有开口,你们倒先行说情,可知道人家是否愿意” 田真弓知道长生名字,听林道长这般说,便出言问道,“长生,你可愿意跟着我们” 长生此前并无此想,听得田真弓发问便没有立刻回答,思虑过后方才摇头说道,“你们的好意我心领了,但我是个瘸子,跟着你们会拖累你们。” 正在回填泥土的巴图鲁瓮声说道,“你把村上的人都得罪光了,这里你是住不得了,你可知道现在外面有多乱,似你这样儿的想得口吃食难得很。” “我会狩猎,还会捕鱼,饿死总是不能的。”长生平静的说道。 陈立秋颇为欣赏长生,自一旁出言劝道,“男儿志在四方,你年纪轻轻总不能孤老荒野,跟着师父习练技艺,乱世之中也得安身立命。” 长生感激的看了陈立秋一眼,没有接话。 见长生不表态,林道长自袖管中取出一个小布包递了过来,“这是我代你向王村正讨要的汤药费,你好生收着,他日定会用得着。” 听林道长这般说,长生这才知道先前林道长和陈立秋为什么跟着王村正回村,原来二人是为他讨还公道去了。 “多谢道长,这钱我不要。”长生摇头推拒。 此时巴图鲁已经结束回填放下了铁铲,林道长将铜钱塞到了长生的手里,招呼众人动身离去。 “长生,你真的不愿跟我们走”田真弓再度问道。 长生摇了摇头。 “罢了,人各有志,不要劝他了,”林道长摆手说道,“况且我们做的也不全是光明正大之事,他跟着我们福祸未知。” 眼见众人即将上路,长生急忙将那包铜钱塞给了巴图鲁,巴图鲁虽然长的凶神恶煞,却很是憨厚,他不怕巴图鲁,故此才将铜钱塞给他。 “你这是干啥”巴图鲁皱眉问道。 “诸位的恩德我会永远记在心里,他日” 不等长生说完,陈立秋就打断了他的话,“别说那没用的,你若真有报恩之心,跟着我们岂不最为便利,不然我们今日一走,你又往何处寻我们” 陈立秋说话的工夫,林道长已经带着众人动身上路,陈立秋说完也转身离开。 长生站在原地看着众人逐渐走远,心中甚是纠结。 踌躇良久,最终还是一瘸一拐的跟了上去 第五章 渡劫天雷 仔细想来陈立秋所言甚是有理,既然有心报恩,为何还要等到他日,今日一别,他日再见怕是遥遥无期了。 眼见长生跟了上来,走在后面的陈立秋立刻迎了回来,出言笑问,“咦,改主意啦” 长生点了点头。 “走,过去跟师父说话。”陈立秋拉着他往前走。 林道长等人止步转身,等二人跟上来。 长生走到林道长面前,低头说道,“先前若不是道长和几位英雄出手搭救,我怕是已经被乡人打死了,老黄也难得善终全尸,受人恩情理应回报,但我没有金银钱财,不得现时现报,只能跟着诸位,看看能为你们做些什么,您要愿意,我便跟着,您若不肯,我便往别处去。” 长生言罢,陈立秋等人都有些意外,他们本以为长生会恳求林道长收他为徒,没想到他竟然会说出这番言语,不过林道长却对长生的这番话很是满意,毕竟收徒需要时间观察了解,若是萍水相逢便冒昧求请,实在是过于唐突。 “哈哈,走吧。”林道长转身先行。 林道长这般说,自然是同意了,众人便带上长生一同上路。 此时已近五更,众人便没有寻找宿头,摸黑赶路,向东行走。 长生虽然瘸,却并不严重,可以正常行走,并不会拖累众人。 众人对长生的印象都很好,一是钦佩他重情重义,为了保护一头濒死的耕牛,一个半大小子竟然敢与数十乡民为敌,舍身相护且宁死不退,何其勇敢。再者便是对他心存同情,孤苦无依也就罢了,腿脚还不便利。 几人之中陈立秋最为健谈,他并不知道在他和林道长进村的那段时间巴图鲁和田真弓已经向长生介绍过众人,此番又详细介绍了一遍,老大巴图鲁今年二十五岁,跟了师父九年。 老二李中庸十九岁,跟了师父四年。 他十八,跟了师父三年。 老四田真弓十六岁,是师父去年收下的。 除了老大巴图鲁,他们三人都是有家人的。 陈立秋滔滔讲说之际,走在前面的林道长突然停了下来,众人循着他的视线往北望去,只见北面不远处有一棵倒伏的山枣树,树身漆黑,貌似被火焚烧过。 “师父,是不是雷击木”李中庸颇为兴奋。 “应该是。”林道长迈步走了过去。 众人跟在他身后来到那棵倒伏的枣树近前,那是一棵碗口粗细的山枣树,断裂处位于树身下部,树干漆黑但枝叶尚绿。 就在众人打量那棵枣树的时候,巴图鲁突然手指西北,“师父,那里好像也有一棵。” 听得巴图鲁言语,众人果然又在西侧十几丈外发现一棵遭受过雷击的榆树。 仔细看过这两棵遭受过雷击的树木之后,林道长面露疑惑,皱眉摇头,“不对劲儿。” “怎么了师父”巴图鲁问道。 林道长答道,“这两棵树都是不久之前刚刚遭受雷击的,寻常的降雨天雷绝不会落在距离如此之近的两处位置。” “您的意思是”李中庸追问。 林道长没有回答李中庸的问题,而是冲众人说道,“仔细搜寻这片区域,看看有无异常之处。” 听得林道长言语,众人立刻开始分头寻找,只有长生留在了原地,他没有参与寻找有两个原因,一是他不知道应该找什么,二来这片区域他很熟悉,正是他昨夜栖身的那座山头儿。 这处山头儿并不大,很快众人便将山头搜了个遍,也找到了山腰处的山洞,但那处山洞很小,众人也只在外面看了看。 搜寻的结果令林道长更加疑惑,留下众人砍截雷击枣木,自往更高处查看此间地形。 雷击木对于道门中人来说是制作法器的上品,尤其是雷击枣木,更是至阳之物,受到雷击之后其中残留有雷霆之威,用以克制阴物再好不过。 在砍伐雷击木时,李中庸等人也在随意交谈,自几人的交谈中长生得知了两个重要信息,一是几人虽然跟着林道长,林道长却并没有传授他武功法术。二是他们之所以疑惑是因为此处除了这两棵近期被天雷劈中的树木,还有一些已经倒伏的陈年老树当年也是被雷击中的,种种迹象表明这里曾经多次出现过渡劫天雷。 “李大哥,什么叫渡劫天雷”长生小声问道。 “都是自己人,不要见外,以后喊我二哥就好,”李中庸笑眯眯的纠正了长生的称呼,转而出言解释,“要说渡劫天雷,就要先从异类修行说起,异类七窍不全,修行是为天道所不容的,故此异类修行需要经历多次劫难,每百年一小劫,每 千年一大劫,每逢劫难都会引发渡劫天雷,若是有造化,躲过了天雷,道行便更加高深。若是时运低,没有躲过天雷,便会被天雷打的灰飞烟灭。” “你的意思是这座山里有妖怪”长生紧张追问。 李中庸摇头说道,“如果这里真有道行高深的异类,那也说得通了,关键这座山峰并不藏风聚气,草木也不旺盛,亦没有清洁水源,并不适合异类蛰伏修行。” 李中庸言罢,陈立秋接口说道,“除了被天雷击倒的树木,我们还自山中发现了多处雷击痕迹,根据这座山峰的走向来看,此处并非多雷凶地,不应该引得如此之多的天雷落在此处,唯一的可能就是曾经有异类在此渡劫。但这个说法也说不通,一来此处离村庄太近,嘈杂喧闹,并不适合异类蛰伏生息,二来异类渡劫多则千年一次,少则百年一次,但细看山中那些被天雷击倒的枯木死树,并不是发生于百年之前,而是集中在最近几年。” “你的意思是”长生小心翼翼的问道。 “我的意思就是此事不合情理,怎么说都说不通”陈立秋撇嘴说道,“对了,你就住在这附近,你知不知道这里可曾发生过什么奇怪的事情” 长生摇了摇头,陈立秋等人不明所以,他却是心知肚明,这里之所以会多次出现天雷,都是他引来的,但这话他不敢告诉陈立秋等人。 难得遇到明白人,长生自然不会放过机会,出言问道,“三哥,渡劫天雷只劈妖怪吗会不会劈人” “不会,”陈立秋摇头,“除非是异类变成的人,亦或是修行登峰造极的练气之人,晋身紫气修为时方才会引发天雷。” 长生本想问自己是不是人,但这个念头也只是自他脑海里闪过,他知道自己是人,哪怕不相信自己,他也相信林道长等人,如果他真是什么妖怪,他们不可能看不出来。 又想问身上有什么脏东西会不会遭雷,但这个荒谬的想法也只是一闪而逝,林道长可是道士,如果自己身上真有什么脏东西,他一定看得出来。 众人将那棵被雷劈倒的枣树砍伐下来,收拾妥当,天已经亮了。 林道长也赶了回来,他的脸上仍然带有疑惑神情,不消说,他并没有找到此处之所以频繁出现渡劫天雷的原因。 众人收拾东西,继续东行,途中林道长和李中庸等人一直在谈论此事,经过先前的观察,此处有异类栖息的可能已经被排除了,但此处频繁出现渡劫天雷却是事实,故此合理的解释只有一个,那就是原本生活在其他地方的异类特地赶来此处渡劫 第六章 三教功法 林道长等人只是随意闲谈,走在后面的长生却是听得心惊肉跳,他知道此事与自己有关,却不明白就中缘由,好在没过多久众人就走上了通往县城的官道。 进入官道之后路上便多了行人,众人不再说私密话,李中庸看似随意的与长生闲聊家常,之所以说是看似随意,是因为李中庸的问题都很有针对性,目的还是寻根究底,以此对他多些了解。 在此之前长生很少出远门,上次进城还是三年前的事情,此番出门他最大的感触就是乡人的日子比以前更难过了,路上的行人大多衣衫褴褛,曾几何时四处走脚的小贩和货郎此时也很少见到了。 知道长生少见世面,李中庸便简略的向他讲说了当今时事,此时在位的皇帝是僖宗的弟弟李梺,此人二十多岁,很是年轻。 而今黄巢叛乱虽然已经被朝廷平息,但长达六七年的叛乱波及和影响了大唐半数以上的疆域,为了平息战乱,大唐几乎耗空了国力和兵力,由此造成了对地方节度使掌控力度的减弱,其直接后果就是藩镇割据,各自为政,全国各地战事频发,加上朝廷内部还有宦官擅权,内忧外患,雪上加霜,曾经雄霸东方,四海来朝的大唐已不复当年盛况,犹如风中残烛,岌岌可危。 李中庸说,长生便听,李中庸不说,他也不问,对他而言李中庸所说的这些事情离他很是遥远,毫不相干。 发现长生对政局时事不感兴趣,李中庸便换了个话题,讲说武林江湖,这个话题引起了长生的好奇,仔细聆听并不时发问。 大部分时间都是李中庸在讲说,陈立秋偶尔也会说上几句,据二人所说而今大唐境内的帮派驳杂繁多,纵然没有一千也有八百,其中大部分都是近些年组建的绿林帮派,这些人打家劫舍,算不得真正的武林中人。 有着悠久历史和技艺传承的宗派大约有两三百个,根据所习练的武学技艺来划分,这些帮派又可以分为三大类,第一类便是起源最早,传播最广的儒家教派,其特点是广博浩瀚,包罗万象。 第二类是佛门教派,佛门功法衍生于西域的佛法,走的是纯阳刚正,罡猛霸道路数,其中领悟了佛法真谛的高僧还可以施展佛法神通。 第三类便是道门教派,习练道门功法的人多为道人,由于道门中人参悟阴阳天道,其功法特点便以无常变化为主,是为三三不尽,六六无穷,其中正式授箓的道人还可以画符起坛,祈天作法。 说话之间众人来到了牟平县城,登州府是大唐境内最东面的一座州府,再往东就是一望无际的茫茫大海了,登州府辖区内共有黄县,牟平,文登三座县城。 进城之后众人找到一家客栈落脚,这是一家很小的客栈,只有夫妻二人经营,吃饭时每人叫了一碗面,其中巴图鲁的那份要五碗的量,那妇人见众人穿戴齐整,不似穷人,便极力推荐,只道今早刚刚宰杀了一只公鸡,已经炖好了,他们若是愿意,马上就可以端上来。 林道长询问价格,得知一只鸡需要十文铜钱,便摆手谢绝了。 长生身上带有一包铜钱,是昨夜林道长和陈立秋帮他向王村正讨要的汤药费,他不知道那包铜钱具体有多少,大致估算一百文是有的,他有心宴请答谢众人,便喊住妇人,让她将炖好的公鸡端上来。 李中庸等人不明所以,纷纷转头看他。 长生在众人的注视之下有些别扭,红着脸说道,“昨夜若不是林道长和诸位出手相助,我怕是性命难保,老黄也一定会被他们给吃了,况且我身上这些铜钱都是林道长帮我讨要的,我理应报恩答谢,这顿饭就由我来做东吧。” 听他这般说,众人多少有些意外,他们没想到一个没出过门的半大少年竟然如此懂礼,不过有林道长在场,他们也不便做主,于是便看向林道长,等他说话。 林道长看了长生一眼,微笑点头。 见林道长同意,长生又向那妇人询问烧酒的价格,得知一斤酒要五文钱,便让那妇人打上二斤。 妇人欢喜答应,转身去了。 见长生如此慷慨,李中庸猜到他不怎么外出,可能不知道当今物价,便随口向他大致说明,此时通用的主要是铜钱,银两很少见,黄金更是极为罕见,一两银子折一千铜钱,早些年国强民富,五个铜钱就可以买一斗米,一斗米约为十二斤。 现如今大唐国力衰退,需要十个铜钱才能买一斗米,折算下来差不多就是一个铜钱可以购买一斤米,长生用十文钱买了一只鸡,而这十文钱原本是可以买下十斤米的。 此外,烧酒长生也买贵了,此时酿酒一斤粮食出四两酒,三斤粮食就能出一斤二两酒,而妇人卖他五文钱一斤,明显贵了。 听得李中庸的讲说,长生心里有数了,但他并不心疼多花销了几个铜钱,人不能因为危难过去了就淡忘了他人的恩情,昨夜如果不是林道长等人出手相助,那一干乡人便是不打死他,也定会当着他的面将老黄宰杀分食,如果当真出现那一幕,势必成为他永远的阴霾和噩梦。 不多时,酒食端了上来,众人开始吃饭。 自乡下住着,少见荤腥,长生也很想吃肉,但他自始至终都没有去夹,只是低头吃面,不时起身为林道长等人倒酒,并趁机再次逐一向众人道谢。 实则众人并没有将昨晚的事情放在心上,但是见长生如此郑重感念,对他的印象越发的好了。 见长生自始至终不碰那只鸡,众人便趁他起身倒酒之时每人给他夹了一筷子,待他放下酒壶坐下,碗里已经堆满了鸡肉。 眼见众人对自己如此关心,长生心头大暖,跟着众人学艺谋生的想法又重了几分。 他虽然知道巴图鲁很能吃,却没想到巴图鲁比他想像的还能吃,客栈盛面用的是大海碗,常人一碗面肯定够了,而巴图鲁吃了五碗还意犹未尽。 见此情形,长生又让店主再上五碗,巴图鲁虽然推辞却也只是做做样子,待得面条上来,依旧是风卷残云,吃的汤水不剩。 一个人吃十个人的饭,这饭量已经不是惊人了,而是如假包换的吓人。 饭后,长生结过账,将剩下的铜钱双手交给林道长,但林道长笑了笑,摆手未接,“你自己留着吧。” 长生有心跟着林道长等人,便感觉私留钱财有些不妥,便再度递送。 当是猜到了长生心中所想,林道长微笑说道,“除了巴图鲁,他们三人每人都有些许积蓄,你无需多想,收着便是。” 听林道长这般说,长生这才将装钱的布袋收起,跟着众人往后院入住。 林道长一共要了六间客房,长生之前没住过客栈,也不知道一间客房有多大,打开房门之后方才发现客房很是宽敞,而且里面有两张床,完全可以住两个人。 就在长生站在门口向里张望之际,陈立秋自后面拍了拍他的肩膀,“你昨晚一宿没睡,好好睡一觉吧。” “我不困,”长生摇了摇头,转而问道,“三哥,此时不过未时,天黑尚早,你们做什么” “师父要和老大出去办事,我们几个就留在客栈休息。”陈立秋随口说道。 “我能不能帮上忙”长生问道。 “老实在房间里歇着,有很多事情你不知道,来日方长,以后慢慢跟你说吧。”陈立秋打着哈欠走进了隔壁房间。 目送陈立秋进屋,长生这才进到自己的房间,陈立秋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实则他不但昨晚没睡,前天夜里也没睡,但乍逢巨变,他心里很乱,虽然甚是疲乏却毫无睡意,打量过房间的陈设之后放下包袱,和衣卧床,出神发愣。 此时他的心情很是复杂,萍水相逢,他对林道长等人并不了解,他只知道几人不是坏人,却不知道林道长等人究竟是做什么的,就这样跟着他们,他不知道接下来自己会经历什么。 不过与对未知将来的忧虑相比,莫名的空虚更令他难以忍受,这么多年他每天都跟老黄待在一起,突然之间老黄不在了,他的心里空荡荡的。 想到老黄,再度想起昨晚的事情,如果林道长等人没有出现,老黄免不得被村民剥皮分食,正是因为林道长等人的出现,老黄才得以善终并留得全尸,就凭这一件事情,他就应该跟着林道长等人,因为他欠人家的,不管等待自己的是什么,他都认了 第七章 墓中古籍 正在出神发愣,突然听到了林道长和巴图鲁在说话,声音是自屋外的大街上传来的。 听到二人的声音,长生急忙翻身下床,开门来到了街上,快走几步跟上了二人,“林道长,听三哥说你们要出去办事,我能不能帮上什么忙” 林道长笑道,“你的好意我们心领了,回去休息吧。” 见长生还想说什么,一旁的巴图鲁出言说道,“你知道我们要干啥就想跟着去,赶紧回去,别添乱。” 听巴图鲁这么说,长生知道自己确实帮不上忙,只能驻足止步,目送二人往北去了。 待二人走远,正准备转身回去,突然看到不远处有乡人在售卖红果,便走过去买了一些,用衣服兜了回去。 回到院子,向店主讨要了几个陶碗,将那红果洗了,盛了几个敲开了老二李中庸的房门。 李中庸开门将长生让了进去,一边自桌旁摆弄着什么,一边与长生说话。 屋子正中的桌上放着一堆稀奇古怪的东西,材质不尽相同,有的是木头雕刻的,有的貌似是金属熔铸的,除此之外还有一些瓶瓶罐罐,房间里充斥着浓烈的硝石和硫磺气味。 “二哥,你在做什么”长生好奇的问道。 “我在推敲墨子呢。”李中庸随口回答。 长生不太明白李中庸的意思,又见他正在忙碌,无心与自己说话,便识趣的退了出来,又回到屋里端上盛有红果的陶碗去敲老三陈立秋的门。 陈立秋开门,手里拿着一支毛笔。 人家来送东西,不让人进门是不礼貌的,更何况陈立秋很喜欢长生,便热情的招呼他进去,随手拿了一个红果坐到桌旁,一边咬嚼,一边提笔书写。 “三哥,你忙,我不打扰你了。”长生想走。 “没事儿,坐会儿吧。”陈立秋挽留。 听陈立秋这般说,长生便没有急着走,眼见门旁有个板凳,便弯腰拿过,自门旁坐了。 “你坐那么远干嘛,跟个受气儿的小媳妇似的,过来坐。”陈立秋说道。 “你正在写信。”长生说道。 “我写我的,你又”陈立秋说到此处反应过来,“哎哟,你小子不会认字儿吧” “嗯,识得一些。”长生点头。 “难得,谁教你的”陈立秋随口问道。 “原来村上有个老先生,农闲时节我就去他家学字。”长生回答。 陈立秋笑道,“那你从门口坐着吧,我写的东西你不能看。” “三哥,你有心上人吗”长生问道,几人之中陈立秋最为随和,他也很喜欢陈立秋。 “那是自然,我长的这般英俊倜傥,怎么可能无人青睐。”陈立秋半开玩笑。 长生笑了笑,起身告辞,“三哥,你忙,我再去给四姐送几个果子。” 陈立秋咬嚼着红果,含混应声。 长生随后又敲开了老四田真弓的房门,男女有别,他本不想进屋,但田真弓只道有东西要送给他,非要让他进去。 和陈立秋一样,田真弓原本也在桌旁书写什么,不过她写的不是书信,而是往一个厚厚的文簿上记录着什么,在田真弓拧解包袱的时候长生无意的瞥了一眼那个文簿,却发现那个文簿上的文字与常见的汉字多有不同,一半以上的文字他不认得。 不多时,田真弓转身,手里拿着一支笛子,“这个送给你。” 长生疑惑的看了田真弓一眼,随后又低头看那笛子,那笛子通体青绿,灵光内敛,竟然是由一整块绿色玉石雕凿的玉笛。 此等珍稀贵重之物,他自然不能要,连连摆手,坚决谢绝。 田真弓不由分说,将那笛子塞到了长生手里,“我本不擅长吹奏,留着也无用处,你拿了去,也算物尽其用。” 见长生面露惶恐,急切的想要递还,田真弓急忙出言说道,“这笛子不是我的旧物,而是中途得来的,你的笛子留在了老牛的坟里,这支便送给你,他日演奏道乐你也用得上。” 不等长生说话,田真弓便岔开了话题,“对了,你识得乐谱吗” 长生摇头。 “那你能熟记五音吗”田真弓又问。 长生点了点头。 “那好,我们先演练一遍,我拨弦于前,你模仿吹奏。”田真弓说道。 田真弓言罢,不等长生表态,便走向床头,自床上拿过一个黑布包裹的乐器。 待得田真弓扯下黑布,长生方才发现那是一件五弦琵琶。 田真弓怀抱琵 琶斜坐桌旁,伸手翻动那个厚厚的文簿,片刻过后自其中找出一副曲谱,深深呼吸之后开始抚奏。 弹过一段儿,田真弓停了下来,歪头看向长生,待他吹奏模仿。 “你先弹完,我再吹奏。”长生说道。 “这首曲子你之前吹奏过”田真弓颇为意外。 “我没吹过,也没听到过。”长生摇头。 “你只听一遍,便能记得全曲”田真弓半信半疑。 “不晓得,姑且一试。”长生讪笑。 听他这般说,田真弓便直接将曲子弹完,她弹的是一首春江花月夜,成词于唐早期,也是乐器琵琶最著名的代表作品。 待琵琶余音消散,长生开始横笛吹奏,他是第一次吹奏玉笛,没想到玉笛比竹笛扬声要好得多,起音起的太高,无奈之下只能高起高走,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长生吹奏结束,田真弓眉头微皱,她皱眉不是因为长生吹的不好,而是长生吹的太好,堪比专职乐师,她怀疑长生之前曾经吹奏过这首曲子。 “吹的挺好,再来一曲吧。”田真弓说道。 长生点了点头。 此番田真弓没有再翻看曲谱,而是闭目沉吟片刻,直接开始抚奏。 长生虽然不懂曲目,却能听出田真弓此番弹奏的曲子很是伤感,缅怀思念的情绪很是浓重。 待田真弓弹完,长生再度开始模仿,知道了玉笛的特点,拿捏的便很是精准,他尚未自痛失老黄的伤感之中走出来,吹奏这首曲子令他颇为难受。 好在吹到一半时,陈立秋受不了了,自隔壁房间大声叫嚷,“哎哎哎,老四,你搞什么呢,能不能来点儿喜庆的” 听得陈立秋的呼喊,长生停了下来,一直在闭目聆听的田真弓也睁开了眼睛。 “吹的很好。”田真弓叹了口气。 担心对方怀疑自己作弊,长生小声解释道,“这首曲子我真的没听过。” “我知道,”田真弓缓缓点头,“这首故乡的樱花是我们那里的曲子,你不可能听过。” 长生不知如何接话,只得默不作声,站立一旁。 田真弓貌似想到了什么,眼神迷离,随后很长一段时间没有说话。 长生有心离去,却又不知道应该如何处置手里的笛子,这根笛子他吹奏过,退回似乎不太好,但这么贵重的东西,就这么拿走似乎也不太合适。 最终还是田真弓回过神来,冲长生微笑说道,“没想到你对音律有如此天赋,他日再作法事,便不虞无人吹笛了。” 长生有些不好意思,尴尬的笑了笑。 田真弓又道,“你先回去休息吧,笛子拿走,莫要再推辞。” 听田真弓这般说,长生只能道谢收下,告辞离开。 回到房中,长生躺卧在床,此番他是真的撑不住了,一连串的变故令他身心憔悴,闭眼之后很快悠悠睡去。 醒来时是入更时分,不是睡醒的,而是被一声巨响给惊醒的,那巨响彷如闷雷一般,貌似就发生在附近,房中的陈设物件都为之响颤震动。 就在长生急切开门想要跑出去察看究竟之时,遇到了同样开门出来的陈立秋,与他的惊慌相比,陈立秋显得淡定许多,摇头叹气,一脸的无奈。 “三哥,你可曾听到了异响”长生问道。 “我又不是聋子。”陈立秋随口说道。 “怎么一回事”长生追问。 不等陈立秋回答,长生便发现有烟雾自李中庸所住的房间里冒出,“不好,二哥屋里失火了。” “失什么火呀,”陈立秋伸了个懒腰,“这不是头一回了,不用管他,走,出去转转去。” 长生不明所以,有心过去查看究竟,但是见陈立秋如此淡定,而李中庸和住在李中庸隔壁的田真弓都没有开门出来,便知道类似的事情可能之前发生过多次,他们貌似已经习惯了。 跟着陈立秋来到街上,一回头恰好看到正在开窗通风的李中庸,李中庸蓬头垢面,眉发多有被燎烧的痕迹。 发现长生在看自己,李中庸有些发窘,尴尬的冲长生笑了笑,转而自窗口缩回头去。 长生心中疑惑,便快走几步,跟上走在前面的陈立秋,“三哥,二哥在做什么” “在作死。”陈立秋随口说道。 长生不明所以,歪头看他。 陈立秋无奈,只得说了,“哎,自从搞到一本墨子,他就再没消停过,一得空就瞎折腾,炸过好几回了,这回动静还算小的,上次在齐州将人家客栈都给炸了。” 陈立秋说完,自路旁买了两块米糕,递给长生一块儿,转而继续说道,“你没见我都不敢住在他隔壁吗,以后你也离他远点儿。” “墨子是什么”长生问道。 “一本记录了机关造物的古籍。”陈立秋回答。 见长生一脸疑惑,陈立秋又随口说道,“你不可能知道那东西,那是春秋时的古籍,秦时被列为禁书,都被烧了,他得的那捆竹简乃是绝世孤本。” “既是孤本,他又是自哪里得到的”长生问道。 “还能从哪儿啊,墓里呗,”陈立秋咬嚼着那块儿米糕,“师父只是不让我们拿取墓中金银,却不曾禁止我们拿取古籍典藏。” 陈立秋说到此处回过神来,歪头看向长生,见长生一脸的愕然,尴尬笑道,“嘿嘿,我好像说漏嘴了” 第八章 绝世神功 长生一直疑惑林道长一行人是做什么,此番他终于知道了,心中惊讶自然是免不了的,在他的印象当中挖坟掘墓的都是坏人,而林道长等人怎么看都不像坏人。 为了化解陈立秋失言的尴尬,长生机灵的说道,“其实三哥即便不说,我也早就猜到了。” “咦,你是如何猜到的”陈立秋颇为意外。 “大哥和二哥昨夜曾经帮我挖过土坑,我在旁边观看,他们貌似非常擅长挖土掘洞。”长生说道。 “哈哈,你很细心哪。”陈立秋笑道。 “三哥,既然不为金银,为何要掘人坟墓”长生低声问道。 既然话已经说开了,陈立秋也不藏掖了,晚上的街道行人不多,他也不曾刻意避讳,随口说道,“找东西呗,师父一直在找一件东西,你别问我他在找什么,不是我不告诉你,而是我们都不知道。” 见长生一直拿着那块米糕,陈立秋催促道,“快吃吧,这米糕挺好吃的。” 长生点头过后开始咬嚼米糕,这东西各地的称呼不一样,陈立秋称之为米糕,而本地人则称之为年糕。 吃过年糕,长生没有再问及挖坟掘墓一事,而是换了个话题,“三哥,师父都会什么武艺” “不知道。”陈立秋说话的同时又递过来一根糖饼。 “不知道”长生疑惑皱眉。 “你当我骗你呀,”陈立秋将糖饼塞到长生手里,“师父很少使用武艺,也不让我们轻易出手。” 长生捏住糖饼,道谢过后又问道,“那你们跟着师父学什么呀” 陈立秋嘿嘿一笑,不无得意的说道,“师父虽然不传授我们武艺,我们几个学的却都是绝世武学。” 长生一头雾水,满脸疑惑。 “你如果稍微有点脑子,就不会问我们所习练的武学都是从哪儿来的。”陈立秋说道。 长生反应过来,屈指指地。 陈立秋坏笑点头。 长生心中好奇,小声问道,“你们都学的什么武功” “给我个告诉你的理由。”陈立秋卖关子。 长生想不出能给陈立秋什么好处,只得尴尬苦笑。 陈立秋也只是逗他,更何况年轻人皆有炫耀之心,眼见关子卖的差不多了,便出言说道,“老大习练的是金刚不坏神功,这门功夫乃是横练功夫的鼻祖,属佛门功法,少林寺的金钟罩铁布衫都是衍生于它。” “少林寺是和尚庙吗”长生追问。 “对,少林寺乃是魏帝拓跋宏为西域高僧跋陀所修建的一座寺院,乃是佛宗三大祖庭之一。”陈立秋回答。 长生本想问佛宗另外两个祖庭是哪里,但他更想知道其他几人修炼的都是什么功夫,便强忍着没有追问。 回答了长生的问题,陈立秋继续说道,“老二和我修炼的武功都出自混元神功,相传这混元神功乃是道家仙人广成真人所创,不过我们没有广成真人那般天赋,无法阴阳兼得,只能各修其一,老二练的是赤阳神掌,我练的是玄阴神掌。” “四姐呢,四姐练的又是什么功夫”长生又问。 陈立秋笑问,“你怎么也不问问名字如此霸气的武功,威力如何” “哦,那赤阳神掌和玄阴神掌威力如何”长生问道。 “哈哈,不知道,神功共有九重,我们连第一重都没练成。”陈立秋大笑。 长生也笑,笑过之后又问,“那大哥的金刚不坏神功练成没有” “练成了,”陈立秋点头说道,“老大儿时高热发烧未能得到及时救治,导致他脑袋不怎么灵光,不过不灵光也不全是坏事儿,他没有咱们那么多杂乱的念想儿,金刚不坏神功共有三重,他已经晋身第一重。” “哦,那四姐练的是什么功夫”长生再问。 “她去年才跟的师父,还没开始练武,不过师父前段时间将奇门遁甲送给了她,她好像在推研五行遁术。”陈立秋说道。 “五行遁术遁术就是轻功么”长生不明所以。 “你想哪儿去了,遁并不一定就是跑啊,奇门遁甲里的遁指的是真假虚实的变化,”陈立秋咬了一口糖饼,含混说道,“相传奇门遁甲乃天机之术,包罗万象,据说上古黄帝,商周姜尚,诸葛孔明都曾经研习过,乃儒家功法的本源,与道家功法也有渊源。” 陈立秋说完,走进了路旁的一家粮铺,与店主讨价还价之后买了半袋米粮,米粮不是很重,就由长生扛着。 出了粮铺,长生问道,“三哥,买这么多粮食做什么” “废话,自然是吃。”陈立秋随口说道。 “这些粮食咱们怕是能吃一个多月了。”长生说道。 “一个月你忘了咱们还有个大饭桶,这些也就半个月的量。”陈立秋说道。 “往后半个月,咱们不路过村镇了吗”长生又问。 “可能会路过,但除非确有必要,否则我们一般都会远离城镇村落,”陈立秋说道,“平日里我们也很少走大路,不然昨晚也碰不到你了。” 二人说话之间,陈立秋又走进了一家腌菜铺子,买了些腌菜卤食,顺便向店主打听县城驿站位于何处。 出了门,陈立秋冲长生说道,“你先回去吧,我去一趟驿站。” 长生不明所以,疑惑看他。 “算了,你不嫌重就跟着去吧。”陈立秋迈步先行。 长生扛着米粮,跟随在后,“三哥,你去驿站做什么” “去驿站自然是邮驿书信。”陈立秋说道。 长生没有追问陈立秋给谁邮信,因为白日里他曾经见过陈立秋在写信,观其神态,貌似是写给意中人的。 驿站位于城北,陈立秋将三封滴了蜡封的书信交给驿卒,说明发往各地某处,一番讨价还价之后付了五两邮资。 五两银子在此时算是巨款了,相当于五千文,长生没想到邮发书信如此昂贵,也没想到陈立秋如此有钱,更没想到陈立秋竟然会同时发出了三封书信,且收受之人都是女子。 二人刚刚离开驿站,竟然在路上碰上了回返的林道长和巴图鲁,眼见陈立秋出现在驿站附近,林道长猜到他可能发寄了书信,脸色变的有些阴沉,而陈立秋也多有惶恐。 “又发送书信了”林道长皱眉问道。 陈立秋尴尬讪笑。 “发出几封”林道长又问。 “一封,只往江南发了一封。”陈立秋竖起一指。 林道长貌似不太相信陈立秋,转头看向长生。 长生知道林道长在向自己求证,他并不是迂腐之人,虽然感觉为陈立秋圆谎不好,却也没有出卖他,急忙点了点头。 长生算是半个外人,有外人在场,林道长也没有让陈立秋过分难堪,只是不满的瞅了他一眼。 眼见长生扛着布袋,巴图鲁随手将那布袋抓过拎在了手里,转而低头冲长生说道,“小瘸子,老三不是什么好人,你可别跟他学。” “我怎么就不是个好人了”陈立秋撇嘴。 “你这一路上沾花惹” 不等巴图鲁接口说完,林道长就打断了他的话,“老大,不要乱喊,他叫长生。” “哦,”巴图鲁应了一声,转而冲长生问道,“对了,你姓啥来着” 这句话把长生问住了,他是弃婴,哪能知道自己姓什么。 二更时分,几人回到客栈,店主知道众人没吃晚饭,便殷勤的询问要不要为他们做饭,林道长点了点头,让店主将饭菜做好之后送到他的屋里去。 林道长随后将众人召集到了自己房间,告知众人明早动身的具体时间,随后又批评了李中庸和陈立秋,李中庸虽然赔偿了店家的损失,却驱不散一屋子的硫磺硝石气味,林道长知道他又在推研墨子,也知道此事有一定的风险。而批评陈立秋则是因为陈立秋通过驿站邮递书信,若是被有心之人得知,很容易暴露众人的行踪。 长生以后要跟着众人,有些事情不可能一直瞒着他,加上明早众人就要离开此处,若是长生改变主意,现在回去还来得及,于是林道长便简略的告诉他自己多年来一直在寻找一件东西,有时迫不得已,免不得要惊扰亡人,但他们绝非盗墓求财之人,不会拿取坟墓里的金银财物,衣食用度全靠几人沿途正当获取。 说明情况之后,林道长再次询问长生愿不愿意跟着他们,在得到了肯定的回答之后,晚饭恰好送来,众人开始吃饭。 吃饭时免不得闲聊交谈,得知长生对音律颇有天赋且识得文字,林道长欣慰点头,“你虽然腿脚不很便利,却难得重情重义,且知书达理,甚善,甚善。” 见林道长夸奖长生,一旁的陈立秋急忙冲长生使了个眼色。 长生一时之间不曾反应过来,直待李中庸和田真弓也向他投来类似的眼神,方才会意,急忙放下碗筷,起身弯腰,拱手说道,“林道长,您若不嫌弃我是个瘸子,我想拜您为师。” 见他正式求请,林道长微笑点头,“好好好,能够遇见便是机缘使然,以后你就跟着我们吧。” 眼见林道长答应了,长生急忙跪倒在地,郑重的冲林道长磕头。 磕头拜师乃是必要礼数,林道长也没有省略,转身相对,受他跪拜。 按照礼数,拜师需三跪九叩,也就是磕头三次到九次。 受长生一拜之时,林道长突然眉头微 皱,似乎察觉到了什么。 待得受过二拜,林道长突然眉头大皱,双目圆睁,不等长生三次叩拜,便伸手将他拉了起来,“好了,好了,莫要再拜了。” 不止长生不明所以,李中庸等人亦是一头雾水,拜师乃是大事,郑重三拜必不可少,他们不明白林道长为何突然制止长生对其叩拜。 林道长也没有多做解释,落座之后转而冲众人说道,“吃饭,吃完早些休息,明日还要起早赶路” 第九章 观察试探 巴图鲁等人对长生的印象都很好,见林道长正式收下了他,都真心的为他感到高兴,也为接下来能与他为伍而心情愉悦,长生为老黄所做的一切他们都看在了眼里,似他这样的人是永远不会做出背信弃义,临阵退缩等苟且之事的。 吃过晚饭,众人一起动手,收拾桌上的碗筷,之后各自回房。 就在长生想要退出房间之时,林道长喊住了他,“长生,你稍留片刻,我有话问你。” 听得林道长言语,长生急忙止步转身。 林道长虽然喊住了长生,却没有立刻发问,不过看得出来他是真有问题想问,只是不知为何一直在纠结犹豫。 沉吟良久,林道长终于还是开口了,“你的腿是怎么瘸的” 长生不明白林道长为什么要问这个,愣了一愣,如实讲说,“回师父问,早些年天上打雷,溅起了飞石,我的腿就是被飞石砸断的,事后未能及时正骨复位,走路便有些瘸拐。” 长生言罢,林道长缓缓点头,随后又意味深长的看了长生一眼,“回去吧,好好休息。” 长生答应一声,转身出门,反手带上了房门。 回到自己房间,长生躺卧在床,满心疑惑,他虽然不知道林道长究竟想问什么,却知道林道长想问的并不是他为什么瘸了,而是别的什么问题。 林道长究竟想问什么为什么到最后又没问 仔细想来林道长之所以只问了那一个问题就没有再问了,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林道长真正想问的问题已经在他讲述自己为什么会瘸的过程中得到了答案。 次日四更,众人动身上路,巴图鲁用熟铜大棍挑了那两个硕大的木箱,余下众人背着各自的包袱,长生没什么东西,便主动背上了昨晚购买的米粮腌菜。 此番众人是往西南方向移动的,由于时辰尚早,路上没什么行人,众人便在官道上行走,待得天亮,路人逐渐多了,众人方才拐上了小路。 林道长之所以带着众人走小路有多重原因,一是尽可能的隐藏行踪,要知道他们所做的事情并不是非常光明,有些坟墓虽然年代久远,墓主人却是有后人存世的,他们尽管没有破坏陵墓,却终究还是动了陵墓,墓主人的后人察觉之后势必追查此事。 再者,由于林道长早在多年之前就已经着手找寻,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知道亦或是怀疑他们得到了大量武功秘籍的人不在少数,正所谓匹夫无罪怀璧其罪,暗中垂涎并试图染指的也大有人在。 最后一个原因就是荒郊野外人迹罕至,更方便巴图鲁等人演练武功,眼下正值乱世,行走江湖没有高强的武功可不成。 到得辰时,一行人开始歇脚做饭,在林道长收下长生之前,一直是陈立秋和田真弓做饭,田真弓虽是女子,却不太精通烹炊,故此烹炊之事一直是陈立秋为主,田真弓帮忙。 长生虽然年纪小,但近些年一直是自己一个人生活,虽然谈不上精通厨艺,却也是会做饭的,短暂的旁观之后确定自己可以胜任,便主动请缨接替二人。 做饭是很累人的,陈立秋巴不得有人替下自己,客气几句就将饭铲交给了长生,田真弓本想留下帮忙,也被长生拒绝了,寻柴添火,煮饭做菜这些事情他一个人就能完成。 出门在外不比在家,没有那么多碗碟,一锅饭加上一锅菜,做好之后以陶碗盛饭,然后自饭上盖上做好的菜蔬,每人一碗。 没有人不喜欢勤快的人,见长生如此勤快,众人对他的好感又重了几分。 吃过饭,长生收拾众人的碗筷准备拿到溪边刷洗,就在这时,林道长喊住了他,“长生,想不想练习武艺” 由于林道长问的很突然,长生完全没有心理准备,便未能立刻回答。 一旁的田真弓趁机接过他手中的碗筷,“师父问你话呢,为何不答” 得田真弓提醒,长生方才回过神来,转身面对林道长,“自然是想的,但我腿脚不” 不等长生说完,林道长便摆手打断了他的话,“你不要总是对此事耿耿于怀,江湖上不乏独臂单腿的高手,有的甚至耳不能闻,目不能视,,只要天赋足够且持之以恒,总是可以有所成就的。” 长生不确定林道长所说确是实情,还是安慰的成分居多,不知道如何回答,只得点了点头。 “练气习武讲究天赋,”林道长指着倚树而坐的巴图鲁说道,“巴图鲁魁梧强壮,但悟性差了些,习练的便是外门功夫。” 林道长言罢,又指了指正准备盘膝打坐的李中庸和陈立秋二人,“他们二人悟性较高,故此修习的都是内功心法。” 此时 田真弓正带着碗筷向溪边走去,林道长又指了指她,“老四乃是女子,体魄力气都不如男子,但她心智过人,聪慧敏捷,故此修练的乃是五行遁术和暗器。” 林道长言罢,长生再度点头,实则陈立秋昨天已经跟他说过几人修炼的是什么功夫,而且比林道长讲说的更加详细。 “师父,我不太懂这些,您感觉我适合练什么,您就教我什么吧。”长生说道。 林道长微笑摆手,“这个我不能替你做主,他们几人所练习的武功都是他们自己想学的,要知道杀人的武功和打人的武功是不一样的,沙场厮杀的武功与押镖走脚的武功也不一样,你以后想用武功来做什么,现在就应该有的放矢斟酌选择。” “师父,您的意思我明白,可是我没想过以后要做什么。”长生实话实说。 听得长生言语,林道长没有立刻接话,沉吟过后方才出言问道,“我且问你,倘若前日我们不曾遇到你,你的那头老牛被那些乡人宰杀分食了,待你习武有成之后你会如何处置他们” 林道长言罢,长生眉头紧锁,没有答话。 “你会打他们,还是会杀他们”林道长正色追问。 长生依旧没有回答,实则他心中已经有了答案,但他不敢说,怕林道长会责怪他心胸狭窄。 长生年纪小,做不到喜怒不形于色,林道长根据他的表情猜到他心中所想,但他并没有表现出不满,而是平静的问道,“如果杀了他们,日后你会不会后悔” 长生很想回答林道长的话,因为他一直没开口,他感觉一直不回答林道长的问话很不礼貌,但他真的不知道应该如何回答。 “如果不杀他们,日后你会不会后悔”林道长又问。 长生隐约明白林道长的意思了,“师父,您是在问我想学打人的功夫,还是杀人的功夫,对吗” 林道长点了点头。 “这两种功夫有什么不一样吗”长生追问。 “大不相同。”林道长点头。 长生拿不定主意,踌躇良久,摇头说道,“师父,我从小到大没打过架,更别提杀人了,我也不知道学了武功之后要做什么,我不似大师兄那般高大孔武,外门功夫我是学不得的,不如也和二师兄和三师兄一样,习练内功心法” 林道长想了想,点头同意,“也好。” 长生闻言如释重负,虽然林道长的声音语气一直很是平和,但他总感觉林道长的问话大有深意,貌似在观察试探他。 眼见还有一口铁锅不曾刷洗,长生便拎着铁锅去往溪边。 溪流的下游有处水潭,感觉水潭里可能有鱼,长生便将铁锅交由田真弓带了回去,自己去往水潭边翻找蚯蚓尝试钓鱼。 由于是初春时节,气温很低,他用的便不是鱼竿儿,而是盘钩,所谓盘钩儿就是一根线上系了很多鱼钩,没有竹漂,专门用来钓水底的鱼。 长生很会钓鱼,并不是他有多喜欢,而是为生活所逼,这几年他一直独自居住,食不果腹,窘迫艰难,想要吃点荤腥只能钓鱼。 就在长生下好盘钩,坐在避风处出神发愣之际,一瞥之下突然发现西侧林中有道奇怪的黑影 第十章 何来猴子 此时是初春时节,山中的树木大多落叶,只有松柏常绿,而他所看到的那道黑影就出现在一片松树林中,由于距离较远且多有遮蔽,看的不很真切,只能大致看出黑影的个头儿跟狗差不多,皮毛为黑灰色。 但那东西也只是个头儿跟狗差不多,长的却不像狗,最主要的是狗也不会上树,而那东西是在树上的,似这么大体形且能够爬树的动物这附近好像没有。 长生心中存疑,便离开水潭向远处那片松林走去,他不确定那东西咬不咬人,便在行走的途中捡了根木棍拿在手里。 树上的动物貌似正在睡觉,趴在树上一动不动,由于是蜷缩着,他也看不到那动物的样子,不过有一点他能确定,那就是这东西肯定不是猞猁,也不是家猫。 就在距那片松林还有十几丈时,长生无意之间踩翻了一块儿山石,山石滚落的声音惊醒了那只正在酣睡的动物,听到声响,那动物转过身来,发现长生正在靠近,急忙蹿进了松林深处,自树杈之间几番扑跃,消失在了密林深处。 长生并未追赶,而是疑惑的愣在了原地,先前他已经看清了那动物的样貌,的确不是猫,而是一只尖嘴猴腮的猴子,猴子在北方并不多见,登州境内根本就没有猴子,而他之所以认识猴子是因为儿时曾在县城见过耍猴的。 逃走的那只猴子脖子上好像捆系着脖套,应该是有主儿的,想必是自耍猴人手里逃出来的。 眼见猴子跑掉了,长生也就转身回到了水潭边,实则用盘钩钓鱼是无需看守的,但此时林道长等人正在盘膝打坐,他也不敢打扰众人。 午后未时,众人动身上路,长生手里多了几条用茅草串着的黄嘎子,这是一种很像鲇鱼的无鳞鱼,被捉住之后会发出嘎嘎的声音, 林道长的话很少,师兄弟几人以老三陈立秋最为健谈,其次是老二李中庸,巴图鲁偶尔也会插嘴说话,老四田真弓只有在众人与她说话时才会开口。 长生的到来将陈立秋自繁琐的烹炊中解脱了出来,陈立秋本就喜欢他,作为答谢,便主动向他解释练武的要诀,而陈立秋所谓的要诀只有一句话,九成以上的人都是用右手的,打架时也习惯用一只手来进攻,如果你的左手能像右手一样灵活,你就能打过九成以上的普通人。 见长生虽然点头,脸上的神情却不是非常信服,陈立秋便随手捡起一块石头用左手扔了出去,随后又捡起一块儿递给长生,“来,老五,你也用左手试一下。” 长生接过石头,以左手抛扔,不但距离很近,还毫无准头。 “看你抛扔的姿势,活脱一个老娘们儿。”陈立秋笑道。 长生无言以对,尴尬讪笑。 见长生发窘,李中庸出言说道,“老三说的有道理,你一定要学会用左手,日后过招动手,双手都能灵活使用能占很大的先机。” 长生点头应声,在此之前他从未注意过与自己的右手相比,自己的左手很不灵活,此番得二人提醒方才发现左手不但力量很弱,还很是笨拙。 先前林道长与长生说话时李中庸和陈立秋就在附近,二人的交谈他们都听到了,也知道长生想要参研混元神功,不过混元神功乃精妙的道门心法,想要修炼混元神功,必须熟知阴阳五行,而长生连基本的金木水火土都不了解,二人只能从最基本的阴阳易理向他说起。 长生很聪明,复杂的曲子听一遍就能牢牢记住,二人讲说的内容他也能做到过耳不忘,起初只是安静的听二人讲说,到得傍晚时分不但五行相生相克熟记于心,连八卦九宫也都能一一说出。 众人为了少生是非,选择的多是荒野小路,歇脚的地点也是随遇而安,今晚运气好,遇到了一处废弃的烟台,所谓烟台就是战时用以传递消息的烽火台,烽火台乃是官方说法,乡人都称之为烟台,由于是临时设置,战事结束之后驻守的士兵就会离去。 此时乃是农闲季节,寻常人家一天只吃两顿饭,众人亦是如此,晚上吃饭时不但多了一道鱼,腌菜里还多了木耳,此时虽然不是长菌子的季节,但干木耳还是有的,长生沿途看到,便会收集起来。 饭后,众人开始盘膝打坐,长生不会练气,只得自一旁安静躺卧。 虽然众人途中一直刻意放慢速度照顾长生,但长时间的行走还是令长生很是劳累,躺下之后很快昏昏睡去。 也正因为长生不会练气,故此无法夜间视物,众人也就无法夜里赶路,为了迁就他,接下来的数日众人晓行夜宿,每日行出六七十里。 虽然赶路很是疲惫,长生却从未抱怨叫苦,与村里人不同,林道长等人从未用异样的眼神看他,更没有似乡人那般对他谩骂嘲讽,除了 想起老黄时会心头一暗,多数时间长生的心情还是很好的。 由于众人修炼的武功并不是出自林道长之手,林道长也就不曾亲自指点,实则众人持有的武功秘籍他甚至从未看过。 混元神功的秘笈已经毁坏了,不是人为损坏,而是因为古墓里的东西见不得光,竹简出土见风之后很快就会腐朽,好在李中庸和陈立秋已经熟记了混元神功全文,二人口述,长生默记,实则二人也没想让长生现在就开始参悟研习,只是让他早些记住。 二人不止将混元神功传授给了长生,一同传授的还有轻功身法,行走江湖轻功也不可或缺,巴图鲁所研习的轻功名为八步赶蝉,这种身法算不得上乘,只是以灵气催动,加速奔跑。 李中庸和陈立秋所修练的是同一种轻功,名为追风鬼步,是自晋时一座古墓里得来的,据陈立秋所说这种轻功最大的特点就是不走直线,相传练到极致时不但可以疾行如风,还可幻化分身,如影随行。 老四田真弓的身法就是五行遁术,五行遁术虽然不只是轻功却包含有轻功身法。 长生腿脚有毛病,即便想走直线也很困难,那名为追风鬼步的身法恰好适合他研习。 有李中庸和陈立秋代为传授,林道长也乐得轻松,虽然林道长很少表现出忧心愁恼,但长生还是看得出来他有着很重的心事,他不知道林道长究竟在寻找什么,但有一点他能确定,那就是林道长寻找了这么多年,并未找到他想寻找的东西。 常言道盛世出庸吏,乱世出英雄,乱世出不出英雄不得而知,但乱世出山贼却是真的,赶路的这几日众人遇到了不止一伙儿山贼,但这些山贼虽然发现了众人却只是自远处观望,并未上前拦截,原因也很简单,师徒几人一看就是练家子,再加上一个黑塔一般的巴图鲁,山贼们自忖打不过。 虽然大部分时间众人走的都是小路,偶尔也会遇到过往的路人,有一次还与几个化缘的和尚走了碰头。 早年长生曾经见过和尚道士打架,故此在他的印象当中和尚道士的关系并不好,而林道长对那几个和尚爱理不睬也证实了这一点。 但凡有疑问,长生都喜欢问陈立秋,陈立秋和气率性,有什么说什么,经他一说长生才知道和尚道士不合古已有之,原因很复杂,一时半会儿也说不清楚,不过双方的冲突爆发于四十年前,那时在位的皇帝是武宗,武宗信道,认为佛门弟子不事劳作,于江山社稷不利,于是便举国灭佛,捣毁寺院,强令僧侣还俗,那个时期的和尚境遇只能用惨来形容。 按理说武宗信道,道家应该兴起才对,毕竟背后有朝廷的支持,但是道家也有不争气的门人弟子,一个名为赵归真的道士不学无术,淬炼丹药敬献给武宗,但他根本就不会淬炼丹药,炼出的丹药有毒,结果将武宗给毒死了。 武宗一死,宣宗登基,立刻将赵归真给严办了,同时也殃及到了其他道人,故此道人眼下的境遇也不咋样 第十一章 敌暗我明 听完陈立秋的讲说,长生越发好奇,“三师兄,你的意思是现在的和尚道士都不受朝廷待见” “受不受待见得由皇帝说了算,”陈立秋随手折了一根狗尾巴草叼在嘴里,“眼下的这个皇帝登基不久,还不知道他对和尚道士是什么态度。” 对于和尚道士的境遇长生不是很关心,他好奇的是道士究竟会不会炼丹,“三师兄,道士真的能够炼出长生不老的仙丹吗” “喏,”陈立秋冲李中庸撇了撇嘴,“你问老二,他天天捣鼓这些。” 长生转头看向李中庸。 “嗯,”李中庸清了清嗓子接过话头儿,“炼丹一事古已有之,绝非江湖骗术,旨在通过丹鼎炉火汲取天地灵物之精华,融阴阳,调五行” “烧房子,炸客栈。”陈立秋坏笑插嘴。 “啧。”李中庸皱眉咋舌。 “啧什么啧,你是没烧过呀,还是没炸过”陈立秋撇嘴揶揄。 “任何事情都不可能一蹴而就,都是需要漫长的演练和揣摩的,”李中庸争辩,“更何况我所揣摩钻研的也不只是炉火之术,更多的还是机关造物。” “我们乃是习武之人,你成天捣鼓这些纯属不务正业。”陈立秋说道。 “见异思迁,处处留情就是务正业”李中庸笑道。 “你俩都不务正业,”巴图鲁瓮声说道,“师父说过,人这一辈子只能干好一件事情,你俩都不专心。” 巴图鲁是大师兄,李中庸和陈立秋还是得给他点面子的,他既然开口了,二人也就不吵了。 众人何时休息,何时吃饭并不是固定的,遇到合适的落脚点就会歇歇脚,如果遇不到就会一直赶路,大部分时间一天都会吃上两顿饭,有时也可能只吃一顿。 在众人打坐练功的时候长生都会远远的避开,他虽然已经开始接触练气心法却没有正式练武。 长生有个习惯,没事儿时就喜欢在树林里闲逛,倒不是游山观景,而是寻找可以充饥的东西。 此番他再度看到了那只猴子,猴子坐在一棵大榆树的高处,手里拿着一个什么东西。 长生发现猴子的时候猴子并没有发现他,长生自远处观望,发现猴子藏的非常隐蔽,而且所在的位置恰好可以清楚的看到众人歇脚的山洞。 他上次看到这只猴子还是在四天前,当时他还以为这只猴子是自耍猴人处逃出来的,现在来看貌似不是这样,这只猴子很可能一直在暗处跟着他们。 由于没有被猴子发现,长生便自暗处观察了许久,而观察的结果也证实了他的猜测,这只猴子一边吃东西,一边探头探脑的打量众人落脚的山洞。 确定猴子形迹可疑,长生便捡了几块石头,蹑手蹑脚的来到树下,由于猴子在大树的高处,他自忖扔石头打不着,便顺着树干往上爬。 但他小看了那只猴子的机警程度,没爬多高便被猴子发现。 见他正在树下往上爬,猴子急忙将手里的东西朝他扔了过来,趁他歪身躲闪的间隙急蹿而下,跳下大树,跑进了密林深处。 长生扔了几块石头,未能砸到它,只得自树上退了下来。 自树下他看到了猴子砸他的东西,竟然是个拳头大小的松塔,猴子先前吃的就是松塔里的松子儿。 松塔就是松树的果实,寻常的松塔跟鸡蛋差不多,但这个松塔足有拳头大小,里面的松子儿也有指甲大小。 发现异常,长生立刻带着松塔回到了山洞,向林道长说明了先前的所见所闻。 林道长拿着松塔观察打量,神情很是凝重。 “师父,这么大的松塔绝不是产自登州。”李中庸说道。 林道长点了点头,指着松塔的尾部说道,“这松塔想必是去年秋天采摘的,果蒂整齐,不是拧下来的,而是被人用锐器砍割下来的。” “老五先前看到的那个猴子是有主儿的,”陈立秋说道,“这个松塔很可能就是猴子的主人喂给它的。” 林道长缓缓点头。 见众人表情很是凝重,长生也认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他上次见到这只猴子还是四天前,也就是说这只猴子至少跟了他们四天了,这么长时间的观察监视足见猴子的主人处心积虑,是朋友的可能性小,是敌人的可能性大,而敌人自暗处跟踪的原因只有两个,要么是寻仇的,要么就是想要抢夺众人的武功秘籍。 “师父,我们在登州好像没得罪什么人。”李中庸说道。 “猴子的主人不是登州人氏,”林道长摆手说道,“老五是四天之前发现的那只猴子,却不能 说明猴子是四天前开始跟着我们的,也可能它跟踪了我们很久了,只是我们一直不曾察觉。” 李中庸说道,“猴子的主人应该也在附近,但他为什么不露面” “不到露面的时候,”林道长说道,“可能是没有等到下手的机会,也可能召集的帮手还没有赶来。” 听林道长这般说,众人无不心中凛然,陈立秋扔掉了叼在嘴上的狗尾巴草,正色问道,“师父,咱们应该如何应对” 林道长眉头微皱,没有接话。 陈立秋又转头看向长生,“老五,你先前扔石头打中那只猴子不曾” 不等长生回答,李中庸便接过了话头儿,“不管老五打没打中那只猴子,猴子都已经受惊了,势必会将先前的遭遇告知它的主人,不出意外的话,猴子的主人应该已经知道我们有所察觉了。 “知道又能咋样,敢找咱们麻烦,打的他老娘都不认得他。”巴图鲁握拳抬手。 林道长摇头说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尽量不要与他们冲突结仇,走吧,离开此地。” 听林道长这般说,众人便开始收拾行李,此时是午后未时,担心被猴子尾随跟踪,一行人便离开山林,挑选空旷的路径一路疾行。 登州多有丘陵,即便众人选的是空旷的官道,也不见得能够甩掉猴子,因为猴子可以自远处的林中暗中跟踪。 一口气走出二三十里,到得傍晚时分,众人离开大路,穿过田地进入官道南侧的山林,官道两侧都是田地,很是空旷,倘若猴子想要继续跟踪,势必要穿过这片田地,而猴子只要穿越田地,众人就能发现它。 自林中观察片刻,不见猴子跟来,众人开始自林中向西南方向移动,走出两三里后,前方出现了一条小溪,溪水潺潺,清澈见底。 众人先前一路疾行,都有些口渴,发现小溪之后巴图鲁大步上前,放下挑着的木箱,俯身牛饮。 众人也纷纷走到溪边喝水,田真弓随身带有陶钵,便用钵盂盛了溪水,呈给林道长。 长生也很口渴,就在他俯身想要喝水之时突然发现了异常,“咦,这里的趴地虎怎么不怕人。” 众人不明所以,纷纷转头看他。 “你说啥”巴图鲁用袖子擦嘴。 长生撸起袖子,自水里捞出一条小鱼,那条小鱼不过食指大小,出水之后自长生掌心扭动挣扎。 长生托着小鱼冲众人说道,“这鱼我们这里叫它趴地虎,最难捉了,见人就跑,你们看,现在我伸手就能捉到它。” “你的意思是水里有毒”陈立秋猜测。 “啊”巴图鲁愕然瞠目,不管水里是否真的有毒,对他来说都没什么意义了,因为在长生示警之前他已经喝了。 李中庸抬手摘下头上的银簪,沾水检试,“银针并未变色,不似有毒。” “吓死我了,”巴图鲁如释重负,指着溪水说道,“如果水里真的有毒,鱼早就被毒死了,想必是天冷,鱼不爱” 巴图鲁话没说完就打住了,因为他所指的地方恰好有几条翻肚儿的小鱼自上游漂了下来。 见此情形,李中庸急忙放下包袱,自包袱里拿出一件酷似折扇的事物,铺展打开,取了溪水逐一滴在不同颜色的五根扇骨上,转而定睛观察,“不是火属毒药,不是金性毒药,不是水毒,亦不是土毒和木毒,水里真的没毒啊。” “那鱼啊,啊,咋,啊回事”巴图鲁有些口齿不清。 林道长一直端着田真弓递来的陶钵未曾饮用,思虑过后轻抿了一口,但他并未咽下,而是自嘴里品了品就吐了出来,“不是毒药,是麻药。” “此物名为醉鱼草,常见于江南地域,北方不得生长,”林道长正色说道,“醉鱼草虽然不是剧毒之物,却能令人四肢麻痹,不受指使。” 林道长言罢,巴图鲁想要接口说话,但只这片刻工夫,他已经言语含混,难能分辨了。 田真弓拿过陶钵,将里面的溪水泼掉,转而出言问道,“师父,如何是好” “你们喝下溪水不曾”林道长沉声问道。 田真弓摇头,李中庸和陈立秋也摇头,长生自不必说,是他最先发现异样的,自然不会饮用溪水,几人之中只有巴图鲁喝了,而且还喝的不少。 此时巴图鲁已经身形不稳,摇摇欲倒,李中庸急忙扶住了他,转头冲陈立秋说道,“老三,你带上木箱,我背着老大。” “还是我来背吧。”陈立秋迈步走向巴图鲁。 “你们背不动他,”林道长沉声说道,“事已至此,就留在此处吧,该来的迟早要来” 第十二章 滇王玉玺 听得林道长言语,李中庸和陈立秋只能将巴图鲁扶到一棵树下,转而开始分头准备。 长生生平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也不知道应该做什么,而李中庸等人貌似也没有应对这种事情的经验,显得颇为慌乱。 几人之中只有李中庸随身带了一把长剑,陈立秋和田真弓都没有兵器,敌人随时可能出现,没有兵器可不成,陈立秋打开其中一个木箱,自其中拿出两根铁杆儿,其中一根前段颇为尖锐,两根铁杆儿拧接结合,拼凑成了一根长矛,转而将长矛扔向田真弓,“老四,接着。” 待田真弓接过长矛,陈立秋又自木箱里拿出一把铁铲,铁铲不过一尺来长,后端接上一根两尺长的铁杆儿,只当方便铲使用。 见陈立秋盖上了木箱,长生急忙走上前去,“三哥,给我一个。” 陈立秋连连摆手,“一边去,你打的过谁呀,赶紧找地方躲起来。” 长生不肯,继续讨要。 不远处的林道长闻声回头,“长生,对方来者不善,你不会武功,留在此处只能枉送了性命,趁敌人未到,早些走了。” 第一次遇到这种事情,换成谁都免不得害怕,长生也不例外,但他却并不打算逃走,“我不走。” “嘿嘿嘿,便是想走,你也走不了啊。”西南林中传来了阴冷怪笑。 林道长没有再与长生说话,转身冲西南方向稽首行礼,“无量天尊,诸位是哪一路的英雄豪杰,拦住我们的去路所为何事?” 长生没有灵气修为,不得夜间视物,此时夜幕已经降临,他看不到远处树林里的情况,但是根据杂乱且急切的脚步声来看,来人数量至少也在十人以上。 “林东阳,你连我的声音都听不出来了吗?”黑暗中有人开口。 此前长生只知道林道长道号罗阳子,并不知道他的俗家姓名,来人竟然知道林道长的俗家姓名,说明此人对林道长很是熟悉。 短暂的回忆之后,林道长出言问道,“你是南诏马帮的钟阿梗?” “记性不错,正是在下,”来人亮明了身份,转而高声下令,“点亮火把!” 为首之人下令之后,树林各处先后亮起了火把,火把并不是集中在哪一片区域,而是分散在己方众人的四周,对方究竟来了多少人目前还不得而知,单是火把至少就有二三十炬。 有了火光,长生方才看到了来人的长相,此人年纪当在四十岁上下,身形瘦小,皮肤黝黑,穿着一身黑红相间的怪袍,由于火光飘忽,看的不很真切,长生原本以为此人左脸上趴着一只蝎子,待对方走近方才发现那蝎子并不是真正的蝎子,而是蝎子纹身。 跟随此人一同出现的那些人个子也都不高,腰间都挎着弯刀,身上的装束也不似汉人穿戴,脸上无一例外的都有毒虫纹身,火光跳跃,各种毒虫纹身在火光的映照之下显得丑陋狰狞。 为首之人缓步走近,自小溪对面停了下来,距林道长约有两丈远近,其他众人也随之靠近,相隔五丈,将己方六人团团围住。 “林东阳,你被阁皂山逐出师门已有多年,怎地还做道人打扮?”那名为钟阿梗的敌酋皮笑肉不笑。 林道长并不接对方话茬,而是沉声问道,“钟帮主,你不在滇南温暖安生,千里迢迢跑到这滨海之地做什么?” “想见你一面不容易啊,得知你在此处,我立刻马不停蹄,连夜北上。”钟阿梗说话之时嘴里一直在咀嚼着什么,吃的什么不知道,只能看到沾附在牙齿上的鲜红汁液。 林道长冷然一笑,没有接话。 “既然已经见面了就别磨蹭了,赶紧拿出来吧。”钟阿梗说道。 “你想要什么?”林道长沉声问道。 “揣着明白装糊涂,我还能要什么,自然是那滇王玉玺。”钟阿梗说道。 “我从未见过滇王玉玺。”林道长正色说道。 “呵呵,”钟阿梗冷笑过后面露凶相,“林东阳,你真以为我们马帮是可以算计耍弄的么?为了帮你打开那雪山古墓,累死了上百匹骡马不说,我们还死了十几个弟兄,我们挖井,你吃水,天下哪有这样的道理?” 林道长出言说道,“我们当年有过约定,你我合力打开玉龙山的滇王古墓,我只取墓里的丹药,余下的东西全归你们,除了丹药,我没有拿取墓里的任何东西。” 钟阿梗鼻翼抽动,“你离开之后我们自墓中并未找到滇王玉玺,当年你是第一个进入墓室的人,滇王玉玺不是你拿走了,还能是谁?” “你们也只是猜测墓中可能会有滇王玉玺,并不表示滇王玉玺一定在那古墓之中 ,”林道长正色说道,“更何况滇王玉玺对你们有用,但对我毫无用处。” 林道长与钟阿梗说话之时长生观察了一下己方众人的表情,李中庸和陈立秋等人脸上都有疑惑神情,这说明他们并未参与此事,林道长与马帮的恩怨发生在林道长收下他们之前。 钟阿梗虽然率领马帮众人围住了众人,却并没有立刻发难动手,貌似对林道长颇为忌惮,随后一段时间双方一直在激烈争论。 “三哥,这些人是什么来头?”长生小声问道。 陈立秋随口说道,“我对他们也不熟悉,只听师父说起过,据师父所说南诏本是险恶之地,山高林密,翻山越岭走脚贩运全靠骡马,故此生出了以走马贩运盐茶为生的马帮,不过马帮虽然帮众众多,却多是乌合之众,武功也都稀松平常。” “你看他们脸上都刺着毒虫,怕是擅长下毒。”长生说道。 陈立秋缓缓摇头,“他们只是会下毒而已,谈不上擅长,用毒真正厉害的是黔中的蛊寨和湘州的龙王山。” 听得陈立秋讲说,长生缓缓点头,转而又问道,“滇王玉玺是什么东西?” “此前没听师父提起过,”陈立秋摇头说道,“但是听那名字,应该是滇王用过的玉玺,你可别问我那玉玺有什么用,我也不知道。” “我怎么没看到那只猴子,”长生说道,“会不会除了他们,还有另外一伙儿人?” 陈立秋可以夜间视物,看的清楚,“猴子在他们身后那棵树上。” 虽然陈立秋说出了猴子所在的位置,长生却看不到,天太黑了,他只能看到火光照亮的一小片区域。 “三哥,咱们能不能打得过他们?”长生又问。 陈立秋缓缓摇头,“不知道,此前我们从未跟人动过手,也不知道师父这些年究竟在找什么,原来师父一直在找某种丹药。” 长生与陈立秋说话的同时,林道长也在和钟阿梗争论,看得出来钟阿梗对林道长颇为忌惮,也能看得出来林道长也并不想与钟阿梗等人动手,双方虽在激烈争论,却始终保持着一定程度的克制。 争论是永远不会有结果的,最终钟阿梗提出要检查众人随身携带的箱子和包袱,如果里面没有滇王玉玺,此事便到此为止。 “我不会让你们搜身。”林道长正色说道。 “我们也不需要搜身,”钟阿梗说道,“滇王玉玺高过两寸,你们无法随身携带。” “倘若滇王玉玺不在我们的行李之中,你又会怀疑是我们将玉玺藏了起来。”林道长说道。 “不会,”钟阿梗摇头说道,“如此重要的东西,你们定然会随身携带,倘若玉玺当真不在你们手里,我们就此退走,过往之事一笔勾销。” “一言为定?”林道长确认。 “一言为定。”钟阿梗点头。 眼见双方达成了约定,敌我双方全都暗暗松了口气,行走江湖能不动手尽量还是不要动手,因为一旦动起手来,死的不一定是谁。 由于钟阿梗所说的滇王玉玺个头很大,便不需要进行搜身,只需将包袱打开,冲马帮进行展示便可。 为了近距离的看个清楚,钟阿梗便有心派出两人跨过小溪近距离的进行观察。 林道长答应了对方的要求,却也提出了要求,检视之人不能认字。 己方众人逐一打开包裹冲对方展示,也不需要展示的太过仔细,藏不了玉玺的衣物和杂物都可以不加展示。 看过包袱之后,便是木箱里的东西,其中一个木箱里装的是作法事所需要的法器和一些挖掘工具,另外一个木箱里装的则是竹简和古籍。 就在打开第二口箱子的时候,一个马帮匪人突然发出了惊讶呼喊,“帮主,天蚕神功,传说中的天蚕神功” 第十三章 除恶务尽 在场的众人谁也没想到这个匪人会突然惊呼高喊,无不深感意外,令马帮众人感到意外的是木箱里竟然真的藏有绝世秘籍。令己方众人感到意外的则是这个匪人竟然认字儿,而先前林道长明确要求检视之人不得认字儿,毫无疑问,对方并未遵从约定。 眼见匪人试图伸手抓拿箱子里的秘笈,陈立秋立刻盖上了箱子,由于动作太快,险些压了那人的手。 “你做什么?我们还不曾看清楚。”匪人急切缩手。 “言而无信,你分明识字。”陈立秋怒目呵斥。 “我从未读书求学,只认得几个简单的文字,”匪人狡辩,“不识六典史记,怎么能算认字儿呢?” “你连六典史记都知道,还敢说不识字儿?”陈立秋当即拆穿。 如果匪人不无赖狡辩,己方众人或许还会将突生的变故视为意外,但此人既然知道六典史记,说明此人不但认字儿,还熟识精通,要知道当下大部分人是不认字儿的,由此可见钟阿梗派此人参与检视乃是别有居心。 陈立秋与那匪人争论之时,李中庸焦虑的看向林道长,“师父?” “既然有言在先,那就打开箱子,让他们看个清楚。”林道长平静的说道。 “师父,他们分明认字儿。”陈立秋焦急插嘴。 “我们只需证明滇王玉玺当真不在我们手上。”林道长说道。 看得出来李中庸和陈立秋都不想再次打开木箱,但林道长既然发话了,他们也只能再次打开木箱,将里面的东西向那两个匪人进行展示。 “正所谓无信而不立,希望诸位言而有信,莫要食言而肥。”李中庸出言说道。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对方随口敷衍。 田真弓心细如发,发现那二人视线所及,看的全是秘笈上的文字,便走到林道长身旁,轻声说道,“师父,他们分明是冲着秘笈来的,今日之事,必难善了。” “来者不善,他们人多势众,当真动起手来,我们必然吃亏”林道长说到此处压低了声音,“我动手之后,你立刻假借突围,往四面布下五行阵法,将他们尽数围住。” 听得林道长言语,田真弓轻轻的点了点头,转身走向倚坐在树下的巴图鲁。 长生距林道长很近,听全了林道长与田真弓的交谈,林道长前半句是为了麻痹马帮众人,而压低了声音的后半句则是其真实想法,他们带有秘笈一事已经被马帮知晓,一旦走漏了风声,势必后患无穷,想要杜绝后患,必须将马帮众人全部留下。 “看完了吧,我们没有你们所说的什么玉玺。”陈立秋没好气儿的盖上了木箱。 “确实没有。”匪人转身向钟阿梗走去。 长生本以为二人经过林道长身边的时候林道长会出手留下他们,未曾想林道长并未出手,而是任凭二人跨过小溪,回到了钟阿梗身边。 二人回去之后急切的冲钟阿梗说着什么,由于距离较远,听不清具体说了什么,但马帮众人的脸上明显写着激动和兴奋。 “钟帮主,我从未见过你所说的滇王玉玺,而今误会已经消除,日后大路朝天,咱们各走半边。”林道长说道。 “玉玺的确不在你手上,钟某也不是言而无信之人,此事就此翻过,”钟阿梗说到此处话锋一转,“不过天蚕神功乃是我们马帮祖上之物,你得交出来。” 钟阿梗的语气很是强硬,之所以变的如此强硬,乃是因为听到了林道长和田真弓谈话的上半句,再有便是己方众人为了洗清嫌疑,甘愿打开木箱接受他们的搜查,这让钟阿梗认为他们胆怯懦弱。 “我们并无天蚕神功。”林道长说道。 “那捆紫红色竹简上的古篆标头分明写的是天蚕神功。”先前检视木箱的匪人说道。 “你看错了。”林道长面无表情。 长生并不知道天蚕神功是什么功法,但是钟阿梗脸上的激动却是掩饰不住的,俗话说利令智昏,在巨大的诱惑面前,钟阿梗连虚伪的掩饰都失去了耐性,吐出了嘴里一直咀嚼的红色事物,阴冷斜视,面露狰狞,“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立刻将天蚕神功交出来。” “我说过了,他们看错了,我们没有天蚕神功。”林道长平静的说道。 “帮主,不要跟他多费唇舌了,”有喽啰自一旁开腔儿,“一起上吧,抢回咱们的秘笈。” “言之有理,”钟阿梗拔出了腰间的弯刀,“弟兄们,跟我上。” 钟阿梗话音未落,人已经疾冲而出,眼见头领动手,余下众人立刻紧随其后,腰刀出鞘,自四面八方冲了过来。 眼见敌人凶神恶煞的冲了过来,林道长拂尘甩动,率先敌住了钟阿梗,而李中庸和陈立秋则将木箱移到了巴图鲁所在的树下,分据左右,阻拦敌人。 长生没有兵器,只能拾捡石块儿胡乱扔砸,一瞥之下发现陈立秋的包袱遗落在不远处,便赶在敌人冲过来之前跑过去捡了起来。 长生刚刚捡起陈立秋的包袱,便被田真弓抓了起来,不等他反应过来,田真弓便将他扔向了李中庸。 李中庸挥剑逼退了一名匪人,腾出手接住了长生,“留在此处,不要乱跑。” 眼见周围全是敌人,长生顾不上回应,急忙自地上摸拿石块儿扔砸帮忙,他平日里经常投掷石块儿,手上颇有准头,虽然不能独当一面,却能为李中庸和陈立秋拾遗补缺。 与敌人周旋的同时,长生分神看向林道长,林道长此时正在与钟阿梗周旋,钟阿梗挥舞弯刀横斩竖劈,招式甚是凌厉,而在二人周围也围了一圈儿伺机偷袭的匪人,林道长挥舞拂尘辗转腾挪,招式虽然不似钟阿梗那般凶狠,却进退从容,以一敌众,不显狼狈。 马帮众人都知道林道长是劲敌,而眼下林道长又正在与钟阿梗过招,这群匪人都希望帮助自己的头领将林道长拿下,一来可以釜底抽薪,二来也能在头领面前邀功表现。 在这种心态的驱使之下,擅长武艺的那些人大多聚集在了林道长周围,此举间接减轻了李中庸和陈立秋的压力,二人分头应敌,勉强也能稳住阵脚。 树下的石头并不多,很快长生就捡不到石头了,眼见巴图鲁正拄着铜棍想要挣扎起身,便抢过铜棍替下了他。 长生猜到铜棍分量很重,却没想到足有四五十斤,他羸弱瘦小,单手根本不得挥舞,只能双手抓握,协助李中庸和陈立秋二人拒敌防守。 俗话说双拳难敌四手,由于马帮人数众多,很快己方就有人吃亏了,不是旁人,正是长生,马帮之中有人自暗处偷放冷箭,长生毫无防范,一根无羽短箭直接射中左肩。 长生的力气本就不大,左臂受伤之后立刻挥不动那沉重的铜棍,只能拖着铜棍退回树下。 正在迎敌的陈立秋发现长生受伤,关切回望,一分神,被敌人抓到机会,弯刀挥舞,自其前胸留下一道森长血口。 眼见陈立秋和长生挂彩受伤,李中庸焦急非常,长剑急挥,暂时逼退了敌人。 “老三,老五,你们怎么样?”李中庸紧张问询,众人之中除了巴图鲁和长生,其他几人都是有家人的,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行走江湖时众人都尽可能的不喊对方的全名,只以长幼排位称呼。 陈立秋并未回话,而是紧咬牙关,挥舞铁铲将一个冲到近前的匪人砸倒。 “我没事。”长生语带颤音。 “疼痛还是痒麻?”李中庸急切问道。 临阵对敌,又是以寡敌众,哪里能够分神,长生尚未回话,却发现先前那个偷放冷箭的匪人又持弩对准了李中庸。 见此情形,长生急忙高声示警,“二哥小心!” 长生话音未落,那持弩匪人的额头上已经多了一把弯刀,那弯刀乃是马帮众人的武器,怎地会插到他们自己人的头上。 急切环顾之后,长生恍然大悟,原来那把弯刀是林道长自匪人手里夺下并甩出的。 见林道长身陷重围还能眼观六路出手救援,长生心中好生不解,既然林道长尚有余力,为何不一鼓作气先将钟阿梗斩杀,只要杀了钟阿梗,敌人就会群龙无首。 不过转念过后,长生就想明白了其中的道理,如果林道长真的打杀了钟阿梗,马帮的这群匪人就会作鸟兽散,而一旦他们四散逃跑,己方众人便无法将他们尽数留下,林道长之所以一直拖延时间,没有立刻痛下杀手,乃是在等待田真弓布下阵法,将匪人全部困住。 长生受了伤,已经不得参战帮忙,但他也不愿袖手旁观,便借着火把的光亮开始计数敌人的数量,此时所有敌人尽数现身,远处和近处共有二十七人,其中五人已经受伤倒地,不知死活。 刚刚数清敌人的数量,长生就发现天上有雨滴落下,就在他误以为下雨了的时候,却发现落在头脸上的雨滴有些腥臊。 抬头一看,险些气死,原来并不是下雨,而是那只顽劣的猴子自别的树梢蹿到了众人所在的这棵树上,此时正在冲着树下撒尿。 由于猴子位于高处,长生虽然生气却也做不得什么,但偶然一瞥,突然发现不远处有只箭弩,正是先前被弯刀砍死的匪人所留。 箭弩在此时并不罕见,长生认得箭弩,也发现箭弩已经上弦,瞅准机会,强忍疼痛冲了出去,将那只箭弩捡了回来。 此时那只猴子正在树上得意的蹦跳尖叫,长生抓了箭弩在手,立刻冲着猴子扣动了扳机,短箭疾飞而出,不偏不倚的射中了猴子的脑袋。 就在猴子自树上掉落的同 时,远处传来了田真弓的呼喊,“师父,阵法已经布下” 第十四章 百密一疏 为了能将敌人尽数留下,林道长先前一直在拖延时间,听得田真弓呼喊,林道长再无顾忌,立刻反守为攻,步伐变幻,欺身直入,拂尘挥甩,径直缠住了钟阿梗的右腕,转而抬臂肘击,击退钟阿梗的同时夺下了其手中的弯刀。 眼见头领踉跄后退,周围的喽啰立刻一拥而上,试图缠住林道长,为钟阿梗争取回神喘息的时间。 林道长怎会手下留情,辗转腾挪之际左右开弓,招招要害,刀刀封喉。 此时围攻李中庸等人的匪人尚未发现另外一处战团的战况已经逆转,仍在全力围攻李中庸等人,巴图鲁原本是己方头号猛将,却因中毒麻痹不能参战,李中庸和陈立秋原本就支撑的很是辛苦,在陈立秋受伤之后,防守的越发勉强,二人左支右绌,破绽百出。 猴子自树上掉落之后,长生急忙挪到它的尸体旁边,将插在猴子头上的那根短箭拔了下来,但他此前从未使用过箭弩,便是拿了短箭在手,却不知道如何拉弦上箭。 李中庸百忙之中发现长生正在急切的摆弄那个箭弩,猜到他不会上弦,挥剑逼退几人之后急忙回头指点,“箭矢末端有凹槽,卡弦后拉。” 得李中庸指点,长生终于找到了上弦的方法,但是令他没想到的是箭弩所使用的拉筋异常坚韧,单手根本拉不开,情急之下也顾不得那么许多,强忍左臂剧痛,双手开弓,疼出一头冷汗的同时终于将短箭上膛。 由于周围聚集的匪人数量众多,李中庸和陈立秋皆是以寡敌众,眼见陈立秋情势更加危急,长生顾不得多想,对准冲到陈立秋近前的匪人就是一箭。 由于放箭太过仓促,失了准头,这一箭并未射中敌人的要害,而是射中了那人的大腿,那匪人中箭吃痛,叫嚷退后。 虽然箭弩仍在,却没了短箭,长生再也帮不上忙,只能急顾左右,观察西侧战况。 此时林道长已经占据了上风,在打杀了几个匪人之后,余下的喽啰再不敢贸然上前,敌酋钟阿梗气怒发狠,抢了两个喽啰的弯刀,厉叫旋舞,形同疯魔。 由于马帮众人所使用弯刀的样式很是古怪,林道长不惯操使,便弃刀不用,只以拂尘避强就虚,与钟阿梗对攻周旋。 就在此时,自钟阿梗外围聒噪呐喊的匪人突然遇袭,由于光线不明,看不到具体详情,但他们只是负痛倒地,叫嚷呼喊,却并不见出手之人,想必是受到了暗器的偷袭。 喽啰的惊叫呼喊惊扰到了正在抢攻的钟阿梗,本能的回头观望,林道长瞅准时机,旋身而上,拂尘直扫钟阿梗面门。 钟阿梗躲闪不及,头脸被拂尘扫中,那拂尘虽是柔软马尾,却大有韧性,在林道长灵气的催动之下犹如锋利丝刀,径直自钟阿梗的脸上留下了十余道细小血痕。 如果只是伤及面门,钟阿梗绝不会发出凄厉惨叫,再看他惨叫的同时急捂双眼,想必是被拂尘割瞎了眼睛。 钟阿梗是否伤及眼睛已经不重要了,因为当他弃刀捂眼的那一刻,他的下场就已经注定了,林道长瞅准时机,灵气灌注右掌,急拍钟阿梗百会天灵。 林道长这一掌是灌注了灵气的,威力甚是惊人,钟阿梗挨了个正着,哀嚎一声,踉跄后退,天灵塌陷,眼见不得活了。 就在长生为林道长打杀了敌酋暗自欢喜之际,意外突然发生,不计其数的细碎白光自钟阿梗身上疾飞而出,方圆五丈之内,上下左右,尽在那白光的笼罩之下。 由于变故发生的太过突然,林道长毫无防备,待得发现白光射来,已经无法全身而退,危急关头只能急切抬手,护住了自己的头脸。 与林道长同时遭到白光殃及的还有钟阿梗身边的一干匪人,那些细碎白光当是暗器无疑,被暗器射中的匪人无不负痛惊叫,痛苦哀嚎。 直到这一刻,围攻李中庸和陈立秋的匪人方才发现西侧战团的变故,眼见头领殒命,顿时斗志全无,惊慌收手,四散逃走。 眼见敌人作鸟兽散,林道长顾不得检视伤势,冲向敌人的同时沉声下令,“留下他们。” 听得林道长言语,李中庸和陈立秋顾不得喘息,各持兵刃尾随追杀,先前施放暗器攻击马帮众人的乃是老四田真弓,由于此前从未听众人说起过,故此长生并不知道她会使用暗器,此番是第一次看到田真弓施放暗器,但田真弓使用的是何种暗器他并不知晓,因为光线昏暗,看不真切。 为了摆脱林道长等人,马帮余孽慌不择路,分散逃跑。 林道长只能与李中庸等人分头追赶。 逃命之时匪人顾不得再持拿火把,纷纷抛扔了火把,以免自己成为众矢之的。 火把一灭,长生便 看不到周围的情况,他不会武艺,也帮不上什么忙,只能留在树下,守着巴图鲁。 就在周围逐渐归于寂静之时,一具原本趴伏在地上的尸体突然动了,不是勉力的挣扎,也不是无力的支撑,而是突然起身,径直冲向不远处的木箱。 短暂的错愕之后,长生明白了其中缘由,这个马帮匪人并没有受伤殒命,而是贪生怕死,故意倒地装死,此时见林道长等人全部离开,自认为有机可乘,便爬起来想要盗走木箱里的秘笈。 巴图鲁也发现了此人的举动,心急如焚,迫切的想要起身阻止,但他肢体麻痹,根本无力起身,只能发出含混的呼喊之声。 那装死的匪人并不理会树下的二人,径直跑向木箱,寻找木箱锁扣,想要打开木箱。 长生知道田真弓此前按照林道长的指示在周围布下了阵法,有阵法在,阵内的每个人都跑不掉,但是越来越远的追杀之声令他怀疑田真弓布下的阵法并没有起效,此时最远的呼喊之声已经到得百丈之外了,根据田真弓先前离开的时间来推断,那么短的时间她根本来不及自百丈之外布置阵法。 此时那只箭弩仍被长生拿在手里,但是他空有箭弩,却无短箭,就在他想要捡拾匪人遗落在地上的弯刀上前拼命时,突然想到自己的左肩上还插着一支短箭。 此时那匪人已经打开了木箱,正脱下上衣,急切的掏拿包裹木箱里的古籍和竹简。 长生顾不得多想,抬起右手握住了插在自己左肩的那支短箭。 他是想一咬牙直接拔出来的,但是他低估了因此带来的剧烈疼痛,别说拔出了,单是握住短箭就令他浑身颤栗,冷汗直冒。 长生并不知道箭头的形状,也不知道插了多深,但有一点他是知道的,此时林道长等人已经去得远了,便是听到他的呼喊也来不及回头,更何况自己一旦呼喊,那匪人很可能跑过来将自己和巴图鲁杀掉,想要杀掉此人,只能使用箭弩。 那匪人用衣服包了满满一兜秘笈,转身向南跑去,见此情形,长生知道不能再等了,深深呼吸之后握紧短箭,紧咬牙关将其拔了出来。 长生知道拔出短箭一定会带来剧痛,却没想到短箭拔出之后鲜血会自伤口急涌而出,而同时带来的还有力气的急速衰减。 眼见匪人越跑越远,长生哪里还敢犹豫,紧咬牙关,双手拉弦,大肆用力不但剧痛锥心,还令伤口处鲜血喷涌。 那箭弩的拉筋本就坚韧,长生便是不曾受伤,想拉开也不容易,此番更是用尽了吃奶的力气方才拉弦到位,卡住了短箭。 大量失血令他眼前金星直冒,站起之后更是头昏眼花,天旋地转,深深呼吸,勉力镇定,终于抢在瘫倒之前射出了短箭。 在那匪人哀嚎倒地的同时,长生也倒了下去,他并未就此晕厥,察觉到自己左臂血如泉涌,便徒劳的用手抓捂,但短箭留下的伤口既深且大,他的抓握如何能够止血。 趴伏片刻,长生坚持着爬回树下,他的所作所为巴图鲁都看在了眼里,苦于肢体麻痹,不能夸赞表扬,只能呜呜出声,勉力点头。 眼见左臂血流不止,长生有心进行包扎,奈何受伤部位位于左肩,且不说没有现成的布条,便是有,他也无法自行包裹,为了保存体力,他只能安静的坐在树下,等待林道长等人回来。 不多时,李中庸搀着陈立秋回来了,眼见木箱被人打开了,李中庸好生惊愕,直待长生有气无力的说明了事情的经过,李中庸方才如释重负,急忙自木箱里找出金疮药,为他和陈立秋上药包扎。 片刻过后,林道长和田真弓回返。 听完李中庸的转述之后,林道长冲长生投去赞赏眼神,转而命田真弓燃点篝火。 附近有不少敌人遗留的火把,田真弓将火把收集起来,重新点燃,忙碌的同时多有内疚自责,只道天性愚钝,学艺不精,所布阵法大有瑕疵。 听得田真弓言语,长生知道自己猜对了,田真弓先前所布阵法果真没有起效。 篝火燃起之后,林道长解开了衣襟,由于林道长背对着自己,长生看不到林道长的伤情,但根据李中庸紧锁眉头来看,林道长肯定受伤了,而他所受之伤无疑来自钟阿梗临死之前周身射出的细碎白光。 李中庸随身带有许多灵巧器物,取出几件借着火光帮林道长拔取那些形同牛毛的暗器。 “师父,这些暗器虽为白色,却似淬过剧毒。”李中庸好生担忧。 林道长缓缓摇头,“不必担心。” “老四,搜找那蛮人尸体,找寻解药。”李中庸冲田真弓说道。 田真弓答应一声,转身向钟阿梗的尸体走去。 长生起不得身,也不得帮忙,但心中却甚是忧虑,他先前看的清楚,那些暗器并不是钟阿梗主动发出的,而是在钟阿梗受伤濒死之际自行射出的,这便说明那些暗器是钟阿梗与敌人同归于 尽的手段,既是同归于尽,便不太可能留有解药。 检视过后,田真弓当真自钟阿梗的尸体上找到了几个瓷瓶和一些竹筒,林道长逐一闻嗅辨别,自其中找出一个递给田真弓,“此为醉鱼草的解药,拿去与老大服下。” 田真弓接过解药,走向巴图鲁。 “师父,全部取出来了,共有十三根。”李中庸抬手擦汗。 林道长点了点头,合上衣襟,自其中一个瓷瓶里倒出一枚药丸,仰头服下。 尘埃落定,众人放松下来,陈立秋虽然受伤却不掉精神,指着死猴子笑道,“还是老五细心,连猴子都不曾放过,此番便不虞走漏风声了。” “三哥,你们一共打杀了多少人?”长生问道。 “连那贼酋在内,二十六人无一漏网。”陈立秋随口说道。 长生闻言眉头大皱,“二十六人?” “确是二十六人,我计数过,尸体全在。”陈立秋说道。 “二十六人,先前我也暗暗数过。”田真弓说道。 长生无力摇头,“不对,不是二十六人,是二十七人,其中一人站在西侧那棵大杨树的后面,位置隐蔽,不易看到” 第十五章 时不我待 听得长生言语,陈立秋倒吸了一口凉气,“你确定没有看错?” “我默数过两次,确是二十七人。”长生点头。 “你没有灵气修为,不得夜间视物” 不等陈立秋说完,长生就打断了他的话,“我当真没有看错,我虽然看不清楚,但他们都拿了火把,站在树后的那个人是自那里解手的,我连他拧解腰绳儿都看见了,不会看错的。” 长生言罢,众人面面相觑,己方费尽周折为的就是将敌人尽数留下,以免走漏风声,而今却逃掉了一个,此前江湖中人只是怀疑他们身上带有武功秘籍,而今这个怀疑得到了确认,随之而来的必然是疯狂的搜寻和数不清的明枪暗箭。 “你为什么不早说?!”陈立秋抬手拍额。 “我” “是我坏了大事,”田真弓好生愧疚,“我若成功起阵,便不会发生这样的事。” “我去追他。”李中庸拔剑在手。 “罢了,不要追了,这都是气数使然。”林道长叹气摇头。 李中庸并未止步,手持长剑,疾行向西。 “二哥,我与你同去。”田真弓快步跟了上去。 待二人远去,林道长回头冲陈立秋等人说道,“无需忐忑,行走江湖,意外随时可能发生,打打杀杀也是免不了的。” 长生轻轻点头,陈立秋无奈叹气,巴图鲁握拳砸地。 此时巴图鲁虽然服下了解药却仍然不得站立,加上李中庸和田真弓前去追寻漏网之鱼,众人只能自溪边等待。 林道长盘膝而坐,怀抱阴阳,吐纳打坐。 二更时分,李中庸和田真弓怏怏回返,不消问,单看二人沮丧神情便知道追寻的结果。 二人回来时巴图鲁已经解毒恢复,眼见林道长,陈立秋和长生尽数受伤,且有匪人漏网,巴图鲁好生气恼,后悔鲁莽中毒,连累了众人,频频挥拳砸树,宣泄心中闷气。 与巴图鲁一样心思的还有田真弓,她若是成功布下五行阵法,便不会有敌人漏网。 眼见众人情绪低落,林道长沉声说道,“搜一下他们的尸身,细软钱财尽数带走。” 类似的事情众人此前可能从未做过,林道长言罢,所有人都转头看他,并未立刻动手。 林道长又道,“咱们带有秘笈一事定会泄露,日后想要作醮算卦得取钱财怕是不能了,匪人随身财物乃是不义之财,取之不伤阴德。” 听林道长这般说,李中庸等人方才走向尸体,各自搜寻。 长生虽然失血虚弱,却也能够站立行走,便以右手持拿火把,走到那使用箭弩的匪人尸体旁边,将其随身携带的箭囊取了下来,他不会武艺,临阵对敌只能依靠外物。 尸体自然不会好看,但长生并不是头一次见到尸体了,眼下正值乱世,连年旱灾,饿殍遍野,大路两旁不时可以见到饿死冻死的灾民,此番再见尸体,他也不感觉害怕。 三更时分,众人动身上路,两个木箱仍由巴图鲁挑着,由于陈立秋和长生有伤在身,此番林道长便没有再带领众人走那僻静小路,而是走上了大路。 没走多远,长生就走不动了,他失血过多,虚弱非常,虽在勉力支撑,却是面白如纸,汗流浃背。 见他如此辛苦,李中庸便要背他上路,长生本不愿意,奈何李中庸不由分说便背起了他。 一路无话,次日清晨,前方出现了一座城池,这座城池远比牟平县城要大的多,到得城门处,抬头看向门楼上的字迹方才知道这座城池名为即墨。 进城之后众人自较为僻静的东城寻了处客栈落脚,林道长将众人叫到一起面授机宜,“既有活口留下,走漏风声是迟早的事情,不过据我估算在消息传开之前,咱们还有几天安宁日子,接下来我要出门一趟,少则三天,多则五日,你们留在客栈歇息休养,箱子里的那十八部古籍竹简你们各选几部背诵牢记,一旦熟记,立刻将秘籍焚毁,这些武功秘籍都是前人的心血和智慧,理应传之后世,代代承袭。” 林道长言罢,众人尽皆点头。 “师父,您要去哪儿?”陈立秋关切的问道。 林道长摆了摆手,“我即刻动身,你们留在此处等我回来。” 林道长言罢,不等众人说话便站起身向门外走去,“不需送我,深居浅出,莫生是非。” 听林道长这般说,众人只能站在门口,目送林道长离去。 众人并不知道林道长要去哪儿,却都听到了林道长向客栈的伙计打听哪里有快马出售,道家并不提倡骑马,毕 竟策马狂奔有失道人威仪,林道长此番竟然想要骑乘马匹,这便说明他有万分火急的事情要做。 为了确保安全,彼此照应,五人便没有分开居住,巴图鲁和李中庸与陈立秋同屋,长生年纪小,男女同居无有嫌疑,便由老四田真弓同屋照顾。 由于昨晚没有休息好,众人住下之后便先睡了一觉,到得午后,住在隔壁的三人来到长生和田真弓屋里,打开木箱,拿出了里面的古籍竹简。 这十八部古籍竹简多为武功秘笈,亦有内功心法和轻功身法,老大巴图鲁记性不好,排除在外,余下四人每人四部,长生和田真弓都有过目不忘之能,多出的两部便由他们二人来背诵熟记。 正所谓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这些得自古墓的武功秘籍乃是招灾惹祸的根源,不过这些秘籍虽然为众人带来了灾祸,长生却能明白林道长当初为什么要将它们自古墓里带出来,正如林道长自己所说,这些秘籍都是前人的心血和智慧,理应流传后世,不应该匿迹失传。 随后几日众人几乎足不出户,废寝忘食看阅背诵,确定可以倒背如流便将秘籍销毁,这些神功绝技理应存世流传,却绝不能落于歹人之手。 这几日五人无不忧心焦虑,担心林道长是主要的,毕竟林道长先前曾被钟阿梗临死之前所发出的暗器所伤,除此之外便是对日后的境遇发愁,他们随身带有大量失传的武功绝学一事迟早会广为人知,即便毁掉了秘籍,也不能杜绝江湖中人对他们进行围剿追杀。 时间一天一天过去,到得第五日的中午,林道长终于在众人的望眼欲穿中出现在了众人的视野里。 林道长平安回返,众人暗暗松了口气,每个人都希望通过林道长的表情判断他此行是否顺利,但林道长神色如常,不带喜怒,陈立秋按捺不住出言探问,林道长亦是闭口不谈。 “我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林道长语气很是平静,“那夜当真逃掉了一个马帮帮众,此人已经将消息传了出去,觊觎垂涎秘笈者不在少数。” 林道长言罢,无人接话。 林道长又道,“越是高深的武学研习演练越是艰难,你们所习练的武学想要有所成就绝非朝夕之功,而今我们的处境堪忧,为了自保全身,只能暂时借助外物。” “外物?”陈立秋不很明白。 “武功大成之前,趁手的兵器是少不得的,”林道长说道,“咱们即刻动身,为你们配齐刀剑兵器。” 林道长此言一出,巴图鲁等人无不面露兴奋,只有长生一头雾水,思虑过后方才恍然大悟,在他跟随众人之前,众人已经探索了多处古墓,而除了秘笈,林道长不允许他们随意拿取古墓里的其他事物,巴图鲁等人很可能在古墓里遇到了他们喜欢的兵器,只是林道长严令禁止,他们只能无奈放弃。 林道长说到此处开始咳嗽,待咳嗽有所缓解方才继续说道,“你们马上收拾行装,稍后咱们再往集市买上一匹马和一辆车,双马驾辕,力求快速。” 听得林道长言语,巴图鲁三人立刻起身去往隔壁房间。 见林道长一直在咳嗽,田真弓提壶为林道长倒了一杯水,双手送到林道长面前。 林道长接过水杯,喝了一口,“快收拾东西吧,早些上路。” “师父如此急切,可是有追兵在后?”田真弓问道。 “追兵倒是没有,”林道长缓缓摇头,“只是天意弄人,时不我待” 第十六章 谆谆善诱 听得林道长言语,田真弓点了点头,转而走向床边,收拾行李。 见长生站立不动,林道长摆手催促,“收拾一下,马上动身。” “师父,您所说的时不我待是什么意思啊?”长生问道,时不我待出自论语,意思是时间不会等待我们,眼下消息已经走漏,众人的境遇的确非常危险,林道长用时不我待来形容也很贴切,但他总感觉林道长话里有话。 林道长闻言先是一愣,转而歪头看向长生,微笑说道,“用不了多久江湖中人就会蜂拥而至,在此之前咱们一定要抓紧时间,做好万全准备。” “哦。”长生点头。 林道长放下水杯,拍了拍长生的肩膀,“快收拾去吧。” 不多时,众人收拾妥当,结清房钱离开了客栈。 林道长此前曾经买了一匹马,眼下这匹马就拴在客栈外面,接下来众人还要再往集市买上一匹马和一辆车。 在去往集市的途中,林道长授意李中庸购买了不少干粮,这些都是现成的吃食,不需烹炊,众人接下来要日夜兼程,没时间再起火做饭了。 午后未时,众人乘坐马车动身上路,这是一辆双马驾辕的乌篷大车,由巴图鲁驾辕,李中庸居副驾,余下四人坐在车里。 马车自西门出城,出城之后林道长说了个地名儿,巴图鲁答应一声,扬鞭策马。 “长生,你可曾后悔与我们同行?”林道长看向长生。 长生摇了摇头。 林道长微笑摇头,转而说道,“习武之人常说留情不动手,动手不留情,你如何看待这句话?” 长生不知道如何回答才好,便抬头看向陈立秋,希望陈立秋能给他一点暗示。 “你别看他,我在问你。”林道长说道。 长生无奈,只能自行思量,“动手不留情,留情不动手,好像有道理,能不动手还是别动手了。” “你的意思是能忍则忍,忍无可忍便痛下杀手?”林道长追问。 长生根据林道长的语气猜到自己可能说错了,但他想不出自己错在何处,只得低声说道,“能不杀还是别杀了。” 眼见长生为难发窘,林道长便没有再逼他,而是正色说道,“你一定要记住,他日你武功大成,倘若遭遇冒犯挑衅,一定不要退避忍让,忍一时没有风平浪静,退一步也没有海阔天空,欺软怕硬是世人的通病,在遭遇挑衅和冒犯之后,一定要立刻给予惩戒,万不可姑息忍让,要知道姑息忍让只会助长罪恶,绝不会换来友善和尊重。” 林道长说到此处又开始咳嗽,长生趁机看向陈立秋,陈立秋眉头微皱,偷偷摆手,示意他也不明白林道长为何突然说这些。 待得止住咳嗽,林道长又道,“忍让的背后并不是包容和大度,而是胆怯和逃避,该出手时就出手,无需自重身份,及时且必要的惩戒对彼此都是好事,你不会积聚怒气,乃至狂怒爆发,对方也不会得寸进尺,最终自寻死路。” “哦。”长生似懂非懂。 一旁的陈立秋接过话头儿,“师父,您的意思是能在恶人打我们的时候给他一拳,就别等恶人蹬鼻子上脸想要杀我们的时候给他一刀了?” “正是,”林道长正色点头,“恶人也有父母妻儿,在他们为恶之初小惩大诫,让他们有所收敛,远比姑息纵容,示弱诱导,最终取他们性命要好。” 听得林道长言语,长生缓缓点头,林道长所说的这些他先前想都没想过,不过仔细想来林道长所言却是大善至理,退一步真的不太可能海阔天空,忍一时也不太可能风平浪静,只会换来他人的变本加厉,得寸进尺。 退一步说,即便真的保全了自己,也没能制止罪恶,恶人可能不来招惹你了,却也会去招惹别人,此乃明哲保身,独善其身的胆小逃避。 “长生,我说的话你记住没有?”林道长沉声问道。 “记住了。”长生点头。 “复述一遍。”林道长说道。 长生规整了一下思绪,转而说道,“动手不留情,留情不动手这句话是不对的,倘若有人挑衅冒犯,应该立刻给予惩戒,不能没来由的忍让,那只会让对方得寸进尺,变本加厉,最终惹得我们暴怒出手。如果我们早些出手,他可能只是挨顿打,但我们如果一味忍让,心中积聚了大量怒气才出手,他们可能就要丢条命了,如果真的到了那一步,就是我们先前的忍让害死了他们。” “孺子可教,”林道长缓缓点头,转而抬高了声调,“你们也都记住,只要力所能及,一定不要忍气吞声,要知道怒气会滋生戾气,而戾气则会左右心性, 与人为善者回以善,与人为恶者回以恶,如此这般才得心境光明平和。” 林道长言罢,车里的三人尽皆点头,驾车的二人也出声答应。 林道长貌似有些疲惫,说完这番话便闭上了眼睛,赶路时马车颠簸,也不得盘膝打坐,只是闭目养神。 眼见林道长闭上了眼睛,车里的三人也随之放松了下来。 不过没过多久,林道长又睁开了眼睛,“对了,我先前所说可不是让你们小肚鸡肠,睚眦必报,要知道可恨之人亦有可怜之处,动手之前一定要明辨是非,区别对待。” 林道长言罢,众人再度点头。 林道长又看向长生,“长生,你恨不恨你的那些乡邻?” 长生不知道林道长为何突然问起此事,想了想方才出言说道,“恨。” “那头黄牛白日里还在为他们翻耕土地,到得夜间他们竟然想要杀掉它,你是不是因此痛恨他们忘恩负义?”林道长问道。 “是。”长生点头。 “你恨他们是对的,他们的确无情无义,”林道长说道,“但是你再想,那头黄牛只是与你亲近,对你而言那头黄牛是你的亲人,可对他们而言那只是一头可以宰杀充饥的黄牛。” 林道长说的是实情,长生只得点头。 “你们都还小,对人性少有了解,”林道长说道,“日后你们会经历很多事情,一定要记住,不要因为他人的薄情寡义,背叛出卖,反目成仇,恩将仇报而愤怒绝望,要怪只能怪自己有眼无珠,所交非人。” 林道长说到此处略作停顿,转而继续说道,“我们为世人做什么,并不是因为世人值得我们那么做,而是我们想要那么做,永远不要奢求世人投桃报李,知恩图报。” “师父,您的话我们都记住了。”车外的李中庸说道。 “长生,你记住了不曾?”林道长问道。 长生没有立刻接话,林道长的这番话说的有些突兀,他倒是记住了,却不确定自己是否真的理解了。 见长生犹豫,一旁的陈立秋说道,“师父的意思是不能随随便便就对别人掏心掏肺,就算对别人好,也别盼着人家领情,不抱希望就不会失望,我说的对吧,师父?” 林道长欣慰点头。 “我记住了师父。”长生说道。 林道长缓缓点头。 初春时节白昼仍然很短,傍晚时分,巴图鲁停下马车,众人下车透气解手。 巴图鲁搀着陈立秋,李中庸扶着长生,走进了路北树林。 “你们有没有发现师父今天有些反常?”李中庸低声说道。 “是有些反常,”陈立秋说道,“师父今天的话有些多。” “师父在给咱们讲大道理呢,多说几句咋啦。”巴图鲁说道。 “给咱们讲大道理?”陈立秋撇嘴问道,“你跟了师父那么多年,师父有没有给你讲过大道理?” “咦,”巴图鲁抬手挠头,“好像没有。” “师父今天的这番话主要是冲老五说的,”李中庸说道,“师父貌似很担心老五日后会误入歧途。” 李中庸的话令长生哭笑不得,“二师兄,别说笑了,我一个瘸子,也不会武功,能走什么歧途啊。” “那可说不准,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你记性好,天赋高,他日成就必在我们之上。”李中庸说道。 “什么呀,我也只是背记快一点罢了。”长生说道。 “总之师父今天不太对劲儿,”陈立秋提上了裤子,“你们注意到没有,师父一直在咳嗽。” 巴图鲁说道,“可能是跑太快了,颠的,接下来我赶慢点儿。” “行了,行了,快饮马去吧。”陈立秋摆手催促。 巴图鲁系好腰绳儿先走了,树林里只剩下了李中庸,陈立秋和长生。 陈立秋随手摘了根枯草叼在嘴里,歪头看向李中庸,“你怎么看?” “我怀疑钟阿梗身上射出的细针是淬毒的。”李中庸低声说道。 “你身上有验毒的家什,那细针有毒没毒你不知道啊?”陈立秋说道。 “验不出来。”李中庸摇头。 听得李中庸言语,陈立秋眉头大皱,“你们先前不是自尸体上找到过解药吗?” “是找出了几个瓷瓶,但里面不一定就是对症的解药。”李中庸说道。 陈立秋用舌头拨动着那根枯草,沉吟片刻出言说道,“师父先前曾经离开过几天,而且是骑马离开的,你还记不记得咱们当日路过冀州的时候师父曾经说过那里有位号称阎王敌的薛神医?” “你怀疑师父去了冀州?”李中庸问道。 “你自己算,往返五天,时间是不是对得上” 第十七章 五粒药丸 尽管陈立秋的猜测合乎情理,李中庸却不愿往最坏的地方想,“五日之内可以去很多地方,师父并不一定去了冀州。” “我也希望师父没去冀州。”陈立秋叹了口气。 李中庸和陈立秋的心情都很是沉重,长生亦是如此,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因为他曾经听林道长说过时不我待,结合林道长一直咳嗽,且破天荒的与众人讲说为人处世的道理来看,林道长很可能中了某种无药可解的剧毒。 见长生面带愁容,陈立秋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我们只是关心则乱,妄自猜测,我们先前所说的话,你不要告诉别人。” 长生点了点头,他的心情与李中庸和陈立秋很相似,但也不完全一样,除了担心,他还有莫名的忐忑和内疚,因为天雷的缘故,村里的人都认为他是晦气的扫把星,甚至将王麻子的死归咎于他,此时此刻他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真是不祥之人,会给身边的人带来灾祸。 喂马饮马用去了小半个时辰,随后众人再度上路,此番林道长没有再与众人说什么,只是倚坐在车里闭目养神。 长生等人各怀心事,亦没有说话交谈,黑暗之中只有急促的马蹄声。 到得下半夜,众人停了下来,长途奔袭他们可以耐受,但马匹受不了。 有话则长,无话则短,如此这般疾行三日,一行人来到豫州地界,在这三日之中林道长的伤势一直在恶化,先前只是偶尔咳嗽,而此时咳嗽的次数明显增多。 除了巴图鲁,余下四人都隐约感到了不祥,但几次关切询问,林道长只道无有大碍,他们虽然担心忐忑,心急如焚,却也做不得什么。 长生根据巴图鲁驾车时的轻车熟路确定众人不是头一次来这里了,午后未时马车离开官道拐上了小路,随后便一直自山中蜿蜒穿行,到得日落时分,前方没路了。 长生不懂风水,只能看出众人周围的这些山峰巍峨高耸,至于是不是风水宝地,是不是藏有古墓则一无所知。 巴图鲁支好马车,将驾辕的马匹牵了出来,而李中庸和田真弓则将装有挖掘工具的木箱自马车上搬了下来。 林道长也自马车上走了下来,见林道长下车,巴图鲁急忙将不远处的一块偌大青石抱了过来,给林道长充当石凳。 林道长自青石上坐了下来,抬头看着即将落山的夕阳。 众人准备妥当,李中庸冲林道长说道,“师父,您就不要进去了,我们去去就回。” 林道长点了点头,“各选一件兵刃,虽然日后你们的境遇可能会非常艰难,却绝不能染指殉葬金银。” 林道长言罢,众人齐声应是。 “走,带你长长见识。”陈立秋冲长生招手。 “墓穴阴宅本不是什么吉祥所在,长生就不要进去了。”林道长说道。 “师父说得对,”陈立秋点头说道,“你就不要去了,留下陪师父,你喜欢什么兵器,我给你带出来。” “我不会使用兵器,也不知道喜欢什么。”长生摇头。 “算了,我们看着办好了。”陈立秋说道。 巴鲁图自一旁说道,“老三,你肚子上有伤,能行吗?” “挖坑掘土不成,进墓挑兵器还是可以的。”陈立秋笑道。 “快些走吧,早去早回。”李中庸转身先行。 长生站在马车旁,目送四人带着工具逐渐走远。 “长生,过来坐。”林道长冲长生招手。 长生闻言急忙走了过去,但他并没有坐到那块青石上,而是坐在了林道长左侧下首,长幼尊卑乱不得,徒弟和师父是不能平起平坐的。 林道长虽然将长生喊了过来,却并没有急于说话,可能他压根儿也没想说什么,只是想让长生离他近一点。 长生本想询问林道长伤势如何,但犹豫过后最终还是忍住了,这个问题在来时的途中李中庸等人曾经多次问过,而林道长每次的回答都是一样的,此番他若是再问,林道长肯定还是那句无有大碍。 思虑过后,长生问了另外一个问题,“师父,大师兄等人喜欢的兵器都在这个古墓里?” 林道长缓慢点头。 “这里是谁的墓,为什么墓里会有那么多兵器?”长生追问。 “此处是一座帝王陵墓,帝王君临天下,富有四海,也只有他们才有能力搜罗古今神兵用以殉葬。”林道长回答。 “哦,”长生点头,“我还以为咱们要去很多地方呢。” 林道长没有接话,平静西望,此时太阳已经下山,西山只剩下了淡淡的 夕阳余晖。 林道长不说话,长生也不知道说什么,只能陪林道长安静的坐着。 静坐之时长生不时以眼角余光看向林道长,林道长的表情很是平静,不是出神发愣的茫然,而是思考回忆的专注,他虽然不知道林道长在想什么,却知道林道长肯定在想什么很重要的事情。 长时间的沉默之后,林道长被自己的咳嗽自思虑和回忆之中拉了回来,长生急忙倒水递送,林道长接过陶碗放在一旁,自袖管中取出一个瓷瓶,自瓷瓶里倒出一枚小药丸以水送服。 林道长拿出的这个瓷瓶长生认得,正是当日自钟阿梗身上搜出来的。 在服下药丸之后,林道长又将瓷瓶里的药丸全部倒于掌心,细数过后重新装进了瓷瓶。 长生就在林道长身边,林道长细数药丸数量的时候他也在做同样的事情,那种红色的药丸还有五枚。 待林道长收起瓷瓶,长生说道,“师父,有件事情我想不明白。” “什么?”林道长问道。 “您刚才说这座墓里殉葬的兵器都是古今神兵,既是神兵利器,墓主人怎么舍得将它们带进坟墓?”长生问道。 林道长随口说道,“世人大多自私狭隘,帝王也是人,很难超脱人性,总想占有更多,可能在他们看来带进了坟墓就属于他们,流传后世就是被别人夺了去。” 林道长说到此处略作停顿,转而继续说道,“人活一世,两手空空的来,最终也会两手空空的走,带不走任何东西,当无法拥有的时候,不妨成全他人。” 长生点了点头,他明白林道长所说的道理,但也只是粗浅的了解,受年纪和阅历所限,对于一些未曾经历过的事情他不可能有切身体会。 “师父,我还有个疑问。”长生又道。 “嗯?”林道长歪头看他。 长生说道,“大师兄他们喜欢的兵器必然都是上好的东西,万一被人认了出来,怕是会垂涎贪恋,届时明抢暗偷,岂不是给他们增添麻烦。” 林道长不无赞赏的看了长生一眼,转而说道,“你所说确有道理,我原本也有这样的顾虑,但两相权衡,感觉这些兵器给他们带来的助力要远远大于给他们带来的麻烦,故此才会同意他们拿取墓中的兵器。” “哦,”长生了然,转而小心翼翼的问道,“师父,墓里就没有您喜欢的兵器吗?” 林道长摇头,“乱花渐欲迷人眼,浅草才能没马蹄,人活于世,最重要的是知道自己究竟喜欢什么,只有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才能知道自己该做什么。” “多谢师父教诲,您说的话我记住了。”长生点头。 想到此前数日林道长进食一直很少,长生便有心为他做些暖烫热饭,却又担心生火会暴露二人所在的位置,在征求了林道长的意见之后方才打消顾虑,搜寻木柴,燃点篝火,煮饭熬汤。 这处古墓先前曾被众人挖开过,此番巴图鲁等人只需挖开填埋的入口就能进入古墓,故此二更不过四人就回来了,脸上带着掩饰不住的兴奋。 此时林道长已经吃过晚饭睡下了,长生独自坐在火堆旁守夜,不等走近,巴图鲁便扬起手里的棍子高声呼喊,“老五,快来看看我的新家什” 第十八章 五件神兵 由于距离尚远,加上长生没有灵气修为,便看不清巴图鲁手中那根棍子是什么样子,只能隐约看出大小,貌似跟巴图鲁之前所用的熟铜大棍也差不多。 巴图鲁心中欢喜,三步并作两步走,走到篝火旁跨立拄棍,“咋样?” 长生站起身,借着火光端详打量,这根棍子通体黝黑,长约一丈,宽一寸有半,棍身没有任何的装饰或花纹。 长生很想说些好话与巴图鲁听,但他实在想不出什么夸赞的言辞,只因这根棍子实在是普通的不能再普通了,就是一根黑色的大铁棍,要说有什么特异之处,那就是比普通的棍子要粗上半寸。 “咋样,看出啥门道不曾?”巴图鲁等着长生夸赞。 长生缓缓摇头。 “哈哈,看不出来就对了,”巴图鲁哈哈大笑,“这可是神棍哪。” “神棍?”长生皱眉。 “对,你别看它黑不溜秋,灌注灵气之后它能变色,看着哈。”巴图鲁的金刚不坏神功已有小成,言罢深吸运气,随着灵气的注入,原本漆黑如墨的铁棍竟然逐渐变成了鲜艳的红色,并不是通体同时变色,而是灵气灌注到哪里,哪里才开始变色。 眼见长生目瞪口呆,巴图鲁越发兴奋,“我收回灵气,再演练一遍,这次你要看仔细了。” 言罢,不等长生回应,便旋舞铁棍耍出一片棍花,转而重重拄地,灌注灵气,黝黑的铁棍自其持握部位开始变色,一呼一吸之间,整根棍子再度变成了赤红颜色。 待铁棍变为赤红,巴图鲁再度耍出一片棍花,红光闪耀,刺眼欲盲。 “如何?好不好看?威不威风?”巴图鲁笑的合不拢嘴。 “好看,威风。”长生连连点头,先前他还纳闷儿是什么样的兵器能让巴图鲁等人如此渴望,此番他终于知道了,他虽然并不知道这根棍子是什么来历,却知道此物绝非凡品。 “师父说了,神棍不但能变成红色,随着我灵气修为越来越高,以后还能变成蓝色乃至紫色。”巴图鲁毫不掩饰心中的狂喜。 此时李中庸三人也自西面走了过来,巴图鲁转头冲三人说道,“你们先等等哈,我还没说完,”言罢,将手中的棍子横放于地,冲长生招手,“来,试试份量。” “不用试了,我肯定拿不动。”长生说道。 “咦,你咋知道?”巴图鲁疑惑瞪眼。 “那棍子放在地上,立刻入土半寸,不是十分沉重,怎会如此?”长生说道。 “快,猜猜多重。”巴图鲁催促。 “三百六十斤。”陈立秋坏笑插嘴。 听得陈立秋言语,巴图鲁好生气恼,回头埋怨,“就你多嘴,少说几句能憋死你不成。” 长生本不想尝试拿起,听陈立秋这般说,心中存疑,便走上前去尝试抓拿,奈何铁棍入土半寸,抓拿不便。 见他无处着力,巴图鲁伸手抓起铁棍一端,自其下面垫了块石头,“来来来,再试试。” 长生伸手抓拿,提拉用力,眼见不得拿起,只能改用双手,但用尽了力气,犹如蚍蜉撼树,铁棍依旧纹丝不动。 见长生憋的满脸通红,巴图鲁方才心满意足的阻止,“好了,好了,你左臂有伤,别试了。” 长生松手直身,惊诧万分,“这棍子也不很大,竟然如此沉重。” “神棍就是神棍,这神棍就合我用,旁人也拿它不起。”巴图鲁好生得意。 “还神棍呢,充其量也就是根妖棍。”陈立秋有些不屑。 “你咋那么讨厌呢。”巴图鲁气恼回头。 “我不过是实话实说罢了,”陈立秋说道,“那石板上写的清清楚楚,镔铁棍乃九天玄铁打造,本为妖猴袁洪所有,妖精用的棍子不是妖棍是什么?” 眼见陈立秋言语之中多有诋毁之意,巴图鲁好生生气,但他不善言辞,亦不知道如何反驳,气恼之下只得撇嘴冷哼,“你就是眼红,眼红也没用,你使不动。” “我又不是猴子,不喜欢耍棍子。”陈立秋叼着草叶吊儿郎当。 陈立秋的这句话带有明显的讽刺揶揄,但巴图鲁竟然没反应过来,眼见篝火旁还有半锅饭,便快步走了过去,端起铁锅狼吞虎咽。 “给,接着。”陈立秋将一件兵器扔向长生。 长生急忙伸手托接,接住之后上下打量,他原本以为陈立秋扔给他的是一把剑,仔细再看,不是,刀鞘略有弯曲,应该是一把刀。 “三师兄,我要刀没用啊,我又不会使。”长生说道。 “不会可以学啊, ”陈立秋说道,“此刀名为寒月,乃徐夫人所铸,刀身薄如蝉翼,乃快刀鼻祖。” 不等长生接话,抱着铁锅的巴图鲁便含混叫嚷,“哎哎,长生,女人造的兵器,咱可不使。” “孤陋寡闻,”陈立秋鄙视的瞅了巴图鲁一眼,“哪个告诉你徐夫人是女子?” “夫人不是女子,难道还是男的不成?”巴图鲁反问。 “徐夫人乃是春秋铸刀名家,夫人是他的名字,而这把寒月刀乃是他生平的得意之作。”陈立秋说道。 “哼,胡说八道,夫人怎么可能是男的。”巴图鲁摇头。 “承托这些兵器的石板上都有碑刻,上面清楚的写明了这些兵器的来历。”陈立秋说道。 长生对这把刀的来历不感兴趣,因为他压根儿也没想要,眼见陈立秋两手空空,便将长刀塞了回去,“三师兄,我真的不要,你留着用吧。” “他有,”巴图鲁插嘴说道,“在他腰上缠着呢。” 得巴图鲁提醒,长生这才发现陈立秋的腰间缠着一条奇怪的腰带,腰带青黑色,由不计其数的细小环扣衔接而成,貌似是金属质地,前腰正中的腰带扣是一只引颈翘尾的红色怪鸟。 见长生盯着自己的腰带,陈立秋垂手握住鸟形剑柄,甩手抽出了缠在腰间的长剑。 陈立秋拔出长剑之后,长生愣住了,这是一把他从未见过的奇怪长剑,红色的剑身并不坚硬笔直,而是异常柔软,彷如丝绸一般软滑。 巴图鲁先前遭到了陈立秋的打击,此番趁机进行报复,“你那是什么鸟刀,软趴趴的,既不能砍也不能剁,有个卵用?” 陈立秋并不理他,微微一笑,手腕一抖,手中的软剑立刻绷直,陈立秋左手持剑,右手屈指弹动,长剑立刻发出了清脆铮鸣。 待得长剑停止铮鸣,陈立秋垂手反挥,将巴图鲁先前用来垫托镔铁棍的青石一刀两断。 将青石豁开之后,陈立秋收回力道,将变软的长剑重新插入剑鞘,直到这时长生方才注意到陈立秋所用的软剑亦有刀鞘,充当腰带的是刀鞘,临阵对敌时抽出来的是剑身。 “平时软不要紧,关键时刻硬的起来才是王道。”陈立秋坏笑。 他的一语双关在场的估计只有李中庸能听出来,李中庸不满的瞅了陈立秋一眼,转而冲长生问道,“师父怎么样了?” “吃了点米粥,已经自车上睡下了。”长生说道。 李中庸轻轻叹气,坐到了火堆旁边。 “二师兄,你拿的是把剑么?”长生问道。 “嗯,”李中庸点了点头,“我这把是铸剑大师欧冶子的纯钧剑。” 李中庸明显不愿多做炫耀,奈何他不说,有人替他说,陈立秋走到火边坐了下来,“纯钧乃是铸剑大师欧冶子打造的最后一把长剑,欧冶子在这把剑上倾注了自己所有的心血,纯钧出世不久欧冶子便去世了,纯钧剑虽然外形朴拙,中规中矩,却是当之无愧的神兵利器,锋利无比,削铁如泥。” 长生点头过后出言问道,“三师兄,你的剑是什么来历?” 陈立秋随口说道,“此剑名为朱玄剑,以南国地火金精打造朱雀剑身,以北海冰魄寒铁打造玄武剑鞘,兼具阴阳,随身佩戴冬暖夏凉,此剑可刚柔变化,诡变万千,用以克敌,极难防范。” 陈立秋说到此处略作停顿,转而再度说道,“此剑本是始皇帝的佩剑,相传始皇帝遇刺之时多有狼狈,只因随身佩剑过长,危急时刻不得拔出,故此遇刺之后便命人打造了这把朱玄剑,日夜随身,形影不离。” “哦。”长生点了点头,转而看向坐在篝火对面的田真弓。 田真弓带出来的是一个圆形的铜盘,有盘子大小,酷似罗盘。 见他看向田真弓,陈立秋自一旁说道,“老四手里的铜盘由二十八把飞刀组成,这些飞刀大小不一,样式各异,应和星宿,彼此卡卯,既可组合又可分离,但她尚不知如何分离。” 长生点头过后出言问道,“三师兄,似这些兵器,那古墓之中还有许多么?” “不不不,”陈立秋连连摇头,“那墓中足有上千件兵器,但能称得上神兵的只有这五件,其他的都是凡品。” 陈立秋说到此处压低了声音,“我怀疑师父之所以改变主意,同意我们拿走这五件兵器,是因为你的加入,师父推崇阴阳,相信天道,他可能感觉墓中的五件兵器是冥冥之中为我们五人准备的。” “哦,”长生恍然大悟,转而低声问道,“三师兄,这些兵器都不是寻常事物,这墓的主人是不是大有来头。” “是,”陈立秋点头,“此人乃一代枭雄,在世时为了筹措军饷,设立摸金校尉,专门盗掘皇陵大墓,咱们手中的这几件兵器很可能来自别处古墓,害人者终被人害,此人落得这般下场亦是罪有应得。” 长生并不知道陈立秋说的是谁,而他也没有继续追问,眼见篝火旁边的柴草不多了,便起身往林中寻找柴草。 就在他拾捡木柴时,陈立秋叫上李中庸,又冲田真弓招了招手,三人一同向长生走了过来。 眼见四人先后离开,巴图鲁好生纳闷儿,他此前和陈立秋拌过嘴,便不好意思跟来,只能自篝火旁探头向此处张望。 陈立秋带着二人与长生会合一处,收起笑容,沉声说道,“师父的情况不太好,我自棺中找到了两个果子,对师父或许有用” 第十九章 两枚红杏 陈立秋此言一出,三人面面相觑,都在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果子都是长在树上的,怎么会出现在棺材里,更何况还是古墓里的棺材。 根据三人惊诧的表情陈立秋猜到了三人心中所想,他也没有浪费唇舌多做解释,直接自怀中掏出一件绿色的扁平器物。 陈立秋此前胸腹受过伤,贴身缠有厚厚的纱布,故此谁也没有留心他怀中藏着东西,再者就是这件绿色的器物个头并不大,长不过一捺,宽不过两寸,高也只有寸许。 长生没见识,李中庸却是识货的,“这不是尸体所枕的玉枕吗?” “对,那两枚果子就藏在这里面,”陈立秋说着打开玉枕,这玉枕分为上下两部分,是可以分离的。 打开玉枕,里面藏着的东西随之显露了出来,三人定睛细看,当真是两枚果子,确切的说是两枚杏子,与常见的杏子大小形状几乎没有区别,唯一的不同就是普通的杏子是橙黄色的,而这两枚杏子通体赤红,没有一丝杂色。 不等三人说出自己的怀疑,陈立秋便开口说道,“我仔细检视过了,不是赤玉雕琢的假货,而是真正的果子,你们闻闻,还有杏子气味。” 陈立秋说着将玉枕递向李中庸,李中庸低头闻嗅,想必是闻到了杏子的气味,脸上再度出现了不可置信的诧异。 第二个闻嗅的是田真弓,见田真弓面露疑惑,陈立秋伸手捏起一枚红杏递了过去,“先前我也摸过,触感确是红杏无疑。” 田真弓摆手没接那枚红杏,陈立秋又将红杏递向长生,担心上手会毁坏这件稀奇之物,长生亦如田真弓一般,摆手后退。 “会不会是玉枕有防腐的作用?”李中庸猜测。 陈立秋将红杏放回玉枕,摇头说道,“类似的东西咱们之前也不是没见过,这就是块儿和阗碧玉,和阗碧玉虽然贵重,却也不得驻颜防腐。” 见四人自林中交头接耳,巴图鲁按捺不住心中的好奇,假装解手走了过来。 实则师兄弟几人感情很是深厚,并不会因为拌了几句嘴而离心离德,陈立秋之前避讳巴图鲁只是因为巴图鲁浑噩粗心,直到现在也不知道林道长已经危在旦夕,有些事情不知道反倒是件好事,知道了也只能忧心焦虑。 见巴图鲁走进树林,陈立秋主动招呼他过来,并将玉枕和里面的红杏与他观看,巴图鲁感到惊奇自是难免,“哟,刚出正月,哪里来的杏子?” 见巴图鲁想要上手,陈立秋急忙说道,“这两枚杏子是自墓里带出来的,诡异的很,吃不得。” “我没想吃,我就想看看。”巴图鲁解释。 “走,这里光线不明,咱们去火堆旁仔细看看。”李中庸转身先行。 众人跟着李中庸回到篝火旁,长生将捡到的柴草投入篝火,待篝火旺盛,陈立秋捏着红杏对火端详。 “这上面好像有血丝纹路。”陈立秋说道。 听得陈立秋言语,李中庸和田真弓急忙凑过去一同打量,红杏剔透,对火透光。 “有些像翎羽的形状。”田真弓说道。 “应该只是巧合,想必是果子天生的肉丝筋络。”李中庸说道。 “把你的扇子拿出来,检试一下。”陈立秋说道。 李中庸摇头说道,“那五行折尺只能试毒,这两枚果子虽然来历不明,却绝不是有毒之物。” “我没让你试毒,用你的扇子能试出这两枚果子的五行所属。”陈立秋说道。 李中庸恍然大悟,取出形似扇子的五行折尺逐一检试,很快就有了答案,“五行属木,确是杏子无疑。” 众人一通端详猜测,最终也得不出所以然,只能将那两枚红杏自玉枕里取出,放置一旁,等待观察,如果到得明日红杏腐坏了,那就是玉枕神异,如果明日早上红杏还是没有变化,那神异的就是红杏自身。 巴图鲁能吃能睡,很快就抱着镔铁棍睡了过去。 李中庸坐在树下抚摸擦拭先前所得的纯钧剑。 田真弓体态轻盈,担心火光会引来追兵,便跳到树上,自高处一边放哨,一边推研先前得来的罗盘飞刀。 只有陈立秋和长生留在了火堆旁。 陈立秋不似寒门子弟,家境应该很是优渥,饮食一直比较讲究,吃干粮时喜欢就着热水,待得烧好热水,长生倒了一碗递送过去,转而低声说道,“三师兄,倘若这杏子真的对师父有所裨益,咱们就这么放着,万一腐坏,岂不糟蹋了?” 陈立秋虽然平日里一副吊儿郎当的神气,却并不是没心没肺之人,听得长生言语,缓缓叹了口气,转而低声 说道,“自我们回来到现在,师父咳嗽了三次了,你以为他真的睡着了吗,咱们说的话他都听得一清二楚。” “三师兄,咱们能为师父做点儿什么?”长生好生忧心。 陈立秋摇头说道,“咱们什么都做不了,师父乃是道人出身,本身就通晓歧黄之术,倘若药石可医,他绝不会什么都不做。” 长生没有再说什么,正如陈立秋所说,林道长自身通晓药理,中了淬毒的暗器之后又立刻外出求医,如果真的有药可解,林道长一定会想办法为自己医治。 陈立秋原本是想吃东西的,干粮都拿在手里了,但长生谈及林道长,他心头沉重,便将干粮放了回去,端着那碗水出神发愣。 “三师兄,吃点吧,你一天没吃东西了。”长生拿起烧饼塞到了陈立秋手里。 陈立秋看了长生一眼,缓慢呼吸调整心情,努力将玩世不恭的笑容送回脸上,“你还注意到我一天没吃东西,如此细心,长大了必招女子喜欢。” 长生有些不好意思,尴尬讪笑。 待陈立秋吃过半个火烧,长生又忍不住旧事重提,“三师兄,那群马帮匪人来自南诏,你说他们的匪巢里会不会有解药?” 陈立秋沉吟过后摇头说道,“不太可能,当日我看的真切,师父所中暗器并不是钟阿梗主动释放,而是在其伤重濒死时自动发出的,由此可见钟阿梗备下那种细芒暗器旨在危急时刻与对手玉石俱焚,既是玉石俱焚,便没有留存解药的道理。” 陈立秋言罢,长生缓缓点头,实则陈立秋所说亦是他心中所想,在内心深处他也不认为能找到解药。 陈立秋又道,“你是头一次出门,不知九州四海之广袤博大,你可知道南诏离此有多远?南诏远在西南,距豫州没有万里也有八千,即便咱们日夜兼程,赶往南诏也得半个月。” 长生能做的只有摇头叹气。 陈立秋拍了拍长生的肩膀,“别怕,即便师父真有什么三长两短,你还有我们。” 长生默然点头,与此同时突然想起一事,“三师兄,你知不知道师父到底在找什么?” “不知道,”陈立秋说道,“师父从来没说过,不过据我所知师父自年轻的时候就开始寻找了,他收下老大的时候已经奔波在外了。” “那天晚上钟阿梗说了一句话,我不知道你注意到没有” 不等长生说完,陈立秋便接口说道,“你指的是师父被阁皂山逐出了师门?” “对,你知不知道是因为什么?”长生问道。 “不是很确定,”陈立秋摆了摆手,“不过据我猜测很可能与师父探寻古墓有关,要知道挖坟掘墓大伤阴德,历来为世人所不齿,更何况师父是道士,道家的规矩是很严的。” “哦,”长生点头,转而又问,“三师兄,你感觉师父在找什么?” “你刚才问过一遍了,我都说了,我不知道,”陈立秋好生无奈,“非要让我说,那我只能瞎猜。” “那你就猜一下。”长生催促。 陈立秋想了想,低声说道,“我怀疑是续命的丹药。” “为什么这么猜?”长生追问。 “师父的衣食用度都是辛劳获得,即便囊中羞涩,也从未拿过墓中的金银钱财,如此一来图财的可能就排除了,”陈立秋将声音压的很低,“再者,师父虽然自墓中带出了不少秘笈,却从未染指参习,兵器也从未动过,这些全都排除了,就只剩下治病续命的丹药了。” 在长生思考陈立秋的推测是否成立之时,陈立秋继续说道,“我怀疑师父寻找治病续命的丹药是为了一个女人。” “哦?”长生好生意外,“为什么这么说?” “感觉,”陈立秋说道,“师父五官英俊,气度从容,英俊的男子总会有许多女子喜欢。在外面奔走,心仪他的女子也不少,多有婉转暗示,暗送秋波者,但师父不为所动,故此我怀疑他有心上人,只是这么多年从没听师父说起过。” 虽然陈立秋分析的有理有据,长生却不敢苟同,他不愿与陈立秋争辩,只得婉转反驳,“师父都多大了,怎么会是为了女人。” “你感觉师父多大?”陈立秋反问。 “四十五六?”长生猜测? “什么眼力?”陈立秋好生鄙视。 “师父的头发全白了,定然在不惑之上。”长生说道。 “师父没那么老,”陈立秋摇头说道,“我感觉师父最多不过三十五,老大曾经说过,他跟着师父的时候,师父还是个满头黑发的年轻小伙儿。” “大师兄跟了师父九年,九年之中师父的头发怎么全白了。”长生不解。 “我感觉有两种可能,一是思念过度,二是逆天作法” 更多请收藏 【bz】! 第二十章 风雨同舟 长生对法术一无所知,并不知道什么叫逆天作法,更不知道逆天作法会有什么后果。而他也只有十四岁,对男女之事还很是懵懂,也想像不到为什么想念一个人会导致头发变白。 背后议论别人很是欠妥,更何况议论的还是师父,担心被师父听到,陈立秋便没有继续这个话题,与长生闲聊了几句就寻了一处避风处抚摸端详刚刚得来的朱玄软剑。 长生独自守着火堆,心中忧虑惆怅,他很想为师父做点儿什么,但他却想不出自己能做什么,林道长是身中剧毒,寻常的大夫肯定是没用的。 临近四更,田真弓自树上跳了下来,走到篝火旁将一条毯子递给长生,“你去歇息吧,我来守着。” 长生摇了摇头,“我不困。” 田真弓再度催促,长生只能离开火堆,但他并没有找地方睡觉,而是走进树林,借着火光自近处捡拾木柴。 在他抱着木柴回来的时候,田真弓正在篝火旁研究先前得来的暗器,此时田真弓已经将暗器分离开来,这个酷似罗盘的圆形兵器由二十八支飞刀组成,每支飞刀的形状都不一样,上面分别铸有猴,蛇,龙,兔等动物图案,此前在赶路的时候李中庸和陈立秋曾与他说过五行八卦九宫星宿,故此在看到飞刀上的动物图形之后,他立刻明白这些怪模怪样的动物就是传说中的二十八星宿。 田真弓知道长生自一旁观看,也并没有避讳他,继续研究揣摩,这二十八支飞刀样式各不相同,大小也有区别,之所以打造成不同的样子,并不是为了标新立异,追求新奇,而是为了让这二十八支飞刀适用于不同的角度和不同的目标。 田真弓虽然很是聪明,奈何这些飞刀的构造太过复杂,即便有长生自一旁帮忙猜想推测,短时间内她也未能将如此复杂的结构组合尽数掌握,最终还是前来替换二人的李中庸帮了大忙,机关造物是李中庸的强项,在他的帮助下,田真弓终于弄清了这二十八把飞刀不同的组合方式和每一把飞刀所适用的角度和目标。 这二十八把飞刀每一把都可以单独掷出,想追求威力就抛掷大飞刀,想追求精准就抛掷体形较小的飞刀,寻常飞刀只能直线攻击,而这些飞刀不但可以飞直线,其中一些还可以上下翻飞,左右旋转,即便敌人躲在大树的后面或者墙壁的另外一侧,飞刀亦能精准命中。 此外,这二十八把飞刀之中还有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四把主刀,与其他二十四把黄色的飞刀不同,这四把主刀分别为绿,白,红,黑四色,这四把主刀可以拼接为一把长达两尺的短刀,用以近身御敌。 在尝试拼接时李中庸还发现了另外一个细节,那就是飞刀连接时并不是完全依靠榫卯卡扣,不同的飞刀之间貌似有着很强的吸力,于是他便猜测这些飞刀在射出之后很可能可以自行飞回。 想要确定这一点并不容易,因为不管是李中庸还是田真弓,灵气修为都很低劣,而想要增强飞刀吸力只能依靠自身的灵气修为,不过李中庸最终还是验证了他的猜测,只要四把主刀不脱手,灌注灵气之后就可以将射出的飞刀召回,感召距离的远近取决于灵气修为的高低,如果灵气修为不足,飞到远处的飞刀是无法感召飞回的。 长生虽然感叹这件兵器构造之精妙,却也感觉这件兵器太过复杂,很难娴熟掌握,也不能说它华而不实,实倒是很实,威力巨大,防不胜防,但实在是太华了,且不说娴熟使用了,便是每把飞刀不同的作用,临阵对敌时就不一定记得住。 人的兴趣各不相同,李中庸的爱好就是机关造物,对于这种复杂的兵器自然很感兴趣,但他感兴趣的也只是其构造和原理,并不是器物本身,故此他虽然对这件星宿飞刀赞不绝口却无心染指,这种心态就如同钓鱼,喜欢钓鱼的人并不一定就喜欢吃鱼。 五更时分,林道长自马车里走了出来,此时李中庸田真弓和长生都没睡,见林道长下车,急忙起身迎了过去。 “师父,您昨夜咳的很厉害,没什么大碍吧。”李中庸说道,林道长身中剧毒一事只是众人的担忧和猜测,并未得到林道长的证实,而身为弟子也不方便直接追问,那等同怀疑师父的能力。 “没事。”林道长摆手过后走向火堆,自火堆旁的青石上坐了下来。 巴图鲁和陈立秋听到林道长的声音,也自睡梦中醒来,走过来与众人会合一处。 要说什么林道长想必早已想好了,众人到齐之后林道长出言说道,“咱们眼下的处境你们也很清楚,能赶在江湖中人闻风而动之前赶来此处实属不易,接下来各种麻烦势必接踵而至,咱们必须有应对之策。” 林道长说到此处略作停顿,转而继续说道,“虽然我们已经毁掉了秘籍,但江湖中人 绝不会因此放过我们,一来他们不知道秘籍已经被咱们毁去了,二来即便知道秘籍被毁,他们也势必自你们身上查找线索。倘若他们再知道你们随身带有绝世神兵,怕是会如狼见血一般的围追你们。” 林道长两度停顿之后方才说出了重点,“好在江湖中人虽有识得我的,却很少有人认得你们,即便有人见过你们与我同行,也不过是一面之缘,不会留下很深的印象,即便画像寻找也不可能画的如实逼真,故此只要你们不与我走在一起,他们想要找寻你们便无从下手。” “师父,您的意思是让我们背信弃义,独善其身?”陈立秋眉头大皱。 “言重了,”林道长摇头说道,“你们随我行走江湖也不是一朝半日了,你们的脾性我都知道,怎会是背信弃义之人,但你仔细想过,我所说的可有道理?倘若我们继续结伴同行,用不了多久就会被人认出,一旦遭遇动手就会被拖慢行程,届时一波未平,一波又至,倘若寻常对手我们还有一战之力,但江湖之中不乏紫气修为的绝顶高手,一旦与他们遭遇,我们岂有胜算?” “有道理啊,师父说的有道理。”巴图鲁连连点头。 “你听明白没有就乱接话,”陈立秋无奈的瞅了巴图鲁一眼,“师父是怕连累咱们,想打发咱们走。” “走去哪儿?”巴图鲁愕然瞪眼。 陈立秋懒得与巴图鲁解释,冲林道长正色说道,“师父,别说您现在有伤在身,即便您没有受伤,我们也不会离开您独自逃生,忘恩负义的事情我做不出来。” “你做不出来,我们便能做得出来么?”李中庸怪罪的瞥了陈立秋一眼,转而郑重表态,“师父,您对我们恩重如山,我们便是粉身碎骨亦不能报答您对我们的恩情,我们是不会走的,这个念头您不要再有。” 田真弓和长生虽然没有出言表态,但坚定的眼神已经表明了他们的想法,见几位徒弟如此重情,林道长好生欣慰,但他并未就此改变主意,而是沉声说道,“除了老大和老幺,你们三个都是有家人的,倘若行踪暴露,极有可能连累父母亲人,江湖中人并不全是光明坦荡之人,多有卑鄙无耻之徒,品性卑鄙,行事无所不用其极,届时冲你们的家人下手,你们如何应对?” 林道长言罢,李中庸出言接话,“师父多虑了,知道我们来处的人寥寥无几,他们便是有心查找,亦无从查起。” 田真弓说道,“师父,我虽有家人,却远在天边,我在中土所行之事不会连累到他们。” “是啊。”陈立秋出言附和。 长生就站在陈立秋旁边,他能听出陈立秋虽然出言附和,但信心明显不足,而陈立秋之所以信心不足原因也很简单,他有不止一位红颜知己,平日里总是偷偷与她们通信,难保不会出现问题。 “你们的心意我明白,”林道长说道,“但我比你们更了解江湖,你们可能不知道自己所熟记的心法秘笈何其珍贵,但江湖中人知道,每一部心法秘籍都足以令他们在江湖上呼风唤雨,称霸一方,如此诱惑,他们岂能不为之疯狂,假以时日定会连累到你们的家人,此事就这么定了,老二老三老四,你们即刻动身,星夜返乡,老大带着老幺回草原避避风头,待风声过去,我自会前去寻找你们。” 五人之中只有巴图鲁还蒙在鼓里,余下四人早已猜到林道长凶多吉少,听他这般说,无不悲伤难过,心意坚定,打死不走。 眼见他们几人态度坚决,林道长心急如焚,屡屡呵斥,但五人无一动摇。 最终还是陈立秋忍不住直接发问,“师父,您跟我们说句实话,您的伤势究竟怎么样了?” 林道长知道几位徒弟迟早会问,亦不感觉惊讶,沉吟过后沉声说道,“那细芒锐刺乃是自南诏玄猬身上拔下的毒刺,毒性强烈,几乎无药可解。” “啊?!”巴图鲁骇然瞠目。 “你们无需惊慌,”林道长抬手说道,“此事虽然多有危急,却仍有一线生机,既然你们执意不去,那就随我前去寻找解药” 第二十一章 北上雍州 听得林道长言语,众人顿时转悲为喜,李中庸急切问道,“师父,自何处可以寻到解药?” 林道长说道,“唯有雍州同官县或许能寻得解毒丹药。” 李中庸乃河间人氏,对北方的地理情况多有了解,“师父,雍州距此足有三千多里,咱们即刻动身,倘若路上没有阻碍,七日之内想必可以赶过去。” 不等林道长开口,陈立秋便摇头说道,“七日不够,长途奔袭马匹受不了,至少也得九日。” “九日便九日,咱们即刻动身。”林道长说道。 “等等,师父,我昨夜自墓中寻得两枚奇异红杏,”陈立秋说着将放在木墩上的两枚红杏取了过来,“这两枚红杏原本藏在棺中玉枕之内,自地下埋藏了六百多年却不曾腐朽,定然不是寻常事物,您见多识广,且辨识一番,看看这两枚红杏是否有解毒之能。” 林道长接过陈立秋托在手中的那两枚红杏端详打量,片刻过后将那两枚红杏还给了陈立秋,“但凡杏属皆有小毒,这两枚红杏可能另有神异用处,却不能用来解毒。” 听得林道长言语,陈立秋好生失望,垂头丧气,郁闷非常。 见此情形,林道长又说道,“这两枚红杏既然放置的如此隐秘,足见其绝不是寻常事物,必然大有来头,但奸相临死也没有服用,便说明他虽然知道此物神异珍贵,却并不知道服下它们有何后果,好生收着吧,来日方长,他日遇到见识广博之人,或许能知道它们的用处。” 林道长言罢,陈立秋缓缓点头,将红杏放归玉枕,贴身收藏。 随后众人分头准备,巴图鲁套马驾辕,重新上路。 巴图鲁此前并不知道林道长有性命之忧,直到此时方才认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心中焦灼,马鞭频甩,催马加速。 在此之前除了巴图鲁,余下四人都猜到了林道长处境堪忧,而今听林道长说此事还有转机,心中重新燃起希望,再不似先前那般忧虑沮丧。 只有一人例外,那就是长生,他心头沉重的原因有二,一是林道长此前称呼他为老幺而不是老五,老幺只能用来称呼一家之中最小的孩子,除非林道长知道自己不可能再收徒弟,不然不会喊他老幺,由此可以看出林道长对西北一行并不是非常乐观。 再有就是他先前曾经看过林道长在偷偷计数瓷瓶里的药丸,那个瓷瓶是钟阿梗留下的,瓷瓶里的丹药应该有暂时压制毒性的功效,但药丸只剩下了五颗,一天一颗,最多只能支撑五天,不足以支撑林道长赶到雍州。 长生虽然忧虑却并没有说与别人知道,林道长在车上,说话不便是其一,再者,他也不希望浇灭众人刚刚燃起的希望。 众人眼下位于豫州地界,与多有丘陵的齐州不同,豫州的地形多为平原,城池也大多建在交通要道上,想要南北通行,有时候是抄不得小路的,只能穿越城池,这也是城池也被称为城关的原因。 虽然知道进城可能会产生变数,巴图鲁也只能驾车进城。 穿越城池便不能策马狂奔,只能缓慢行走,穿过城门时守城的士兵并没有拦截盘问,但进城之后,坐在路旁的几个叫花子跟上了马车。 叫花子和灾民不一样,叫花子是专以乞讨为生的,跟上来的这几个叫花子都是男子,共有五人,年纪多在二三十岁。 叫花子追着马车乞讨也很正常,但不正常的是在李中庸扔了几枚铜钱给他们之后,这几个叫花子并没有离开,而是继续追着马车,一边敲打竹筒哼唱讨要,一边探头探脑的打量车里的情况,更有甚者甚至直接撩开车帘,往里张望。 在巴图鲁和李中庸的呵斥之下,两个叫花子跑开了,但余下几人仍然跟在马车后面。 “师父,他们可能是丐帮的人。”李中庸闻嗅到了危险的气息。 “尽快出城。”林道长沉声说道。 听得林道长言语,巴图鲁立刻催马前行,但城中纵马是违反律法的,只能快走,不能狂奔。 “三师兄,丐帮也是个江湖帮派?”长生问道。 “对,丐帮是个很大的帮派,足有十几万人,几乎每个州郡都有他们的分舵。”陈立秋回答。 “他们是好人还是坏人?”长生追问。 “不是什么侠义之人”陈立秋摇头说道,“我很不喜欢他们,为了银钱,他们什么都做。” 陈立秋话音刚落,一旁的田真弓便低声冲林道长说道,“师父,他们明显是冲着咱们来的,先前离开的那两个丐帮弟子行色匆匆,想必是通风报信去了。” 陈立秋接口说道,“不能这么慢悠悠的走了,直接冲过去。” 坐在车辕上的李中庸回头说道,“行人太多,咱们的马车又大,纵马前冲定会伤及无辜。” “顾不得那么多了,”陈立秋说道,“万一被他们缠住,想要脱身怕是难上加难。” “稍安勿躁,静观其变。”林道长沉声说道。 林道长言罢,陈立秋没有再说什么,巴图鲁挥舞马鞭驱车前行。 豫州乃是大州,城池很大,南北足有十几里,通往北门的道路也并不只有中间主路一条,在途经一处十字路口的时候,巴图鲁在李中庸的授意之下改道向东,行出几十丈后再度改道向北,走上了主路东侧的辅路。 辅路上行人较少,没什么遮蔽,那几个叫花子一直跟在后面,如此一来叫花子的动机就显露无疑了,就是冲着他们来的。 在他们确定了对方来意的同时,那几个叫花子也知道自己已经暴露了,短暂的交头接耳之后快跑跟上,其中一人往车前一躺,呼喊叫嚷,“哎呀,撞人了,赶车的撞人啦。” 巴图鲁见状瞬时怒发冲冠,拎着镔铁棍跳下了马车,“狗东西,竟敢讹你爷爷?” 李中庸急忙劝住巴图鲁,转头看向那几个叫花子,“长话短说,诸位想要多少银钱?” “一百两。”倒地的叫花子狮子大开口。 随后跟上的几人也先后开口,“对,最少也得一百两,不然你们走不了。” “一百两不够,得两百两。” 听得对方言语,李中庸确定他们并不是单纯的讹人求财,而是为了将他们拖在此处。 如果对方只是讹人求财,那便罪不至死,但对方明显是怀着更深恶意的,那李中庸就知道该怎么做了,无奈叹气之后拎着包袱走向墙角,蹲下身拧解包袱。 几个叫花子见状急忙跑了过去,至于他们是想过去拿钱还是想趁机确定包袱里有没有秘籍那就不得而知了,不过他们既没有看到银钱也没有看到心法秘籍,因为李中庸直接拔剑了,由于动作太快且使用的又是神兵,几个叫花子甚至来不及呼救便人头落地。 由于此处少有路人,便没人发现李中庸杀了这几个叫花子。 杀掉叫花子之后,巴图鲁响鞭驾车,冲着北门快速行去,己方眼下是什么处境众人都很清楚,虽然杀掉了这几个尾巴,但丐帮众人寻他们不到,定会赶去北门进行拦截。 半柱香之后,马车终于来到北门,令众人感到意外的是敌人的速度远比他们想像的要快,此时北门外已经聚集了一大群衣衫褴褛的叫花子,这些叫花子手里都持拿着各种兵器,无疑是丐帮弟子。 “狗东西,来的倒快。”巴图鲁骂道。 “当有七十余人。”李中庸大致估算。 “师父?”陈立秋征求林道长的意见。 林道长没有立刻说话,沉吟片刻方才平静开口,“既然躲不过,那就做你们该做的事吧” 第二十二章 打打杀杀 林道长虽然声音不高,但坐在车辕上的巴图鲁和李中庸也听到了,林道长的言外之意他们心领神会,为了给众人争取准备的时间,巴图鲁便微微勒缰,放慢了马车行进的速度。 北门处也有把守城门的士兵,人数还不在少数,但他们神情慵懒,抱着矛戈依在城门旁,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嘴脸。 长生不会武功,少有阅历,眼见又要动手,免不得紧张心慌,“三师兄,官兵也不管他们吗?” “士兵不同于捕快衙役,似这种江湖殴斗不归他们管辖,”陈立秋摇头说道,“况且丐帮行事狠毒下作,且人数众多,即便是官兵也不愿轻易招惹他们。” 见长生面露纠结,田真弓猜到他心中所想,“丐帮弟子不同于落难的灾民乞丐,丐帮是个帮派,门人弟子都是些混迹市井的江湖中人,虽然也会行乞,却以敲诈勒索居多,并不是什么良善之辈。” “可怜穷人不是错,但穷人不一定就是好人,”陈立秋说道,“你没出过门,以后你就知道了,越是混迹市井的人,行事越不讲究。” 田真弓和陈立秋耐心解释,长生便虚心听着,但他也很清楚自己不会武功,保护不了林道长和一干同门,甚至连自己的安全都要依仗他们。 “蒙上头脸,”林道长轻声说道,“见过你们真面目的人越少,日后你们就越安全。” 林道长言罢,众人纷纷拿出帕巾开始蒙面。 见长生没有帕巾,田真弓便自包袱里拿出一个备用的手帕塞给了他。 同样没有帕巾的还有巴图鲁,好在李中庸那里也有换洗的,但递给巴图鲁时却被他撇了回来,“给我干嘛,我这样儿的蒙脸有个卵用。” 说话之间,马车已经驶出城门,此时距丐帮众人已不足五十丈,巴图鲁转头问道,“师父,是走过去还是冲过去?” 不等林道长开口,陈立秋便抢先开口,“这还用问,肯定是冲过去,来者不善,跟他们没道理可讲。” 巴图鲁等了片刻,不见林道长出言反对,便扬起马鞭,响鞭催马。 城外的那群丐帮弟子一直在目不转睛的盯着众人的马车,眼见马车突然加速,纷纷转头为首的彪形大汉,那彪形大汉约有三十来岁,长的肥头大耳,所穿的灰衣很是整洁,胸前的几块黄色补丁明显是出于某种需要而刻意缝上去的。 “嘿嘿嘿,好不容易被咱们等着了,还想跑,”彪形大汉手中长棍重重拄地,“一起上,抢了宝贝,论功行赏。” 丐帮帮众闻言兴奋呼喊,不等马车驶近便持拿各种兵器冲了上来。 丐帮众人所用兵器很是杂乱,以棍棒居多,有木棍有铁棍,还有一些朴刀和斧头。 “老二,接着,”巴图鲁将手中的缰绳和马鞭甩向右侧副驾的李中庸,转而手持镔铁棍疾冲而出,“我来开道。” 先前马帮围攻己方众人的时候巴图鲁遭了暗算,未能动手御敌,一直窝着一口火儿,此番让他逮到出气的机会,哪里还会手下留情,甩开膀子,大步流星,片刻之间便与丐帮众人短兵相接,左拳猛挥,率先砸飞一个,转而单手抡棒,又砸飞两人。 巴图鲁身形高大,力气惊人,与他硬碰硬敌人哪有便宜可占,但丐帮众人并未打算与他单打独斗,一哄而上,各执兵器,一通乱砸猛砍。 身形高大之人身法一定不够灵活,这是必然的缺陷,而巴图鲁所习练的金刚不坏神功恰好弥补了这一缺憾,任凭敌人刀枪棍棒一齐加身也伤不得他分毫,破碎的只是衣裳,皮肉毫发无伤。 此时马车已经冲到近前,巴图鲁顾不得与对手多做纠缠,双臂前伸,横棍胸前,闷声发力,大步前冲。 察觉到巴图鲁试图为马车开道,为首的彪形大汉急忙高喊下令,“不准退,拦住他。” 听得大汉言语,与巴图鲁短兵相接的丐帮众人便不敢逃避躲闪,只能硬着头皮上前阻拦,但他们哪里拦得住黑塔一般的巴图鲁,纵然十余人一同上前阻拦,也不能拖延巴图鲁分毫,被其撞的人仰马翻。 就在巴图鲁奋勇开道之时,身后突然传来了马匹的嘶叫,巴图鲁闻声回头,只见两匹驾辕的马正在负痛嘶叫,定睛一看,原来是丐帮众人冲它们下手了,跑在前面的驷马被他们斩断了一只前蹄,而跟在后面的驸马则被他们戳破了肚皮。 不等巴图鲁回身援救,李中庸等人已经跃下马车,与丐帮众人展开了近身厮杀。 马匹受伤,前冲开道便失去了意义,巴图鲁大骂一声,转身杀回,起脚踹飞一人,抓住马缰试图稳住马匹。 奈何马匹受伤发惊,惊嘶蹦跳,不受控驭。 巴图鲁是自草原长大的,对马有着很深的感情,眼见驷马被生生砍断了前蹄,好生心痛,皱眉抬手,大力抬手,一掌拍下,解了那驷马的痛苦,转而生生拽断套索,拉着仅剩的驸马拖车前冲。 驸马虽然能够勉强奔跑,却也受了很重的伤,奔跑之时鲜血一直自马腹急涌而出。 眼见驸马身受重伤仍在勉力支撑,巴图鲁好生不忍,但眼下他们身陷重围,必须尽快突围。 巴图鲁自前方牵马开道,李中庸护右翼,陈立秋护左翼,田真弓和长生施放暗器断后,一阵慌乱之中再度冲出了数十丈。 到得这里,那匹驸马再也支撑不住了,口鼻处溢出了大量血泡,见此情形,巴图鲁再也不忍心让它继续拼命,横心咬牙,抬手拍死了它。 拍死驸马之后,巴图鲁将所有套索尽数拽断,将镔铁棍放到车上,腾出双手抓握车辕,代马拉车,怒吼前冲。 李中庸等人虽然都有神兵在手,却疏于实战,实则在与马帮遭遇之前,他们也未曾实战杀人,此番与对手近战厮杀,心中免不得慌乱紧张,死伤的人越多,心中就越紧张,好在敌人之中并无像样的高手,众人以寡敌众,勉强还能稳住阵脚。 几人之中以长生伤的人最少,不会武功是原因之一,再有就是之前几乎不曾经历过类似的事情,不过主要原因还是他所持拿的箭弩上弦麻烦。 见长生满脸通红,陈立秋出于善意打趣安抚,“哈哈,老五,现在你该知道了吧,江湖不是人情世故,江湖就是打打杀杀。” 长生正在忙着拉弦装箭,虽然听到了陈立秋的话却无暇回话,他本以为自己会很害怕,但事到临头却发现自己根本顾不上紧张害怕,遭遇对手是一件很简单的事情,你不杀别人,别人就会杀你,只有当事之人才明白纠结是多么愚蠢,动手的时候没有时间悲天悯人,也没工夫感叹伤怀,你留情,别人不留情,不杀别人,就会被别人杀死。 长生刚刚装上短箭,却发现马车停了下来,歪身一看,这才发现丐帮为首的彪形大汉拦住了巴图鲁。 那大汉用的是一根木棒,由于巴图鲁双手抓握车辕,躲闪不便,被那大汉所用棍棒当头砸中。 那大汉所用的棍棒乃槐木所制,既硬且韧,便是巴图鲁有金刚不坏神功护体,亦被他砸了个踉跄。 担心颠到车里的林道长,巴图鲁便没有放手,直待李中庸闪身来援方才腾出手来,抽出镔铁棍冲向那正在运气聚力的灰衣大汉。 此前巴图鲁虽然持棍对敌却并未自镔铁棍上灌注灵气,此番挨了打,心中愤怒,便在前冲之时催动灵气,伴随着灵气的灌入,原本漆黑如墨的镔铁棍逐渐变为赤红,一声怒吼横扫,先断棍,再碎头,那为首的丐帮头领连哀嚎声都不曾发出便横尸殒命。 眼见己方头领阵亡,丐帮众人再无斗志,群龙无首,面面相觑,虽然垂涎之心不死,却也不敢再行阻拦,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巴图鲁拉车狂奔,往北绝尘而去。 “师父,您没事儿吧?”巴图鲁奔跑之时关切询问。 “没事。”车内传来了林道长的声音。 长生原本非常担心林道长的伤势,见此番厮杀他并未动手参与,心头便轻了几分,这说明林道长并不希望自己的伤势继续恶化,由此可见或许真的有机会力挽狂澜。 “老五,上车。”李中庸喊道。 “不用,我跟得上。”长生摇头。 “他们仍在后面观望,你腿脚不便,若是被他们发现端倪,日后可能会给你带来麻烦。”李中庸说道。 “我不怕麻烦。”长生说道。 “哈哈哈,好样的,”陈立秋高声夸赞,“假以时日,咱们神功大成,谁能奈何我们。” 林道长自车内说道,“老三,休要狂妄,你一直想要入道,当静心明志,不可有好胜之心。” “知道了,师父,”陈立秋担心林道长再度指责批评,急忙岔开了话题,“但凡主道城外皆有官家驿站,老大,你再坚持片刻,待得赶到驿站,便能得到马匹” 第二十三章 打劫驿站 听得陈立秋言语,正在前面拉车狂奔的巴图鲁高声喊道,“休说一时片刻,便是几个时辰我也撑得住。” 马车自重已有二三百斤,车上还载着林道长和两口木箱,除此之外还有重达三百多斤的镔铁棍,总重何止千斤,但巴图鲁身大力不亏,手抓车辕大步狂奔,丝毫不见吃力。 长生虽然左腿有些瘸拐,却并不严重,加上常年的田间劳作令其颇有耐力,全力奔跑之下也能勉强跟上众人。 事实证明陈立秋的猜测是正确的,半柱香过后众人便看到了前方的驿站,驿站也分大小,州城的驿站占地颇广,住人的院落好几个,养马的马厩一大片。 “老五,你会不会骑马?”陈立秋问道。 “不怎么会,”长生跑的有些气喘,“之前我只骑过牛。” “不成的,”李中庸的声音自另一侧传来,“师父有伤在身,也骑不得马,不能舍弃马车。” 李中庸喊罢,陈立秋没有接话,眼瞅着前方的驿站越来越近,李中庸高声说道,“古人云:兵贵神速,稍后到得驿站咱们分头行事,老大,你识得马匹优劣,你去马厩牵马。我和老三老四制住驿卒。老五,驿站里都有现成的吃食,你去寻些出来。” 李中庸言罢,众人先后应声。 所有的驿站都有瞭望窗口,远眺官道,为的是提前发现策马而来的信差,有些信件和战报属于十万火急,信差来不及进入驿站休息,赶到驿站之后便自驿站外换乘马匹立刻上路,遇到这种情况,驿卒需要将马匹提前牵出来自路旁等候。 驿站不同于官衙,虽然也有兵卒,数量却不多,众人冲到近前立刻动手,李中庸和陈立秋亮出兵器杀气腾腾的冲进了驿站,巴图鲁用顶辕棍支住马车,随后也冲了进去。 “你留下守着师父。”田真弓冲长生说道。 “我不会武艺,保护不了师父,四师姐,你留下,我去找吃的。”长生手持箭弩跑进了驿站。 驿站为官家所有,打劫驿站等同谋反,故此类似的事情极少发生,事发突然,驿站里的驿卒惊慌失措,眼见李中庸等人手持利刃,也不敢迎战阻拦,纷纷四散躲闪。 驿站的作用并不只是为信差换马,还负责招待过往的官员,故此驿站里都备有足够的食物,长生虽然长的瘦小,却手持箭弩,长驱直入,无人敢拦。 地域不同,饮食习惯也不同,北方以面食居多,耐储藏的火烧烙饼庖厨备下了不少,用笸箩盛着,长生找不到包袱,便干脆将盛火烧的笸箩整个儿端走。 长生急匆匆的将笸箩送回车上,一掀车帘,恰好看到林道长正在敞衣检视伤势,只见林道长胸前漆黑一片,先前中针的部位已有溃烂迹象。 “师父!”长生倒吸了一口凉气。 林道长敛上衣襟,“不碍事,你多加小心。” 见长生声音有异,站在马车一侧的田真弓急切问道,“怎么了?” “没事,没事。”长生放下车帘,转身跑回了驿站。 他此番原本是想回去再搬些酒水腌菜的,但跑到中途听到墙后有人说话,说话的貌似是个小吏,正在催促属下前去释放信鸽。 长生虽不知道信鸽会飞去哪里,却知道不能让驿卒放飞信鸽,一旦放飞信鸽,消息势必走漏。 想到此处,便跟着那驿卒跑向东侧一处院落,待得追进去方才发现那里乃是一处鸽棚,南北两面有不下二十个鸽舍,鸽棚正中放着一个桌案,上面有现成的文房笔墨,那驿卒正在伏案书写。 眼见长生手持箭弩冲了进来,那驿卒吓的毛笔脱手,转身就跑。 长生无心伤人,也不去追赶,本想打开鸽舍放飞信鸽,又担心信鸽空飞也会惊动官家,正发愁,一瞥之下发现旁边放有竹篾鸽笼,便拎着鸽笼逐一打开鸽舍,将二十余只信鸽尽数抓走。 就在其忙着抓捕信鸽之际,隔壁院落传来了陈立秋的呼喝之声,“脱,都把衣服脱了。” 听得陈立秋呼喊,长生好生疑惑,不等他反应过来,陈立秋的声音再次传来,“那妇人,想什么呢,你就不要脱了,老子要的是皂衣兵服。” 至此,长生方才明白陈立秋在抢夺官兵的衣服,此时他已经将信鸽尽数抓进了鸽笼,拎着鸽笼就往外跑。 没跑几步,想起桌案上有飞鸽传书用的书纸官笺,又跑回去抓了一把塞进怀里,那蘸了朱墨的毛笔也衔在嘴里,急三火四的跑出了驿站。 出得驿站,看到巴图鲁正在驿站外搬移木箱换乘马车,这是一驾四马驾辕的大车,官家的东西造的都很结实,也很气派,比众人之前乘坐的马车大了一倍不止。 “让你去找吃的,你抓笼鸽子回来干啥?”巴图鲁好生疑惑。 长生嘴里衔着毛笔,说不得话,放下鸽笼取下毛笔方才腾出嘴来,“这是信鸽,他们要放信鸽通风报信。” 长生言罢,又转头向驿站跑去,后面传来了田真弓的声音,“老五,早些回来,丐帮众人跟上来了。” 长生正准备接话,却险些与迎面跑来的陈立秋撞个满怀,陈立秋抱着一堆官兵的衣服,手里还抓着几双皂靴。 “你干什么去?”陈立秋向驿站外跑去。 “去搬拿酒菜。”长生也不停步。 跑出驿站的陈立秋将兵服抛给田真弓,调头又往里跑,“老四,快随我去牵马。” “西面马厩那几匹黑马耐力好,跑得远路。”巴图鲁喊道。 长生再次冲回庖厨,此时庖厨里的驿卒和厨妇早就跑了个干净,无人阻拦,他便得了便利,酱菜卤肉收拾了一笸箩,角落里的酒坛也拿了两个,放于笸箩,一同端了出来。 此时巴图鲁已经将东西搬到了大车上,林道长也登上了大车。 李中庸等人亦将马匹牵了出来,驿卒早就被吓跑了,近处无人,众人就在驿站外更换兵服。 “太小了,我穿不上啊。”巴图鲁拿着一件兵服嘟囔抱怨。 “我压根儿就没给你准备,”李中庸一把抢过兵服扔向长生,“换上。” 长生放下端回来的东西,火速更换衣服。 “不行啊,得给我搞上一身儿,不然还是得露馅儿。”巴图鲁叫嚷。 “也没有你能穿的对了,那驿丞颇为肥胖,你等着。”陈立秋说着跑回了驿站。 长生太过瘦小,便是寻常兵服他穿在身上也很是肥大,但事急从权,也只能将就了。 换好衣服,陈立秋尚未回返,眼见丐帮众人自远处窥觑,长生急忙寻到先前衔回来的毛笔,自怀中取出纸笺,快速书写。 用以飞鸽传书的纸笺很小,写不得很多字,他也不多写,每张寥寥几笔,写完卷好塞进信鸽腿上的竹筒就抛扔放飞。 眼见丐帮众人追了上来,巴图鲁气不过,抓了镔铁棍在手叫骂着冲了过去,“好一群可恶的叫花子,连畜生都不放过,戳马肚子砍马腿” 见巴图鲁凶神恶煞的冲了过来,丐帮众人焉敢迎敌,调头就跑。 就在此时,陈立秋抱着衣服回来了,李中庸急忙将巴图鲁喊了回来,让其换上了陈立秋带回的官服,那驿丞虽然肥胖,个子却不高,他的衣服巴图鲁虽能套上却短了数寸,靴子也穿不上。 “老五,你在搞什么?”陈立秋疑惑发问。 “我在放鸽子。”长生随口说道。 “你写的什么?”陈立秋凑过来打量,“嗯?‘丐帮起兵谋反?’好,甚好,多写几张。” “写不得了,没朱墨了。”长生随手扔掉了毛笔。 “走走走,快上车。”巴图鲁抓着长生的衣领将其拎上了马车,转而跑到车前斜坐执鞭,“驾!” 四马驾辕的大车在当下可不多见,驾辕的又是年轻强健的军马,巴图鲁一声呼喝,马车立刻冲了出去,长生无有准备,险些被甩下马车,得亏林道长眼疾手快,伸手拉住了他。 “走。”李中庸振臂挥手。 陈立秋和田真弓闻言扯下蒙面帕巾翻身上马,三人抖缰纵马,追上马车,随行护卫。 之前众人驱乘的只是普通的马匹,脚力远远比不上军马,此番不但换了好马,还多了两匹,又减重了三人,行进速度快了一倍不止,风驰电掣,呼啸绝尘。 长生自之前搬回的吃食中挑了点精细的递给林道长,“师父,吃点儿东西吧。” 林道长伸手接过食物,见长生满头大汗,便抬手为他擦去了头上的汗水,“难为你了。” “师父对我恩” 不等长生说完,巴图鲁就在前面叫嚷,“饿死我了,那火烧给我几个。” 听得巴图鲁言语,长生便抓了几个火烧在手,眼见鸽笼还在车里,担心咕咕啼叫的鸽子吵到林道长,便提着鸽笼坐到了车辕副驾。 巴图鲁拿了火烧在手大口咬嚼,“官家的饭食真是不错,这大饼焦黄喷香。” 陈立秋纵马在旁,坏笑打趣,“官家的牢饭也不错,咱们抢了驿站,等着吃牢饭吧你。” “老三,你想多了,打劫驿站可是死罪,连牢饭咱们都吃不上。”李中庸说道。 “哈哈,吓唬谁呀,你怎么不说盗墓也是死罪?”陈立秋不以为意。 二人的交谈长生听得真切,要说一点都不害怕那是撒谎,但事已至此,怕也无济于事。 由于刚才见过林道长前胸伤处,且知道林道长只剩下五粒药丸,长生好生忧心,若是他推 算无误,连今天计算在内,林道长最多还能撑上五天。 李中庸曾经说过雍州距此足有三千里,此番众人驱乘的是军马,若是能在随后的驿站顺利换马,日夜不休,五天之内应该可以赶到雍州 第二十四章 随机应变 长生一共给了巴图鲁三个火烧,每个火烧都有半斤重,巴图鲁人大嘴阔,三口两口便吞掉一个,担心他会噎到,长生便将水囊递了过去, 巴图鲁摆了摆手,再顾左右,见李中庸等人不曾看他,这才冲长生说道,“再给我拿几个。” 此前的两马驾辕需要爬进车篷,四马驾辕拉的轿厢,比车篷更大,弯腰就能进入,长生弯腰走进轿厢,抓了一把火烧退了出来。 将火烧偷偷塞给巴图鲁之后,长生低声问道,“大师兄,五天之内能赶到雍州吗?” 马蹄急促,风声刺耳,巴图鲁没有听清,“你说啥?” 担心车里的林道长听到,长生便没有高声说话,而是凑到巴图鲁耳畔低声询问。 “够呛。”巴图鲁摇头。 长生闻言心头一凛,急切追问,“路上顺利的话也不成吗?” 巴图鲁摇了摇头,“不成,你算算吧,雍州离豫州有三千多里,一天跑五百里顶天了,最快也得六天。” “人家不都说八百里加急” 不等长生说完,巴图鲁就打断了他的话,“你懂个屁呀你,八百里加急中途得换好几次马,日行千里也是胡诌八扯,最好的马一天也只能跑四五百里,再跑就得跑死。” “马的耐力那么差吗?”长生皱眉。 “你才知道啊,马跟牛不一样,马的耐力不行。”巴图鲁摇头。 骑马跑在右侧的李中庸听到了二人的谈话,出言说道,“老五你不用太担心,官道上每隔五十里就有一处驿站,多换几次马也就是了。” 马车左侧的陈立秋摇头说道,“老二,你以为每处驿站都是州城驿站啊,有些县城驿站连匹像样的马都没有,咱们一次换乘就要用掉七匹马,只有州城或是郡城的驿站才有这么多马匹。” “那就只挑州城和郡城换乘。”李中庸说道。 众人说话之际,田真弓突然抬手指天,“你们看。” 众人循着田真弓所指抬头上望,只见几只信鸽正自南向北自众人头上飞过。 信鸽在此时并不常见,除了官府,普通人家饲养信鸽是违反律法的,加上这几只信鸽为结伴前飞,众人率先想到的就是豫州官府在向前方传递消息。 奈何这几只信鸽离地足有三十余丈,众人纵然有心拦截亦不能够。 想必是看到了天上飞翔的同类,长生抓来的那些信鸽自鸽笼里发出了咕咕鸣叫。 天上的信鸽共有三只,其中两只径直飞了过去,飞在后面的一只当是听到了同类的鸣叫,放缓速度,俯冲打量。 田真弓瞅准机会,抬手发出了暗器,她发出的并不是飞刀,而是一种十字形的怪异暗器。 那信鸽被暗器射中,无力坠落,田真弓策马加速,赶在信鸽落地之前抓住了它。 “是信鸽,”田真弓取下信鸽腿上的竹筒,扔掉信鸽,铺展看阅,“不是官家发出的,是丐帮在传递消息。” 众人闻言喜忧参半,李中庸沉声问道,“写了什么?” “他们知道师父的名讳,”田真弓说道,“说我们一行六人杀了他们分舵舵主金大通,已扮做官兵驾车北上。” “发往何处?”李中庸问道。 田真弓摇头,“不得而知。” “这群叫花子真是阴魂不散,”陈立秋鼻翼抖动,“他们人数众多,不容小觑。” 巴图鲁填饱了肚子,豪气顿生,“人多有个卵用,若敢阻拦咱们,依旧杀了。” 众人虽然不似他这么乐观,却也没有泼他冷水,士气很重要,越是情势不容乐观,丧气的话越要少说,哪怕说的是实话也不成,成天说丧气话的人就像夜猫子一样惹人厌烦。 众人常年跟随林道长行走江湖,熟知各州郡的路径和方位,便是官道也不时出现岔路,每次遇到岔路巴图鲁毫不犹豫的选择其中之一,而他所选的路径无疑是去往雍州最近的捷径。 百里过后,马匹开始大量出汗,由于初春时节气温很低,每匹马的身上都有汗气浮现。 “大师兄,马没事儿吧?”长生有心紧张。 “没事儿,马出汗是很正常的,越出汗越能跑,啥时候不出汗了,就得歇息了。”巴图鲁说道。 众人身上穿的是兵服,驱乘的又是官家马车,所到之处多有便利,有些位于郡县交界处的盘查关隘远远的看到众人,都会抢在众人来到之前将木障和拒马搬开,让他们可以快速通过。 此时的处境每个人都心知肚明,此前只是可能遭到江湖中人的围追堵截,此番还可 能受到官家的拦截,眼下众人唯一能做的就是力求快速,抢在对手反应过来之前赶到目的地。 巴图鲁虽然浑噩却并不愚蠢,知道耽误不得,频频甩鞭,连连催马。 北上之时李中庸和陈立秋一直在前瞻交谈,由于丐帮已经放出了信鸽,且不知道丐帮的信鸽是飞往何处的,故此此番北上迟早会遇到阻截,对己方有利的是丐帮为了独占秘笈,不太可能将消息透露给其他江湖帮派。对己方不利的是丐帮人数众多,可以派出大量帮众守株待兔,随时掌握他们的动向。 二人的担心并非多余,傍晚酉时,途经豫州北部的朝歌郡时,城门内外果然有大量丐帮弟子蹲守,见他们一行人疾驰而过,纷纷翘首张望。 纣王与妲己的传说世人皆知,长生也知道商朝的都城是朝歌,却不知道朝歌究竟在哪儿,此番他终于知道了,朝歌在豫州北面,不过此时距商朝已经过去了将近两千年,城里已无商周古迹遗留。 待得离开朝歌,陈立秋说道,“他们只是观望并未拦截,想必是尚未接到飞鸽传书。” “当是如此,”李中庸点头说道,“此处乃是郡城,既然信鸽不是飞往此处,极有可能飞往云州,云州乃是通往雍州唯一的一座州城,丐帮要阻拦我们,很可能会选择那里。” “老二,前面是不是驿站?”巴图鲁举目远眺。 李中庸抬头看了一眼,“想必是的,怎么了?” “马都开始吐白沫了,要么歇息,要么换马。”巴图鲁说道。 “走,去驿站。”李中庸打马先行。 陈立秋也策马跟了上去,他们二人长相端正,聪明机敏,最像官兵,先过去打前站。 待马车行到驿站,李中庸和陈立秋正在与驿丞交谈,那驿丞一脸无奈,只道便是紧急军务也没马可派了,北面正在打仗,军马都被之前路过的信差换走了,此时马厩里只剩下几匹老弱病残。 见此情形,巴图鲁只得退而求其次,“好了,好了,别啰嗦了,赶紧提水饮马,多放盐巴。” 驿丞闻言急忙喊人拎水饮马,李中庸则招呼众人进入驿站解手方便。 陈立秋非常聪明,与驿丞简短的交谈之后便弄清了前方的情况,河东节度使李克用此时正在率兵攻打云州。 就在陈立秋与驿丞交谈之时,自马车里出来的林道长引起了其他驿卒的注意,他们想不明白官家的车马为何会拉载道门中人。 “丐帮起兵谋反一事乃是这位道长最先发觉并告知我家大人,”陈立秋高声说道,“其中内情只有他一人知晓。” “叫花子造反了?”驿丞一脸惊愕。 “对,他们的帮主已经归降李克用,正在各地聚集人马,起兵响应。”陈立秋神情甚是严肃。 “怪不得呢,”一个拎水出来的驿卒抬手南指,“早些时候我进城采买草料,原本分散各处的叫花子都聚集在了城门内外。” “不好,”驿丞好生惊慌,“我即刻进城通知知府大人派兵围剿。” “莫要打草惊蛇,有信鸽吗?”陈立秋问道。 “有,五只飞云州,五只飞豫州。”驿丞说道。 “全部放飞,提前预警,”陈立秋言罢,将挂在车辕上的鸽笼递给了驿丞,“好生养着,我们返程时会再来带走。” “好好好。”驿丞接过鸽笼,连连点头。 “走,我与你去画押。”陈立秋转身先行。 驿丞将鸽笼随手交给拎水出来的驿卒,快走几步跟上了陈立秋。 长生搞不懂什么叫画押,有外人在场,他也不便发问,便与巴图鲁一道儿分头饮马,巴图鲁自己也渴了,也不管那木桶是用来饮马的,抱起来就是一通鲸吞牛饮。 待驿卒离开,李中庸和田真弓也陪着林道长自驿站里走了出来,林道长的脸色很是难看,登车时甚至需要李中庸推送搀扶。 将林道长送上车之后,李中庸冲长生问道,“老三呢?” “随驿丞画押去了,”长生趁机问道,“二师兄,画押是做什么?” “自文簿上画字留名,证明驿站接待过我们,那文簿乃是驿站年终申领用度的凭据。”李中庸随口说道。 “哦,”长生点头过后再度问道,“二师兄,节度使不是朝廷的大官儿么,怎么会造反?” “手握兵权的大官儿才能造反,老百姓造反难上加难。”李中庸随口说道。 二人说话之间,一群信鸽自驿站飞起,于夜空之下分飞南北。 正在饮马的巴图鲁见李中庸嘴角带笑,好生疑惑,“老二,你笑啥?” “三人成虎啊。”李中庸笑道。 “啥意思?”巴图鲁一头雾水。 “眼下正值多事之秋,对付反贼,官府从来都是宁枉勿纵,丐帮此番算是倒了大 霉了” 第二十五章 危机重重 “倒大霉才好,一群不讲究的东西,戳马肚子砍马腿。”巴图鲁始终记着这茬儿。 也不知道是不是从小饲养牲畜的原因,长生对于丐帮众人冲牲畜下手也很反感,这也成了他对丐帮印象的转折点,实则在此前之他也从未与丐帮打过交道,但一个丐字让他感觉丐帮都是一群可怜人,不过现在看来,他们不是。 饮过军马,陈立秋也自驿站里走了出来,也不知道他用了什么法子,驿丞对他很是客气,亲送出门,殷切道别。 目送众人离去,驿丞立刻派人进城报信儿,只道丐帮造反了。 由于马匹刚刚饮过,不宜立刻策马狂奔,众人便拾缰缓行,趁机吃点干粮。 陈立秋不无担忧的说道,“北面正在打仗,咱们此去很可能会遭遇战事。” 李中庸摇头说道,“那也没办法,云州是咱们的必经之路,想要绕行,只能走邯郸,但如此一来至少也得耽搁七日以上。” “咱们耽搁不起,见机行事吧。”陈立秋说道。 李中庸冲正在咬嚼火烧的巴图鲁问道,“老大,咱们的马匹还能跑多远?” “最多三百里。”巴图鲁说道。 “走吧。”李中庸纵马先行。 巴图鲁抖缰跟上,陈立秋和田真弓一左一右,护卫随行。 长生坐在右侧车辕,车厢里不时传来林道长沉闷的咳嗽,隐约还有酒气传出,不消说,林道长正在喝酒止痛。 长生此时最担心的就是林道长会突然喊他,因为那表示林道长伤势严重恶化,有交代遗言之虞,只要林道长不喊他或是李中庸等人,就说明林道长暂时还支撑得住。 由于前方正在发生战事,故此官道上也很少见到过往的行人和商客,二更时分,前面出现了蜿蜒的火光。 “老二,前面是不是军队?”巴图鲁问道。 李中庸策马在前,看的比较真切,“不似军队,其中多有推车民夫,想必是往阵前运送粮草的车队。” “有没有马?”巴图鲁问道。 “有少量骑兵护卫。”李中庸说道。 “那就好,咱们的马都快撑不住了。”巴图鲁说道。 随着距离的临近,长生借着火把的光亮看清了前方的情形,是长达数里的车队,大部分是人力推车,亦有牛车和骡车,熙熙攘攘,堵塞了道路。 “紧急军务,让开,让开。”李中庸高喊开道。 听得李中庸的呼喊,前面的车队纷纷避向右侧,此时行路遵循古制,男子右行,女子左行,车马居中。 “什么人?!”前方有官兵喝问。 “你们是什么人?”陈立秋高声反问。 “我们乃河东节度使李将军的部下。”官兵回答。 得知了对方所属阵营,陈立秋高声说道,“速速让道,我们自邢州来,车上载的是李存孝将军的密使,需急赴云州面见李大将军。” 此时虽然藩镇割据,却少有公开谋反的,彼此之间都以忠臣自居,行的却是假公济私之事,故此各地兵服并无区别,而李存孝乃是李克用的义子,属同一阵营,故此听陈立秋这般说,再见他们驱乘的都是军马,那随队押运的校尉便没有多想,高声下令,命粮队给陈立秋等人让路。 押运粮草的士兵有上百人,都是骑马押运,陈立秋提出更换马匹,为首的校尉亦没有拒绝,不但命士兵与众人交换了战马,还帮助巴图鲁重新套辕。 眼见众人即将上路,为首的校尉好心问道,“兄弟,战事紧急,为明敌我,阵前需要持拿令牌通行,你们可有铜牌令箭?” “多谢长官挂念,我们虽无令牌,却有李存孝将军的手书。”陈立秋说着探手入怀,取出一份书信递向那为首的校尉。 那校尉摆手未接,“不必了,不必了。” 陈立秋将书信收回,回头看向冲长生,“将我们自邢州带来的卤肉取些出来,孝敬长官。” 长生闻言急忙走进车厢拿了两只熏鸡,下车递给了领头校尉。 那校尉接了熏鸡,随手自腰间扯下一面铜牌扔向陈立秋,“接着,阵前交战,哪有工夫辨察书信,还是令牌稳妥些。” 陈立秋接住铜牌,高声道谢,巴图鲁一声呼喝,马车疾行向前。 跑出十几丈之后,陈立秋高声喊道,“对了,另有一事,丐帮已被赫连铎招降收编,遇到花子,诸位当多加小心。” 为首的将校高声道谢,目送众人向北远去。 行出十余里,粮队已被远远的甩到了后面,长生这才出言说道, “三师兄,刚才好生凶险,他们分明想要验察我们有无令牌,你一番应对,不但化解了危机,还得了通行令牌。” “哈哈,”陈立秋得意笑道,“老五,你且记住,越是撒谎越要理直气壮。再者,这世上谁也没有白受人好处的,只要够大方,纵有千般不是,万般缺点,也不会为他人所恶。” “你能不能教他点儿好?”巴图鲁皱眉打岔儿。 “我说的都是人情至理,旁人我还不告诉他呢。”陈立秋笑道。 “三师兄,你刚才拿出的书信是怎么回事儿?”长生好奇的问道。 陈立秋没有回答,而是抬手指他,嫌他多嘴乱问。 李中庸没好气儿的说道,“那还用问,自然是写给哪位姑娘的,只是没来得及邮递发出。” 暗夜寂静,路宽人少,一夜无话,黎明时分,众人撑不住了,这是之前长生未曾想过的,他光想到马匹能不能受得了,却忽视了人也会乏累。 无奈之下众人只能暂时停歇,略作休息,由于长时间骑马,磨腿颠胯,下马时李中庸和陈立秋走路都有些别扭,田真弓倒是没什么异样,但这并不表示她没事儿,她终究是个女子,便是难受不适,也不好意思显露出来。 此番停车林道长没有下车,他喝了不少酒,此时正在睡觉,虽然睡着了,胸脯却在快速起伏,很显然剧毒入体令其痛苦非常。 只睡了半个时辰,李中庸便催促众人动身上路,众人虽然疲乏未解,却忧心林道长的伤势,不敢拖延耽搁,强打精神,骑马上路。 有话则长,无话则短,无惊无险又是一天,由于云州境内正在打仗,驿站便无马可换,众人只能每行几百里便歇上一歇。 第三日的上午,众人已经可以看到十几里外的云州城,偌大的云州城正在爆发惨烈战事,不计其数的士兵自四面攻城,攻者云梯搭墙,巨木撞门,守者檑箭齐下,火油焚烧,城墙各处皆有火起,浓烟滚滚,喊杀震天。 在长生举目远眺之时,李中庸等人也在做同样的事情,但他们看的却不是云州城,而是前方两山之间的那片山谷,山谷长约三里,两侧皆是密林,陡峭非常,谷道最宽处约有五丈,最窄处不足三丈。 “如果我是丐帮,定会自山谷中设伏。”李中庸说道。 “不管有没有埋伏,咱们都得走。”陈立秋表情凝重。 “我去探路。”李中庸抖缰欲行。 “等等,”巴图鲁喊住了李中庸,“你来赶车,我去探路。” 李中庸犹豫之际,巴图鲁已经跳下马车,抓了镔铁棍在手。 李中庸翻身下马,将马缰递向巴图鲁,“老大,多加小心。” “我不骑马,”巴图鲁大步向前,“且不说我有多重,单这神棍就有三百多斤,马匹岂能耐受。” 李中庸无奈,只能将马匹与驾辕的四匹马拴在一起,成五马驾辕之势。 “你们跟着我,一鼓作气冲过去。”巴图鲁言罢弓身加速,铁棍拖地,拔腿狂奔。 待巴图鲁冲出百丈,李中庸抖缰驱马,疾行跟随。 众人的担心并不是多余的,山谷中当真有埋伏,待巴图鲁冲到山谷正中时,山谷两侧的密林里冲出了大量手持兵器的丐帮弟子,自山谷两侧截头断尾,阻拦去路。 与此同时山顶处传来齐声呐喊,抬头上望,只见一群丐帮弟子正在合力推动一块圆形巨石,试图推下巨石,砸碾众人。 就在长生紧张四顾,估算敌人数量之时,山顶的巨石轰隆落下,那圆形巨石足有两丈见方,滚落之处碎石飞溅,烟尘四起。 眼见巨石滚落,李中庸急忙勒马减速,与此同时高声示警,“老大,当心。” 听得李中庸呼喊,巴图鲁急忙减速,仰身后退。 伴随着巨震闷响,巨石坠落于山谷正中,落处颇为狭窄,左右不过五尺,车不能通,马不能过,将众人前进道路彻底封死。 眼见巨石挡路,巴图鲁心急如焚,不等烟尘散尽便斜身撑顶,怒吼发力,试图推动巨石。 但那巨石何止千斤,便是用尽全力,也只能将其撼动,却不足以将其推动。 巴图鲁气急发狠,将镔铁棍拄插于地,腾出手来,双臂发力,一声怒吼之下巨石竟然缓慢的向前翻滚。 这块堵路的巨石呈圆形,伴随着巴图鲁的不断加力,巨石越滚越快,眼见巨石向北滚来,汇聚在山谷出口的丐帮弟子惊呼出声,急退躲闪。 长生此时正在拉弦上箭,而赶车的李中庸则跳下马车,费力的拔出镔铁棍并装载上车。 一向喜欢与巴图鲁拌嘴的陈立秋也被巴图鲁过人的力气所折服,高喊赞叹,“老大,好力气!” 陈立秋话音未落,一道身影突然自崖顶疾速飘落,定睛细看,是个弯腰驼背的消瘦老者。 那驼背老者径直落向正在向前翻滚的巨石,凌空聚力,落脚生根,“千斤坠!” 在驼背老者踏上巨石的瞬间,巨石受力骤停,入土三寸 第二十六章 雪上加霜 那驼背老者甚是消瘦,目测百斤不到,但此人灵气修为颇为精纯,一招千斤坠使出,快速滚动的巨石竟然瞬时停住。 正在推动巨石的巴图鲁受阻气恼,怒吼助力,尝试再次推动。但两度发力,皆被那驼背老者以千斤坠定住,巨石只是微微晃动,再不能向前翻滚。 巴图鲁是个烈性子,眼见推不动巨石并未知难而退,而是弓步扎马,环臂运气,伴随着一声怒吼咆哮,双臂迸发出千斤力气,再度推动巨石向前快速翻滚。 驼背老者连番跺脚,却不能再将巨石定住,短暂的惊诧之后提气轻身,凌空聚势,冲着正在推动巨石的巴图鲁连番踢踹。 巴图鲁的金刚不坏神功已有小成,驼背老者的连番飞踹只能令其身形不稳,却并未伤其筋骨。 眼见巴图鲁遇袭,陈立秋立刻自马背上借力跃起,凌空出剑,攻向那驼背老者。 担心陈立秋敌不住那驼背老者,李中庸将手里的马缰甩向右侧的长生,“你来驾车,我去帮忙。” 长生抓住马缰的同时,李中庸拔出长剑,纵身跃出。 长生紧握马缰控住马车,田真弓抛出一枚十字暗器之后斜身出手,抓住陈立秋遗留空乘战马的缰绳,一人双骑紧随其后。 此时那驼背老者已经与李中庸和陈立秋交上了手,眼见二人手持利刃,亦自身后取了自己的兵器,此人所用的兵器乃是罕见的奇门兵器,一根两尺长短的纯铜烟杆儿。 驼背老者左挡陈立秋,烟锅被径直削掉,右挡李中庸,烟杆儿被砍断尺许,不出一个回合便折了兵器,免不得心惊骇然,为策万全,不敢与二人近身缠斗,凌空反跃,落于巨石之上,随着巨石向前移动的同时镇定回神,稳住阵脚。 李中庸和陈立秋见识了神兵的威力,信心大增,双双跃起,跳上巨石左右抢攻。 李中庸和陈立秋虽然少有实战,临阵对敌却并未束手束脚,便是踩踏在快速滚动的巨石上下盘也很磐稳,实则也不能用磐稳来形容,确切的说是能够很好的保持平衡,并未因为巨石在快速滚动而跌撞踉跄。 二人之所以能够做到这一点,还要得益于之前修炼的追风鬼步,五人之中只有巴图鲁走的是下盘生根的路子,也只有巴图鲁一人平日里会练习弓步扎马,余下几人皆不追求下盘沉稳,而是反其道而行之,以变应万变。 江湖中人普遍采用的马步走的是不变的路数,实属站着挨揍的好招数,真正的上乘步法就是没有固定的步法,以在最短的时间内调整好出招的角度为宗旨,舍弃一切花招,力求快速,似鲤鱼打挺,乌龙绞柱这些好看的招数,几人都不会采用,因为这些花哨的招数要比直接爬起来要慢上半瞬。 不过能够自巨石上站稳并不表示二人能够抢占先机,纵有神兵利器在手,又是二人合力围攻,李中庸和陈立秋仍然未能占据上风,功夫的深浅是做不得假的,那驼背老者身经百战,进退自如,徒手对敌,避实就虚,二人挥舞宝剑每每落空,一阵抢攻连其衣角都不曾削下半片。 几个回合之后,那驼背老者找到了李中庸的破绽,下蹲躲过陈立秋的软剑,与此同时右肘横击,正中李中庸下腹,转而趁李中庸中招后退之际凌空扫腿,将李中庸自巨石上踢了下去。 李中庸翻滚落地,若是换做旁人,势必连续翻滚才能逐渐化去力道,但李中庸落地的瞬间便以右肩撑地发力,旋身而起,转而抢在马车驶来之前横移避开。 驼背老者踢飞李中庸之后马上抢攻陈立秋,陈立秋所用的朱玄剑乃是一把软剑,与常见的硬剑相比,软剑更难娴熟使用,但软剑也有另外一个好处,那就是可以随意弯折,能够攻击到硬剑攻击不到的角度,这一点令那驼背老者颇为忌惮。 李中庸先前连中两招,嘴角见血,气息岔乱,已不得再战,只能高声提醒,“老三,此人乃洞玄修为,淡蓝灵气,不可大意。” 陈立秋正在全神御敌,不得分神说话,他得到朱玄剑时间不长,尚做不到如臂使指,几个回合下来虽然利用软剑可以随意弯折的特点划伤了驼背老者的前胸,却因为纯属无心,不曾加力而未能重创对手。 虽然只是受了轻伤,那驼背老者却感觉自属下面前丢了面子,不再求快抢攻,而是暗自提气,积聚杀招。 长生赶着马车跑在巨石的正后方,他虽然不曾习练武艺,却看得出那驼背老者正在积聚杀招儿,就在他为陈立秋暗暗捏了一把汗之际,身后的车帘突然被撩开了。 长生转身回头之际,林道长已经自车辕上踩踏借力,朝着前方快速滚动的巨石疾冲而去。 林道长刚刚跃出,巨石上的驼背老者便横身侧对,振臂出拳,与此同 时高喊助力,“受死!” “通背拳,速退。”林道长高喊示警。 听得林道长告警,陈立秋急忙抽身后退,他原本距那驼背老者四尺有余,仓促后退,又拉开一尺,但即便如此,仍未躲开对方的杀招,常人单臂臂展只在三尺左右,但驼背老者右拳击出的瞬间,左臂疾速缩短,右臂诡异暴长,足有五尺之长,不偏不倚,正中陈立秋前胸。 驼背老者的这一拳是灌注了灵气的,直接打的陈立秋口吐鲜血,跌撞后退。 便是将陈立秋打成了重伤,那驼背老者却不满意,若不是林道长提前示警,陈立秋退后了一尺,这一拳足以取他性命。 抱憾气恼之下灵气急催,快速倾注右臂,欺身直上,出拳补刀。 就在此时,林道长疾冲赶到,左手指诀变换,右掌直迎对方右拳,“五雷掌!” 拳掌相接的瞬间发出了气爆巨响,那驼背老者如遭雷击,呼号吐血,仰身飞出,而林道长亦未能全身而退,同样吐血倒飞。 眼见林道长吐血倒飞,李中庸顾不得身受重伤,疾冲上前出手承接,“师父。” 不过林道长并未坠落地面,而是凌空旋身,自其中一匹奔马背上撑顶借力之后落回了马车,抬手擦去嘴角血迹之后沉声说道,“冲过去。” 见林道长尚能借力回返,众人如释重负,李中庸和陈立秋各回坐骑,抖缰催马。 与李中庸等人相比,长生多了几分担忧,他未曾参战,看的真切,虽然驼背老者和林道长双双吐血,但前者吐的是殷红的鲜血,而后者吐出的却是黑血,林道长回到马车上之后嘴角沾附的亦是黑色血迹,种种迹象表明林道长所中剧毒已经内侵肺腑。 由于巨石体积太大,长生便看不到巨石另外一侧的情况,不过冲出十几丈之后地上并未发现那个驼背老者的尸体,由此可见那驼背老者并没有被巨石压死,而是被属下救了出去。 山谷北侧是处下坡,到得那里,巨石加速滚落,不再需要巴图鲁的推动,巴图鲁抽身擦汗,跑回马车,接了马鞭缰绳重新驾辕。 “师父,您没事儿吧?”巴图鲁关切的问道。 林道长摇了摇头,转身走进了车厢。 不多时,巨石滚出山谷,前行道路再无阻碍,巴图鲁抖缰催马,全力加速。 经此一役,巴图鲁筋疲力尽,李中庸和陈立秋皆受重伤,林道长亦是雪上加霜,众人很清楚己方已经无力再战,眼下只能凭借车马脚力将丐帮众人甩掉。 众人驱乘车马疾行在前,丐帮众人手持兵刃,高声呼喊,穷追不舍。 长生不需驾车,便趁机回头观望,只见后面黑压压的跟了一片,人数远比他之前猜想的要多,怕是得有四五百人。 此时云州城内外正在爆发血战,城外密密麻麻全是李克用所率领的军队,片刻过后,众人到得战场外围,眼见陌生车马出现,正在等待参战的后军将校便高声喝问,询问来意。 陈立秋取出铜牌高举过头,策马狂奔的同时高声呼喊,“丐帮杀我兵士,劫我军粮,请将军速派人马前往驰援。” 唯恐士兵听得不够清楚,陈立秋喊过一遍,再喊一遍,李中庸等人亦随之呼喊。 陈立秋手中持拿的铜牌乃是李克用本部的令牌,而他们穿的又是兵服,后面还有大量叫花子在呼喊追赶,加上南方确有粮队赶来此处,故此对于陈立秋的呼喊后军将校无有半点儿疑心,只道丐帮真的打劫了他们的军粮。 世上有两种东西碰不得,一是别人的食物,二是别人的女人,听得丐帮竟然劫了自己的粮草,后军将校瞬时气冲斗牛,一声令下,分出三千铁骑,反杀驰援。 那群叫花子冲到近处也听到了陈立秋等人的呼喊,但事发突然,他们一时之间也不曾回过神来,直待大量骑兵气势汹汹的朝着他们杀了过来方才明白被陈立秋等人栽赃陷害了,自忖对方不会听他们解释,只能调头奔逃,四散躲闪。 攻城的众人都知道他们是粮队派来搬救兵的,加上此时云州城的战事异常激烈,便没人留意他们的动向,众人径直穿过军营,绕过云州,长驱北上 第二十七章 又是雨夜 顺利通过云州,众人如释重负,李中庸和陈立秋虽然身受重伤,却更担心林道长,林道长先前在与驼背老者对掌时重伤吐血,他们也都是看到了的。 待得离开云州地界之后,二人立刻授意巴图鲁将马车停到路旁,登车询问林道长的情况。 林道长的脸色非常难看,脸上有黑气萦绕,且一直在剧烈咳嗽。 “师父,您怎么样?”李中庸忧心忡忡。 “冯洪寿的通背拳果真名不虚传,”林道长歪头看向陈立秋,“你先前中了他一拳,不可大意,当及时运功行气,活血化瘀。” “师父,我没事,您还好吗?”陈立秋紧张追问。 “不碍事,我还撑得住,”林道长挤出一丝笑意,“为免夜长梦多,咱们还是早些上路吧。” 听林道长这般说,众人放下心来,离开马车,各自解手。 远离马车之后,李中庸冲长生说道,“老五,你多上心,照顾好师父,若是发现情况不对,立刻告知我们。” 长生点头应承,长长叹气。 短暂的休整之后,众人再度启程上路,虽然甩掉了丐帮,众人却并不敢松懈大意,而今李中庸和陈立秋都有伤在身,倘若再次遭遇对手,有一战之力的只剩下了巴图鲁和田真弓。 便是李中庸不曾嘱咐交代,长生也一直在密切关注林道长的情况,车里的林道长一直在剧烈咳嗽,偶尔还会有咳吐的声音传出。 长生放心不下,每每回到车里探视询问,他没有听错,林道长一直在咳血,帕巾早已湿透,便是抓来擦血的包袱也被黑血浸湿了大片。 “师父,我们能做些什么?”长生心急如焚。 “不必慌张,”林道长摆了摆手,“我吐出的只是淤血,待淤血尽去,呼吸便能顺畅些,我要运功行气,你且出去,莫要惊扰我。” 听林道长这般说,长生只能退出车厢,坐在车辕上暗自忧心。 “老五,别哭丧着脸,”巴图鲁说道,“师父说没事儿就是没事儿,咱这一路上还算顺利,再有两天定能赶到雍州。” “嗯。”长生点了点头,虽然忧心不减,他也只能努力调整自己的心情,没有谁会喜欢一个成天哭丧着脸的人,也没有谁会喜欢一个成天说丧气话的人。 众人接下来要经过的几处郡县都在李克用的势力范围之内,那面令牌为众人提供了偌大的便利,只要遇到较大的驿站,众人就会更换马匹,到得傍晚时分,长生揪着的心略有舒展,因为先前一直在剧烈咳嗽的林道长终于止住了咳嗽。 丐帮想必已经遭到了军队的围剿,至于究竟是不是这样不得而知,总之随后众人经过的几处城池,城门内外见不到一个叫花子。 傍晚时分,众人进入山区,接下来的百十里都是崇山峻岭。 进山不久前方就出现了一棵倒伏在路中央的大树,见到大树拦路,李中庸眉头大皱,“前方必有埋伏。” 巴图鲁勒马停车,拎起镔铁棍大步向前,“你们在这儿等着,我去探路。” 众人知道巴图鲁的能耐,便没有跟上去。 巴图鲁径直走向那棵拦路大树,就在他四顾观察之际,路旁林中冲出一群手持刀剑的人马,人数当有四五十,根据身上衣着来看,这群人不似丐帮帮众,也不似江湖门派,反倒有些像山贼草寇。 “此路是我开” 不等为首的贼人说完场面话,巴图鲁就气怒的冲了上去,镔铁棍当头砸下,直接将那人砸成一摊不成人形的模糊血肉,“开你老娘,不长眼的东西,无端的耽搁我们的工夫。” 巴图鲁生气山贼拦路耽搁了行程,一通叫骂打砸,跑的慢的被尽数打死,余下山贼何曾见过如此厉害的人物,作鸟兽散,逃进了树林。 巴图鲁挪开横在路中央的大树,骂骂咧咧的回到马车,抖缰策马,继续赶路。 二更时分,骤然起风,再过片刻,雷云聚集,星辰尽隐。 眼见即将打雷下雨,长生坐不住了,急忙冲陈立秋说道,“三师兄,你来坐车,我去骑马。” 陈立秋不明所以,只当长生是担心他的伤势,便摇头说道,“我的伤势无有大碍,淋些雨水也不妨事。” “我总得学习骑马,快来与我换过。”长生急切催促。 不等陈立秋接话,车里的林道长便出言说道,“老幺,暗夜无光,留在车上吧。” “师父。”长生好生为难,他之所以想要离开马车是因为担心自己会再次引来天雷殃及众人。 “这只是寻常雷雨,无需担心。”林道长 说道。 听得林道长言语,长生暗暗松了口气,但转念一想,不对,林道长的这番话还有话外之音,言外之意就是知道那些不是寻常雷雨所引发的天雷与他有关。 长生心中多有疑惑,却又不便直接询问,只能点头应声。 不多时,雷声响起,雨点落下。 大雨越下越急,众人顶着不时闪烁的闪电霹雳,冒雨前行。 林道长所说不差,这只是寻常雷雨,天雷并没有自众人周围落下。 就在长生如释重负之时,一道闪电照亮了夜空,同时也照亮了前方的道路。 “大师兄” 长生未曾喊完便突然住口,转而站立起身,向马车后面张望。 “你瞎喊什么?”巴图鲁抹了把脸上的雨水。 “你刚才看到人没有?”长生急切发问。 “荒山野岭,哪儿来的人?”巴图鲁摇头。 “刚才有两个人站在路中央,你没有看到,直接压了过去。”长生说道。 巴图鲁瓮声说道,“你看花眼了吧,若是真的撞了人,马车岂能不颠簸?” “我刚才真的看到了。”长生攀着车厢翘首后望,就在此时恰好天上又亮起一道闪电,借着闪电的光亮,他又看到了站在路中央的那两个人,那二人之前是面朝南,此番是面朝北,正在看着逐渐驶离的马车。 由于正在下雨,视线有些模糊,他看不到那两人的模样,却看清了两人的服色,那二人一个穿着黑袍子,一个穿着白袍子,黑白鲜明,异常刺眼。 只一瞬间,长生就明白自己看到了什么,心中惊恐,本能的想要呼喊,却突然想起一事,只能强行克制紧咬牙关,如此这般方才没有发出惊呼叫喊。 “老幺,你看到的那两个人长什么样子?”林道长的声音自车里传出。 “好像是两个小孩儿。”长生撒谎了,他之所以撒谎是因为想到了民间传说,传说黑白无常知道谁的大限将至,会赶来带走魂魄,而眼下林道长身中剧毒,命在旦夕,若是说了实话,多有不吉。 “山中哪来的小孩儿,刚才倒是有只兔子蹿过去了。”巴图鲁接口说道。 长生生平头一次遇到这种诡异的事情,紧张慌乱,心脏狂跳,几乎连话都说不出来。 大雨一直在下,四更时分众人离开了山区,此时雨势有些减弱,众人冒雨前行,终于赶在中午时分进入雍州地界。 进入雍州地界不表示赶到了目的地,动身之前林道长曾经说过目的地是雍州的同官县,而同官县位于雍州的腹地,赶去同官仍需一日。 再次换乘解手,李中庸和陈立秋趁机向长生询问林道长的情况。 “师父已经两日水米未进,”长生摇头说道,见二人面露忧色,急忙又道,“师父吐出淤血已经不再咳嗽,只是脸色有些苍白。” 听长生这般说。二人微微松了口气,陈立秋看向李中庸,“老二,你跟着师父的时间比我长,你知不知道师父去同官找谁?” “不清楚,”李中庸摇头说道,“在我印象当中师父没去过同官,不过老大识得路径,想必之前跟师父去过同官。” 李中庸说到此处,冲长生低声耳语,让他将正在饮马的巴图鲁喊过来。 待巴图鲁过来,李中庸出言问道,“老大,你之前跟师父去过同官?” “去过,咋啦?”巴图鲁反问。 “师父在那里有熟人?”李中庸问道。 “师父是南方人,雍州哪来的熟人,”巴图鲁摇头,“我跟师父去同官是找墓去了。” “找到了吗?”“谁的墓?”李中庸和陈立秋同时发问。 “找到了,”巴图鲁说道,“谁的墓我不知道,但我记得师父说过那墓动不得。” “为什么动不得?”陈立秋追问。 “想不起来了,”巴图鲁抬手挠头,“时间过去的太久了,我记不住了。” “好好想一下。”陈立秋说道。 巴图鲁皱眉咂舌,努力回忆,“师父好像说过动他的墓会折寿。” 陈立秋无奈叹气,“动谁的墓不折寿啊,你这说了等于没说。” “那个人好像活了一百二十岁,师父说他是神仙转世的大好人。”巴图鲁说道。 “一百二十岁就是双甲,乃凡人的极限寿数,”陈立秋面色凝重,“此人很可能是道门中人,寿终双甲极有可能已经得道飞升。” “我知道是谁的墓了。”李中庸正色说道。 陈立秋亦有见识,略一沉吟便猜到了李中庸说的是谁,“药王孙真人?” 李中庸缓缓点头,“雍州同官乃孙真人祖籍所在。” 巴图鲁对他们所说不感兴趣,“没事儿我回去喂马了。” 李中庸点头抬手,待巴图鲁离开方才显露忧虑疑惑,而陈立秋亦是满脸忧色。 “师兄,你们在担心什么?”长生小声问道。 二人都没有立刻接话,沉默良久最终还是陈立秋开了口,“药王孙真人乃道门前辈,在世之时悬壶济世,泽被苍生,他的陵墓万万动不得。” 长生不明所以,出言说道,“事急从权,我们又不” 不等长生说完,陈立秋就打断了他的话,“此事无关乎仁义道德,而是孙真人乃应天降世之人,妄动他的陵墓会立遭天谴。” 见长生不很明白,李中庸自一旁出言解释,“所谓立遭天谴就是瞬时折光余生阳寿,朝不保夕。” 听得二人言语,长生骇然大惊,“既然动那坟墓会折光寿数,师父还找它做什么?” 李中庸沉声说道,“我怀疑师父赶来雍州不是为了续命自保,而是要完成他生平最大的心愿” 第二十八章 药王陵墓 “二师兄,师父的心愿究竟是什么?”长生急切追问,同样的问题他曾经问过陈立秋,但陈立秋也不明所以,只是猜测师父四处奔波是为了一个女人。 李中庸跟随林道长时间比较长,知道的多一点,“师父从没跟我说过,不过据我推断,师父貌似在寻找一种可以延长寿命的丹药。” 李中庸言罢,又急忙补充道,“师父寻找丹药并不是为了自己,很可能是为了一个女子。” “何以见得?”长生追问。 “我也只是猜测,”李中庸缓缓摇头,“我想不出除了一个情字,还有什么值得师父宁肯冒天下之大不韪,拼着被逐出师门,折损寿数也要做这件事情。” 长生还小,不太懂得男女情爱,虽然感觉李中庸推测的有道理,却也感觉有些不合情理,“二师兄,师父离开师门至少也有十年了,如果寻找丹药是为了救人,那时间拖的也太久了点。” 李中庸说道,“若是那人得的是急症,师父也根本没时间四处奔走,苦苦搜寻,故此我怀疑那人得的是疑难杂症,陈年痼疾,这些年一直是师父自各处寻找丹药,帮助此人延续寿命。” “不无道理。”陈立秋点头赞同。 “师父这些年回去过吗?”长生又问。 “据我所知没有。”李中庸摇头。 陈立秋猜到长生在想什么,便出言说道,“我曾经见过师父通过驿站邮递过东西,是什么我没看清,但我可以肯定那不是一封书信。” “是不是不太对呀,为了一个十年未曾谋面的人连命都不要了,”长生有些想不通,“再者,那人但凡有点良心,怎么舍得让师父为她送了性命。” “夏虫不可语冰,”陈立秋说道,“你连毛儿都没长呢,这些事情你自然不懂。” 不等长生接话,李中庸出言说道,“我们也只是猜测,不要胡乱猜想了,稍后回去,你就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听见没?” “好。”长生点头答应。 三人结束谈话,回到马车旁,此时巴图鲁已经饮完了马,众人各就各位,再度上路。 雍州地界此前也下过雨,道路有些泥泞,行进的速度略受影响,到得日落时分,众人终于踏上了干燥的路面,再次自驿站换乘之后,众人连夜赶赴同官。 整晚无惊无险,次日黎明时分众人终于来到了同官。 无惊无险是最好的结果,也是仅有的两种结果之一,要么无惊无险,顺利赶到目的地,要么途中受阻,功亏一篑,只有这两种结果,以众人目前的情况,若是再被敌人拦下,根本没有脱困的可能。 在此之前长生一直认为只要及时赶到同官,林道长就有活下来的可能,但昨日与李中庸和陈立秋的一番谈话令他万分沮丧,而且他还注意到几个细节,一是林道长自昨天到现在都没有吃过东西,也不曾下车解手,还有就是林道长的脸色越来越苍白。 进入同官之后,林道长开始指点路径,就在长生疑惑林道长是不是要赶去巴图鲁所说的那处古墓时,巴图鲁的一句话证实了他的猜测,“师父,您歇着就好,我记得去那处坟墓的路。” 李中庸和陈立秋也听到了巴图鲁的话,瞬时面色大变,巴图鲁不明所以,他们二人却是明白人,师父真的要动药王孙真人的千古之所,此举无异于飞蛾扑火,自断生机。 看得出来李中庸和陈立秋是想与林道长说话的,但二人一直在纠结犹豫,踌躇良久,最终还是忍住了。 未时,马车拐上了县道。 申时,马车进入乡路。 酉时,马车停在了一处山脚下。 “师父,到了。”巴图鲁跳下马车,伸着懒腰。 听他这般说,众人知道到了地头儿,先后翻身下马。 林道长撩开车帘,长生急忙扶他下车。 林道长面白如纸,全无血色,手也很冷,毫无温度。 林道长下车之后四顾打量,转而迈步向北走去,“我去辨明方位,你们将东西搬下来。” “师父。”李中庸忍不住开口。 林道长转身回头。 “师父,您要探墓?”李中庸明知故问。 林道长点了点头。 “此处是谁的墓?”李中庸又问。 林道长没有回答李中庸的问题,转身迈步,沉声说道,“将东西搬下车。” 不等李中庸再问,林道长已经走远。 见李中庸等人表情不对,巴图鲁疑惑的问道,“你们这是咋啦?咱们紧赶慢赶,好不容易赶来了,怎么一个 个还哭丧着脸。” 田真弓也不了解内情,但她一直寡言少语,便是心中疑惑,也不曾发问。 李中庸和陈立秋没有回答巴图鲁的问题,而是转身打量着这片区域,此处并不是非常偏僻,东面十几里外就有一处村庄,山脚下有些残垣断壁,先前应该有一处废弃的村子,竹林在北方并不多见,但这里却有很大一片,方圆约有七八里。 与南方的竹子相比,北方的竹子要细小很多,竹林也不似南方竹林那般高大宽阔,而是低矮稠密,秋冬时节北方的竹子都会枯萎,大量低矮的竹子如同屋顶一般严密的覆盖住了这片区域。 “大师兄,你不记得那座墓在哪儿了吗?”长生问道。 巴图鲁正在顶辕卸马,听得长生言语,摇头说道,“我本来也不知道啊,当年我和师父来这儿的时候竹子还没有这么多,师父只说那座古墓就在竹林里。” “想确定古墓的位置并不难,”陈立秋伸手西指,“此时太阳尚未下山,余晖最后照到的地方就是藏风聚气之处。” “哦,那咱们来的正是时候。”长生说道。 陈立秋摇头说道,“便是其他时辰赶来也有辨察之法,若是早上赶到,就看雾气,雾气最后消散的那片区域就是风水宝地。若是中午赶来,就看草木,藏风聚气之处只长草,不长树。” 长生对如何寻找上好的阴宅没什么兴趣,他担心的是林道长,但他担心也只是担心,也做不了什么。 众人将马匹拴好,缰绳放长,让马匹可以吃些干草,随后一起动手,将车上的木箱搬了下来,那个较大的木箱里装的是破土的工具。 在搬动木箱时,长生发现了一个瓷瓶儿,这个瓷瓶儿他有印象,是之前自钟阿梗身上搜出来的,里面装着红色的药丸儿,他先前曾经见过林道长计数并吞服那种红色的药丸儿。 五日之前瓷瓶里还有五枚药丸,一日一粒,按理说瓷瓶应该空了才对,但是当他捡起瓷瓶时却发现里面不是空的,摇晃过后确认不是空的,拔掉木塞往掌心倾倒,两粒红色的药丸儿自瓷瓶里滚了出来。 见长生看着掌心的药丸儿出神发愣,陈立秋敏锐的察觉到了什么,低声问道,“出了什么事?” 长生说道,“五天前我曾经见过师父在数瓷瓶里的药丸儿,当时我看的很清楚,还有五粒,此后每天师父都会吞下一粒,现在已经过去了五天,按理说五粒药丸应该一颗不剩才对,怎么还剩下两粒?” 陈立秋接过长生手里的两粒药丸,眉头紧锁,沉吟思虑。 就在此时,田真弓开口说道,“西山林中似有兵器反光,我去巡查一番。” “你不要独自行动,”李中庸拿过长剑,“走,我与你同去。” 眼见二人往西走去,巴图鲁抓起镔铁棍跟了上去,“我也去。” 待三人走远,陈立秋将药丸放回瓷瓶,重新塞上了木塞。 “三师兄?”长生万分忧心。 陈立秋叹了口气,“两日之前师父便不再咳嗽了。” “确是如此,”长生点头,“三师兄,师父不会有事吧?” 陈立秋没有回答,倚树站立,闭目不语。 陈立秋乐观豁达,极少有这种严肃神情,长生一头雾水,急切追问,“三师兄,倘若打开这处古墓,当真会折光寿数?” 陈立秋点了点头。 “里面一定会有解毒续命的丹药?”长生又问。 “应该有,”陈立秋再度点头,“孙真人乃一代药王,只要是出自他之手的丹药,想必都会留下一颗。” “我不太明白,他” 不等长生说完,陈立秋就打断了他的话,“立传者必留书,铸剑者必留剑,旨在明辨始祖,正本清源。” 长生隐约懂了,转而又问,“三师兄,是不是师父在很久之前就知道这里有他想要的东西,之所以一直没有动这座古墓,是因为还没到山穷水尽的地步。” 陈立秋点头过后抬手擦眼。 虽然陈立秋假装擦拭眼眵,长生却细心的发现他的眼角似乎有泪光闪动。 林道长危在旦夕,陈立秋担心伤怀也在情理之中,长生也没有多想,出言说道,“三师兄,我年纪小,剩的寿命多,一会儿确定了古墓所在,不让师父动手,我来挖。” 听得长生言语,陈立秋苦笑摇头,转而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唉,师父没看走眼,我也没看走眼,你有这份心也就够了,但师父是不会让我们动手的。” “师父本来就危在旦夕,若是再亲自动手,岂不是必死无疑,”长生急切说道,“咱不能让师父拿着用命换来的丹药去救别人,如果墓里真有丹药,咱们得先救师父。” “唉,别说了,让我静一静” 更多 请收藏【bz】! 第二十九章 封闭七窍 见陈立秋不愿说话,长生只能默然的走到一旁,坐在树下等林道长等人回来。 足足等了一炷香的工夫林道长也没有回来,而前去西山查探情况的巴图鲁等人也没有回来,陈立秋也一直没有说话,始终在看着西下的夕阳出神,便是太阳已经落山,亦不曾收回视线。 又等了片刻,巴图鲁三人回来了,神色颇为凝重。 见三人回返,长生撑臂起身,瘸拐着迎了上去,就在他想要出口询问情况之时,陈立秋抢先问道,“怎么去了这么久?” “老四没看错,西山真的有人,”巴图鲁说道,“不过我们没见到人,在我们赶过去之前他们已经跑掉了。” 听得巴图鲁言语,陈立秋陡然皱眉,“是什么人?” “不知道。”巴图鲁摇头。 李中庸抬手将一件事物递向陈立秋,陈立秋伸手接过,低头打量,只见李中庸递过来的是一张灰色的草纸,先前应该是包裹食物的,上面还残留着明显的油渍。 似这种草纸,庄户人家是不会用的,他们也不舍得用,反倒是江湖中人和走脚的商贩用的比较多。 “能确定人数吗?”陈立秋看向李中庸。 “根据踩踏的痕迹来看应该不止一人。”李中庸说道。 李中庸言罢,田真弓补充道,“我们自树下还发现了很多被掐折的极为细碎的树枝,若是他们是跟着我们赶来此地的,来不及做这些事情,故此我和二师兄怀疑在我们赶来之前他们就已经等在这里了。” 陈立秋的表情越发凝重,如果真如李中庸和田真弓怀疑的那般,那就意味着众人的行踪已经暴露了,且不说行踪是如何暴露的,只说行踪暴露的后果就不是众人所能承受的。 就在四人暗自忧心之际,正在抓着水罐喝水的巴图鲁放下水罐,抬袖擦嘴,“师父怎么还没回来?” “快回来了,”长生说道,“我刚才看到师父自山顶往下走了。” “我去迎迎师父。”巴图鲁抓起镔铁棍往北走去,走了几步又转身回来拿上了水罐儿。 “他们如何知道咱们要往同官来?”陈立秋说出了自己的疑问。 李中庸沉吟回忆,“咱们途中也没提起过同官,消息不可能是在途中走漏的。” “有没有这样一种可能,”陈立秋说道,“咱们带有武功秘籍一事传扬出去之后,有人暗中摸了师父的底,猜到师父这些年在找什么,而事发之后咱们又一路赶赴雍州,故此他们断定咱们会往此处来。” “确有这种可能,”李中庸点头说道,“如果真是这样,对方可能是冲着武功秘籍来的,也可能是冲着师父想要得到的那件东西来的。” “对手冲着什么来的不重要,”陈立秋摆了摆手,“不管他们是冲着什么来的,最终都会冲我们动手。” 听得陈立秋言语,李中庸和田真弓尽皆点头。 长生入门时日尚短,也不曾习练武艺,与几位师兄师姐说话便不是很随意,踌躇过后方才出言问道,“二师兄,你们先前只探察了那一处地方吗,有没有去别处看看?” “老五的担忧不无道理,”陈立秋点头附和,“伏兵可能不只一处。” 李中庸说道,“我也有这种担心,等师父回来,说与他知道,看他怎么说。” 众人先前一路狂奔,也不曾正儿八经的吃顿饭,想到接下来可能要动手出力,便各取干粮,啃嚼进食。 不多时,巴图鲁陪着林道长回来了,见二人回返,众人急忙起身迎了上去。 林道长冲众人抬了抬手,转而大步向西,量出百丈之后伸手北指,“自此处向北清出一条路径,不用太过宽阔,可容我等通行便可。” 众人点头答应,做好标记,回去搬拿木箱。 林道长没有与众人一同回去,而是站在了原地。 片刻过后,众人将木箱抬了过来,巴图鲁取了柴刀在手,开始砍伐毛竹,田真弓和长生自后面帮忙清理。 李中庸趁机将周围可能有埋伏一事告知了林道长,陈立秋也将自己的猜测说了出来。 不过听完二人的讲说,林道长也只是点了点头,并没有说什么。 林道长不曾表态,二人也没有追问,此时的处境每个人都心知肚明,眼下的情势如同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不管周围有没有埋伏,他们都必须动手,因为已经没有多余的时间供他们从长计议了。 巴图鲁有的是力气,大步前行,披荆斩棘,由于速度太快,那些砍下的毛竹来不及往外搬运,田真弓和长生只能将毛竹挪到左右两侧。 入更时分,众人已经向北推进了近百丈,林道长辨明方位,抬手北指,“继续往北三百大步,应该就在那里。” 此前一段时间林道长一直没有开口,众人有心说话也寻不到机会,此番见他开口,李中庸急忙明知故问,“师父,此处是谁的墓穴?” 林道长没有回答。 李中庸回头看了陈立秋一眼,陈立秋会意,上前问道,“师父,您怎么知道这墓中有解毒之物?” 林道长没有回答陈立秋的问题,而是出言说道,“你们上去替下老四老幺。” 虽然明知道林道长是为了支开自己,李中庸和陈立秋也无可奈何,只能走上前去,将田真弓和长生替了下来。 田真弓和长生回到林道长身旁,林道长也没有与他们说话,只是面无表情的看着前方开路的三人。 夜幕降临的同时,月亮也随之升起,与温暖和煦的阳光不同,月光虽然也能带光亮,却幽寒阴冷,在月光的映照之下,林道长的脸色显得异常苍白。 二更不到,前方砍伐毛竹的巴图鲁回头喊道,“师父,这里有片石头,好像有面废弃的石墙。” “嗯。”林道长应了一声。 再砍片刻,巴图鲁又回头喊道,“师父,又是一面石墙,这里之前应该有栋屋子。” “墓穴想必就在屋后。”林道长说道。 继续推进十余丈之后,巴图鲁的声音再次传来,“找到了。” “周围清理出来。”林道长说道。 田真弓和长生也上前帮忙,五人合力,很快将方圆五丈内的毛竹清理干净,一座堆土坟茔显露了出来。 在长生看来这座坟墓不算小,堆土足有三丈见方,但在见惯了大墓高陵的李中庸等人看来这座坟墓却很不起眼,甚至连墓碑都没有一座。 “封土没往四周塌移,这座墓的年头儿不算长啊。”巴图鲁说道。 林道长后退几步,坐到了其中一个木箱上,转而冲众人招了招手“你们过来,我有话跟你们说。” 听得林道长言语,长生心中一凛,林道长终于要跟他们讲明实情了。 待五人围站在旁,林道长的视线自五人脸上逐一掠过,“天下无不散之宴席,咱们的缘分尽了。” 林道长此言一出,李中庸四人悲伤莫名,痛苦揪心,他们真的猜对了,林道长赶来此处当真不是为了续命自救。 最吃惊的是巴图鲁,他一直以为只要赶来此处林道长就能得救,故此并不明白林道长此言所指,“师父,您啥意思呀?” 林道长转头看向巴图鲁,几番欲言又止,最终长长叹气。 巴图鲁是个急性子,急切追问,“师父,咋啦,是不是咱来晚了,这墓被人动过了?” “不是,”林道长摇了摇头,“墓是完整的,里面应该也有一枚回天金丹,只是即便真有金丹,对我也毫无用处了。” 李中庸等人心里还有些许明白,但巴图鲁是真糊涂,加上林道长也没有把话说透,他便一个劲儿的追问缘由。 “有些话迟早要跟你们说,一拖再拖,终究还是要说。”林道长再度叹气。 见林道长言语之中多有悲伤,长生猜到他要说出这处墓穴的主人了,这是个解不开的死结,不进入墓室就拿不到救命的丹药,而进入墓室就会折尽寿数。 林道长再度欲言又止,不知如何与众人开口。 见林道长踌躇纠结,长生上前一步,大声说道,“师父,稍后由我来挖开陵墓!” 听得长生言语,林道长和李中庸等人多有惊诧,而巴图鲁则恍然大悟,连连拍头,“我差点忘了挖这墓要折寿的,我是老大,我来挖,轮不到你。” 巴图鲁言罢,径直走向另外一个木箱,开始翻找掘土器具。 见此情形,林道长好生欣慰,微笑摆手,“莫要争抢,由我亲自动手。” “那可不成,”巴图鲁连连摇头,“您本来就有伤在” 不等巴图鲁说完,林道长就打断了他的话,“罢了,与你们说实话吧,实则早在两日之前我的生机已经断绝,只以封魂针封闭七窍,强留魂魄于肉身” 第三十章 遗言遗训 听得林道长言语,李中庸等人无不骇然震惊,倒吸凉气。 只有一人例外,那就是陈立秋,陈立秋貌似已经猜到林道长早在两日之前便已伤重离世,而今得到林道长亲口证实只有悲伤,并无惊诧。 当震惊和悲伤同时袭来,人是需要时间回神反应的,不等众人回过神来,林道长便出言说道,“生死有命,来去从容,不准悲悲戚戚,莫要哭哭啼啼。” 如果不是林道长提前告诫,众人怕是早已嚎啕大哭,而今林道长有言在先,便是心如刀绞,透心悲凉,也只能紧咬牙关,强行忍住。 不过众人也只能强忍着不哭出声来,却按捺不住泪水夺眶而出,与林道长朝夕相处的点点滴滴齐涌心头,历历浮现。 见众人不曾悲伤失态,林道长欣慰点头,“封魂之术逆天忤地,倒转阴阳,虽能暂留魂魄于肉身,却如同水火同釜,相冲相杀,为师之所以强忍那水落沸油的锥心痛楚,只因尚有心愿未了,而今为师已不得亲力亲为,只能拜托你们。” “师父,不管”巴图鲁本想接话,但话没说完便捂住了嘴巴,他知道倘若再说,自己一定会嚎啕出声。 “眼前的这座坟墓乃药王孙真人千古之所,”林道长说道,“孙真人乃岐黄圣手,道门真人,驾鹤于两百年前,孙真人生前悬壶济世,功在千秋,妄动他的陵寝实属欺天忤逆,但回天金丹乃孙真人推研炼就,不出意外的话墓中必有一枚金丹留存,那枚金丹我势在必得,稍后取得金丹,就由你们将其送回阁皂山,交给住持罗顺子道长。” 林道长此时的每一句话都是遗言,都是在交代后事,本不该打断他,但陈立秋心中多有疑问,忍不住出言问道,“师父,阁皂山已经将您逐出师门,您多年奔波,辛苦得来的丹药为何要送给他们?” 陈立秋言罢,林道长眼中有抱憾悲凉一闪而逝,看得出来虽然时隔多年,他对于自己被逐出师门仍然耿耿于怀,“此事与阁皂山无关,你们只需将丹药送给罗顺子道长便可。” “怎么无关?”陈立秋急切说道,“住持位高权重,乃仅次于掌门的二把手,此人与您同辈,无疑就是继任掌门的人选,他若有心维护,阁皂山绝不会将您逐出师门。” 眼见林道长面露悲伤,李中庸知道逐出师门几个字眼儿再次伤到了他,便皱眉转头,沉声呵斥,“老三,不要插嘴,听师父说!” 此时最重长幼尊卑,陈立秋挨了训斥,亦不曾还口,只是长长叹气,垂眉低头。 林道长抬手自左侧袖管中取出一封信笺,沉吟过后递向长生,“届时将这封书信交给罗顺子道长,他会引荐你们拜师入门。” 长生没接那封书信,而是转头看向了李中庸,在他看来传递书信这种事情应该由大师兄来做,大师兄浑噩,就应该由二师兄接手,怎么也轮不到他。 见长生迟疑,李中庸和陈立秋急忙冲他点头,示意他接过书信。 得到二人授意,长生这才双手接过书信,贴身入怀。 巴图鲁抬起袖子擦泪,“师父,我这一辈子就您一个师父,我不拜别人。” “老大说的是,今生今世我们绝不再拜他人为师。”李中庸正色表态。 陈立秋三人紧随其后,凝重严肃,表明态度。 见五人态度异常坚决,林道长甚是焦急,“为师还没死呢,你们便不听话了么?” 此言一出,林道长自己先愣住了,因为他想到自己生机断绝,实则已经是死了的。 林道长想到了,五位徒弟也想到了,场面瞬时失控,悲声四起。 林道长是众人的主心骨,虽然心中悲伤,却只能强行忍住,“罢了,我也不强拗你们,儿大不由娘,你们自行定夺吧。” “师父,您这” 不等陈立秋说完,林道长抬手便打断了他的话,转而冲巴图鲁说道,“老大,你生性淳良,少有杂念,专心习武,假以时日必得大成,眼下几人之中属你修为最高,你定要保护师弟师妹周全,尤其是老幺,全无功夫,眼下只能依仗你们的庇护。” 巴图鲁虽然浑噩,却也知道这是师父留给自己的忠告和嘱托,落泪点头,“师父,您放心好了。” “你先去破土,自墓前开挖。”林道长说道。 长生不明白自墓前开挖和自墓后开挖的区别,但巴图鲁想必是懂的,听林道长这般说,便取了铁铲器具先行动手。 待巴图鲁离开,林道长又看向李中庸,“老二,你老成持重,进退有度,我对你是最放心的,你若无心入道,便早些返乡,韬光养晦,操持经营,若能多得一些家产,他日你的这些师 兄师弟倘若蒙灾落难,也能前去寻你讨口吃食。” “师父。”李中庸哽咽。 “你且前去帮忙,切记碰到墓石立刻停手,不然便不是起坟而是盗墓,会折损你们的阳寿。”林道长说道。 李中庸无声点头,转身前去帮忙。 林道长又看向陈立秋,“老三,你天赋过人,智勇兼得,但你有个致命的短处” 陈立秋猜到林道长要说什么,不等林道长说完便急切表态,“师父,我一定收心敛情,洗心改过。” “没用的,你改不了的,”林道长缓缓摇头,“性情发乎于天性,你天性如此,若只是多情也还罢了,但你多情且重情,如此一来势必为情所累。” 陈立秋躬身站立,默然不语。 林道长沉吟过后和声说道,“为师知道你有不止一位红颜知己,但听为师一句劝,世间的好女子岂止千万,你不可能尽数拥揽入怀,该放手时且放手,不能拥有,不妨成全。” “是,师父。”陈立秋低声应是。 “你也过去搭把手。”林道长说道。 陈立秋应声转身,前去帮忙。 林道长随后又看向了田真弓,“老四,当下大唐内忧外患,日渐势微,日本忘恩负义,不念大唐援助教化之恩,屡派舰船侵边犯境,而今朝廷已经开始驱逐日本遣唐使,你留在中土凶多吉少,此事过后你当早些回返日本,莫要自中土多做滞留。” 听得林道长言语,田真弓面露羞愧,低头不语。 直到此时长生才知道田真弓是外国人,他虽然自山村长大,却也曾听先生说起过日本,日本与登州隔海相望,原来叫倭国,是近些年才改名为日本的。 “施恩图报落于下乘,”林道长又道,“为师不求你回报什么,但愿你不要忘恩反噬,伤我族人。” 见林道长语气严肃,田真弓郑重跪倒,正色说道,“武田真弓永远不会忘记师父的教诲,您永远是我的师父,巴图鲁,李中庸,陈立秋,长生永远是我的同门,大唐接纳遣唐使长达两百六十年,给了我们莫大的帮助,武田真弓永远不会忘记。” 见田真弓郑重真诚,林道长颇感欣慰,摆手说道,“起来吧,我与老幺有话要说。” 田真弓伏地跪拜,起身离开。 长生看着田真弓走远,在此之前他只感觉田真弓的名字有些奇怪,此番方才知道她是日本人,真正的名字叫武田真弓。 “长生,坐到我身边来。”林道长冲长生招手。 长生闻言大感惶恐,父子不同席,师徒不同座,此乃古训,他自然不会逾越,“师父,我站着就好。” 见他推辞,林道长也没有强迫他,柔声开口,“长生,师父把你带出来却不曾尽到责任,没有照顾好你,你怪不怪师父?” “不怪,我感激师父。”长生无声落泪,语出真心。 “我之前单独与你说的话,你还记得吗?”林道长问道。 长生点头说道,“记得,您让我要学会大度宽容,不与无知之人一般见识。也让我不要自心中积聚怨气,在别人冒犯之初就予以惩戒。” “这个尺度很难拿捏,着实矛盾,为师想想怎么说你才能了然明白,”林道长沉吟片刻,再度说道,“说的直白一些就是当你宽恕了对方之后,你心中没有怨气存留,事后也不会感到后悔,那你就可以宽恕他们。若是你内心深处不想宽恕他们,那就不要勉强自己,他们的所作所为应该受到怎样的惩罚,你就给予他们怎样的惩罚。” 林道长言罢,长生接口说道,“师父,我记住了,我也明白您的意思,您是希望我时刻心存善念,尽量小惩大诫,而不是大开杀戒。” “对,”林道长重重点头,“我既希望你能对世人大度宽容,手下留情,又担心你会因为对他们手下留情而委屈了自己,天长日久心中积蓄了大量怨气,最终对他们彻底失望而痛下杀手。” “师父,您怎么总在担心我,而不担心大师兄他们?”长生终于说出了自己的疑惑。 “因为你跟他们不一样。”林道长说道。 长生一直在等林道长说出下文,但林道长却岔开了话题,“他们几个是否入道由他们自行权衡,但你必须拜师入道,参习经书明辨阴阳,正心修身自缚龙虎。” “师父,我不会再拜别人为师。”长生连连摇头。 “这是为师的遗愿,你若忤逆不从,为师死不瞑目。”林道长正色说道。 长生心中纠结,踌躇不决。 “师父,挖到墓石了。”巴图鲁的声音自不远处传了过来。 听到巴图鲁的呼喊,林道长并未立刻起身,而是直视长生,等他表态。 正所谓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在长生看来再拜别人为师是对师父的背叛,尽管当下弟子拜有多个师父 是很常见的事情,但他却好生排斥,林道长当真是在强人所难。 “你当真要为师死不瞑目?”林道长沉声问道。 长生万般不愿,并不接话。 林道长叹气过后出言说道,“为师今生最大的憾事就是被削去道籍,逐出师门。你若入门修道,他日长了修为,身居高位,可以追授为师道籍,并将为师重新收入阁皂山门下。” 林道长的这番话起了作用,长生缓缓点头,“师父,我答应你。” 林道长欣慰点头,起身向不远处的陵墓走去 第三十一章 岐黄宝典 由于林道长之前有过交代,故此巴图鲁等人挖到墓石便停了下来,眼见林道长走了过来,四人急忙左右让路。 长生没有灵气修为,晚上看不清东西,但这几日天上有月亮,借着月光,隐约可以看到封土前面已经被挖出了一条斜行向北的地道,里面漆黑一片,不知深浅。 “师父,墓深九尺,用的是道家丧制。”李中庸低声说道。 长生跟随众人时日尚短,搞不懂道人和普通人丧制有何不同,但他曾经听武田真弓说过,普通人的墓室是无子三尺九,一子四尺二,多子四尺七,而眼前这处坟墓明显比普通人要埋的更深。 李中庸言罢,陈立秋接口说道,“封土紧实,想必没有被盗过,地下干燥,应该不曾进水。” 林道长点了点头,迈步走向地道,“你们在外面等我。” 李中庸等人点头应是,林道长生机已经断绝,再无阳寿可折,此时抢着进墓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 “师父,小心里面有机关。”长生很不放心。 林道长抬了抬手,弯腰走进了地道。 见长生很是紧张,李中庸自一旁说道,“不要听信市井谣言,古墓之中没有那么多机关陷井。” “老二说的对,”陈立秋接口说道,“地下湿气很重,不管什么机关时间久了都会失效,与其耗时费力的设置机关陷阱,不如薄葬入土,亦或是埋的隐秘一些。” 长生点头过后出言问道,“这处墓穴也有两百多年了,上面还有封土,为什么没被人盗挖?” 巴图鲁抢先回答,“你个傻子,这还用问,挖的人都被折死了呗。” “老五不是这个意思,”李中庸冲巴图鲁摆了摆手,转而冲长生说道,“孙真人乃一代名医,在世时治病救人,只施恩不结仇,故此便无人泄愤挖坟。而孙真人又是道门中人,在世时少有家产钱财,驾鹤之后更是薄葬入土,故此有心图财的宵小也不会动他的坟墓。” 听得李中庸解释,长生恍然大悟,连连点头。 陈立秋又指着周围的竹林说道,“这些毛竹也很有用处,北方的竹子虽然长不高,却衍生的很快,竹枝参差交错,竹根盘根错节,上可掩人耳目,下可固土防潮。” 陈立秋话音刚落,地道里突然传来了一声闷响。 长生不明所以,好生紧张,“什么声音?” “师父在破开墓石。”陈立秋说道。 巴图鲁趴伏在地,冲着地道喊道,“师父,要不要我帮忙?” 眼见地道里并无回应,巴图鲁又想呼喊,一旁的李中庸急忙拦住了他,“别喊了,师父已经进入墓室。” “你咋知道?”巴图鲁回头问道。 “你闻不到有药气溢出?”李中庸随口反问。 巴图鲁深吸了几口气,“好像是有股子药味儿。” 一旁的长生也闻到了自地道中飘出的浓重药气,他不通药理,自然无法通过气味分辨是何药物,但气味确是药味儿无疑。 此前他一直担心墓里没有林道长想找的东西,此番闻到药气方才暗暗松了口气,看来林道长胸有成竹是有原因的,只是自己孤陋寡闻,不明内情。 众人目不转睛的盯着地道,只有武田真弓例外,她一直在警惕四顾,观察周围的情况。 “西山有人,北面山中貌似也有。”武田真弓低声说道。 听得武田真弓言语,巴图鲁本能的想要四顾张望,却被李中庸给阻止了,“不要妄动,师父想必亦有察觉,只是不想惊动他们。” 便是李中庸试图阻止,巴图鲁仍然忍不住抬头张望,“他们到底想干啥?” “想请你喝酒。”陈立秋随口揶揄。 陈立秋的揶揄对巴图鲁来说已经是家常便饭了,他也并不在意,“我的意思是他们既然来了,为啥一直猫着不动手。” “可能是想等我们将墓里的东西取出来再动手。”李中庸猜测。 “应该不是,”陈立秋摇头说道,“他们并不知道墓里有什么,最大的可能还是冲着武功秘籍来的,之所以迟迟不动手是因为有所顾忌。” “有道理。”李中庸点头赞同。 “顾忌啥呀?你俩身上都有伤,打起来肯定是咱吃亏。”巴图鲁说道。 “他们忌惮的不是我们,”李中庸低声说道,“来的可能不是同一伙人,他们担心自己先动手,会被别人得了渔翁之利。” “哦,对对对,”巴图鲁连连点头,不过随即想到另外一个问题,“不对呀,咱一会儿怎么走啊,他们肯定得拦咱 们。” “不必担心,师父自有计较。”李中庸说道。 听李中庸这么说,巴图鲁放心不少,端起盛放火烧的笸箩向南走去,“你们在这儿等着,我先去喂喂马。” “你喂马端着火烧作甚?”陈立秋瞅了巴图鲁一眼。 巴图鲁听出了陈立秋的嘲讽,此番算是被他抓到了话柄,理直气壮的反驳,“你懂个屁,想要马匹跑的快,耐得久,就得喂精料,这一笸箩烧饼喂下去,五百里不用歇气儿。” 这时候人都吃不饱,谁舍得用烧饼喂马,见巴图鲁底气十足,陈立秋也不敢与他争辩,便看向长生,“老五,马吃烧饼吗?” “应该吃吧,”长生说道,“我曾经喂过老黄菜饼,老黄很喜欢吃。” “老大,小心点儿。”李中庸叮嘱。 巴图鲁瓮声答应,端着笸箩去了。 林道长进入地道已经半柱香了,担心林道长会出意外,长生便看向李中庸,“二师兄,师父进去有一会儿了,要不我进去看看吧?” “不成。”李中庸摇头。 武田真弓趴伏在地,侧耳聆听,片刻过后起身说道,“不需担心,师父正在念诵经文。” 听得武田真弓言语,长生放心不少,按捺焦急,耐心等待。 不多时,巴图鲁拎着空笸箩回来了,见众人看他,巴图鲁没好气儿的说道,“看我干啥,我一个没吃,都喂马了。” 众人自然不会接话,巴图鲁大步走近,扔下笸箩出言问道,“师父怎么还没出来?” 巴图鲁话音刚落,林道长便自地道中走了出来,手里拿着几件东西。 “师父。”众人急忙围了上去。 林道长并没有停下与众人说话,而是径直走向那两口木箱,到得近前打开了其中一口木箱。 众人不明所以,围了上去。 “有人自远处窥觑观望,挡住四周。”林道长低声说道。 众人会意,左右移动,以身遮挡。 林道长带出来的东西共有五件,其中有一方长半尺,宽五寸,厚三指的黑色木盒,另外四本泛黄古籍,林道长直接将那木盒塞进了长生怀里,与此同时低声说道,“将其中那枚回天金丹交给罗顺子,余下的平常伤药你留着自用。” 不等长生说话,林道长又往巴图鲁四人怀中各塞了一本泛黄古籍,“千金要方和千金翼方乃孙真人集毕生所学所著的两部岐黄宝典,你们各得半卷,自医以养生,医人以行善,早些背下,以免字迹风化。” 众人知道远处有人在偷看,便没有高声说话,只是低声应是。 林道长抬手将木箱重新盖上,转而冲巴图鲁说道,“将泥土回填,稍后我要焚香祭拜。” 不止巴图鲁,李中庸等人也搞不懂林道长为什么要这么做,眼下众人的处境非常危险,早些离开才是上策,为什么要在这里耽搁时间。 在巴图鲁回填封土之时,林道长低声说道,“在我们到来之前已经有人埋伏在了西山,我们来到之后,又有两股追兵赶到,我下地之时一伙人又自东面赶来,而今我们已经身陷重围。眼下他们彼此忌惮,皆不愿先行动手,但我们只要试图离开此处,他们就会现身拦截。稍后我会设法拦住敌方高手,帮助你们靠近马匹,但闻雷声响起,你们立刻骑马突围。” 众人先后点头,长生关切的问道,“师父,您怎么办?” 林道长没有回答长生的问题,而是冲其正色说道,“男人一言九鼎,答应我的事情不许反悔。” “嗯,我一定做到。”长生郑重点头。 回填比挖掘省事,几人一起动手,很快就将封土回填,林道长自木箱里取出香烛,焚香诵经,郑重祭拜。 祭拜过后,林道长命巴图鲁等人抬上木箱,原路回返。 行不多远,西面山中突然传来大喊呼喝,“罗阳子休走!江湖传闻你挖坟掘墓,聚宝敛财,本庄主起初还将信将疑,若非亲眼所见,岂知你竟然如此丧心病狂。” 伴随着呼喝高喊,一道人影自西山疾掠而来。 “咯咯咯咯,冯庄主,你这是要替天行道么?贫尼助你一臂之力可好?”北面亦有一人踏空赶来,由于距离尚远,看不清眉眼,只能看到是个光头女子。 “林东阳,你杀我帮众,毁我声誉,丐帮与你势不两立。”声音自东北方向传来,喊话之人身形瘦长,正施展轻功踏草疾行。 南面林中亦有人现身露面,是个手抓算盘的大胖子,“哈哈哈,太平客栈只做买卖,不管是非,实属路过,实属路过” 第三十二章 追兵现身 眼见藏身暗处的四股势力尽数现身,巴图鲁紧张的看向林道长,“师父,全是高手,最低的也是蓝气修为。” 长生并不知道巴图鲁是如何看出四人灵气修为的,他只记得陈立秋曾经说过灵气修为由低到高分为九阶,洞神,高玄,升玄为炼精化气的初阶,灵气颜色分别呈淡红,红色,深红。 洞玄,三洞,大洞为炼气化神的中阶,灵气颜色分别为淡蓝,蓝色,深蓝。 居山,洞渊,太玄为炼神还虚的高阶,灵气颜色分别为淡紫,紫色,深紫。 林道长冲巴图鲁抬了抬手,示意其无需紧张。 藏身北面山林的尼姑距离较近,最先轻身来到。 此时明月当空,长生虽然没有灵气修为,却也能看清来人的身形和样貌,这个尼姑年纪约有三十五六,五官姣好,身形丰腴,身高足有五尺七寸,身穿刺有云纹金边儿的大红袈裟。 尼姑本是出家人,但此人除了头上无发,浑身上下没有一丝一毫出家人的味道,不但眉眼之中多有媚态,袈裟里的内衬也束的很低,酥肩半露,辣目刺眼。 “阿弥陀佛,林道长,数年未见,你可还记得贫尼?”尼姑狐媚笑问。 林道长浅然一笑,“当然记得,尊驾乃极乐庵如月大师。” “咯咯咯,林道长好记性,正是贫尼。”如月尼姑大笑露齿,举止颇为放肆。 随后赶来的是蛰伏在西山的伏兵,确切的说是伏兵头领,这四人都不是孤身而来,每个人都带有扈从帮手。 “罗阳子,你作恶多端,今日就是你的死期。”说话之人四十上下,中等身形,四方大脸,衣着颇为华贵,手中拿着一把铁骨折扇。 “多日不见,冯庄主的脾气还是那般火爆。”如月尼姑笑道。 “哼,这恶徒不知自爱,挖坟掘墓,恶贯满盈,人人得而诛之。”中年男子怒目瞪眼。 眼见此人恶语诋毁,陈立秋撇嘴冷哼,“操,你他娘的谁呀?” 陈立秋的言辞异常尖锐,那中年男子闻之,陡然暴怒,“小兔崽子,给大爷听仔细了,金鼎山庄冯不凡便是我。” “金鼎山庄?没听说过,”陈立秋故作疑惑,看向身边众人,“你们听说过吗?” 众人知道他在故意气那冯不凡,便尽皆摇头。 冯不凡气怒冷哼,面露凶光,“哼,本庄主嫉恶如仇,罪魁祸首自然跑不掉,便是从犯喽啰本庄主也不会抬手放过。” “你嫉恶如仇个卵哪,”陈立秋毫无胆怯,“你冲着什么来的你自己心里清楚,想当脿子也就罢了,还非要给自己挡层遮羞布,何其虚伪。” 陈立秋的一番话扒的冯不凡面红耳赤,气急败坏之下连招呼也不打,转身出掌,直击陈立秋前胸。 巴图鲁与陈立秋共抬一口木箱,距离较近,眼见冯不凡出手,大喊一声,挥拳接迎。 拳掌相接,冯不凡的头上似有蓝气闪现,而巴图鲁头上亦有淡红气色一闪而逝,一声闷响之后,双方各退一步。 长生此番算是长了见识,原来练气之人在催动灵气的时候才会有气色显现,而他此时尚无灵气修为,看的还不是非常清楚,日后随着灵气修为的提升,想必能看的更加清晰。 此番拳掌相对,貌似双方打了个平手,实则不然,吃亏的无疑是巴图鲁,便是有金刚不坏神功护体,冯不凡的这一掌也令他五脏震颤,呼吸不畅。不过丢人的却是冯不凡,堂堂三洞修为,蓝色灵气,竟然与淡红灵气打了个平手。 本想再度出手找回颜面,一个手抓黄铜算盘的大胖子落于场中,挡在他和巴图鲁中间,“哎哎哎,莫动手,和气生财,和气生财。” “哼。”冯不凡愤愤拂袖。 “好功夫,”如月尼姑双眼冒光,满脸带笑的冲巴图鲁问道,“这位英雄,你用的是什么功夫啊,如此霸道,好生刚猛。” 不知什么原因,巴图鲁一直对女人有着强烈的排斥,见如月腆脸凑了上来,急忙皱眉摆手,“滚一边去,你个没毛的死光头。” 如月尼姑挨了骂,也不生气,咯咯坏笑,“你怎么知道我没毛儿,头上没有,别处便没有么?” 虽然如月尼姑霪邪放荡,陈立秋等人却没有咒骂她,因为她对自己的霪邪毫无掩饰,虽是品行不端的坏人,却有几分坦荡。 如月尼姑戏弄巴图鲁的同时,手执算盘的胖子冲冯不凡拱了拱手,转而冲林道长抬手见礼,“这位便是林道长,久仰大名,如雷贯耳啊,在下宋宝,蒙东家器重,现任太平客栈二楼掌柜。” “宋掌柜。”林道长冲其抬了 抬手。 见林道长态度冷淡,宋宝脸上堆起笑容,“林道长莫要误会,在下纯属路过,绝不会刁难道长。” 不等林道长接话,最后一人亦落于场中,此人当有五十上下,身形瘦长,长了个长长的驴脸,手中拿着一根油光锃亮的打狗棍,穿的是一袭蓝布长袍,胸前有不少黄布补丁。 这些黄布补丁貌似是丐帮身份的象征,之前众人自豫州打杀的那人胸前有三块黄布补丁,而此人胸前的黄布补丁竟有七块之多。 “林东阳,你好生恶毒,竟然栽赃污蔑,害得我们被官府围剿追杀。”来人气急败坏。 林道长冷冷的看了来人一眼,并未接话。 大胖子宋宝堆笑上前,“公孙护法,息怒,息怒,这其中必有误会。” “误会?甚么误会?”那乞丐气愤的用打狗棍敲拄地面,“不将这道门弃徒碎尸万段,公孙承威对不起丐帮死去的那些弟兄。” “嘿,大驴脸,你能不能讲点道理,”陈立秋又忍不住开口,“如果丐帮不抢我们的东西,怎么会发生这么多事情。” 公孙承威乃丐帮左护法,何曾受过这等揶揄,听得陈立秋言语,瞬时气急败坏。“小瘪三,你骂谁?” “他没骂你,”林道长平静开口,就在众人认为林道长要委曲求全之时,没想到他还有下半句,“你的确长了张驴脸。” 公孙承威气冲斗牛,“死到临头还逞口舌之利,今日连全尸也不给你留下。” “我也没想留下全尸。”林道长面无表情。 “来,老夫前来领教你的五雷掌。”公孙承威后撤几步,拉开了架势。 就在此时,宋宝又跑过来当和事佬,“哎哎哎,公孙护法,有事儿好商量,何必舞刀弄棒,你看林道长的气色好像不太好,貌似有伤在身,此时动手,便是赢了也是胜之不武啊。” 没有谁喜欢自己冲锋在前给别人找好处,公孙承威亦不例外,听宋宝这么说,便顺坡下驴,拂袖侧身。 在几人与林道长说话时,如月尼姑一直在尝试与巴图鲁说话,而她与巴图鲁说话的用意在场众人亦是心知肚明,巴图鲁只有洞神修为,淡红灵气,竟然可以与三洞蓝气的冯不凡对掌,背后定有神功加持。 巴图鲁很讨厌她,几乎是如月尼姑说一句,他就会骂一句,但如月尼姑并不恼怒,依旧尝试探问摸底。 如月尼姑是何许人也,阅人无数,见多识广,很快发现巴图鲁生性耿直,有些愚钝,亦不直接发问,而是剑走偏锋,“若是贫尼不曾看错,您所用的应该是传说中的野牛功。” 见势不好,李中庸,陈立秋,长生都想提醒制止,但不等他们开口,巴图鲁已经气急骂道,“瞎了你的狗眼,老子练的乃是金刚不坏神功” 第三十三章 五雷大法 巴图鲁此言一出,场中鸦雀无声,己方众人气恼巴图鲁露了底,而对方几人却震惊于金刚不坏神功的威名,金刚不坏神功乃佛门功法,为金钟罩铁布衫的始祖,已经失传多年,其威力远不是金钟罩铁布衫可以望背比肩的。 但凡有点见识的人都能做到管中窥豹,巴图鲁修炼了金刚不坏神功,这就说明江湖传言是真的,他们的确得到了许多失传已久的神功秘笈。 武功秘籍意味着什么冯不凡等人都心知肚明,只要得到秘笈就可以练就神功,横行无忌,称霸一方,钱财,地位,女人,要什么有什么。 “这金刚不坏神功可是我佛门武学,你是自何处得来的?”如月尼姑狡黠坏笑。 到得这时巴图鲁已经知道自己说漏了嘴,唯恐言多有失,便歪头一旁,不再理她。 随后便是无声的沉默,双方都清楚对方的心思,只是谁也没有先说破。 不管是极乐庵的如月尼姑,还是金鼎山庄的冯不凡,亦或是丐帮的公孙承威,都想得到他们手里的武功秘籍,包括那太平客栈的宋宝亦是如此。 最终还是宋宝笑呵呵的打破了僵局,“林道长,您行走江湖多年,恩恩怨怨您见得多了,俗话说冤家易结不易解,打打杀杀没什么意思,没有什么事情是说不开的,我宋宝人微言轻,但太平客栈的面子诸位想必还是卖的,俗话说不看僧面看佛面,故此我便有心做个和事佬,将此事化干戈为玉帛,诸位意下如何啊?” 宋宝言罢,众人都没有接话,而这也在他意料之中,于是拱手四方,“多谢,多谢。” 宋宝道谢过后,本想继续说话,但眼见巴图鲁等人站在一旁,便感觉有些不妥,接下来肯定要跟林道长讨要东西的,当着徒弟的面儿跟师父要东西,怕是林道长的面子会挂不住。 想到此处,便向林道长抬手说道,“林道长,还请您的几位贵徒回避一下,可好?” 宋宝的提议正中林道长下怀,于是便冲几人摆了摆手,“你们去马车那里等我。” 即便此前林道长曾经告知过众人接下来要做什么,众人仍然迟疑了,因为他们都清楚,此番一别将是永别。 如月尼姑等人本不想放巴图鲁等人离开,而今见他们迟疑不去,反倒放下心来,他们并不知道巴图鲁等人迟疑是不舍得林道长,只当他们迟疑不去是因为眼下发生的事情不在他们之前的计划当中。 见众人站着不动,林道长沉声说道,“我不会有事,你们放心去。” 众人点头应是,转身欲行。 “箱子留下。”冯不凡高声说道。 实则所有的武功秘籍都被李中庸等人背了下来,刚刚自坟墓里带出的东西也都在众人身上,箱子里只有一些杂物,只是个幌子。 即便如此,众人仍然没有立刻放下箱子,而是转头看向林道长,等林道长发话。 “放下箱子,别逼我们动手。”冯不凡厉声恐吓。 林道长的视线自冯不凡等人脸上扫过,沉吟片刻点了点头,“放下吧。” 听得林道长言语,众人这才放下了那两口箱子。 李中庸转身先行,众人跟随在后。 感情的建立有时候并不取决于相处时间的长短,而是取决于对方如何对待自己,长生虽然跟随林道长的时间并不长,林道长对他却是真心相待,用恩重如山来形容并不过分,知道此番离去再也见不到林道长,长生心中悲伤,频频回头。 林道长也看到了长生在频频回头,回以微笑的同时轻轻抬手,示意他尽快离开。 就在众人走出十几步后,宋宝突然侧目皱眉,“诶?” 见其神情有异,如月尼姑随口问道,“宋掌柜,出了什么事?” “没事,没事,”宋宝冲如月摆了摆手,转而冲林道长说道,“令徒随身的佩剑器形古拙,不似凡品,稍后可否借来一观?” 林道长没有接话,迈步走向木箱,将两口木箱拉到一处。 不止长生心中不舍,巴图鲁等人亦是三步一回头,不舍和担心自表情上是很难区分的,众人的依依不舍被如月尼姑等人视为忐忑担心,不疑有他,便放他们从容离开。 再怎么不舍,终究还是要分别的,众人离开竹林左拐向东,便看不到林道长了。 众人谁都没有说话,除了不舍,心中更多的还是无奈和愤怒,只恨自己不争气,不能帮师父分忧,让师父独自面对虎口险境。 “我迟早会找上门去,将这几个门派全给灭了,”陈立秋咬牙切齿,“鸡犬不留!” “莫要气急发狠,口出狂言,”李 中庸连连摆手,“单是丐帮的帮众就不下十万,你杀的完吗?” “为师父报仇是我一个人的事情?”陈立秋皱眉歪头,“你们便不帮我?” “帮!”巴图鲁,武田真弓,长生异口同声。 “小声说话,”李中庸急忙提醒,“出来的几个只是头领,四面山中还有不少喽啰。” 五人低头前行,不多时,回到了马车旁。 重要的东西全在几人身上,也没什么需要收拾的,几人自马车旁低声说话,商议细节。 众人现在有七匹马,五个人,商议过后决定还是驱车上路,马车的作用很大,筋疲力尽之时众人可以在马车上休息,让马匹空载跟随,如此一来可以大大节约其他马匹的体力,此其一。 其二,必要的时候可以掩人耳目,即便有人离开队伍,追兵也不会察觉。 “咱们就不管师父了吗?”巴图鲁好生难过。 “不是不管,而是咱们管不了,”李中庸缓缓摇头,“眼下咱们唯一能做的就是拼尽全力帮师父完成最后的心愿。” 巴图鲁心如刀绞,握拳敲头。 “老大,你冷静点,”李中庸长长叹气,“师父已经死了,他用封魂之术强留魂魄需要承受莫大痛苦,让他早些解脱吧。” 巴图鲁抬手捂脸,默不作声。 李中庸又道,“接下来我们的处境会更加凶险,师父不可能帮我们清除掉所有追兵,消息势必大范围走漏,咱们直接赶去阁皂山万万行不通,去不到一半就会全部死在路上。” “我也这么想。”陈立秋点头。 “二师兄,你想必已经有了主意,早些告诉我们。”长生说道。 “好,”李中庸缓缓点头,再度压低了声音,“阁皂山远在江西,离此不下四千里,咱们接下来要齐心协力,尽可能的往南走远一些,他们不知道咱们要往哪里去,故此不太可能预知拦截,只能自后面追赶,倘若途中遇到强敌追兵,必要的时候只能留下人手,阻挡拦截,为其他人争取时间。” “留下阻截的人事后如何脱身?”长生问道。 “管不了那么多了,”李中庸继续说道,“倘若追兵太多,实在甩不掉,就只能再次分出人手,故意暴露行踪,引诱追兵往别处去。” 待众人先后点头,李中庸继续说道,“马车过于显眼,目标太大,必要的时候我们只能将你自中途放下,驾车引诱追兵往别处去,我们引走了追兵,你就能安全一些,最后的那一段路只能由你自己走了。” 李中庸言罢,陈立秋接口说道,“这是唯一能将东西安全送到阁皂山的办法,你不曾出过远门,腿脚还不方便,路途又如此遥远,我们着实不忍心抛下你孤身独行,但我们需要为你挡住追兵,铺平路径。” 长生点头说道,“三师兄,我明白,其实你们比我更危险。” 陈立秋摆了摆手,再度说道,“事后你要留在阁皂山的,我们也不能前去寻你,不然就会暴露你的行踪,给你带去祸患,咱们以后分头行事,如果都能活下来的话,总会有相见之日。” 长生心中忧虑,无声点头。 “老大,我们说的话你听见没有?”李中庸看向巴图鲁。 “嗯。”巴图鲁点头。 “日后自我们口中永远不要说出阁皂山三个字。”李中庸叮嘱。 “好。”巴图鲁再度点头。 见李中庸不再说话,陈立秋自腰间扯下钱袋递给了长生,“与你做盘缠,好生收着。” “我不要,我有,”长生连连摆手,“况且你也需” 长生话没说完,突然发现天色变暗,一抬头,只见一团百丈见方的浓厚乌云毫无征兆的凭空出现,挡住了皎洁的月光。 正自疑惑,西面竹林之中突然传来了公孙承威的惊呼高喊,“五雷大法!小心,他要与我们玉石俱焚。” 呼喊传来的同时,上空的乌云之中陡然传出轰隆雷鸣,与此同时五道霹雳闪电自云中急劈而下,整个竹林瞬间尘土飞扬,火光冲天。 雷声乃是林道长之前定下的暗号,这一刻众人都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形势危急,没有多余的时间供他们痛苦悲伤,不等烟尘散去,,李中庸便翻身上马,悲声下令,“走” 第三十四章 围追堵截 听得李中庸呼喊,陈立秋和武田真弓同时翻上马背,巴图鲁和长生也先后跳上了马车。 “老三,随我车前开道,”李中庸抖缰策马,疾冲而出,“老四,你断后。” 事发突然,不等暗处的伏兵反应过来,众人已经冲出山谷,来到东面较为宽阔的乡路。 在乡路西侧的树下拴着一群马匹,数量不下二十,马匹周围只有一个武人打扮的喽啰在饲喂看守,眼见众人疾冲而出,亦不敢上前阻拦,调头就往树林里跑。 见到马匹,李中庸急忙勒缰转向,“老三老四,把马全部带走。” 听得李中庸言语,陈立秋亦勒马侧让,与此同时冲巴图鲁喊道,“老大,你们先走。” 巴图鲁也不迟疑,抖缰催马,马车带着滚滚的烟尘向南飞驰而去。 巴图鲁很好面子,本不想在长生面前掉泪,奈何他心中悲痛,克制不住,呼喝催马的同时频频抬袖擦泪。 长生坐在右侧副驾,借着月光向西张望,事实证明竹林周围的确藏有大量伏兵,黑压压的人群自西南,正西,西北三面朝着众人所在的方向狂奔而来。 李中庸三人此时正在树林里解缰牵马,眼见追兵距他们越来越近,长生急切告警,“二师兄,快点儿,他们冲过来了。” 听得长生呼喊,李中庸临时应变,抽出长剑砍断了那些马匹的缰绳,然后再自马屁股上划上一剑,马匹吃痛受惊,立刻嘶叫乱蹿。 三人将部分马匹放走,带着余下的十几匹追上了马车。 眼见三人带着马匹跟了上来,巴图鲁转身回顾,确定追兵正在远处追逐受惊的马匹,短时间内追不上来,便略微放慢了速度,与长生一起帮助三人将抢来的马匹拴在了左右车辕。 众人心中悲伤,谁也没有说话,暗夜策马,狂奔疾行。 半柱香之后,众人拐上了官道,转身回顾,已经见不到追兵的踪影。 眼见前方出现了岔路,李中庸转身冲巴图鲁说道,“老大,咱们不要原路返回,走别的路径。” 巴图鲁瓮声回应,左拉缰绳,随着李中庸和陈立秋驶进了东侧岔路。 长生坐在右侧副驾,心中悲痛自不必说,除此之外还有莫名的空虚和失落,尤其是回头看到车厢里空空如也的时候,心中更是无比悲凉,林道长是众人的主心骨,而今这个主心骨已经不在了。 确定暂时安全了之后,李中庸等人下马乘车,为了保存体力是原因之一,还有一个原因就是他们身上都有半卷医书,这些几百年前的古籍在见风之后很容易风化破损,必须尽快记下其中内容。 但是在翻开书页之后,众人傻眼了,书上全是蝇头小字,每一页至少也有数百字,而且其中还有许多陌生的药物名称,别说眼下这种危急的局面,便是在安静的环境中从容不迫的背诵,怕是也得十天半月。 “老五,我对这些东西没兴趣,给你。”陈立秋将自己的半卷医书塞给了长生。 “我要了也没用,也给你。”巴图鲁将自己的那半卷也扔了进来。 长生虽有过目不忘的本领,却悲伤愁恼,难以静心,“你们都给我,仓促之下我又如何记得住。” “这几卷书籍湿气不重,短时间内字迹不会湮灭消失。”李中庸说着将长生手中的两卷医书拿了过去。 就在长生如释重负之时却发现李中庸并不是要拿走医书,只是为了确定上下卷,在逐一看过之后,又递过来两卷,“老五,这是千金翼方的上下卷,你收着。” 李中庸言罢,又将自己手里的半卷递给了武田真弓,“老四,这是千金要方的下卷,与你手里的上卷是完整的一部。” “二师兄,这是师父留给你的。”武田真弓摇头。 “送给你吧,”李中庸将医书塞到了武田真弓的手里,“你与师父之前的对话我也听到一些,你说的对,不管你是不是中土人氏,咱们都是手足同门。” 武田真弓心中感动,握着医书低头不语。 略作喘息之后,李中庸开口说道,“意外随时可能发生,咱们也随时可能分开,有些话我得说与你们知道,为了给咱们争取时间,师父以五雷大法与他们玉石俱焚,那两口箱子即便没有被天雷击毁,也会被山火焚烧掉,如此一来世人就会认为那些武功秘籍已经毁于火海。” 李中庸说到此处略作停顿,转而继续说道,“他们自然不会就此放弃对我们的追捕,但他们无法确定武功秘籍还在我们身上,就不会兴师动众,旷日持久的寻找我们,所以只要我们迈过了眼前的这个坎儿,日后就可以韬光养晦的隐藏起来。” “老二,你忽略了两个细节。”陈立秋说道。 待李中庸转头看他,陈立秋说道,“老大之前说漏了嘴,花尼姑已经知道他练的是金刚不坏神功,只要那四个人有一个还活着,世人就会知道咱们几个学的都是绝世武学,就算没有别的秘笈,他们也不会放弃寻找我们。” 陈立秋说完,众人尽皆点头。 陈立秋又道,“还有,宋宝不愧是太平客栈的二掌柜,见多识广,认得神兵宝物,他已经发现你的长剑不是凡品,他如果没死,一定不会放过你。” “三师兄,太平客栈是处什么所在?”长生疑惑追问。 “是个易换奇珍,买卖宝物的地方,”陈立秋说道,“只要是珍稀宝物,他们都要,而且出得起价钱,,每隔半年他们就会举行一次声势浩大的竞价拍卖,太平客栈财力雄厚,黑白两道都给面子,有人猜测他们背后有朝廷撑腰。” 待陈立秋说完,李中庸接过了话头,“师父在世的时候之所以要自坟墓里带出那些武功秘籍,并不是为了囤积居奇,而是不忍心先人的技艺心血就此失传,而今那十八部秘笈我和老三各自记下了四部,老四老五各自记下了五部,这些神功绝技咱们不可能自行练习,只能传授他人,倘若墓主人所属的门派尚在,且行的是光明之道,咱们可以将秘笈默写下来交给他们,一来可以原璧归赵,弥补我们惊扰亡人的过失,二来可以将这些武功绝技流传下去。” “我们得到的那些秘笈多是千百年前的,延续到现在的门派并不多。”陈立秋摇头。 “二师兄,如果墓主人所属的门派还在,他们的武功绝技应该也在呀。”长生说道。 李中庸摇头说道,“不然,习武之人大多都有藏私的毛病,师父会十招,传给弟子往往只传九招,如此这般,越传越少,乃至最终失传。” “哦。”长生点头过后出言问道,“如果秘笈主人所属的门派不在了,咱们是不是可以传给品行端正的好人?” “可以,不过这也正是我所担心的,”李中庸摇头说道,“因为我们看人不一定准,万一所托非人,就不是弥补过失,济世救人了,而是助纣为虐,祸国殃民。” “二师兄,你放心吧,我们不会乱说的,也不会乱传。”长生说道。 “嗯,一定要守住秘密,口风不紧是最容易坏事的。”李中庸说道。 “老二,你这是当着和尚骂秃驴呀,”驾车的巴图鲁不无委屈,“我又不是故意的,是那尼姑胡诌八扯,说我练的是什么野牛嗯?” “怎么了?”陈立秋急切追问。 “前面路口有一大群叫花子。”巴图鲁说道。 “是落难灾民还是丐帮弟子?”陈立秋又问。 巴图鲁有灵气修为,看的真切,“有拿刀的,应该是丐帮的。” “怎么这么快?”李中庸颇为意外。 “你是不是忘了丐帮会放鸽子?”巴图鲁说道。 听得巴图鲁言语,李中庸恍然大悟,冲陈立秋和武田真弓招了招手,三人急出车厢,提气轻身,离车换马 第三十五章 穷追不舍 李中庸和陈立秋跃起的同时长剑已然出鞘,落上马背之后立刻割断连索,催马先行。 武田真弓一直负责殿后,上马之后便没有策马加速,而是留在了马车旁边。 此时众人距前方路口已经不足百丈,借着天上的月光,长生大致看清了路口的情形,那是一处宽阔的十字路口,一群手持兵刃的丐帮弟子正聚集在那里,人数不少,当有四十余人。 “把脸蒙上。”李中庸以帕巾遮住了口鼻。 李中庸言罢,众人立刻遵行,唯有巴图鲁没有理会,一来他压根儿就没有帕巾,再者他的身形异常高大,休说中土了,即便是在身形普遍高大的漠北,如此魁梧之人也不多见,故此他蒙脸与否也无甚区别。 长生身上除了那把寒月刀还有一张弓弩,他不会用刀,眼见敌人近在眼前,急忙拿出弓弩拉弦上箭。 随着马车的快速靠近,那群丐帮弟子也确定了他们就是己方要拦截的目标,纷纷拔出刀剑,拉开了架势。 “老五,接着。”巴图鲁将缰绳扔了过来。 听得巴图鲁呼喊,长生急忙抓起缰绳,代替巴图鲁控驭马车。 “驾辕的几匹都是军马,军马遇到人敢往上撞,别减速也别拐弯儿,直接往前跑。”巴图鲁高声说道。 长生并不知道军马和普通马匹还有这样的区别,听巴图鲁这般说,急忙点头应声。 巴图鲁抓起镔铁棍跳下马车,高喊发力,大步狂奔。 常人一步不过三尺,但巴图鲁一步能迈出六尺有余,全力奔跑之下速度惊人,眨眼之间便超过了马车,十步之后便追上了策马前冲的李中庸和陈立秋,三人并肩齐上,直冲敌群。 那群丐帮弟子没想到他们不但没有勒马减速,反倒加速冲了过来,别说还有三人气势汹汹的冲在前面,便是后面那辆疾驰而来的马车他们也拦不住,若是被车马撞倒,筋断骨折自不必说,直接丢了性命也不是没有可能。 贪生怕死是人的天性,即便领头儿的高喊‘拦下他们,’在巴图鲁等人冲来之时,那群丐帮弟子还是惊慌闪躲,左右避开。 丐帮众人惊慌闪避的同时,巴图鲁等人也左右分开,为马车让路。 长生抖缰催马,径直冲过路口,驶进了向南的路径。 顺利突围之后长生暗暗松了口气,转头回顾,却发现马车后面只有武田真弓,巴图鲁等人并没有跟上来,再往远处看,只见巴图鲁三人正在与丐帮众人厮杀混战。 起初长生还在担心,但是在看清战况之后方才发现巴图鲁三人并不是不能脱身,而是他们心中充满了愤怒,正在穷追猛打,砍砸泄愤。 眼见马车减速,武田真弓催马上前,“莫停,快走!” “老大没马,咱得等他。”长生喊道。 “他能追上来,”武田真弓言罢,又抬手指向西侧林中,“那些丐帮弟子全是骑马来的,他们的马都拴在树林里。” 长生看不到树林里有马,但武田真弓自然不会骗他,没了顾虑,这才松抖缰绳,加速前行。 马车跑出十几里,后面的三人方才跟上来,短距离内巴图鲁能徒步跟上,但距离太远便不成了,只能骑马,双马同行,一匹载人,一匹驮棍。 到得车前,巴图鲁舍了夺来的马匹,抓起镔铁棍重回马车。 “大师兄,树林里的那些马都放跑了吗?”长生问道。 “没有,那些马没用了。”巴图鲁抬手擦脸。 巴图鲁言罢,一旁的陈立秋接口说道,“那群丐帮弟子是得到消息自别处匆匆赶来的,所乘马匹狂奔赶路已经累的脱了力,追不上咱们。” 听陈立秋这般说,长生这才松了口气,将缰绳还给了巴图鲁。 他原本以为巴图鲁先前抬手是在擦汗,凑得近了方才发现他脸上不是汗,而是血,不止脸上有血,身上也全都是血。 再看李中庸和陈立秋亦是如此,浑身上下满是腥臭血污。 “大师兄,你们把他们全杀了?”长生心惊肉跳。 “没有,跑了几个。”巴图鲁瓮声回答。 李中庸策马跑在马车右侧,“此前我只想到后面会有追兵,却忽略了丐帮还有信鸽,马匹跑的再快也快不过信鸽,形势比我们先前预想的还要恶劣。” “老二,你也不用过分担心,”陈立秋接口说道,“就算他们飞鸽传书,前方收到信鸽之后也需要时间召集人马,组织拦截,只要咱们速度够快,他们就来不及进行周密准备。” 陈立秋说到此处略作停顿,转而继续说道,“在我看来危险还 是来自于追兵,咱们的这些马匹虽然矫健,却终究不是宝马良驹,江湖帮派手中不乏好马,只要确定了我们的行踪,迟早会追上咱们。” 李中庸点了点头,没有再说话。 再行百十里,遇到了驿站,也来不及饮马,直接冲进去抢些干粮,每处驿站的房舍布局都差不多,厨房也很好寻找。 天亮时分,估算距离已经跑出了六百多里,马匹昨夜没有白吃火烧,直到此时仍有余力。 又坚持着跑出百十里,先前的那七匹战马终于撑不住了,嘴角开始溢出白沫。 “马不行了,得换一批。”巴图鲁开始勒马减速。 长生抬手南指,“大师兄,前面好像有条河,去河边把马卸下来让它们喝水。” “它们跑的热血沸腾,现在让它们喝冷水会要了它们的命。”巴图鲁将马车停下,放出驾辕的马匹,又另挑了四匹套了上去。 李中庸三人亦更换了坐骑,虽然那些拴在马车旁边的马匹也跟着跑了很远的路,但它们没有负重,体力消耗较少。 更换了马匹,巴图鲁赶着马车不紧不慢的往前走,在饮水之前得让这些马匹喘息适应。 卸下的那些马匹也没有乱跑,而是跟在众人后面走向前面的河流。 到得河边,众人开始饮马喂马,虽然明知道追兵就在后面,这一柱香的时间也节省不得,不然马匹撑不住。 在马匹休息的时候,巴图鲁将那些已经耗尽力气马匹的缰索全部摘了下来,他这么做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彻底放它们自由,免得它们再被别人抓住。 磨刀不误砍柴工这话也并不全对,磨刀实则还是耽误工夫的,只是不得不磨罢了,一炷香之后,众人立刻上路,目前的形势每个人都心知肚明,意外随时可能发生,众人能做的就是赶在意外发生之前尽可能的多赶一程。 河流通常位于地势较低的位置,往南就是绵延的群山,一路上坡,当众人赶到山腰时,后面的武田真弓突然发声,“你们看!” 众人闻言转头回望,由于众人位于高处,俯视远眺可以看到远处官道上的情况,此时几匹快马正自官道上由北向南疾驰而来。 “这三匹马都不是中原马,中原马跑不了这么快。”巴图鲁说道。 武田真弓抬手比量,“离咱们还有五十里。” “只有三个人。”李中庸面色凝重。 “就三个人也敢追咱们。”巴图鲁多有不屑。 与巴图鲁的乐观不同,李中庸多有担忧,“他们知道咱们有五个人,除非这三人全是高手,否则他们也不敢追来。” “有道理,快跑。”巴图鲁恍然大悟,抖缰催马,呼喝加速。 “二师兄,他们多久能追上咱们?”长生紧张发问。 “最多一个时辰,”李中庸言罢,冲巴图鲁喊道,“老大,前方可有险峻地势?” “啥意思?”巴图鲁不解。 “可有险峻山谷?”李中庸问道。 不等巴图鲁接话,陈立秋急切插言,“这几人肯定都会轻功,寻常山谷拦不住他们,除非有大河横桥。” “有,有,有,”巴图鲁抬手南指,“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前面就有一条大河,河上有座很大的桥。” “河有多宽?”陈立秋追问。 “好像有个几十丈。”巴图鲁不很确定。 “够了,”陈立秋又问,“距此多远?” “我真记不住了,好像不是很远。”巴图鲁不敢乱说。 “快走,一定要赶在他们追来之前去到那里。”陈立秋催促。 即便陈立秋不催,巴图鲁也在频频催马,众人此时所走的虽是官道,却位于山区,道路年久失修,坑坑洼洼,马车疾驰其上,异常颠簸。 众人狂奔在前,追兵穷追在后,由于道路蜿蜒山中,大部分时间都看不到后面的追兵,除非其中一方位于山腰高处才能看到对方。 半个时辰之后双方的距离已经拉近到了不足十里,隔着一道山谷,甚至可以看到对方的长相,三个追兵两男一女,年纪都在四十上下。 “老大,距那条大河还有多远?”陈立秋急切发问。 “不远了,翻过这座山头儿就是,我都听见水声了。”巴图鲁喊道。 “老二,你身上可还带有磷石?”陈立秋又问。 “有。”李中庸回答。 “取出来,准备烧桥。”陈立秋说道。 不等李中庸接话,巴图鲁便抢先说道,“哎哎哎,不行啊,那桥烧不了,那桥是石头造的” 第三十六章 亡命阻击 听得巴图鲁言语,李中庸和陈立秋愕然震惊,面面相觑。 “你们这是啥眼神儿啊,”巴图鲁一脸无辜,“你们也没问我是木桥还是石桥啊。” “这还用问吗?”陈立秋愁恼焦急,“当下以木桥居多,咱们走遍大江南北,又有几座桥是石桥?” “争论这些已经没有意义了,”李中庸转头回望,“他们很快就会追上来,既然不能烧桥,就只能自桥头拦下他们。” 陈立秋重重点头,“好,咱们二人留下。” “我也留下来。”武田真弓高声说道。 “你不能留下,”陈立秋摇头说道,“咱们眼下只走了一千里不到,还有三千多里,你和老大要应对其他追兵。” “他们有三个人,而且武功修为都比你们高,即便我也留下来,也不见得能拦住他们。”武田真弓摇头说道。 武田真弓言罢,李中庸和陈立秋没有立刻接话,武田真弓说的确有道理,一对一都不见得能拦下对方,二对三更是毫无希望。 “我的武功最高,我和老二老三留下来,”巴图鲁冲武田真弓说道,“老四,一会儿你带老五先走。” “不成的,我不认识路。”武田真弓焦急摇头。 长生自一旁插言说道,“我也不走,咱们都别走了,跟他们拼了。” “师父的嘱托你都抛在脑后了么?”李中庸神情严肃,“更何况你又不会武功,留下有什么用?” “老二说的对,”陈立秋接口说道,“老五,我也不说假话宽你的心,不管谁留下都是凶多吉少,但先走的人也并不安全,没有我们随行护送,你的处境会更加危险。” 众人策马狂奔的同时急切交谈,待得翻过山脊,众人看到了那座石桥,石桥横在两座山峰的山腰处,桥长两里,宽约两丈,桥下是滚滚东去的滔滔河水,石桥高出河面至少也有十几丈。 “老四,稍后动手,先冲对方坐骑下手,”李中庸冲武田真弓说道,“毁了他们的坐骑,即便咱们拦不住他们,他们也追不上老大和老五。” “好。”武田真弓点头。 李中庸又道,“咱们的坐骑也不能留下,以防他们夺为己用。” 陈立秋和武田真弓双双点头。 “马还是得留给你们,”巴图鲁说道,“万一你们打赢了,也能骑马追上我们。” “哈哈,”陈立秋笑问,“老大,你认为有万一吗?” 巴图鲁知道三人不是敌人的对手,关心忧虑,“我也留下吧,让老五自己走。” “不成,”陈立秋连连摇头,“万一再遇到追兵,你让他如何应对?” 巴图鲁左右为难,不得兼顾,心中气恼,连声骂娘。 石桥离众人越来越近,后面的追兵也离众人越来越近,长生知道分别在即,也知道留下的三人要面对怎样的危险,但他不会武功,便是心急如焚也做不了什么。 李中庸自腰间解下钱袋,抬手扔给了长生,“接着。” 待长生接住钱袋,李中庸急切说道,“我本以为能将你送到赣州境内,现在看来怕是连一千里都走不出了,倘若再次遇到追兵,老大就得撇下你,为你引开追兵,以后的路只能靠你自己走了。” 不等长生接话,李中庸又冲巴图鲁说道,“老大,接下来你要继续南下,不是迫不得已,不要扔下老五,他没出过远门,孤身独行太过危险。” 巴图鲁听到了李中庸的话,但他却没有接话,只是一个劲儿的骂娘。 “真到了不得不分开的时候,你就放下长生,然后驾车继续往南去,”李中庸说到此处看向长生,“老五,你不要往南去,你往西走。” 不等长生接话,巴图鲁便抢先开口“你让他往西干啥,往西方位也不对啊。” “走陆路太过危险,躲不过追兵,”李中庸出言解释,“只能往西走,先赶去渝州” 李中庸话没说完就被巴图鲁打断了,“去渝州干啥,渝州远在千里之外,绕那么大圈子怕是得走半个多月。” “眼下正值枯水时节,江上有去往下游的船只,”李中庸说道,“老五,你赶去渝州设法登舟上船,沿江而下,经鄂州,湘州,鄱阳,赣江,直至赣州,你要去的地方就在赣州,自渝州走水路去赣州,最多半个月。” 担心自己记不住,长生急切说道,“二师兄,你再说一遍路径。” 李中庸又重复了一遍,并再加叮嘱,“此去凶险非常,你要多加小心,另外你一定要记住,什么都可以丢,唯独那枚回天金丹不能丢,师父已经不在了 ,他最后的心愿我们一定要帮他完成。” “二师兄,你放心,除非我死了,否则我一定将东西送过去。”长生郑重说道。 众人说话的工夫,马车已经来到桥头,武田真弓自袖中掏出了一个小布袋扔给了长生,“五师弟,保重。” 分别在即,长生千般担心,万分不舍,“师姐。” 追兵紧随其后,根本没有太多的时间供众人唏嘘道别,在马车驶上石桥之后,李中庸,陈立秋,武田真弓同时翻身下马,站立桥头。 三人骑乘的马匹与驾车的马匹本是一群,脱缰之后亦不减速,跟着马车狂奔向前。 巴图鲁一万个不想走,但他也知道自己必须走,上桥亦不回头,急抖缰绳,呼喝催马。 长生起身回顾,只见李中庸等人已经亮出兵器,凝神以待,那三个骑乘良驹的追兵距桥头已不足五十丈。 见长生站在车上向后张望,陈立秋高声喊道,“一定要将墓中所得亲手交给神医。” 长生一时之间没明白陈立秋的意思,转念一想方才恍然大悟,陈立秋的这番话实则是在误导追兵,孙真人生前乃是岐黄圣手,其墓中必定会有医书陪葬,众人得了医书,送给当世神医也非常符合情理,接下来追兵会认为他们可能要赶去冀州,因为薛神医就在冀州。 马车尚未驶离石桥,追兵已经赶到了桥头,不等追兵勒马,李中庸三人便冲了上去,他们的攻击目标并不是那三个中年高手,而是他们所骑乘的马匹。 以马匹为目标意味着什么长生非常清楚,但凡有一丝一毫的胜算,李中庸等人都不会不攻人先杀马。 那三人骑乘的马匹果然神异,在受到攻击之后几乎同时抬起前蹄,昂立躲避。 三人一击不中,立刻欺身抢攻,马匹再怎么神异,也不可能像习武之人那般辗转腾挪,转眼之间三匹马尽数受伤,马上的三人同时提气拔高,脱离马背。 那两个中年男子拔出长剑迎向了李中庸和陈立秋,而那名中年女子则凌空翻跃落于石桥,弓背发力,急追马车。 武田真弓见状急忙转身挥手,冲那中年女子发出了几枚十字暗器。 中年女子不敢托大,急忙闻声辨位,腾挪躲闪。 刚刚躲开那几件暗器,武田真弓的第二波十字暗器紧随而至,那中年女子只能再度躲闪,武田真弓趁机上前,缠住了那名中年女子。 李中庸和陈立秋技不如人,动手之后只能一味抢攻,不给那两名中年男子出招的机会。 那两名中年男子虽然只是躲闪防守,却颇为从容,丝毫不显狼狈。 “留活口,太平客栈命令抓活的。”其中一人冲另外一人说道。 听对方这么说,长生心中的悲愤略减,只要对方不痛下杀手,即便三人被擒也有活命的机会。 此时马车已经驶离石桥,进入南侧山林,再过片刻便看不到北侧桥头的情况了。 就在此时,变故突然发生,武田真弓在发出第三波十字暗器之后快速冲向那中年女子,趁那女子侧身躲闪之际将其拦腰抱住,厉声发力的同时抱着那中年女子冲向桥边石栏。 桥栏高不过三尺,武田真弓存了玉石俱焚之心,用尽全力,二人同时翻出了桥栏。 生死关头,那中年女子迅速反应,左手急探,赶在坠落之前的一瞬间抠住了桥边青石,带着武田真弓吊在半空。 眼见同伴遇险,生死一线,正在与李中庸动手的中年男子急忙高喊,“李冲,快救陈观英。” 听得同伴呼喊,那名为李冲的中年男子急忙横身躲闪,避开了陈立秋的软剑,转身加速,大步前冲。 武田真弓没想到那中年女子竟然在千钧一发之际攀住了石桥,危急关头也来不及多想,抓着那女子的衣服下坠发力。 武田真弓的本意是带着那中年女子一同坠落,未曾想此举竟然歪打正着,一举两得,在将那中年女子拽落的同时,自己也借着反冲之力跃了上来。 眼见武田真弓死里逃生,长生大喜过望,欢呼叫好。 但不等好字出口,变故再生,那前来援救的中年男子眼见同伴落水,气急败坏,攀附桥栏,凌空起脚,将刚刚跃起的武田真弓径直踹飞。 这一脚灌注灵气,势大力沉,武田真弓重伤吐血,急坠跌落 第三十七章 孑然一身 武田真弓疾速坠落的同时,长生的心也随之跌入谷底,石桥距水面足有十几丈,下面便是冰凉湍急的河水,即便武田真弓没有受伤,跌落下去也是凶多吉少,更何况她还遭受重创,伤重吐血。 在那中年男子将武田真弓踹落的同时,陈立秋也疾冲而至,但接下来发生的事情长生看不到了,因为马车已经拐进了树林。 巴图鲁一直在抖缰催马,并不知道后面发生了什么事情,眼见长生面色苍白,瓮声问道,“怎么了?” “四师姐把那个女的推下了桥,自己也被人踹下去了。”长生语带颤音。 听得长生言语,巴图鲁鼻翼抖动,但他没有再说什么,只是急抖马缰,频频催马。 长生震惊悲痛,坐在车辕上出神发愣,虽然一路上经历了许多危险,但他从没害怕过,直到此时他才真切感受到了江湖的血腥和残酷,师父过世了,主心骨没了,接下来不管遇到什么危险都只能由他们几个来面对了。 他不敢想像李中庸和陈立秋拦截敌人的最终结果,但他又忍不住去想,根据那中年男子一脚就能将武田真弓踹的吐血来看,那两个中年男子的灵气修为都很高,武田真弓挨不住对方一招,李中庸和陈立秋也肯定挨不住,二人想要全身而退怕是比登天还难。 不幸中的万幸是敌人并不想立刻杀了他们,而是想抓住他们交给太平客栈,既然对方抱了这种心思,便不太可能痛下杀手。 不过也说不准,真的打急眼了,对方还是会下重手的,武田真弓就是前车之鉴,退一步说即便敌人没有打杀他们而是将他们抓住了,到了太平客栈手里也势必遭受刑讯逼供,二人绝不会屈服招供,最终还是生死难料。 心中忐忑,免不得杂念丛生,如果换成是自己,在这种情况下应该如何逃生?仔细想来只有一个法子,那就是自桥上跳下去,但实在是太高了,自一丈高矮的屋顶跳下去都可能摔断腿,自十几丈高的地方跳下去更是凶多吉少。 不过桥下有水,跳进水里有生还的可能,但谁知道水下有没有礁石,即便没有礁石,跳进冰冷刺骨的河水里也很难浮游上岸,河水太急,而且两岸都是陡峭的石壁 “老五,别瞎寻思了,他俩都很聪明,就算打不过,跑掉总是能的。”巴图鲁打断了长生的胡思乱想。 “嗯。”长生沮丧应声。 “接下来咋办?”巴图鲁问道。 巴图鲁不是个有主意的人,长生也是两眼一抹黑,哪里能给他出主意。 但眼下只剩下了他和巴图鲁,巴图鲁心思简单,只能由他拿主意。 短暂的沉吟之后,长生出言问道,“大师兄,还得多久咱们才能出山?” “山外面也是山哪,只不过没有这些山这么高而已。”巴图鲁回答。 “下一个岔路口还有多远?”长生换了个问法。 巴图鲁想了想,答道,“有个两百来里吧。” 巴图鲁并不知道长生在想什么,问什么答什么,并不多说,长生只能继续追问,“岔路有几条,都是通往什么方向的?” “三条,大道往南,往西和往东的都是小道儿。”巴图鲁回答。 “往南的大道两侧有没有山?”长生又问。 “好像有。”巴图鲁点头。 “往东往西的小路上有没有人家?”长生再问。 “有啊,出了大山人就多了。”巴图鲁回答。 长生想了想,又问道,“往冀州去,应该走哪条路?” “往东。”巴图鲁回答。 长生没有再发问,而是自心中急切思虑,按照李中庸之前的说法,是由巴图鲁将他尽可能的往南多送一程,往南走的越远,他赶去渝州所需要的时间就越短。 但如果继续往南走,目标太大,追兵会越来越多,巴图鲁也就越来越危险,他不希望巴图鲁也似李中庸三人那般拼了性命为他开道铺路,巴图鲁没有李中庸等人那么聪明,做不到随机应变,真的遭遇了敌人,只能血战到底。 陈立秋先前自桥头高喊的那句话一定能误导敌人,敌人会误以为他们要赶去冀州见薛神医,故此在敌人的想像中二人出山之后应该拐上往东的岔路才对。 随后很长一段时间长生都没有说话,双目紧闭,斟酌推敲,他需要想个既能扰乱追兵,又能保全自己和巴图鲁的办法。 良久过后,长生心中有了计较,睁眼转身,只见李中庸三人先前舍弃的马匹有一匹已经脱队,还有两匹跟在马车后面。 见此情形,长生急忙让巴图鲁停车,跳下马车将两匹马拴于左右车 辕。 拴好马匹,长生重新跳上马车,“大师兄,咱们的马还能跑多远?” “应该还能跑个三百来里。”巴图鲁说道。 “你能不能让这些马拉着马车一直沿着路往前跑?”长生问道。 巴图鲁不明所以,疑惑问道,“你想干啥?” “你先回答我,如果没人驾车,马能不能拉着车往前跑?”长生催促。 “能是能,但没人驾车,马不一定沿着路跑啊。”巴图鲁说道。 “最远能跑多远?”长生追问。 “这可说不好,得看马的脚力咋样,实在跑不动了,它们就不跑了。”巴图鲁摇头说道。 “好,你仔细听我说,”长生规整了一下思绪,出言说道,“出山之后,你设法让马拉着马车往东跑,这两匹马驮着你和铁棍往南去,我自路口下车。” “老二可不是这么说的,他让我把你往南送。”巴图鲁说道。 长生自然不会告诉巴图鲁这么做是为了保全他,只能随口敷衍,“情况有变,那条路走不通。” “你呢?你下车之后往哪儿走?”巴图鲁问道。 担心巴图鲁心直口快,日后会说漏嘴,长生便没有如实相告,“不一定,我还没想好。” “我呢,我往南走多远?”巴图鲁求计。 “你往南走出几十里,然后将马匹带入山中,自山中待上数日之后调头往北走,”长生说道,“你别走大路,尽量走小路,一直往北走” 不等长生说完,巴图鲁就疑惑的打断了他的话,“你让我调头回去干啥?要是一直往北走,我就回草原了。” 长生解释道,“他们绝对想不到你会调头回去,所以你往北走是最安全的,现在风声太紧,你回草原躲一段时间也好。” “我老家没人了。”巴图鲁不愿回去。 “你去草原,但别回家,”长生说道,“等你把工夫练好了再回来找我们。” 看得出来巴图鲁是不想回去的,但他自己也没主意,只能听长生的。 长生将李中庸等人给他的钱袋拿了出来,自车里拿出一个笸箩将里面的银钱全都倒了出来,三人之中以李中庸积蓄最多,钱袋里不但有几十两银子,还有一块指甲大小的金子,陈立秋和武田真弓的钱袋里亦有几十两银子。 长生拿起那块金子略作掂量,重量当在五两上下,沉吟过后将金子留下,余下的银两全部装回钱袋,递给了巴图鲁,“这些银两你收着。” “我不要,那是他们给你的盘缠。”巴图鲁连连摇头。 “你拿着,那块金子我留着支付渡资足够了。”长生说道。 浑噩和愚蠢是有区别的,巴图鲁虽然浑噩却不愚蠢,“我真不要,你别给我,你都留着。” 长生急切解释,“我真的不能留,带钱太多容易暴露身份,这块金子很小,好藏,带那么多银两,你让我藏哪儿?” “好吧,”巴图鲁接过了钱袋,“我是大师兄,你可不能骗我。” “不骗你,”长生转身回到车厢,里面还剩下一些干粮,“这些干粮我多带一些,给你少留点儿。” “不留也行,饿不着我。”巴图鲁说道。 长生没有接话,将干粮分作三七,自取其七,剩下的包好塞进了巴图鲁的包袱。 车里还有众人露宿所用的被褥,长生卷了一套,摁压捆扎,“铺盖我带走一套,也给你捆上一套,记住我的话,往南走出几十里,然后将马带进树林,自树林待上三天之后再自树林里往北走,你可千万别在大路上把马给放了,你如果把马放了,被他们发现了,就知道咱们没有走远。” 巴图鲁没有接话,而是嘟囔着重复长生所说的话。 刚刚捆好被褥,长生又改变了主意,将捆好的被褥重新解开,“算了,铺盖咱们都别带了,不然他们发现少了两套就可能猜到咱们要滞留山中。” “你怎么跟老二老三一个德行,”巴图鲁皱眉撇嘴,“成天疑神疑鬼的,哪来那么多心眼儿。” 长生没有反驳,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想多了,但性命攸关,他不敢大意,但凡能想到的都要留心防范。 上午辰时,马车来到山外路口,四顾无人,巴图鲁解下车辕上的两匹马,将马车赶上东面岔路之后削了根木刺插在了驷马的前腿上,驷马吃痛,带着几匹驸马奋蹄奔跑,拖着马车往东去了。 巴图鲁目送马车远去,“等它跑累了,应该能把木签子咬下来。” “快走吧大师兄,”长生紧张四顾,“一定记住我的话。” 巴图鲁也知道耽搁不起,翻身上马,“你这么聪明,我不怎么担心你,咱们说定了,等我练好了工夫,我就回来找你们。” “好,快走吧。”长生再度催促。 巴图鲁也不磨蹭,抖缰催马,往南去了。 待巴图鲁离开,长生再度四顾,确定无人之后背着干粮跑进了西面树林 第三十八章 隐居山中 进入树林,长生终于松了口气,虽然初春时节树上还没有长出树叶,但林中树木高大,高处的树枝延伸交错,藏身林下很难被人发现。 相较于自己以后可能遇到的困难,长生更担心李中庸和陈立秋能否脱险,重伤落水的武田真弓能否死里逃生,还有就是巴图鲁能否躲开追兵。 担心和揪心又不一样,他虽然担心四人,却也没有达到揪心的程度,因为尽管局势对众人不利,却也没有坏到极点,落水再怎么危险,也比不能落水要好,若是自别处阻击追兵,那就只能死战到底,便是打不过也不能跑,因为没地儿跑,也跑不掉。 再有就是李中庸和陈立秋所用的兵器都是神兵利器,上等的兵器也能给二人增添几分胜算。 而巴图鲁虽然心思简单,分开之前他也曾仔细叮嘱过,只要巴图鲁能按他说的去做,应该可以顺利逃脱。 没走多远长生就坐了下来,他还是担心李中庸等人,有心赶回事发石桥查探究竟,不过这个念头很快就被他打消了,因为石桥距此处足有两百多里,便是自路上行走也得三四天,自山中行走多有阻碍,赶到那里至少也得个十天半个月,去了之后什么都看不到,毫无意义。 打消了这个念头,长生又生出了另外一个想法,他想自路口附近的树林里藏起来,藏在附近可以看到路过这里的人,能对敌人的行踪有所掌握。 不过权衡过后,这个想法也被他放弃了,不能留在这附近,天知道那些江湖中人都有什么能耐,万一有人耳清目明发现他就藏在附近,死的岂不冤枉。 打定主意,长生站立起身,背着包袱自林中向西走去。 除了包袱,他随身还带着那把名为寒月的薄刃长刀,他虽然不会使刀,但有刀在手还是令他心里踏实了不少,这里毕竟不是他熟悉的地方,他不知道山里有没有虎豹豺狼。 担心遇到凶禽猛兽,长生便没有进入远离道路的深山老林,一直自岔路北面的林中行走,辰时动身,走了两个时辰之后已是汗流浃背,口干舌燥,他虽然带了不少干粮,却没有水囊。 又走了一个时辰,终于发现北面山中有条溪流,急忙快跑过去,掬水解渴。 溪流不大,最窄的地方不过两尺,并不能阻碍他继续西行,不过跨过小溪之后长生却并没有继续往西走,而是沿着小溪往上游去了,他自山村长大,经验告诉他似这种小溪在低洼处往往会汇聚成大大小小的水潭,而水潭里很可能会有鱼虾。 往上游走出几十丈后,他果然发现了一处小水潭,水潭约有三丈见方,水深不过两尺,清澈见底,水中有鱼,虽然不大,数量却不少。 这几年雨水不调,年景不好,再加上各地战乱频发,导致民不聊生,食不果腹,但凡能吃的东西灾民百姓都不会放过,水潭里的鱼虾不难捕捉,之所以没有被人捉了去,只有一个合理的解释,那就是这地方很少有人来。 此时不过午后申时,距太阳下山还有一个时辰,不过长生没有再走,而是自水潭两侧的山中寻找栖身之处。 山洞无疑是最好的栖身之处,但山洞并不是随处可见的,即便有,大部分也被野兽占据了,一通寻找之后,长生终于自水潭西面的山腰处发现了一处位于两块山石之间的石缝,石缝不大,却勉强可以藏人。 找到了较为理想的位置,长生便放下包袱,拔出长刀开始自附近砍伐树木,他不砍大树,只挑手臂粗细的小树,寒月乃是罕见的宝刀,用来砍柴实属暴殄天物,不过的确好用,手臂粗细的小树只需一刀。 拖回来之后也不用修理的太过仔细,只将树杈砍下来,然后将树干一刀两断,横在两块石头之间充当横梁,削下来的树杈再覆盖其上,充当屋顶。 想要将石缝盖住两棵树的树枝就够了,但长生足足砍了十几棵,这时候的树杈没有树叶,想要做到防雨防寒必须多覆盖几层。 盖上树枝之后,他又自附近寻找山石覆压其上,这么做有多个目的,一是防止树枝被大风刮走,二是能够抵御野兽刨挖,还有就是他选的藏身之处周围多是青石,以石头盖住树枝能让这处石洞在山中显得不那么突兀,不是自附近仔细观察,不容易发现。 盖好了屋顶,长生又开始搬石头堵门,他不知道山中都有什么野兽,尽量搬动那些沉重的石块儿堆叠垒砌,一直忙到夜幕降临方才大致完工。 天上有月,但月光不足以让他看清书上的文字,长生虽然已经筋疲力尽,却没有放松懈怠,他之前砍了十几棵树,树枝全用上了,还有一些较粗的树干,挑出几根撑顶负重,余下的则借着月光削下树皮,以树皮充当绳子,将树干连到一起,做了个粗陋却结实的木门,用来挡住洞口 。 作罢这些,长生几乎累散了架,但身上疲惫,心里却踏实,勤劳永远都不会白费,有了如此牢固的栖身之处,除了坏人,他什么都不怕了。 由于太过劳累,半块火烧没有吃完长生便沉沉睡去,由于石洞内外密不透风,夜晚的寒气也没有将他冻醒,一觉醒来已是五更时分。 醒来之后长生下到山腰喝水洗脸,眼见小溪附近有不少已经倒伏的干草,便抱了一抱回来,用以铺地防寒。 作罢这些,长生带着包袱离开了石洞,自石洞西北方向十几丈外的树下坐了下来,他不留在石洞也是有原因的,他担心有人发现山洞并将他堵在里面。 昨天他之所以费时费力的加固栖身之所也是有原因的,眼下风声正紧,江湖上闹的沸沸扬扬,这时候动身绝不是明智的举动,自这里住上一段时间,等江湖中人逐渐将此事淡忘了再出发。 他的这种想法也并不是临时起意,在和巴图鲁分开之前他就已经想好了,而这正是他拿走七成干粮的原因。 师父交代的事情必须做到,但师父并没有规定将丹药送到阁皂山的时间,时间比较从容,这是对他有利的地方。 坐下之后,长生拿出昨天吃剩的半块火烧,一边咬嚼一边翻看不久之前得来的医书,他手里的这部医书名为千金翼方,是药王孙真人晚年所著,而武田真弓的那部名为千金要方,是孙真人早年的岐黄论著。 傻子往往认识不到自己傻,而聪明人也从来不会认为自己笨,长生知道自己很聪明,儿时学字时老先生就夸赞过他过目不忘之能,而这也是老先生愿意教他的原因之一,但即便真有过目不忘之能,想要将这部千金翼方死记硬背下来还是有些勉强,因为医书里记载的药名实在太多了,这些药物都有五行归属,金木水火土每一属都有几百种药物。 再有就是药方的数量太多,上下两卷,至少有几千个药方,一种药方少则由两三种药物组成,多的甚至有二十多味药,其重量不但精确到几两几钱,甚至还会精确到几分。 若是寻常史书典籍,记错了几字几句也没什么大碍,但这可是用在人身上的医术药方,开出的药方没什么效果,治不好也还罢了,万一开错了方子,治死了人,那可是要吃官司的。 对于大部分人来说学习都是枯燥无味的,但对有些人来说学习是会上瘾的,尤其是隐约发现了某种规律的时候,就会急切的想要找出并验证这种规律。 歧黄之术是自阴阳五行衍生而来的,人体的五脏六腑,包括皮骨血肉都有其阴阳所属,五行平衡则百病不生,所有的病痛都是因为阴阳失调,五行失衡所导致的,治病的本质就是均衡五行,扶正纠偏。 歧黄之术大致可以分为两部分,一是辨症,二是施治,辨症就是找到病因,施治就是开方子,辨症异常重要,辨症不准,下药就错,有可能把人治死。 施治也同样重要,即便找到了病人的病根儿,方子若是下错了,就是火上浇油,助纣为虐,也有治死人的可能。 随后数日长生一直在看阅千金翼方,知道的越多,他就越紧张,因为歧黄之术与其他谋生糊口的技艺不同,歧黄之术是治病救命的技艺,用好了就是神医,可以救命积德,用不好就是庸医,只能杀生造孽。 古人云:学而不思则罔,思而不学则殆,只是一味的学习而不思考,学到最后也是糊涂的。若是不学习,只思考,到头来也是胡思乱想,毫无作用。在看阅医书,背诵药方的同时长生隐约发现了一个规律,那就是书上所记载的药方好像都是能在最短的时间内治愈病人的药方。 想要缩短治疗的时间,不但药方的配比需要极为精准,对于药量的拿捏也需要炉火纯青。 医书是一本好书,方子也是好方子,但这部医书却不是一般人能够驾驭的,下药太猛了,完全不是常见的缓慢调理路数,而是一针见血,一剂见效,立竿见影,药到病除。 起效越快的药方,风险越大,拿捏准了,药到病除,拿捏不准,药到人亡。 发现了这一规律,长生心中多有懊恼,对于初学者而言,千金翼方实在不够友好,不是高手,这些方子根本就拿不住,用不好。 不过转念细想,心里也就释然了,孙真人身为一代神医,开出的方子自然不会拖拖拉拉,能一个时辰起效,他绝不拖到两个时辰,这其中固然有医者仁心,希望病人早日康复的原因,却也不排除有胸有成竹,恃才傲物的成分 第三十九章 歧黄之术 千金翼方分为上下两卷,长生用了七天时间将上卷辨症施治的内容尽收脑海。 能够做到过目不忘固然难得,但最难的还是举一反三,做不到举一反三就不能活学活用,不能活学活用就是死搬教条,照本宣科,迟早会闯下大祸。 人之所以会生病,根源就是体内的五行出现了盈缺失衡,以不同的药石进行扶正纠偏就是施治,但这看似简单的辨症施治却蕴含着无穷的变数,以风寒为例,同样的症状,男女下药就不一样,男子为阳性,下药时阳性药物就要略减。 同样是男子,不同的年纪下药也不相同,壮年男子比老幼男子阳气要重,下药时阳性药物还要再减几分。 可不能小看减少这几分,一张药方由几种乃至几十种药物组成,牵一发而动全身,一种药物份量的减少,其他药物都需要作出调整,有的要减几分,有的则要加几钱。 此外,书里记载有几千种药物,搭配组合复杂而微妙,这种感觉很难用言语描述,就像手下有几千个不同的士兵,在敌人来袭时要根据敌人的不同自兵营里挑出能够战胜敌人的士兵出城迎战,在挑选士兵时不但要权衡这些士兵能否打败敌人,还得考虑到派出去的这些士兵会不会自相残杀,窝里斗。 推研学习的同时,长生脑海里经常会浮现出一个奇怪的想法,那就是杀人比救人容易,世人常说是药三分毒,这话不假,一张药方里通常只有一到两味主药,其他的全是辅药,辅药的作用有时候只是克制主药的弊端,并没有治病的效果。 如果只考虑药物对病人有利的一面而不考虑其副作用,那开出的药方就可能害死病人。 悟性低的人纸上谈兵,悟性高的人触类旁通,在记忆推研药方的同时长生还发现了另外一个规律,那就是药理与道理其实是相通的,任何事情都有阴阳两面,遇到一件事情时不但要考虑到好的一面,还得考虑到它不利的一面。 以大补气血的人参为例,肥胖之人不宜,失眠夜惊之人不宜,脾胃虚寒之人不宜,如果下药时只想到人参的好处而没有考虑到它的弊端,开出的药方就可能加重病症,气血两亏的病人本来就需要静养休息,结果服药之后不化饮食,夜不能寐,那等同把病人给害死了。 这个药理若是用作人生道理,那就是看似很好的东西不一定适合所有人,要给别人一样东西,首先要看别人需要什么,别人需要的东西才是好东西,别人不需要的东西,给予者非要一片好心的强加给别人,很可能会害了人家。 一个好大夫可能不精通人情世故,却一定明白阴阳道理。 长生随身带了很多干粮,他饭量也不大,一天半个火烧足够了,天气干燥寒冷,火烧也不容易腐坏。 再加上他自山村长大,可以自林中寻找可吃的草根,最常见的就是杏叶沙参和桔梗,前者俗称老母鸡肉,后者俗称光棍头,根茎肥大,可以食用,入口也没什么异味。 除此之外他还会钓鱼捉虾,他身上有个擦石火折,还有半袋盐巴,生计没什么问题,不过他很少生火,因为担心烟气会暴露自己的行踪,只是偶尔在中午时分生堆篝火,选用的也都是干柴,尽量减少烟雾。 换做旁人,离家日久免不得想家,但他一直孑然一身,只有老黄与他作伴,老黄死后他再无牵挂,独居山野也不感觉寂寞,只是偶尔会为巴图鲁等人担心,不知他们身在何处,境遇如何。 确定将上卷完全记住,长生将其付之一炬,这些东西若是被别人看到,会暴露他的身份并为其带来灾祸。 下卷长生看的很慢,上卷他是抱着推研学习的心态,但下卷他是将其当做验证和考验的,削了一方木片将书页遮住,只看右侧症状,不看左侧药方,根据症状自脑海里斟酌配比,开出药方,认真推敲之后挪移木片,再看孙真人所开药方,然后两相比对。 最初几页他想出的药方与孙真人的药方差别很大,孙真人乃是神医,开的药方肯定不会有问题,有所不同自然是自己开的药方有瑕疵,抱着这种心态推敲斟酌,查找差距,不惜耗时费脑也要想明白孙真人为什么这么下药。 这个法子是最耗费心血的法子,也是进步最快的法子,歧黄之术的提升可谓一日千里。 欣喜之余长生亦有感触,之所以进步神速有两个原因,一是自己聪明用心,二是得益于药王孙真人无声的提携,孙真人是真正的岐黄圣手,有这样的先生他才能进步神速。 五页的第二例,长生开出的药方竟然与书中的药方大致相同,只是其中几味辅药差了几钱,这令他欣喜若狂,开出这个成功的药方并不只是一个病症一个药方的正确,而是意味着他能在几千个士兵中很精准的挑出十几个可以 出城迎敌的士兵。 此后每一页长生都能在十几个病例中配对几个药方,正确的次数越来越多,药物的剂量也越来越精准,从最初的差几钱,到最后甚至一分不差。 到得下卷还有一半时,长生已经能够做到十发九中,不很精准的一次也没有大问题,只是辅药用的不同,他用的是三钱甘草,而孙真人用的是二钱黄芩。 黄芩和甘草都是清热解毒的,功效差不多,用谁作为主药的辅弼差别不大。 如果换做旁人,一定会就此略过,不做深究,但长生不肯,此时的他对歧黄之术已经多有了解,了解的越深,越是心存敬畏,用药就是下毒,马虎不得,他必须弄清楚孙真人为什么用黄芩而不用甘草。 推敲良久,始终搞不明白这两者的区别,黄芩和甘草都可补脾益气,清热解毒,药效极为相似。 思考推敲是最累人的,想到最后长生甚至胸闷头晕,即便如此他仍未放弃,人命不是儿戏,必须做到精益求精。 苦思良久,终于恍然大悟,经络归属,黄芩主走肺经,而甘草主走心经,黄芩比甘草多了一样功效,止血,久咳之下肺脏必然受损,清热解毒的同时辅以止血很有必要。 想明白了其中缘由,长生对孙真人佩服的五体投地,高手就是高手,不服不行,信手拈来,面面俱到,无懈可击。 待得下卷还剩下三页时,长生已经能够做到十发十中,配药剂量毫厘不差。 具体自山中待了多久他已经记不得了,火烧早就吃完了,水潭里的鱼虾也被他吃了个干净,原本光秃的树枝也早已长出了绿叶。 到得这时,长生知道自己该走了,再不走山中的荆棘就会长出,雨水也会频繁,蛇虫也会更多。 最后三页只有一个方子出了问题,也是极小的差别,照例还是进行推敲,不过心态不同了,久推不下之后他甚至怀疑孙真人是不是书写之时出现了笔误。 不过最终他还是发现是自己出了问题,孙真人之所以用了白茯苓而不是茯苓,乃是因为这个方子只适合妇人使用,而白茯苓不但可以宁心安神,还可以美白肌肤。 想明缘由之后,长生抬手拍头,所有在某一方面取得过人成就的人,必定有其过人之处,对于这些人必须心存敬畏。 将余下的病症配出药方之后,长生将千金翼方的下卷也付之一炬,实则千金翼方中所记载的病症和药方并没有涵盖所有的病症和疑难杂症,不过对于那些书中没有记载的病症他也不会束手无策,因为歧黄之术触类旁通,无非是辨症施治,酌情配比。 长生准备走了,不过动身之前他还有些事情要做,那套士兵的衣服自然不能穿了,得烧掉。 那个装有回天金丹的木盒也不能随身携带,此前他曾经看过木盒里的丹药,里面共有九枚由蜡封包裹着的丹药,最下面一排是三枚解毒丹药,都是绿色的,只不过颜色深浅有所差别,木盒隔板上有字,浅绿色的名为解毒丹,绿色的名为解毒灵丹,深绿色的名为解毒金丹。 第二排是疗伤丹药,皆为红色,浅红的名为疗伤丹,红色的名为疗伤银丹,赤红的那枚则是疗伤金丹。 最上面那排是三枚回天续命的丹药,浅黄色的那枚命为回天丹,白色的那枚为回天银丹,金黄色的就是他必须送到阁皂山的回天金丹。 沉吟过后,长生自木盒里取出了四枚丹药,分别为解毒丹,疗伤丹,回天丹和回天金丹,前三枚是他为自己准备的,此去阁皂山路途遥远,免不得遭遇各种意外,即便他深谙歧黄之术,遇险之后也来不及配药自救,这三枚丹药都是成药,必须带在身上以备不时之需。 那柄寒月长刀也不能带在身上,他不会武功,隐藏行踪是最好的自保方式,带了长刀在身边弊大于利。 他有个习惯,暂时用不到的东西就会藏起来,他不舍得将长刀埋在土里,便自附近找了棵死树将长刀藏进了树干。 不过藏好之后他又改变了主意,不能藏在死树里,万一被乡人砍了,长刀岂不丢了,得藏在活着的树里,寒月长刀锋利异常,割开树干轻而易举。 除了长刀木盒,他身上还有一根笛子,这是武田真弓送给他的,眼下也不能带在身上,与长刀木盒一并藏进树里。 藏好东西,长生自石洞里睡了最后一晚,拂晓时分,动身上路 第四十章 西去途中 此前长生一直在水潭附近活动,也没往远处去,动身之后方才发现林中的荆棘杂草已经长的很高了,自林下行走多有阻碍剐扯,一个时辰也走不出几里路,按照这种速度,怕是到年底也挪不到渝州去。 无奈之下只能离开树林,来到路上,瞻前顾后,战战兢兢的往前走。 长生随身带着一个包袱,包袱里还有一套换洗的衣物,背着个包袱,怎么看都像是赶路的外乡人,想把包袱扔了又不舍得,此去阁皂山最快也得三个月,总得有套衣服换洗才行。 正在踌躇纠结,却发现前面路上有人,定睛细看,是个背着柴草的少年,那人年纪跟他相仿,也就十三四岁,衣衫褴褛,脚上穿着一双草鞋,身后背着一捆木柴。 看到砍柴的少年,长生计上心头,三步并作两步走,赶上那少年与他交谈说话,那少年就住在附近村上,此番是早起上山砍柴的。 短暂的交谈过后,长生知道了此时乃是五月上旬,原来自己已经自山中待了三个多月。 商议过后,那少年将柴刀和背着的木柴交给了长生,而长生则将包袱连同里面的那套换洗衣物给了那少年,这时候衣服非常金贵,一套七成新的衣裳换把破旧柴刀和一捆木柴,那少年是占了便宜的。 即便那少年不曾吃亏,长生仍然自腰间摸出两文钱递给了他,他身上还有六十几文钱,省吃俭用,应该可以坚持到地头儿。 那砍柴的少年欢喜的接过铜钱,千恩万谢,帮着长生背负木柴走出几里,到得回村岔路方才将木柴交给了长生,少年身上还有半个吃剩的窝头,见长生不曾带有干粮,便将那半个窝头也给了他。 有了这套行头,长生心里踏实许多,他终于可以光明正大的自路上行走了,一个背柴回家的农人是不会惹人起疑的。 这捆木柴很是沉重,长生背的有些吃力,本想卸下一些,细想过后又打消了这个念头儿,若是背的木柴太少,被有心之人看到还是会起疑心,还是背着吧,负重行远,心里踏实。 走出十几里后,长生还是卸下了那捆木柴,这捆木柴多是自活树上砍下的树枝,太重了,全部换成死树干柴,柴捆比之前更大,重量却只有先前的一半。 再走几里,长生又停下来了,他自路旁的树林中发现了一棵梧桐树,梧桐五月开花,此时那梧桐树上正开满了粉色的花朵。 梧桐树的花朵是可以吃的,其中有花蜜,吃起来颇为可口,只是此物利湿通便,吃多了容易拉肚子。 吃那梧桐的花朵是次要的,长生主要是想砍伐一段树枝,梧桐树的树枝是中空的,可以藏东西。 起初他断头去尾的砍了一段梧桐树枝,打量过后感觉不妥,两头都有断口,容易被人发现端倪,于是将这段树枝扔掉,重新挑选了一根,自下面砍断,上端保持原样,如此一来便只有一个断口,当做拐棍不容易被人发现异样。 将四枚丹药和那点金子全部塞进中空的树枝,再用木棍紧塞封口,如此一来便安心了,除了那些铜钱,他身上再也没有惹人起疑的东西了。 安心的同时也有些许担心,那就是树枝中间的孔洞是扁圆的,先前往里填塞丹药的时候,几枚丹药的蜡封都被磨去了少许,不再是正圆的了,而是略呈椭圆,防湿防潮搞不好会受影响。 与先前的纵马狂奔相比,此时一步一步的往前挪显得异常缓慢,但长生并不感觉枯燥,因为在赶路的同时他一直自脑海里回忆千金翼方的上卷,将其中收录的病症和相应的药方再次梳理了一遍。 途中不时可以见到村庄,不过大部分的村庄都是残垣断壁,一副破败景象,倘若只是饥荒,应该不会出现这种情况,近些年战乱四起,你争我夺,城池乡村往复易主,村落破败很可能是战乱所致。 走了一天,一个贩夫走卒也不曾见到,只有几个骑马的兵卒疾驰而过,还有就是遇到了几伙儿逃难的灾民,多的十余口,少的三两人。 傍晚时分,长生又遇到了几个灾民,这几个灾民应该是一家人,一对老夫妇,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还有一个七八岁的孩童。 那对老夫妇的年纪并不大,应该还不到四十,之所以显老无疑是过度劳作加上食不果腹所致,老少四人面黄肌瘦,形容枯槁,互相搀扶,举步维艰。 长生独居数月,很久没跟人说话了,眼见天色已晚,几人还没有找到宿头,便与他们走在一起,说话交谈。 这四人的确是一家人,也的确是逃难出来的,青黄不接,食不果腹并不足以令他们背井离乡,官府的苛捐杂税是最要命的,交不上赋税地租就要以物相抵,无物可抵就要被抓进大牢,什么时候补上赋税什么时候放人, 补不上就得死在牢里,逃出来不一定有活路,但留下只有死路一条,逃难逃难,逃的其实是牢狱之灾。 心生同情的同时,长生也多有疑惑,询问他们为什么不往山中去,自山中还能寻到吃的,似这样漫无目的的走下去,又自何处得来吃食。 那老汉无奈叹气,只道他们也想过逃入山中,但山中多有蛇虫猛兽,危险非常,而且山中也没有五谷米粮,只吃野菜也难能糊口。 老汉言罢,长生没有再说什么,他能在山中找到可食之物,不表示别人也能,大部分人也只认识为数不多的几种野菜,而只以野菜充饥,人会面黄肌瘦,四肢浮肿。 说话之间,长生发现前面路边有片残垣断壁,此前他曾经和巴图鲁等人多次打劫驿站,熟悉驿站布局,看那院落结构,应该是一处废弃的驿站。 到得近处,果然是一处废弃的驿站,先前应该着过火,大部分房舍都坍塌了,只有东西两处厢房还有屋顶。 东面厢房保存较好,已经被别的灾民占用了,长生便走进了西侧厢房,那一家四口犹豫过后也跟了进来。 “你们在这里休息一下,我出去找点儿吃的。”长生放下木柴,转身离开。 趁着天还没黑,长生自山中四处寻找,有成片大树的地方往往找不到可以吃的东西,似翻白草,桔梗,沙参这类可食之物大多生长在向阳多石,杂草低矮之处。 夜幕彻底降临之前,长生满载而归,左手拎着一串翻白草,右手抓着一把桔梗,腋下还夹着一根四尺多长的粗大树根。 长生带回的东西,老汉一家只认识桔梗,翻白草和那根怪异树根他们都不认得。 点起篝火之后,长生开始清理带回的东西,那家人带有陶瓮,翻白草和桔梗取根蒸煮,而那根怪异的树根则切下一段儿埋进了火下的泥土。 半个时辰之后,篝火减弱,长生拨开火炭将那段树根挖了出来,实则此物并不是树根,而是一种名为葛根的药物,虽然外皮发黑,里面却是厚厚白肉。 长生将那段烤熟的葛根砍做五段,自取其一,余下的分给了那一家四口,每人半斤有余。 那户灾民头一次吃这种东西,起初只是感觉气味颇为诱人,待得剥去外皮,小心尝试方才发现入口香甜,很是粉糯,胜过粟米干饭。 眼见几人狼吞虎咽,长生心情大好,尤其是在众人冲其连声道谢时,他更是颇感欣慰,在没有遇到林道长之前,他在村里也经常帮助别人,却从未换来村民的友善和感谢,整个村子只有小二妞儿对他心存善意。 除了欣慰,长生还有一丝窘迫和些许紧张,他早就发现那个十四五岁的少年并不是真正的男子,而是穿了男人衣服的年轻女子,而那个女子此时正在用异样的眼神看着他 第四十一章 民不聊生 长生被那女孩看的有些发窘,便起身走到西南角落,自黑暗处默然进食。 那户人家得了长生的恩惠,心中感激,见长生没有铺盖,便叫那孩童将仅有的一条毯子送了过来。 长生自然不会要,摆手推辞,又让那孩童将毯子拿了回去。 受人恩惠却无以为报,老汉一家人只能亲切的与长生说话,询问他自哪里来,要往哪里去。 长生自然不能如实相告,只说自南边来,要往渝州投亲。 老汉一家姓田,是自齐州来的,说起来也算半个老乡。 正说话,有人来到了门口,长生抬头看去,只见来人是衣衫褴褛的妇人,怀中裹着一个尚未断奶的婴孩,手里捧着个陶碗,一脸尴尬,欲言又止。 废弃的驿站里除了他们,东厢还有几个灾民,此人无疑是自东面厢房过来的。 长生知道此人来意,便站立起身,来到门口将手里的半块葛根放到了那妇人的碗里。 那妇人得了食物,千恩万谢,正要转身离开,长生又喊住了她。 那妇人不明所以,惊怯回头。 之前带回的葛根还有一大半,长生走过去将其拿了出来,递给了那个妇人,“生吃也可以。” 眼见长生如此大方,妇人好生吃惊,愕立片刻,扑通跪倒,连连磕头。 长生见状急忙伸手将她扶了起来,见到那妇人怀中裹着的婴孩头颅硕大,双眉下垂,双目已无神彩,知道断气在即,已无力回天,心中伤感,无奈摇头。 见那妇人带了吃食回去,其同伴也急忙跑过来道谢,长生从未经历过这种场面,多有紧张,硬着头皮敷衍应对,直待众人起身离去方才暗暗松了口气。 送走对面的灾民,长生回过身来,只见田老汉一家眼神之中多有疑惑不舍,猜到他们心里在想什么,长生便出言说道,“他们也没有东西吃,送给他们吧,我们明天再找。” “还能找到吗?”田老汉小心翼翼。 “能。”长生回到角落坐了下来。 他的心情很是沉重,在此之前他一直以为自己已经够惨的了,出来之后方才发现比自己惨的人大有人在,他至少还能觅食糊口,而这些灾民拖家带口,除了耕田什么都不会,连糊口都不能,饥肠辘辘,朝不保夕。 一夜无话,次日清晨,长生被哭声惊醒,哭声是自东面厢房传来的,不消问,那妇人怀里的孩子已经死了。 长生见不得这些,起身向外走去,田老汉一家见他离开,急忙跟了上来。 长生原本是想出去透透气的,见田老汉一家跟了出来,便直接上路了,此时天色尚未大亮,路上尚有雾气萦绕。 长生腿脚不便,走的并不快,田老汉一家跟的并不吃力。 与灾民走在一起,长生也就不用再假装樵夫,赶路之时四顾观察,留心寻找。 在山中寻找食物也是有技巧的,树木太茂盛的地方可吃的野菜较少,茅草太茂密的地方能吃的野菜也不多,下面是酥石,上面土质肥沃的地方能吃的东西才多。 再有就是看花,桔梗是开蓝花的,黄花菜是开黄花的,不过新鲜的黄花菜是有毒的,必须晒干之后才能吃。 眼下这个季节还有蘑菇,木耳主要生长在榆树,槐树,杨树上,松菇主要在松林下,还有一些不知名的蘑菇,判断它们是不是有毒也很简单,就看它们生不生虫子,如果生虫,那就能吃。 长生并不藏私,寻找的时候会带上田家姐弟,挖掘的时候会传授指点,告知他们如何寻找辨别,他不可能一直与他们同行,他日分开了,他希望这户灾民能有活路。 葛根是上好的主食,但葛根并不多见,好在他没找到葛根却找到了成片的菊芋和糯米藤,田老汉一家大喜过望,一起动手,抠挖装纳。 随后几日长生一直与田老汉一家人在一起,走走停停速度大受影响,但他并不赶时间,他精通药理,寻了几味消肿解毒的药草给他们熬煮饮用,化去了他们因为长时间以野菜为食而引发的浮肿。 荠菜,蕨菜,苦菜等叶类野菜大部分都有小毒,偶尔吃一些没什么大碍,经常吃就会中毒。 田老汉一家自从遇到了长生,日子好过了许多,长生找到的野菜多是可以饱腹充饥的肥大根茎,便是没有谷粟稻米,也能吃饱。 眼见长生虽然腿瘸,却很有能耐,可以在乱世谋生,田老汉便有意无意的询问他可曾定下亲事,若是不知内情,长生也就实话实说了,但他已经知道田家有个姑娘,猜到田老汉用意,便假说儿时已经定了亲,此番往渝州正是要投奔岳丈一家。 如此一来田老汉虽然多有失望,却也不再提这茬儿了。 最近几日天气很好,艳阳当空,但长生总感觉天上雾蒙蒙的,每当见到路旁有饿殍死尸,他的心头就会多出几分灰暗,在他的记忆中早些年的世道不是这样的,那时候虽然也不是衣食无忧,却也不似现在这般饿殍遍野,民不聊生。 又行数日,傍晚时分,长生和田老汉一家来到了汾阳县城,此时城门已经关了,进不了城。 长生认字儿,发现城墙上贴着几张告示便上前打量,原来城墙上贴的告示是安民告示,李存孝不久之前刚刚攻下了汾阳,攻城的时候城里的民众多会协助官兵守城,免不得多有死亡。 城池易主之后获胜的一方就要安定民心,招民垦荒,告示上说的明白,本城百姓既往不咎,安心过活,但凡逃难至此的,都可以去官府备案落户,官府会分派房屋,发给粮种,帮助灾民立足安身。 这对田老汉一家来说是好消息,当长生将告示读给他们听的时候,田老汉一家喜不自胜,他们背井离乡已经半年多了,终于有地方落脚了。 长生也很高兴,他身负重任,不可能一直与田老汉一家同行,待田老汉一家人上了户籍,他就可以安心离开了。 由于城门已经关了,众人只能在城外寻找过夜之处,天上有乌云,搞不好晚上会下雨,众人只能寻找破屋栖身。 县城外通常会有驿站,义庄,城隍庙,驿站他们去不了,义庄他们不敢住,城东的城隍庙是不错的选择,不久之前这里刚刚发生过战事,城隍庙里的庙祝已经不知去向。 城隍庙不大,只有一处正屋和一间西厢,眼见正屋里的城隍泥塑怒目瞪眼,田老汉一家心惊胆怯,不敢自正屋歇息,急忙退出正屋来到西厢。 此时气温已经转暖,但到了夜里还是很冷,众人自四处寻找木柴,点上了篝火。 篝火刚刚燃起,庙外便传来了脚步声,与脚步声一同传来的还有气愤的咒骂之声。 听到动静,长生急忙出来查看,此时城隍庙的南墙已经塌了半截儿,站在西厢门口可以看到庙外的情况,只见几个手持兵器的丐帮弟子骂骂咧咧的自不远处走了过来。 丐帮弟子虽然也做乞丐打扮,却很好分辨,一来他们胸前都有多寡不一的黄布补丁,二来他们没有乞丐的落魄和畏怯,更像江湖中人,再有就是他们通常随身带有兵刃。 见到丐帮弟子,长生倒吸了一口凉气,想要退回房中已经来不及了,因为庙外的丐帮弟子已经看到他了。 见到长生在向外张望,一个长着两撇小胡子的丐帮弟子抬刀叫骂,“看什么看,再看把你眼珠子抠出来。” 听得那人叫骂,长生急忙低头退回了屋里。 田老汉等人也听到了叫骂,惊怯的看向长生,他不知道长生叫什么,一直以恩人相称,“小恩人,外面是什么人?” “不是好人。”长生低声说道,与此同时转头看向田家姑娘,田家姑娘此前为了掩饰身份,一直蓬头垢面,近几日总是有意无意的显露真实样貌,也不再故意涂黑面孔,稍微有点儿眼力的人都能看出她是个女子。 平心而论田家姑娘长的并不俊俏,但她终究是个年轻女子,担心那些丐帮弟子心生歹意,长生急忙抬手抹脸,暗示她将面孔涂黑。 田家姑娘会意,急忙四顾寻找,但篝火刚刚升起,无有黑灰,情急之下她只能自地上捧起一把灰土敷到了脸上。 田家姑娘刚刚将脸抹黑,四个丐帮弟子就自门外走了进来,也不往正屋去,径直朝西厢走了过来。 “鬼鬼祟祟的,什么人?!”小胡子高声喝问。 “我们是逃难的。”长生低头回答。 “逃难的?”小胡子走上前来,抓着长生的头发看其样貌,想必是没有发现异常,便松了他的头发开始上下搜身,“可有银钱,赶紧拿出来,胆敢私藏,一刀砍了。” 长生身上有几十文钱,他没敢携带钱袋,而是绕在腰绳里,小胡子搜的草率,不曾发现,便将他掼到一旁,上前搜查田老汉等人。 田老汉等人身无分文,那恶人自然搜不到。 在搜那田家姑娘的时候,田家姑娘害怕躲闪,小胡子心中起疑,仔细再搜,霪邪坏笑,“哎呀,运气好,还有个雌儿” 第四十二章 丧尽天良 见小胡子认出田姑娘是女儿身,长生和田家众人亡魂大冒,暗道糟糕。 不等众人回过神来,小胡子已经揪着田姑娘的头发开始往外拖拽,“走,陪大爷耍耍去。” 眼见女儿即将受辱,田老汉夫妇同时跪地恳求,“好汉,行行好,她还小,您就饶了她吧。” “哈哈,不小啦,受得人事啦。”小胡子放肆霪笑。 在田老汉夫妇跪地恳求的同时,长生跑到门口,冲门外冷眼旁边的三人深深作揖,“几位丐帮的英雄,还请高抬贵手,饶她性命。” “呵呵,我们只与她耍耍,又不伤她性命。”一个癞头汉子满脸坏笑。 另外两人虽然年纪稍长,却也不曾心存慈悲,并不理会长生,只是饶有兴致的打量着田姑娘。 田老汉夫妇抓着小胡子的衣摆不放,小胡子几番挣甩都不曾将二人甩掉,衣摆反倒被撕下一片,心中气怒,起脚将田老汉踹倒,“再敢聒噪,全都杀了。” 田大婶关心女儿,并不松手,抓着小胡子的衣摆苦苦哀求,而那男孩儿也跑上前去,抱住了小胡子的左腿。 小胡子不得自由,气急败坏,猛的拔出刀来,朝着田大婶疾斩而下。 长生此时正在恳求门外的几人阻止小胡子,眼见小胡子拔刀,急忙高喊阻止,但不等他叫喊出声,那把明晃晃的长刀已经砍中了田大婶的脖颈。 田大婶连负痛之声都没来得及发出就歪斜倒地,脖颈被其砍断大半,血流如注,登时毙命。 眼见老伴儿惨死当场,田老汉气急红眼,随手自地上抓起半块灰砖,哭喊着冲向小胡子,“天杀的恶贼,我与你拼了。” 田老汉倒是想跟小胡子同归于尽,但小胡子并不给他机会,不等他冲到近前便持刀前送,伴随着绵布撕裂的声音,长刀径直贯胸而过。 田老汉身受重伤,泄气脱力,那半块砖头虽然举在手里,却无力砸下。 “老不死的。”小胡子拔出长刀,狰狞叫骂。 长刀拔出之后,田老汉前胸后背瞬时被鲜血染红,跌撞摇摆,踉跄倒地。 眼见爹娘惨死眼前,田姑娘无比震惊,心悸惊恐之下连哭喊都不曾发出便瘫痪在地。 那男孩虽然只有七八岁,却终究是个男孩,父母惨死令他气急尖叫,心中痛恨,歪头张嘴,冲着小胡子的左腿狠狠的咬了下去。 小胡子吃痛咧嘴,叫骂挥刀。 见此情形,长生不顾一切的冲了过去。 “小崽子留着有用。”门外有人说话。 听得那人说话,小胡子这才没有砍下,长生趁机抱住那男孩,将他自小胡子身边拖开。 眼见长生竟敢跑来抢人,小胡子不屑反感,猛然起脚,将其踹翻。 这一脚险些将长生踹的背过气去,但他顾不得咳嗽喘息,紧紧的抱着男孩将其带到墙角。 小胡子低头看了看腿上的伤势,确定无有大碍,又冲墙角的二人吐了口口水,随后揪着田姑娘的头发将其拖出了西厢。 那男孩见小胡子拖走了田姑娘,本能的想要追出去,却被长生抱住了,他动弹不得,只能嚎啕哭喊,呼唤姐姐,喊的撕心裂肺,哭的肝肠寸断。 长生紧紧的抱着男孩儿,他与田老汉一家人同行多日,朝夕相处,多有亲近,而今他们遭了无妄之灾,杀身之祸,他心中亦是无比愤怒,恨不得冲上去砍杀了他们才好,但他不会武功,箭弩也不曾带在身上,根本不是这几个恶人的对手。 西厢的房门还没有损坏,小胡子拖着田姑娘出了西厢,反手关上房门,并从外面上栓,将二人关在了屋里。 那男孩极力挣扎,不得挣脱长生的抱缚,情急发狂,冲着长生的手臂咬了下去。 长生手臂疼痛却并未缩手,这一刻他心如刀绞,只感觉自己懦弱无能,眼睁睁的看着田老汉夫妇死在恶人的刀下却什么都做不了。 男孩在屋里哭喊,扰的小胡子心烦,“鬼哭狼嚎的甚是恼人,留他作甚?” “以采生折割之术断去手脚,送往闹市乞讨,能得不少银钱。”有人回答。 “你那采生折割之术不甚精通,十不活一,总是白费功夫。”小胡子说道。 那人笑了笑,没有说话,随后便听到脚步声往北面正屋去了。 男孩哭过几声便不再哭了,不是忍住了,而是伤心过度晕了过去。 田老汉虽然受伤濒死却不曾马上断气,挣扎着想要说什么,见此情形,长生急忙松开男孩,爬过去将田老汉扶坐在怀。 田老汉伤在肺腑, 不止伤处流血,口鼻处亦有鲜血溢出,已经不得开口发声,只能强自支撑,抬手指向墙角的男孩,与此同时仰头看向长生。 长生猜到他心中所想,急忙说道,“你放心,我一定护他周全,你女儿我也想办法营救。” 长生很庆幸自己说的及时,话音刚落,田老汉便歪头咽气。 见田老汉咽气,长生好生难过,但情势危急,容不得他伤怀唏嘘,当务之急是设法救下这姐弟二人。 西厢没有后窗,只有一面朝东的窗户,如果自窗口爬出去,一定会被正屋里的几人看到。 怎么办?怎么办? 长生双手抱头,急切思虑,此前他虽然与巴图鲁等人一同并肩作战,却也只是充当了拾遗补缺的角色,依仗的也无非是那张箭弩,而今巴图鲁等人已经与他走散了,又没了箭弩,他根本就不是那几个恶人的对手,别说对手共有四人,便是那个小胡子他就打不过。 下毒?不行,且不说自己能不能配出毒药,便是能,时间也来不及,更何况他也没有靠近那几个恶人趁机下毒的机会。 就在长生急切思虑之际,北屋传来了小胡子的笑声,“哈哈,瘦是瘦了些,却甚是白嫩。” 听得小胡子的声音,长生既急又气,他想不通这些丐帮弟子为什么要欺负可怜的灾民,这几个人都是有武艺的,哪怕不锄强扶弱,也不应该欺凌弱小,此等卑劣行径,当真是丧尽天良,禽兽不如。 长生虽然不知道小胡子等人在做什么,但他很清楚耽误不得,若是拖延耽搁,田姑娘势必惨遭玷污,名节不保。 西厢原本是城隍庙的厨房,庙祝逃跑时留下了一些杂物,长生急切翻找,试图找到可用之物,至于什么才是可用之物,他不知道。 唯一可能用得上的就是一把生锈的菜刀,手握菜刀,他屡次生出跑出去拼命的冲动,但最终都被他给压制住了,他身负重任,不能死,尤其是自己的死没有任何价值。 就在他心急如焚却无计可施之际,突然发现田大婶流出的血并没有往四周蔓延,而是集中在几块地砖之间很小的一片范围。 见此情形,他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地下有地窖,地窖在当下并不罕见,几乎每家每户都有,大部分的地窖都是用来储存粮食菜蔬的,也有一些地窖是主人藏身躲祸用的。 想到此处,急忙用菜刀敲开了几块地砖,果不其然,地砖下面是木板,掀开木板,里面是处下行的通道。 通道里漆黑一片,有潮湿霉气,也不知道只是一处地窖,还是一处通往别处的地道。 情况紧急,长生顾不得多想,跑到墙角将男孩拖进地道,转而跑到篝火旁捡起燃烧的木柴开始四处放火,他所在的西厢与北面正屋是相连的,厢房着火很快会蔓延到正屋,这是阻止几人作恶的唯一办法。 他最先点燃的是窗户纸,用来糊窗的窗纸都是防水的油纸,极易点燃,窗纸燃起,很快将窗棂烧着。 今夜有风,风助火势,火借风威,片刻之间火舌便卷上了房橼屋梁,待得北屋几人发现并跑出来察看究竟,整个西厢已被大火吞没。 几人此时已经进不得西厢,也不得救火,只能自院内高声咒骂。 烟气弥漫,不得呼吸,长生只能退进地道,担心地道上面的木板被大火烧毁,便爬出去将墙边的水缸推倒,水缸里还有半缸水,可以浸湿地面。 就在他盖上木板的瞬间,屋外突然传来了女子的声音,“福生无量天尊” 第四十三章 今朝相遇 长生能听到有人在宣唱道号,丐帮四人自然也能,其中一人高声喝问,“什么人?” “你们又是什么人?”来人冷声反问。 此时大火已经烧起,浓烟滚滚,热浪滔滔,长生强忍高温,撑顶木板侧耳细听,来人既然宣唱道号无疑是道门中人,他曾经听林道长说过道门礼仪,寻常道人宣唱道号只是无量天尊,只有那些渡过天劫,晋身紫气的高功真人才能宣唱前缀福生的六字道号。 来人宣唱福生无量天尊说明此人乃是渡过天劫的紫气高手,但是听她声音又不太像,因为此人说话清脆悦耳,年纪应该不大。 此时他最大的希望就是这几个丐帮弟子有眼无珠,不懂道门规矩,出言无状,引得来人出招动手。 “哇,这道姑长得俊俏。”是小胡子的声音。 听得小胡子言语轻薄,长生大喜过望,这几个恶人果然有眼无珠,怕是离死不远了。 心中刚刚生出希望,便听得屋外传来了响亮的耳光之声,就在他以为那女子已经出手时,却听得另外一人高声训斥,“放肆,真人乃道门高功法师,便是生得国色天香,亦不能轻薄亵渎。” 此人言罢,耳光之声再度传来,不消说,是那说话之人又给了小胡子一个耳光。 听得屋外声响,长生刚刚生出的希望瞬间破灭了,恶人之中还是有见多识广的,说话之人对道门颇为了解,不但知道福生无量天尊只有紫气高手才能宣唱,还知道紫气高手都是高功法师。 最令他感到绝望的是说话之人极擅应对,此人若不抢先斥责并惩罚小胡子,来人就可能亲自动手,若是等到来人动手,小胡子绝不是挨两个耳光那么简单。 “这是怎么一回事?此间庙祝何在?”女子冷声问道。 “回真人问,”善辩的恶人出言接话,“这城隍庙的庙祝乃是鄙人二叔孙仲贵,此前汾阳城遭受战火,鄙人心中挂念,便与友人结伴前来探望,谁曾想庙宇竟被几个和尚霸占,那些和尚天良丧尽,全然不守清规戒律,掠夺民女,奸霪害命,我们义愤填膺,与之动手,谁曾想他们武功不济便纵火逃逸,这火烧的太大,我们扑救不得,只能叫骂泄愤。” 大火燃烧时火炭劈啪作响,外面的说话声长生听得便不很真切,只能隐约听个大概,听那恶人言语,田姑娘想必已经遇害,气怒焦急便高喊呼救。 谁曾想此时浓烟滚滚,他刚一张嘴便呛进了一口浓烟,急咳连连,难能发声。 本以为不能呼喊,剧烈咳嗽或许也能引起那紫气高手的注意,未曾想急咳之时屋顶恰好滑落几片灰瓦,落地破碎,掩盖了咳嗽声响。 此时那善辩的恶人再度开口说道,“真人,鄙人所说句句属实,被害女子的尸首和那些和尚的戒刀僧衣就在北屋,您若不信可前去察看。” 听得此人言语,长生越发着急,此人纯属一派胡言,这里哪有什么和尚,北屋又哪有什么戒刀僧衣,而这也正是此人的厉害之处,那女道人不疑有他,宣唱道号之后便没了下文。 眼见那女道人即将被丐帮弟子骗走,长生心急如焚,想要高声呼喊却又气短咳喘,情急之下也顾不得外面火焰冲天,转身抱起男孩,掀开盖板,一头冲进了火海。 房门已经被烧掉了,长生抱着男孩径直冲进了院子,虽然只是眨眼的工夫,却已是浑身着火,须发皆燃。 那女道人正准备转身离开,突然听到身后传来了异响,闻声回头,只见一个半大小子抱着一个更小的孩子自火海中冲了出来,由于跑的太急,一脚踏空,摔倒在了台阶下。 见此情形,女道人顿生警觉,那几个丐帮弟子眼见罪行败露,也顾不得打杀二人,转身冲向北屋,想要破窗逃跑。 长生摔倒之后急忙爬起,拍打灭火,由于受到烈火灼烧,他的眼睛受损,看东西不很清楚,只看到一道身影自眼前一闪而过,随即北屋便传来了丐帮弟子的惨叫和哀嚎。 狼狈的将衣服上残留的火苗拍灭之后,长生又将那男孩往东拖出几丈,远离了即将烧塌的西厢。 待得放下男孩,长生坐在地上大口喘气,与此同时转头看向北屋,只见那女道人已经收剑归鞘,正自北屋迈步而出。 “无需惊慌,歹人已经伏诛。”女道人和声说道。 “那女孩可还活着?”长生急切问道。 女道人没有接话,缓步向二人走来,“这孩童受伤不曾?” 见女道人没有回答自己的问题,长生便猜到了答案,田姑娘已经遇害了,叹气过后沮丧摇头,“他没受伤,只是晕过去了。” 女道人来到近前,轻声问道,“厢房 可有他人?” “没有活人了,”长生眼睛疼痛,不停流泪,只得抬手擦拭,“北屋那个女孩是他姐姐,他们的父母已经被那几个恶人杀死在了西厢。” “福生无量天尊。”女道人慈悲宣唱。 擦过双眼,长生仍然看不清这女道人的样貌,只能看到此人身形高挑,执拿长剑,由于距离较近,还能闻嗅到此人身上有淡淡的兰花香气。 “你是何人?”女道人问道。 “我们是在逃难途中遇到”长生话没说完,突然想起一事,急忙四顾寻找。 “你在找什么?”女道人问道。 长生没有回答女道人的问题,而是惊慌爬起,再度冲向火海。 “你不要命啦?”女道人闪身上前,探手拉住了他,“房梁已经烧断,厢房随时可能坍塌。” 长生顾不得接话,拼命挣扎,他身上的衣服本就被大火烧的千疮百孔,大力拉扯之下衣服撕裂,不等女道人再度出手,他已经冲进了火海。 就在长生冲进火海的瞬间,房梁不堪重负,整座厢房轰然倒塌。 见此情形,女道人眉头大皱,急忙撇掉手中的布条,侧身抬手,延出无形灵气,隔空托举,将那已经坍塌的屋顶生生撑住。 不多时,一个火人自火海里踉跄的跑了出来,待长生跑出火海,女道士急收灵气,拂袖反挥,将其身上的火苗尽数扑灭。 “你这是做什么?”女道人高声呵斥。 长生没有回答,他的烧伤异常严重,浑身上下锥心剧痛,但最令他感到害怕的是自己看不见了,女道人的声音就在眼前,而他却看不到对方。 “你这棍子里藏了什么?”女道人问道,长生不顾安危的重回火海,只带出了一根棍子,任何人都能猜到棍子里藏了东西。 听得女道人发问,长生没有接话,他知道女道人不是坏人,但他不知道怎么跟她讲说。 就在此时,男孩苏醒,哭喊爹娘,撕心裂肺。 女道人心生恻隐,蹲下身柔声安抚,实则长生是看不到女道人做了什么的,他是根据女道人声音发出的方位猜测她蹲了下来。 男孩哭罢爹娘,又开始呼唤姐姐,他并不知道自己的姐姐也死了,先前虽然食不果腹,至少一家人还在一起,谁曾想只这片刻工夫,他就变成了孤儿。 男孩伤心过度,哭了一阵再度背气晕倒。 女道人将其安顿好,转头看向长生,“你们是自途中相识的?” 长生此番是想说话的,但浓烟火气伤及肺脏,一张嘴剧痛锥心,只能缓缓点头。 女道人自怀中摸出一个瓷瓶塞到了长生手里,“你烧伤严重,我这里有一些金疮药,能缓解你的痛楚。” 长生看不到,察觉到女道人往自己手里塞了东西,急忙往回推送,并不接拿。 “你放心好了,我不会抢你的东西。”女道人和声说道。 “我知道。”长生强忍胸肺疼痛,勉力发声。 “唉,”女道人叹气摇头,“这孩童失了亲人,孤苦无依,遇到我也是他的缘法,我便将他带走了。” “多谢。”长生抬手作揖。 “你有什么打算?”女道人问道。 长生摇了摇头。 女道人虽然不知道长生为什么拼了性命也要找回棍子,却敬重他救下了萍水相逢的孩童,沉吟过后取了块碎银子塞进了他的手里,“这三两银子你收着,买些吃食。” 长生本想推辞,那女道人已经转身离去,不多时,北屋门口传来了诵经之声。 长生先前曾经听过林道长在药王墓里诵经,虽然听得不很清晰,却也记下了几句,此番再听那女道人诵经,隐约感觉二人念诵的是同一种经文,想必是超度亡人的经文。 待得诵完经文,女道人将北屋点燃,转而回到院中抱起了男孩,“福生无量天尊,你多保重。” 眼见女道人要走,长生急忙问道,“敢问真人尊姓大名?” “我姓张。”女道人随口说道。 “请问您是哪里的道人?”长生追问。 女道人只当长生要铭记报恩,随口说道,“举手之劳,你无需挂怀。” 长生询问对方来历是想确定此人是不是阁皂山的道人,但那女道人误会了,等他再度追问,已经不见应答,想必是走了。 此时北屋已经燃起大火,长生以那梧桐树枝充当拐杖,敲打探路,摸索着走出了城隍庙 第四十四章 举步维艰 城隍庙东面不远便是树林,长生一边擦泪一边摸索着往树林走去,他的眼睛被烟气严重熏伤,控制不住的流泪。 他之所以落泪并不全是因为眼睛受伤,田老汉一家与他朝夕相处了数日,而今惨死在了他的眼前,他按捺不住心中的悲伤,尤其是那可怜的田家姑娘,很明显是喜欢他的,先前几日之所以没有故意涂黑面孔,也是希望能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黑丑,由此令他回心转意,就这样一个可怜的女子,临死之前也未能保全清白。 摸索着走到树林边缘,长生倚着一棵大树坐了下来,他知道自己被严重烧伤,浑身上下剧痛难忍,抬手摸头,摸到的不是头发,而是一头大大小小的燎泡。 再摸胳臂胸腹,亦是如此,全是燎泡。 那好心的女道人临走时曾经留下了一瓶金疮药,金疮药既可内服也可外敷,长生不得视物,无法外敷,只能摸索着拔掉木塞将瓷瓶里的药粉倒进了嘴里。 瓷瓶里的药粉气味浓烈刺鼻,还没来得及咽下便被呛的剧烈咳嗽,刚刚倒进嘴里的药粉全部脱口喷出。 痛惜之余长生又想到了树枝里的丹药,他手里的梧桐树枝里除了那枚回天金丹,还有三枚丹药,分别为解毒丹,疗伤丹,回天丹,他此时的这种情况,那枚疗伤丹无疑是对症的。 思虑良久,长生最终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他之所以打消这个念头,并不是担心吃错,他清楚的记得几枚丹药塞入的顺序,疗伤丹就在最外面,哪怕此时眼睛看不见,也不会误服。 他不吃只是因为不舍得,此去阁皂山拐折圈绕,千里迢迢,他不知道自己以后还会遇到什么危难。 但是否吞服那枚疗伤丹药,最终还要看眼睛能否勉强视物,此时他正在不停的流泪,他熟读千金翼方,知道流泪是眼睛在尝试自我修复,如果到了明天还是看不清东西,那就只能服下疗伤丹药。 浑身燎泡,疼痛可想而知,便是痛的头皮发麻,他也不敢伸手触碰,一碰更痛。 他生平头一次体会到了痛和疼的区别,痛和疼是不一样的,痛比疼更剧烈,更令人难以耐受,疼只是令人难受,而痛则会令人头皮发麻,恶心欲呕。 若是只有锥心剧痛,也能坚持耐受,最糟糕的是他的肺脏先前被火气呛到,呼吸都痛,连呻吟呼痛也不能够。 屋漏偏遭连夜雨,船迟又遇打头风,由于已是初夏时节,山中开始出现蚊虫,蚊虫可不会因为他有伤在身就放过他,在其坐下没多久便劈头盖脸的扑了上来。 蚊虫虽小,数量一多就很可怕了,它们是能叮死人的,长生无奈,只能勉力起身,凭着记忆,以树枝探路,走向远处的城墙。 不知挪了多久,长生隐约看到了高处有微弱的光亮,那光亮无疑是城墙上的火把。 见到光亮,长生放下心来,能看到光亮就说明自己没瞎,睡上一夜,明日还能有所好转。 触摸到冰冷的城墙之后,长生已经筋疲力尽,倚墙坐下,随即晕倒。 晕厥减缓了长生的疼痛,但他不可能一直晕厥,迟早是要醒的,他是自噩梦中惊醒的,睡梦中他又回到了王家夼,老黄尚未咽气,那些村民聚薪抱柴要烧死老黄,他气急攻心,冲进火堆拍打灭火。 痛醒睁眼,这才发现只是做了个梦,自己并不在王家夼,而是在城墙下,此时太阳已经升起,城门也已经打开。 虽然眼睛仍然刺痛不适,视物也有些模糊,长生却知道那枚疗伤丹省下了,只要看得见,他就能辨识草药,自我救治。 他看不到自己头上的伤势,只能低头看向手脚和胳膊,全是亮晶晶的大燎泡,抬手摸脸,脸上也有。 转头看向城东的城隍庙,已然成了一片残垣断壁,余烬尚未完全熄灭,还有些许烟气飘散。 呆坐片刻,长生站立起身,拄着那根梧桐树枝走向城门,这里刚刚发生过战乱,似他这种衣不蔽体,身上有伤的灾民并不少见,故此他的出现并没有引起路人的围观,城门处的士兵也没有阻拦他,由得他穿过城门,进入城中。 他只是自汾阳路过,无心自城中滞留,进城之后寻了路人打听,确定一路西去可以到达渝州,便径直自主路向西走去。 道路两旁多有商贩,乱世之中最贵的就是果腹之物,二两的面饼就得一文铜钱,长生身上带有铜钱,便买了两个揣进怀里。 豆腐不耐饥,一文铜钱能买巴掌大小的一方,长生买了方豆腐站在摊位旁边吃,他买豆腐不是嘴馋,而是豆腐可以清热益气,他身上火气太重,吃些豆腐可以宽中清肺。 摊主见他狼狈,多有同情,又送了碗豆浆给他,长生道谢过后, 接过喝了。 半个时辰之后,长生离开了城池,除了两个面饼,他还买了个陶瓮和半罐盐巴,除此之外还用了一个铜钱自猎户手里买下了两只被夹子夹死的黄鼠狼。 黄鼠狼自古便被世人视为不吉之物,很少有人敢吃,长生之所以买它也不是图便宜,而是他需要熬油做药。他烧伤严重,必须敷药,最好的无疑是狗獾獾油,但狗獾不易捕捉,只能寻找代替之物,狗獾虽被称为狗獾,与狗却毫无关系,反倒与黄鼠狼是近亲,故此黄鼠狼的油脂也有生肌止痛,治疗烫伤的效果。 出城西行,五里之后遇到小河,长生走到河边对水映照,果不其然,头发一根没剩,直接烧成和尚了,和尚还不是个好和尚,一头的燎泡,整个儿一癞头僧人。 五六月份的河水还是很凉的,但长生顾不得那么许多,往上游走出两里,来到无人处脱下了被烧的千疮百孔的衣服,直接浸入水中。 河水冰凉,浑身上下的灼热瞬时消减。 燎泡必须挑破,但一旦挑破燎泡就不能再沾水了,无奈之下长生只能强忍疼痛,龇牙咧嘴的洗拭身上的污垢,也不知道是冻的还是痛的,不时颤栗发抖,牙关打颤。 洗去身上的污垢,长生自河里出来,想要将那两只黄鼠狼剥皮,到得这时才想起柴刀昨天遗失了,好在河边有蚌壳,便用半边蚌壳代替。 煮上黄鼠狼,他又自岸边的槐树上摘了几把槐树叶投入陶瓮,槐树叶虽然随处可见,却是很好的草药,可清肝泻火,凉血解毒。 此时正是金银花开花的季节,金银花清肺去热颇有效果,他原本是想找金银花的,但未曾找到,最后只能薅了一捆蒿草回来,这东西清热凉血效力一般,驱蚊子却很是好用。 黄鼠狼个头小,最大也就两斤多,很好炖煮,一个时辰便骨酥肉烂,长生将那陶瓮端到河边,借河水冷却,最终得了些许油脂,将凝固的油脂挑出之后,余下的全部倒掉,这东西一股子臊气,吃不得。 接下来就该挑燎泡了,烧伤的燎泡和磨出来的水泡还不一样,燎泡更疼,但疼也得挑破,不然伤势会恶化。 一挑一挤一哆嗦,也不知道哆嗦了多少下,终于全部挑破了,连头顶的燎泡也扎破了,也没办法逐一上药,只能将油脂涂抹全身。 此物甚是合用,涂抹之后颇为清爽,疼痛也有所缓解,不足之处是气味刺鼻,臊气太重。 上过药,长生再度上路。 他换洗的衣服此前已经与樵夫换了木柴和柴刀,只有身上这一件衣服,昨日几番出入火海,被烧的千疮百孔,眼下也只能凑合穿上。 再度上路,痛楚减轻许多,只是被熏坏的眼睛一时之间不得复原,山风吹过,总是流泪。 西去路上亦有逃难灾民,有了前车之鉴,长生再也不敢与他们结伴同行,既然保护不了他们,就只能远离他们。 他此时已经进入了李克用的势力范围,沿途不时可以看到东行的车队,他先前路过的汾阳处于战争前沿,这些车队想必是往那里运送粮草补给的。 由于李存孝的军队是一路自西面打过来的,越往西走,景象越是凄惨,田地荒废,十室九空,自上午巳时走到傍晚酉时,就没见过一处完整的村落,路旁的荒坟比路上的活人还多。 眼瞅着天马上就要黑了,长生开始发愁宿头,好在没走多远便看到前方有处镇子,距此当有两三里。 快步赶到镇口,长生停了下来,这处镇子的房屋大部分都是完整的,但路上竟然一个路人也没有,夜幕之下一片死寂,诡异阴森。 长生独居多年,并不胆小,但眼前这处废弃的镇子却令他有些心慌打怵,街道两侧的房屋并没有遭到焚毁,但房门都是开着的,很显然先前住在这里的人已经离开了。 就在长生驻足街口踌躇进退之际,突然发现前面不远处的一座院落里似乎有火光闪动。 见到火光,长生安心不少,迈步进镇,朝着有火光的院落走去 第四十五章 大胆妖孽 这处镇子不是很大,房屋院落不足百间,镇子正中有处十字路口,有光亮的那处院落就位于十字路口的西北方向。 长生行走的同时左右张望,路两旁的房屋大多敞着门,隐约可以看到屋里还有家具摆设,如果是躲避战乱,主人应该不会走的这么仓促,至少也应该把门带上,难不成镇子上的人全死光了? 怀着忐忑和疑惑,长生来到了那处有火光的院落门口,这是一处挺大的宅子,院子外面停放着几辆马车,马已经被卸下来了,就拴在院子外面。 长生小心翼翼的走到门口向里张望,只见院子正中生了一堆火,一群武人打扮的人围坐在火堆旁说笑吃喝,北面正屋的房门是开着的,里面也坐着几个人在秉烛说话。 宅子屋里屋外共有十余人,都是男子,北屋正中放着几口箱子,箱子外面贴着封条儿。 就在长生自门外向里张望之时,一个武人回头看见了他,冲他微笑招手,“来,小和尚,进来吧。” 此人一开口,余下众人纷纷转头看向长生。 长生虽然不知道这些武人是做什么的,但根据众人脸上的神情来看,他们应该不是坏人,犹豫过后迈步走进了院子,“诸位英雄,我就是个过路的。” “哈哈,我们也没说你是打劫的呀。”一个年轻的武人笑着说道。 “我也不是和尚,我的头发是被大火烧没的,”长生没有往院子正中去,而是走向了西厢,“我就在那屋檐下歇一晚,不打扰你们。” “哈哈,你这烧的可够干净的,连眉毛都没剩下,”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武人笑道,“哎,小兄弟,你多大了?怎么会一个人四处行走?” “十四了。”长生走到西厢屋檐下坐了下来。 “过来吃点东西吧。”有人热情召唤。 长生摆手说道,“不用,不用,我有干粮。” 这群人颇为好心,即便长生摆手推辞,其中一人还是站起身走了过来,塞给他一块卤肉,“怎么搞成这样?” 长生尴尬讪笑,没有接话。 那人也没有追问,转身回到火堆旁与同伴说话。 借着火光,长生发现东厢门口放着几杆镖旗,镖旗上写的是太平镖局,原来这些人是镖局的镖师。 他初出茅庐,少有见识,也不知道太平镖局与太平客栈有什么关系,万一是一家,那就糟糕了,太平客栈二楼掌柜宋宝就是死在师父手下的。 便是心中忐忑,也只能硬着头皮留在这里,此时若是离开,这群镖师一定会起疑心。 那群镖师并没有避讳他,围着火堆吃肉喝酒,与此同时说话闲聊,他们也感觉这处镇子不太对劲儿,偌大一个镇子,怎地连一个活人都没有。 长生走了一天,又累又饿,镖师给他的那块卤肉他也不能再送回去,犹豫过后,还是吃了。 就在他吃完卤肉想要躺卧休息时,突然发现自门外蹿进来三只黄鼠狼,最先跑进院子的是只黑色的黄鼠狼,后面跟进来的两只是灰色的。 那三只黄鼠狼并不怕人,进门之后站在门楼下,前腿抬起,两腿站立。 即便院子里有一群镖师,长生仍然吓出一身冷汗,大晚上的突然蹿出几个这东西,且挺身站立,何其诡异。 不止他看到了那几只黄鼠狼,篝火旁边的镖师们也看到了它们,其中一个镖师出言问道,“几位姑娘,你们是本方人氏?” 眼见镖师喊那几只黄鼠狼为姑娘,长生瞬时吓的汗毛直竖,这哪是什么姑娘,这分明是几只贼眉鼠眼的黄鼠狼。 听得那人发问,黑毛黄鼠狼吱吱怪叫了几声。 怪叫声止,院子里的镖师连连点头,而此时屋里的几个镖师也闻声走出来,他们竟然也将这几只黄鼠狼当成了年轻女子,其中一人竟然询问那几只黄鼠狼为何镇子上一个人都没有。 有人发问,黄鼠狼就怪叫,长生听到的是怪叫,而那些镖师听到的却是应答之声。 就在长生被眼前的诡异一幕惊的瞠目结舌之际,一只灰毛黄鼠狼突然转头看他。 这三只黄鼠狼的眼睛都冒着怪异的蓝光,眼见黄鼠狼看向自己,长生暗道糟糕,自己白日里还剥了两只黄鼠狼,这三只怕不是来寻仇的吧。 好在那只黄鼠狼只是看了他一眼就转过头去,此时那些镖师正热情的邀请几只黄鼠狼一起吃喝,受到邀请,那几只黄鼠狼竟然用两条后腿撑地,一摇一晃的朝着众人走了过去。 到得篝火旁,两只灰毛黄鼠狼留在了那里,而那只黑色的则摇摇晃晃的朝着北屋走去。 长生本 以为这几只黄鼠狼是冲他来的,眼见它们靠近镖师,方才明白这几只黄鼠狼的目标是那些镖师。相传黄鼠狼能寐人,现在看来传言非虚,也不知道它们用了什么法子,竟然鱼目混珠,让那些镖师误认为它们是年轻女子。 此时屋里的几个镖师正在跟那只黑毛黄鼠狼说话,忽明忽暗的火光下,众人对着几只两腿站立的黄鼠狼说话,这种情形要多诡异有多诡异。 惊恐之余,长生心中也多有疑惑,为什么他能看到这几只黄鼠狼的原形,而那些镖师不能?要知道押镖的镖师都是习武之人,灵气修为也不会很低,他们怎么会如此轻易的被几只黄鼠狼迷惑? 急思过后,长生恍然大悟,他身上涂抹有黄鼠狼的油脂,气味甚是难闻,也正是因为身上有难闻的气味,这几只黄鼠狼才会将他视为同类,没有寐惑他。不过也有另外一种可能,那就是黄鼠狼油脂的气味可以令他免遭寐惑。 不管是屋里的镖师还是院子里的那些镖师,都丝毫没有察觉到异样,他们虽然也对这几个突然出现的“年轻女子”怀有戒心,但也只是担心它们来历不明,可能是冲着押运的货物来的,丝毫没有发现它们压根儿就不是什么年轻女子。 留在屋外的两只黄鼠狼肆无忌惮的坐在镖师中间,有镖师问话,它们就会吱吱怪叫,也不知道为什么它们的吱吱怪叫在那些镖师听来就变成了柔声细语。 在吱吱怪叫的同时,它们的大尾巴也一直在缓慢摇动,长生离的较远,却也能闻到刺鼻的恶臭,但篝火旁边的镖师却丝毫没有察觉,有几个镖师甚至故意吸气闻嗅,仿佛闻那女子体香一般。 黄鼠狼会放臭屁世人皆知,担心吸进臭气会迷失神志,长生急忙暗暗屏住呼吸。 那些镖师原本还在探问这几个“妙龄女子”的来历,到得后来说话的人越来越少,最终偌大的院落变的鸦雀无声,那些镖师也都愕然呆立,一动不动。 长生此时紧张到了极点,头皮发麻,汗毛直竖,都说千年黑万年白,这三只黄鼠狼一黑两灰,想必道行很深,不然它们也寐惑不了这些有着灵气修为的镖师。 制住镖师之后,那几只黄鼠狼咬破酒囊开始喝酒,它们貌似很喜欢喝酒,喝上几口就会叫唤两声。 到得此时长生终于明白这处镇子为什么一个人都没有了,原来这里有黄鼠狼作祟,人都被吓跑了。 喝过酒,黄鼠狼开始往外走。 长生本以为它们要离开此处,未曾想它们一走,那群镖师也跟着走,两眼无神,彷如行尸走肉一般的跟着几只黄鼠狼走出了院子。 眨眼之间,整个院子空空如也,只剩下长生一人心惊肉跳的坐在西厢屋檐下。 他生平头一次见到这么诡异的情景,要说不害怕那是自欺欺人,害怕之余更多的还是震惊,怎么会有这么离奇的事情。 他本以为镇子上的人是被吓跑的,现在看来好像不是,镇子上的人都被这几只黄鼠狼给带走了,带去哪里不得而知,但有一点是肯定的,那就是跟着黄鼠狼走了的人,再也没有回来过。 担心这些镖师的安危,长生便想做点什么,但他不是道士,也不会降妖捉鬼,再者中邪也不是患病,千金翼方里也没有记载如何处置这种情况。 从小到大,善待过他的人屈指可数,这些镖师对他颇为友善,之前还送了一块儿卤肉给他,正所谓滴水之恩,涌泉相报,就冲人家给自己这块肉,也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他们被黄鼠狼带走。 救是肯定要救,但怎么救? 本想寻把刀剑冲出去,一瞥之下发现镖旗下面还放着一面铜锣,走镖时是需要敲锣的,那面铜锣比寻常铜锣要大上不少,足有一尺见方,若是敲响,声音一定很大。 想到此处,急忙跑过去拎起了铜锣,那些镖师如同晕厥昏迷,大力敲锣应该可以把他们惊醒。 万一叫不醒怎么办? 叫不醒也得敲,不能白受人家恩惠。 想到此处,长生再不犹豫,一手拎锣,一手执棒,跑出大门猛敲乱打,与此同时卯足力气高声呼喊。 此时那几只黄鼠狼正带着镖师往北移动,突如其来的锣声和喊声把它们吓的惊慌蹦跳。 长生继续敲锣呐喊,那些镖师终于如梦初醒,他们都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后怕不已,狂怒之下纷纷拔出随身兵刃,咒骂追砍 第四十六章 国之将亡 这些镖师走南闯北,见多识广,何曾受过这等羞辱,心中的愤怒可想而知,他们都有灵气修为,夜间可以清楚视物,那几只黄鼠狼一路往北逃窜,众镖师紧随其后,穷追不舍。 成功惊醒了被寐惑的镖师,长生如释重负,此番若是叫不醒这些镖师,那几只黄鼠狼势必不能轻饶了他。 眼见众镖师追着黄鼠狼往北去了,长生开始踌躇去留,镇子北面就是深山密林,他跑不快,跟不上那些镖师。但是他也不敢回那宅子,此时宅子里一个人都没有,万一黄鼠狼杀个回马枪,他可就倒了霉了。 就在他踌躇犹豫之际,领头儿的镖师回过神来,高声呼喊,“赵吉宇,仇老二,你们回去看镖,小心有人调虎离山。” 听得为首之人言语,两名镖师高声回应,停止追赶,调头回返。 这两个镖师都很年轻,赵吉宇是个瘦高个儿,仇老二是个矮胖子,眼见长生抓着铜锣站在路中央,仇老二快走几步来到近前,拱手抱拳,冲其郑重道谢,“小兄弟,此番真是多亏了你呀,若不是你响锣惊醒我们,我们便要着了那几个畜生的道儿了。” 这两个镖师长生都有印象,赵吉宇就是他进门之初与他打招呼的那个年轻人,而送他卤肉的就是眼前的仇老二。 眼见仇老二冲自己道谢,长生急忙摆手谦逊,与此同时将手中的铜锣和棒槌还给了他。 赵吉宇随后赶来,还剑归鞘,冲长生道谢,“多谢小师父仗义援手。” 见赵吉宇以小师父相称,长生多有尴尬,“我真不是和尚。” “哦,小兄弟,小兄弟。”赵吉宇热情的拍打着长生的肩膀。 长生肩上也有烧伤燎泡,赵吉宇拍完之后感觉手上发黏,收手近看,瞬时面露凝重,“小兄弟,你烧伤严重,已经化脓,必须及早医治。” 赵吉宇言罢,长生急忙摆手说道,“多谢赵镖头,但我身上臊臭并非烧伤化脓,而是我涂抹了黄鼠狼的油脂。” “你抹那玩意作什么?”赵吉宇疑惑追问。 “可以缓解痛楚。”长生说道。 赵吉宇还想再问,一旁的仇老二插言说道,“走吧,别在街上站着了,回去再说。” 三人回到院子,赵吉宇和仇老二进屋检查了箱子的封条,确定没有被人动过,这才放下心来,劈柴添火,将篝火烧旺。 遭遇了如此诡异的事情,二人皆是惊魂未定,本想喝酒压惊却发现酒袋都被黄鼠狼给咬破了,但他们还有不曾开封的,便取出一坛,斟倒喝酒。 长生本想回到西厢屋檐下,却被二人留在了篝火旁边,非要敬他一碗,但酒为热性,被烫伤或烧伤的人是不宜饮酒的,长生只道不会喝酒,婉言谢绝。 此前长生与他们只是萍水相逢,无甚交情,他们也不关心长生来历,而今长生帮了他们大忙,二人心中感激,便询问长生打哪里来,要往哪里去。 长生只道自己来自齐州,要往渝州投亲。 听得长生言语,高个子赵吉宇出言说道,“渝州离此甚远,我们此番要往邢州去,虽不同路,却可以捎你一程。” 长生闻言没有立刻表态,眼下兵荒马乱,若是能与这些镖师同行,定然安全许多,更何况乘车一日至少能抵步行五日,可以省却不少时间,但他不知道太平镖局和太平客栈有无瓜葛,便不敢轻易应承。 赵吉宇言罢,矮胖子仇老二也在旁出言附和,一同劝说。 长生含糊其辞,未置可否。 见长生多有犹豫,仇老二不明所以,只当他在担心与镖队同行会遭遇打劫,便出言说道,“小兄弟,你大可放心,镖局与镖局也不相同,我们这太平镖局隶属太平客栈,不管是江湖中人还是绿林好汉,都要卖我们几分面子,你与我们同行,安全的很。” 听得仇老二言语,长生心中一凛,自己的担心并不是多余的,这太平镖局原来是太平客栈开的,太平客栈眼下想必正在四处查找他和巴图鲁等人的下落,与这群镖师同行,岂不是自投罗网。 长生假意解手,岔开了话题,回来之后与二人随意闲聊,他好奇的是镖师走南闯北多有见识,在此之前有没有遇到类似的事情。 赵吉宇和仇老二的年纪都不大,性情也豪爽随意,长生问,他们便说,只道稀奇古怪的事情他们此前也曾遇到过,但也只是道人赶尸返乡和鬼打墙迷路,似今晚这种妖怪寐人的事情还是头一次遇到。 不过他们虽然是第一次遇到,却不是初次听说,近段时间关于妖怪和阴魂鬼魅的传闻明显多了许多,但传闻也只是传闻,不曾亲眼见到便不辨真伪。 长生 知道自己身上臊气难闻,便不与二人坐在一起,二人见他不喝酒,便又拿了些干粮给他,见他没有随身携带水囊,又送了他一个盛水的竹筒。 长生道谢过后拿着干粮和竹筒回到西厢屋檐下,一边吃着干粮,一边自心里盘算敢不敢与这群镖师同行几日。 二更过半,先前离开的那群镖师回来了,一个个面色阴沉,神情凝重。 见众人回返,赵吉宇和仇老二急忙上前询问结果,众人的回答令二人面色大变,后怕不已,原来他们一路追着几只黄鼠狼到了后山,在后山的山谷中发现了大量尸体,尸体足有数百具,男女老少都有,无疑是原本住在镇子上的百姓。 那些尸体的死相凄惨诡异,所有尸体的伤口都位于脖颈处,都是咬痕,却是完全不同的两种咬痕,一种齿印较小,伤口却大,自脖颈处钻进去掏空脑髓。 还有一种咬痕是左右对穿,脖颈左右两侧各有两个筷子大小的血洞,这类咬痕的尸体脑髓都在,却是形同枯槁,彷如干尸,仿佛浑身上下的血肉都被吸干了。 这第一种情况尚可解释,符合黄鼠狼的习性,黄鼠狼有个特点,倘若钻进了鸡窝,就会将鸡窝里的鸡全部咬死,都是咬脖子,而且它们有吃鸡头的习惯。 但第二种情况就无法解释了,可以肯定的是那不是黄鼠狼所为,由此可见除了那三只黄鼠狼,后山还隐藏着另外一种可怕的妖怪。 先前众镖师一通追赶,一只黄鼠狼也没有杀掉,全让它们跑掉了,担心继续滞留在此会发生意外,为首的镖头一声令下,众人分头收拾,连夜启程。 为首的镖头是个中年男子,姓祝,在众镖师收拾套马的时候,祝镖头走过来冲长生道谢,亲眼见到了后山山谷的惨像,祝镖头很清楚倘若长生袖手旁观他们会落得何种下场,故此言辞语气便异常郑重,抱拳行礼,感谢长生的救命之恩。 长生从小到大受的都是冷眼儿,何曾受过这等礼遇,紧张惶恐,连连摆手,只道自己其实也没做什么,更何况在此之前仇老二还送了卤肉给他吃,众人遇险,他也应该力所能及的做点什么。 祝镖头感激长生救命之恩,却也疑惑为什么那几只黄鼠狼不寐惑他,长生只能将自己身上涂抹有黄鼠狼油脂一事又说了一遍。 听得长生叙说,祝镖头恍然大悟,但他终究是领队押镖的镖头,心思更加缜密,将放在一旁的陶瓮拿起来闻了闻,确定里面有臊气存留方才深信不疑。 不多时,收拾妥当,众人驱车上路。 长生原本还在犹豫要不要与众人同行,得知那三只黄鼠狼都还活着,而且后山还有其他妖物,哪里还敢独自留在这里,只能与镖师们一起上路。 恩将仇报的人世上肯定有,但还是领情念好的人多,长生救了这些镖师的命,众人心存感激,对他热情亲近,也不介意他身上臊气难闻,热情的将他请上了第一辆马车,又找了套换洗的衣服与他更换。 长生被烧成这个样子,镖师们免不得询问缘由,长生也不曾隐瞒,实话实说。 听完长生讲述,祝镖头长长叹气,“都说抬手不打无娘子,张口不骂外乡人,丐帮竟然连落难的灾民都不放过,当真是丧尽天良。” “穷生奸计,富长良心,一群懒惰成性,不事劳作的叫花子能干出什么好事来” “我穷我有理,我穷我老大,当真是不要脸了” “丐帮的采生折割之术咱们见的还少吗?那些缺胳膊少腿儿的乞儿十个有九个出自他们之手” 听得众镖师言语,长生对他们印象大好,看来太平客栈也并不全是坏人,当日那名为宋宝的二楼掌柜实则也没想取师父性命,只是投机求财,趁机谋利。 得知长生要往渝州去,祝镖头当即表态,到得通往邢州的岔路,派出两人亲自将他送到渝州。 听得祝镖头言语,长生好生惶恐,连连推辞。 “就这么定了,你救了我们的性命,我们理应报答你,”祝镖头说到此处转头回望,“赵吉宇,仇老二,到时候你们二人带上镖旗,赶上一辆车,将小恩人送往渝州。” 二人闻言高声应是。 眼见不得推辞,长生只能连声道谢,除了欢喜,更多的还是欣慰,当真是好人有好报,还是得多做好事才行。 担心妖物会追上来,车队便行的很快,起初众人还七嘴八舌的与长生说话,后来见长生萎靡不振,昏昏欲睡,便取了个毯子与他裹盖,让他倚靠着木箱闭眼休息。 长生虽然闭着眼,却没有立刻睡着,众镖师一边警惕四顾,一边随意交谈,交谈的内容无非是今晚的所遇所见。 说起妖物鬼魅,便免不得说起别处发生的类似事情,正如赵吉宇先前所说,近段时间妖物伤人,鬼魅祸乱之事似乎特别频繁。 “唉。”祝镖头长长叹气。 “镖头,你叹什 么气呀?”有人问道。 “都说国之将亡,必有妖孽,看来大唐气数已尽了” 第四十七章 福兮祸兮 祝镖头言罢,众镖师都没有接话,因为祝镖头这番话是犯忌讳的,即便是武林中人,也不能视朝廷为无物。 长生困乏交加,在马车的颠簸之下很快悠悠睡去。 他是被马车颠睡的,也是被马车颠醒的,半睡半醒之间又产生了错觉,仿佛坐在巴图鲁驱策的马车上,睁眼之后方才发现自己是坐在镖局西去的马车上,赶车的也并不是巴图鲁。 此时已是黎明时分,下半夜没有发生变故说明那几只黄鼠狼并没有追上来。 长生昨晚曾经救过众人,众人对他心存感激,见他醒了,急忙送上酒食。 长生不会喝酒,也不好意思再吃人家的食物,奈何众镖师热情非常,强送硬塞,长生无奈,只能接了那半只烧鸡。 赵吉宇和长生坐在同一辆马车上,见他看着烧鸡面露疑惑,便出言笑道,“放开肚皮吃,我们太平镖局的镖师不缺银钱。” 在长生的印象当中走脚押镖的人刀口舔血,不是因为缺钱通常不会干这营生,他不太理解这些镖师为什么总有酒肉吃,心中不解,便出言询问。 长生问,赵吉宇便说,言语之中不无自得,镖局与镖局也不一样,太平镖局是太平客栈开的,太平客栈并不是一处普通的客栈,而是中土最大的叫拍行,不管什么珍稀宝物,都可以自太平客栈换成金银,而且太平客栈不问来处,哪怕是江洋大盗所得的贼赃,他们也敢收。 只要东西到了太平客栈,原来的主人想无偿讨回就不可能了,想要索回,只能支付赎金。 收来的宝物每隔半年就会拍卖一次,太平客栈一共有七层楼,每一层拍卖的东西都不一样,楼层越高,宝物越稀有,越贵重。 除了拍卖,太平客栈还为顾客储存金银器物,东西只要寄存在太平客栈就可以确保万无一失,他们只认票据,不认人,谁拿票据来,就把东西交给谁。 太平客栈手眼通天,被朝廷查抄的官员家产有时候也由太平客栈承接拍卖,有了官家背景,太平客栈黑白两道都吃得开,不管押镖去哪里都没人敢劫。 也正因为没人敢劫镖,上门的客人就多,太平镖局索要的运费镖金通常是其他镖局的三倍,镖局赚的多,他们这些镖师自然分的也多。 此前陈立秋也曾向长生说过太平客栈的情况,却没这般详细,听得赵吉宇的讲述,他对太平客栈越发好奇,“赵大哥,太平客栈是谁开的呀?” “不知道,”赵吉宇摇了摇头,“我们谁也没见过东家,只知道她是个女人。” “女人?”长生大感意外。 “嗯,”赵吉宇点头,“我也是听别人说的,多大年纪,长相如何我们一概不知,除了那七个掌柜的,谁也没见过她。” 二人交谈的时候,祝镖头和另外几个镖师离二人并不远,因为长生淳朴单纯,没有坏心,他们便没有打断赵吉宇的话。 赵吉宇说完,见长生还拿着那半只烧鸡,便催他赶紧吃。 这几个月长生虽然能够找到吃的,却也只能勉强糊口,从没吃饱过,腹中饥饿,也就不再矜持,道谢过后咬嚼进食。 他虽然少见荤腥,吃相却不难看,当年跟着先生学字的时候先生曾经跟他说过,男子吃饭有三大忌讳,一是吧唧嘴,二是呼啦作响,三是翻菜挑捡,这三个毛病只要占一个,就足以令同桌的人心生厌恶。 上午辰时,镖队途经一座山岗,祝镖头听到异响,转头北望,与此同时沉声下令,命众人凝神戒备。 不多时,山上出现一群人,皆做武人打扮。 就在长生以为这群人要劫镖之时,却发现这些人都没有持拿兵器,手里拿的竟然是茶壶食物。 他只是个搭车的,这种事情轮不到他出头,自有祝镖头出面应对。 自山上冲下来的这群人的确是山贼,但他们却不是来打劫的,而是来犒劳送茶的,不过他们的最终目的还是图财。 知道太平镖局惹不起,便打着送茶慰问的旗号来打秋风,打劫犯忌讳,讨赏却不犯毛病,一番寒暄之后,祝镖头送了他们五十两银子,然后在众人的目送之下继续西行。 午后未时,镖队与一群士兵遭遇,这群士兵足有数千人,长生不但害怕丐帮,对士兵也多有忌惮,令他没想到的是那领兵的将校竟然认识祝镖头,交谈过后,那将校竟然吩咐手下兵卒将车上的木箱卸下。 见赵吉宇等人并不感到意外,长生便低声询问缘由,赵吉宇也不瞒他,低声解释,听得赵吉宇的解释,长生这才知道太平镖局此番押送的竟然是李克用的军饷。 之所以用镖局来押运军饷是因为沿途很多 城池在其他节度使的掌控之下,至于这些军饷是什么人资助的,还是原本就寄存在太平客栈的就不得而知了。 镖队原本是要往邢州去的,此番自路上遇到货主,提前交接了货物,也就不用继续西行了。 提前交镖对镖队来说是好事,可以提前返程了,但祝镖头却有些为难了,他先前曾经答应过长生会派人护送他去渝州,此番提前交镖,计划被彻底打乱,他若是继续派赵吉宇和仇老二将长生送往渝州,他们就无法在回程途中会合。 长生也看出了祝镖头多有为难,便上前道谢,然后主动告辞。 一旁监督部下查验军饷的将校听得二人说话,便将祝镖头喊过去询问缘由,祝镖头如实相告,只道长生是他们的救命恩人,原本是想派人将他送往渝州的。 听得祝镖头言语,那将校哈哈大笑,“哈哈,祝镖头,咱俩是什么交情,这点小事儿兄弟给你办了。” 那将校言罢,抬手召来一名偏将,“邹骞,你率两百轻骑,将那个小和尚送到渝州去。” “得令。”偏将半跪受命。 祝镖头见状急忙冲那将校拱手道谢,又招呼手下的镖师为长生准备干粮和换洗的衣物。 事发突然,长生有些懵,直待祝镖头塞给他一个大包袱并催他登车上路,方才回过神来,忙不迭的冲那将校道谢,又冲祝镖头和赵吉宇等人道别。 他此番乘坐的是打仗的战车,四马驾辕,疾驰如飞,两百轻骑护卫前后,好不威风。 长生坐在车里彷如做梦一般,他做梦也想不到自己会有这般际遇,这可是真正的官兵,不是冒充的,有他们护送,此去渝州定然畅通无阻。 长生此时的心情只能用喜不自胜来形容,真是造化了,有官兵护送,这一路上要少受多少磨难艰辛。 那偏将带领骑兵一路疾驰,途经驿站时便做短暂歇脚,如此这般疾行数日,距渝州已不足五百里。 祝镖头先前不止为长生准备了干粮,还给了几十两银子做盘缠,长生感念官兵护送辛苦,便将银两拿出大半,送给那偏将犒劳士兵。 众人见他如此大方,对他越发礼敬,上车垫凳,下车搀扶,搞的长生好生别扭。 眼见离渝州已经不远,那偏将便率领众人连夜赶路,力求早日将长生送往渝州。 五日之后的夜半时分,长生正坐在马车里昏昏欲睡,突然被一阵人喊马嘶惊醒。 就在他想要钻出马车察看情况时,车顶突然被人扯飞,“是光头,消息无误,确是转世灵童” 第四十八章 张冠李戴 欢呼之人是个中等身形的中年男子,声音满是激动和兴奋,不等长生回过神来,那中年男子已经跳进马车,冲长生匍匐跪倒,“格鲁寺世袭居士冷敬南拜见法王。” 长生并不知道转世灵童是什么,也不知道世袭居士是什么,但他却知道法王好像是很厉害的和尚,加上此前来人曾经高喊光头,他便知道对方认错了人,急忙摆手,“英雄,你们搞错了,我不是和尚。” “我等救驾来迟,法王受苦了。”冷敬南伤心激动,语带颤音,“我们蒙吉玛上师指引,一路搜索,苦苦追寻,我佛慈悲,终于让我们找到了法王。” “你们找错了,我真不是和尚,”长生惊慌摆手,“我的头发是被大火烧没的,我” 不等长生说完,冷敬南就打断了他的话,“那便是了,吉玛上师曾说过转世灵童承天火剃度,光复法体金身。” 此时与冷敬南同来的那些人正在与官兵厮杀打斗,惨叫声不时传来,长生心急如焚,急切高喊,“别打,别打,他们没抓我,他们是送我的。” 长生没有灵气修为,便是高声呼喊,众人也听不到,冷敬南见状急忙提气发声,“法王法旨,快快停手。” 冷敬南言罢,与冷敬南同来的数十人立刻收手,兵刃归鞘,冲到马车前呼啦跪倒,呼喊行礼,“参见法王。” 眼见下面跪倒一片,长生越发惶恐,“诸位英雄,你们听我说,我真的不是你们要找的那个什么灵童,我也不是和尚,我的头发是被烧没的” “天火剃度!”有人兴奋呼喊,“果然是法王的转世灵童。” 此言一出,众人越发激动,双手伏地,跪拜连连。 眼见误会越来越深,长生心急如焚,“不是天火,是人放的火,你们要找转世灵童,而我已经十四岁了,不再是孩童” 谁曾想此言一出,众人更是喜不自胜,欢顾左右,“法王虹化于十四年前,时间恰好对得上。” 见众人众口一词,长生更加发懵,不过有一点他万分肯定,那就是众人肯定认错人了,他绝不会是什么转世灵童,原因也很简单,他不喜欢剃光头,更不喜欢当和尚。 一直在车上坐着貌似不太好,长生自马车上下来,冲四面拱手,“诸位英雄,你们真的认错人了,赶快起身,莫要行此大礼,可别弄清原委之后再迁怒于我。” 听他这般说,众人纷纷站立起身,但他们并不认为自己认错了人,围着长生七嘴八舌的表功诉苦。 正所谓三人成虎,见众人对长生虔诚尊敬,那名为邹骞的偏将也挤上前来,“大师,他们必不会胡乱相认,想必是大师灵窍未开,当局者迷。” 眼见邹骞也跟着起哄,长生越发苦恼,“哎,邹将军,您就别添乱了,这些英雄真的认错人了。” “大师超凡脱俗,视钱财如粪土,若您不是转世高僧,岂能有这般胸襟,”邹骞言罢,转身冲冷敬南等人讲述了长生先前赠银之举,又说他身怀异能,虽然不会武功却曾经救下了太平镖局的一干镖师。 邹骞说的煞有其事,冷敬南等人越发认定长生就是转世灵童。 此时长生已经自震惊和错愕之中回过神来,俗话说事出反常必有妖,此事太过蹊跷,如果只是误会那还好说,怕只怕冷敬南等人别有用心,以这种方法将他骗走。 不过转念一想,也不对,冷敬南一伙虽然只有四五十人,却都是练气的武人,真要硬抢,邹骞的两百轻骑根本就拦不住他们,更何况冷敬南等人先前行的都是跪拜大礼,且此时眼中满是虔诚崇敬,不像是装出来的。 见长生面露愁容,冷敬南出言说道,“法王尚未坐床正位,前世灵识不曾苏醒回归,心中茫然实属正常,且请法王随我们回返格鲁寺,见过几位护法上师,他们自有定论。” 长生无奈叹气,看眼前这架势,自己想不去都不成了。 “格鲁寺在哪儿啊?”长生问道。 “川西多吉山,距此不足两千里。”冷敬南抬手西指。 “啊?那么远?”长生愕然瞠目,他要往渝州乘船东去,若是去了格鲁寺,就成了南辕北辙了。 “不远,不远,那是法王回家的路。”冷敬南恭敬合十。 长生规整了一下思绪,出言说道,“我也不知道诸位为何认定我就是你们要找的转世灵童,但我真的不是,从小到大我就没进过寺庙,也没剃过光头,你们仅凭我的头发被火烧没了就认定我是转世灵童,似乎有些武断了。” 长生说到此处略作停顿,转而又道,“只要诸位不怪我平白无故的受了你们的大礼,那我随你们走一趟也不是不 行,但如果你们找错了人,送到寺庙去,人家一查,发现不是,岂不是尴尬丢脸?” 长生言罢,冷敬南摆手说道,“法王多虑了,外出寻访转世灵童的队伍不止我们这一支,我们这一支蒙吉玛上师指引,除了吉玛上师,格鲁寺还有另外三位护法上师,他们派出的寻找队伍也有可能找到转世灵童,哪怕届时验查您不是法王的转世灵童,也是影佛灵童,同样可以留在格鲁寺修习佛法,承袭上师。” “啊?!”长生真的害怕了,他本以为如果不是转世灵童就能被放走,现在看来只要去了格鲁寺,不管是不是都走不了了。 “法王,我们出来好些时日了,僧侣挂牵,信众惦记,您若没有其他琐事需要处理,便早些移驾回寺吧。”冷敬南说道。 听冷敬南这般说,长生这才发现他们每个人都背着包袱,脸上也多有风尘倦意。 “诸位,你们且听我说,”长生不愿当和尚,只能做最后的挣扎,“你们的心情我明白,但寻找转世灵童不是儿戏,就这么把我带回去实在有些草率,你们有没有更准确的方法辨别确认?” 长生言罢,冷敬南缓缓点头,长生说的确有道理。 不过他们不是上师高僧,只能根据上师的指引加以寻找,自身并无分辨确认转世灵童的能力。 沉默片刻,其中一人突然高声喊道,“冷山主,我爹曾为法王养过马,据他所说,法王当年降服雪山白魔时曾经受过伤,到了晚年行走多有不便。” 听得此人言语,长生亡魂大冒,完了,完了,彻底让这家伙给害死了,这都什么狗屁理由,谁他娘的到了晚年也不可能健步如飞啊。 不等冷敬南说话,一旁的邹骞便高声叫嚷道,“对上了,对上了,我们与大师同行数日,见过他行走,他左腿的确不很便利。” 邹骞言罢,众人一片欢腾,只有长生面露死灰,他知道自己不管说什么都没用了,冷敬南等人一定会把他送到两千里外的寺庙去。 什么也不用说了,走吧,不走肯定是不行了。 冷敬南等人是骑马的,没有马车,邹骞便将马车送给了他们。 临行之时邹骞双手合十,连连行礼,“大师,我叫邹骞,您记得要保佑我呀。” 眼见邹骞虔诚恭敬,长生恨不得给他一脚,自己落得这般下场,这家伙功不可没,不是这家伙自一旁填了两铲子土,自己也不至于被埋到脖子。 见长生不开腔,邹骞急忙再求,“大师,您可一定要保佑我啊。” “好好好,你快走吧。”长生无奈摆手,自己都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了,还保佑别人呢。 “大师,你可答应我了啊。”邹骞喜不自胜。 “行行行,答应了,走吧,走吧。”长生摆手催促。 邹骞心中欢喜,千恩万谢,带着手下的轻骑策马东去。 士兵离开,冷敬南等人也动身上路,众人骑马前后簇拥,将长生所乘坐的马车围在当中。 在此之前长生一直在担心冷敬南等人别有用心,之所以说他是转世灵童只是诓骗那些士兵,到了此时,他的想法变了,他巴不得冷敬南等人是在说谎,如果冷敬南等人没有说谎,那就完了,搞不好自己上辈子真是个和尚。 历尽千辛万苦终于找到了转世灵童,冷敬南等人无比欢喜,对长生异常恭敬,一直往西走出了数十里还是恭敬有加,这就表明他们是真出来找灵童的,并不是冲着他掌握的武功秘籍来的。 冷敬南等人虽然奔波在外,却随身携带了信鸟,与常见的信鸽不同,他们的信鸟是一只老鹰,找到了转世灵童,冷敬南第一时间放飞老鹰,通知寺庙派人接驾。 冷敬南是众人的头领,一直骑马走在马车旁边,找到转世灵童令他心情大好,随行保护的同时与长生讲说格鲁寺的情况,格鲁寺是川滇一带最大的密宗寺院,参习的是大乘佛法,单是格鲁寺本部就有僧众两万多人,居士信徒更是不计其数。 冷敬南说的神采飞扬,长生坐在车上愁眉苦脸,此去格鲁寺定然有去无回,怕是要剃一辈子光头了,师父临终前让他去阁皂山当道士,这怎么被人抓去当和尚了。 不行,不能去,得跑 第四十九章 四位灵童 跑是肯定得跑,但眼下冷敬南等人对他的保护异常严密,愣头愣脑的瞎跑肯定会被他们抓回来,得缜密的计划一下才行。 思来想去,最直接最有效的办法还是釜底抽薪,如果能让冷敬南等人明白他们认错了人,那自己立刻就可以重获自由。 想到此处,便开始与冷敬南说话,冷敬南等人外出寻访,遵循的是吉玛上师的指引,他必须弄清楚吉玛上师都给了冷敬南等人怎样的指引,说白了就是冷敬南等人是根据什么认定他就是转世灵童的。 冷敬南已经认定长生就是法王的转世灵童,他问什么,冷敬南就答什么,天火剃度是辨认的参照之一,但冷敬南等人也并不是单凭光头就认定他是转世灵童的,除此之外还有另外几个参照,一是时辰,吉玛上师曾经预言他们会在初夏的某个夜晚找到转世灵童。 二是地点和处境,吉玛上师预言转世灵童会降生中土,且遭遇战火,境遇凄惨。 还有就是自带异像,至于异像究竟是什么,吉玛上师没有说明,而在冷敬南看来,他浑身大燎泡就是异像。 最后就是法王的灵童天生法相。 听完冷敬南的讲述,长生打消了说服他们的念头,没用了,肯定说不通了,别的暂且放在一旁,只说天生法相,长成啥样儿才叫法相谁也说不明白,众人现在感觉他长的很像,那就已经先入为主了,就跟智子疑邻一样,先失公允,会越看越像。 这条路走不通,只能想别的办法,长生婉转的告诉冷敬南他还有点俗事未曾处理,想要处理完此事再随众人回去,他虽然没有说明具体要去哪里,却主动说明冷敬南等人可以一同前往。 未曾想他说完之后冷敬南竟然连连摇头,只道事有轻重缓急,当务之急是尽快回返格鲁寺,见过包括吉玛上师在内的几位护法上师。 长生没想到冷敬南会拒绝他,无奈之下只能板起面孔,只道冷敬南抗命违逆,失礼不敬。 听得长生言语,冷敬南面露苦涩,“法王容禀,我等众人虽然认定您就是转世灵童,但你终究未曾坐床正位,您此时降下法旨,我等遵从与否着实为难。” 眼见这招儿不好用,长生歪头一旁,不再理他。 见长生生气,冷敬南只得连声赔罪。 “我要做的事情十万火急,耽搁不得,”长生说道,“若是耽误了我的大事,我会记恨你们一辈子。” 长生言罢,冷敬南等人面面相觑,且不说他们已经认定长生就是法王的转世灵童,即便长生不是法王的转世灵童,那也是影佛灵童,日后会成为护法上师,被他记恨一辈子,谁能不怕。 心中惶恐,冷敬南便与另外几个重要人物去到一旁,小声商议,商议了许久,冷敬南骑马回返,冲长生说道,“禀法王,您看这样成不成,我们随身还有一只鹰隼,可以放归寺院,请吉玛上师东行接驾。” “你们本来就通知他们前来迎接了。”长生随口说道。 “先前虽然告知寺庙派人接迎,却不曾请吉玛上师亲自出迎,”冷敬南说道,“此番可以请吉玛上师带了法器信物亲自出迎,届时不需回寺,自中途便能验明真身。” “你说的那个吉玛上师多大岁数了?”长生问道。 “八十多岁了。”冷敬南说道。 “那么大年纪,辛苦奔波,不太好吧。”长生说道。 冷敬南接口说道,“法王大可放心,上师乃佛门大德,紫气高僧,虽是耄耋之年,催发神通仍可凌空飞渡,日行千里。” 长生最担心的是七老八十的老和尚一天挪不出几十里,听冷敬南这般说,便放下心来,“那好,咱们就与他定在渝州碰头。” 冷敬南恭声应是,调马离开,前去书写信笺,放飞鹰隼。 此时天已经快亮了,正所谓闷上心头瞌睡多,长生心中沮丧郁闷,坐在车里昏昏欲睡。 醒来已是上午辰时,此时众人正行走在一处县城的街道上,马车的车顶先前已经被冷敬南撕下来扔没了,他直挺挺的躺在车里,路人纷纷驻足围观。 见他翻身坐起,冷敬南立刻上前呈上了一个铜壶和一个大纸包,“法王,吃点东西吧。” 长生道谢接过,铜壶的壶身很是温热,喝了一口,发现是热茶。又打开纸包,发现里面竟然是一只卤鸡。 见到卤鸡,长生好生吃惊,拿着纸包示于冷敬南,“这是鸡呀。” “法王吃不惯?”冷敬南问道。 “吃得惯,吃得惯,我就喜欢吃肉。”长生张嘴咬嚼。 吃了几口,见冷敬南无有反应,小心翼翼的问道,“英雄 ,和尚不是不能吃肉么?” 冷敬南笑道,“佛门从不禁止僧尼吃肉,只是禁食薤,蒜,韭,葱,香菜这五荤。” 见长生面有疑色,冷敬南又道,“密宗不同于禅宗,密宗乃大乘教法,遵循佛法本源,遵行正统戒律,并不禁止僧尼吃肉。而禅宗乃是佛法传入中土之后借鉴儒道衍生创立,至梁武帝时方才由朝廷颁下圣旨,严禁僧尼吃肉。” “哦,”长生恍然大悟,“原来和尚能吃肉啊。” “可以的,”冷敬南点头说道,“不止可以吃肉,还可以留发,不用剃光头,更不需要烫戒疤。” 冷敬南说的固然是实话,但他与长生说这些,也是为了打消长生心中的顾虑,长生焉能看不破他的用意,待他说完,随口就是一句,“和尚能娶媳妇不?” “这个,这个,怕是不能。”冷敬南尴尬讪笑。 长生不再与冷敬南说话,低头吃喝,他原本还担心冷敬南等人认错人之后会恼羞成怒,自从得知即便不是转世灵童也可以接任护法上师之后便不怕了,事已至此,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中午时分,众人途经一处三岔路口时,北面出现了一队车马。 见到北面的那群人马,冷敬南等人高声与他们打招呼,北面的那群人也高声回应,与此同时加速朝着他们赶了过来。 长生本不知道那群人是做什么的,不过很快他就知道了,因为冷敬南兴奋的冲北面领队之人呼喊,“吕枫,我们已经找到了转世灵童。”而北面的领队之人则高声呼应,“哈哈,冷山主,恭喜你呀,不过我们也找到了。” 原来北面那群人亦是寻找转世灵童的队伍,而且他们也自认为找到了转世灵童。 不多时,双方会合,由于长生乘坐的马车没有车顶,北面那群人便纷纷围观打量,与冷敬南等人的恭敬有所不同,后来的那群人眼中多有质疑神情。 既然己方找到的灵童被别人看见了,冷敬南便提出要看看吕枫那队找到的转世灵童,吕枫也未曾拒绝,撩开车帘,将车里的转世灵童请了出来。 他们找到的转世灵童年纪小,也就十一二岁,是个肥嘟嘟的小胖子,头上戴着一顶瓜皮帽,胸前挂着一条黄金打造的长命锁,可能是没有出过远门,流着鼻涕,两眼擎泪。 如果说吕枫等人看长生的眼神多有不敬,那冷敬南等人看小胖子的眼神就只能用鄙夷来形容了,一方感觉对方找了个叫花子,而另外一方则认为对方找了个地主羔子。 长生本以为两队都是寻找转世灵童的,辨别的标准应该差不多,但见过小胖子方才发现两队遵循的标准全然不同,这个小胖子是有头发的,而且年纪也比他要小。 两队会合一处,同行西去,吕枫与冷敬南策马同行,与此同时低声交谈,原来不止是他们,另外两队寻找灵童的队伍也各自找到了转世灵童,此时也正在赶往渝州。 听得二人交谈,长生暗暗松了口气,倘若能自渝州确定自己不是转世灵童,格鲁寺的重心就会向转世灵童倾斜,届时他就可以尝试逃跑。 吕枫看不上长生,只道他尖嘴猴腮,浑身恶疮,无有法相。 同样,冷敬南也看不上那个小胖子,低声诋毁,说那小胖子脑满肠肥,一看就是愚钝蠢人。 吕枫低声说道,“灵童尚幼,只是虚胖,日后体重必减,届时定显法王本相。” 冷敬南说道,“灵童此前食不果腹,坎坷艰难,故此才会这般消瘦,待得成人加冠,必然器宇轩昂,玉树临风。” “哼。”吕枫不屑。 “哼。”冷敬南亦不屑。 话不投机半句多,吕枫不愿再与冷敬南多说,抖缰驱马,往前去了。 待吕枫离开,长生抬手召来冷敬南,他此时已经知道冷敬南是什么山主,“冷山主,你们原本就有隔阂?” 冷敬南摇头说道,“那倒没有,只是我们分属不同的护法上师,我是吉玛上师的居士,而他则是嘎隆上师的居士。” “四位上师彼此之间不是很和气?”长生又问。 “也没有,”冷敬南再度摇头,“只是事关转世灵童,四位上师都希望自己可以担任转世灵童的师父。” 见长生面露疑惑,冷敬南又解释道,“哪位上师找到的转世灵童是真正的转世灵童,哪位上师就是转世灵童的师父,负责教导转世灵童,地位较其他三位上师更加尊崇。” “哦,”长生点头过后低声说道,“冷山主,你还是对他们客气点儿吧,我真的感觉我不是。” “不会的,你一定是。”冷敬南甚是自信。 长生苦笑摇头,没有再说话。 下午申时,两只鹰隼自西面疾飞而来,一只落于吕枫肩上,另外一只落到了冷敬南抬起的手腕上。 吕枫看罢传书,立刻催促众人,加速赶路,虽 然此前曾与冷敬南拌嘴,临走时也不忘与他打招呼,“冷山主,我们先行一步,渝州府见。” 冷敬南此时正在看阅回信,听得吕枫言语,随口应了一声,冲其摆了摆手。 待冷敬南看罢书信,长生急切问道,“冷山主,出了什么事?” “另外两队已经早我们一步赶到了渝州,”冷敬南说道,“格鲁寺的四位护法上师早些时候已经携带法器信物启程动身,日落之前也会赶到渝州。” 听得冷敬南言语,长生心中一凛,“四个上师都来了?” “对,都来了。”冷敬南点头。 “怎么这么大阵仗?”长生有些紧张。 “灵童出现,他们离寺远迎也很正常。”冷敬南说道。 “他们带了法器信物,是要在渝州验明正身吗?”长生追问。 “不是验明正身,是验明真身,不止你急于知道结果,几位上师更急于知道结果,”冷敬南言罢,冲众人高声下令,“快马加鞭,抢在日落之前赶到渝州” 第五十章 佛骨舍利 冷敬南言罢,随行众人轰然应是,赶车的马夫响鞭催马,马车在众人的拱绕之下疾驰向西。 到得这时长生已经不再紧张,实则也不是不紧张,而是他知道紧张也没用,该来的迟早会来。 众人一路疾行,终于赶在天黑之前到达渝州,渝州乃西南边陲重镇,城大墙高,按照惯例入更之前城门都会关闭,但守城的士兵却并没有完全关闭城门,巨大的城门只推上了半扇,还有半扇是开着的,直待众人疾行入城,士兵们方才彻底关闭了城门。 见长生疑惑回头,冷敬南出言说道,“渝州刺史刘有成乃佛门居士,我们此番就往他的府上去。” 听得冷敬南言语,长生点了点头,怪不得士兵等到他们进城方才关闭城门,原来是此间主事之人事先交代过。 渝州城真的很大,进城之后又足足行了一炷香的工夫方才赶到了位于城池中央的刺史府,刺史府既是刺史的私宅,又是渝州的官府,府衙前有一处偌大的广场,此时广场上停满了各式各样的车马和轿辇。 吕枫等人先到了片刻,此时正在与自府外等候的几人说话。 见冷敬南等人到来,等候之人急忙冲其打招呼,请他过去一同说话。 简单的交谈之后,冷敬南回返,神色多有不悦,“得知几位上师要来接迎转世灵童,刘大人擅作主张,请了本地乡绅前来献礼朝圣,前院多有闲杂人等,委屈法王走侧门吧。” 走哪个门长生倒是无所谓,但冷敬南等人却感觉委屈了长生,吕枫那队人马亦是如此,一边往后门圈绕,一边抱怨刘有成自作主张。 刺史府占地颇广,绕了好一会儿众人方才来到侧门,此时夜幕已经降临,吕枫牵着那个小胖子先行进门,冷敬南引着长生紧随其后。 门内站立着几个身穿袈裟的年轻僧人,他们所穿的袈裟与中土的袈裟不太一样,也不是光头,但头发都剃的很短,见吕枫和冷敬南引着候选灵童进门,几位僧人急忙冲小胖子和长生行礼,行的是合十礼,说的是阿弥陀佛。 小胖子满脸惊恐,畏缩后退,长生比他强一点,硬着头皮拱手回礼,拱手和抱拳不一样,抱拳是武人礼,拱手是儒家礼。 这几个年轻僧人都认识冷敬南和吕枫,简短的交谈之后先行引路,冷敬南和吕枫四人后行跟随。 行走的同时一名僧人低声冲冷敬南和吕枫说明情况,此时四位上师已经到了,而另外两队也早于他们先行来到,不过上师们并没有与先到的候选灵童见面,双方分别待在不同的院落里。 冷敬南和吕枫对于刘有成自作主张,将今晚四位上师要在刺史府选出转世灵童一事泄露出去很是不满,对于他们的不满,僧人亦有回答,只道甄选灵童乃神圣隐秘之事,绝不会于众目睽睽之下进行,那些前来献礼朝圣的信众居士只能留在前院,而随后将要进行的甄选会在中院进行。 刺史府的后院是田字形格局,几位上师此时正在东南方向的院落里诵经,念的什么长生听不懂,不像是中土语言。 长生等人是自西门进来的,进来之后径直被带进了东北的院落,那院落有正屋和东西厢房,进了院子,冷敬南和吕枫自院中等待,长生和小胖子被分别带进了两侧厢房,里面有早就准备好的木桶,要沐浴更衣。 沐浴更衣之前还得剃头,长生的头发不久之前被烧没了,也就不用剃了,直接洗澡。 这几日长生身上的燎泡也好的差不多了,他身上涂抹了黄鼠狼的油脂,臊气的很,迫切的想要洗澡,故此和尚一说,他就主动脱去衣裳跳进了浴桶。 长生洗澡的时候,东厢的小胖子正在哇哇大哭,一边哭一边嚷,只道不剃光头,不剃光头,不过既然来了就由不得他了,即便不是转世灵童那也是影佛灵童,和尚是当定了。 长生原本穿的是镖师们送他的衣服,他跳进浴桶之后,有和尚端来了木盘,里面是一套叠的方方正正的灰白色麻衣,除此之外还有小衣底裤和僧鞋。 见和尚要将他的旧衣服拿走,长生急忙出言阻止,待和尚出门,他便跳出浴桶,捏了捏左袖,确定那封书信还在里面,随后便用衣服将钱袋和那段梧桐树枝裹了,推开后窗,扔进了夹道的花丛。 检试过后总不会连夜赶回寺庙,总要在这里住上一晚的,届时他就会设法逃跑。 长生洗完澡出来,小胖子还在东厢哭喊,吕枫心中焦急却不得入内,只能贴窗安抚。 俗话说人靠衣裳马靠鞍,沐浴更衣之后,长生精神许多,加上他并不紧张,颇显从容,这让冷敬南越发坚信他就是转世灵童。 小胖子头还没剃干净,还得等上一会儿,长生和冷敬 南便被和尚带去了正屋,正屋有四张桌子,每张桌子上都有食物点心,其中两张桌子上已经有人了,每张桌子都是两个人,不消说,分别是另外两队的领队和候选的灵童。 冷敬南认得另外两名领队,与他们打过招呼之后便与长生落座。 长生一边吃着桌上的点心,一边打量那两个候选灵童,那两个候选之人的年纪跟他差不多,都是国字脸,大眼睛,天庭饱满,地阁方圆,垂眉闭目,正襟危坐。 长生打量二人的同时,冷敬南也在做着同样的事情,只不过他一边打量二人,一边自心中将二人与长生进行比较,平心而论单从面相上看二人比长生更像僧人,这二人都是国字脸,眼大鼻挺,而长生是鸭蛋脸,眉清目秀,脸型这东西是永久的,不会因为变瘦长胖而改变,哪怕长生日后长胖了,也不会变成国字脸。 再有就是气度,那二人坐姿端正,沉稳安静,而长生坐姿随意,自然从容,甄选在即还能一边吃东西一边打量那二人,虽然气度不俗却不太像僧人。 到得这时,冷敬南心里开始犯嘀咕了,自信也有所动摇。 就在此时,小胖子被吕枫带了进来,头发被刮的一根不剩,可能刮的时候不老实,头上还有几道血痕。 见到早来的两名候选灵童,再看看坐在自己旁边不停抽泣的小胖子,吕枫心里也开始打鼓,他先前之所以自信是因为拿小胖子跟长生进行了比较,可是跟先到的两人一比,小胖子小鼻子小眼儿的,好像也没什么法相。 打量过先来的二人,吕枫转头看向冷敬南,而冷敬南此时也恰好正在看他,二人交换过眼神,颇有同病相怜的意味。 候选之人准备妥当了,甄选之人却仍在诵经,也不知道他们唱诵的是什么经文,诵过一段儿又来一段儿,那两个先到的候选灵童口唇微动,貌似在跟随念诵,而长生则听得浑浑噩噩,迷迷糊糊,小胖子更离谱,哭过一阵儿竟然睡着了。 一直等到二更时分,诵经之声终于停止,不多时,有僧人来到,要带四人往中院进行甄选。 这时候四队的领队之人就不能跟着了,吕枫虽然此前并不看好长生,此时却只能将睡眼朦胧的小胖子拜托给长生,请他帮忙照应着。 几名僧人双手合十走在前面,两名器宇轩昂,面方口阔的年轻人跟随在后,长生拉着肥头大耳的小胖子走在最后。 中院的中厅甚是宽阔,地上铺着厚厚的毛毯,四面墙壁上悬挂着各种佛像,中厅里先前的陈设已经被搬走了,房间正中铺设黄色的法毯,法毯旁边放着两口很大的木箱,房屋四处燃点着大量灯烛,将整个中厅照的亮如白昼。 中厅西侧自北向南有四个硕大的黄布蒲团,上面坐着四个老和尚,这几个老和尚年纪都在七八十岁以上,身上穿的都是大红袈裟,全是光头,却不似中土和尚那般剃的油光锃亮,有很短的发茬儿,也没有戒疤。 四人身形样貌也各不相同,最北面的那个年纪应该最大,身形消瘦,两腮无肉,眉毛胡子全白了。 北二的老和尚长了个大鼻子,神情严肃,不怒而威。 南二的老和尚个子很矮,天生喜相,不笑而笑。 最南面的老和尚年纪最小,肤色黢黑。 长生等人进门之后,四名护法上师并未起身,只是双手合十,唱诵佛号,“南无阿弥陀佛。” 先到的两名候选灵童双手合十,弯腰回礼。 长生没有照搬模仿,而是拱手回礼,小胖子见长生抬手,也学着他冲几个老和尚抬了抬手。 由于不是正规的坐床大典,便没有太多的繁文缛节,北面的老和尚冲几名引路僧人点了点头,“开始吧。” 那些引路的僧人合十应是,走到大厅正中,打开了其中一口木箱,自其中拿出了大量物件依次摆放在黄色的法毯上。 僧人拿出来的东西长生大部分都认得,分别是佛珠,剃刀,拐杖,砚台,毛笔,经书,滤水袋,用来洁齿的杨木,还有吃饭用的钵盂。 这些东西每一种都不止一件,依次摆放用去了很长时间。 “瘸子哥,我想尿尿。”小胖子有些紧张。 见他喊自己瘸子,长生有些不高兴,“憋着。” 此时那几名僧人已经将诸多物件摆放妥当,大厅南门和北门都是关着的,南门外就是前院,前院此时聚集了大量信徒居士,他们可以听到屋里的声音,也能透过窗纸看到屋里众人的影子。 摆好之后,引路僧人向四人讲述说明,法毯上一共有九种物品,每种五件,候选的四人需要自九种物品中选出自己最喜欢的一件。 虽然引路僧人未曾说明,长生却猜到这九种物件都是法王生前使用过的,每种五件,只有一件是属于法王的。 长生和小胖子来的晚,另外两人来的早,就由他们二人先选。 其中一人迈步上 前,逐一挑选,看的仔细,选的很慢,每选一种,引路僧人就会记下。 一人选完,第二人继续。 在他们挑选的时候,长生也在打量那些事物,到得这时他已经彻底放心,因为这些东西每一种他都感觉很陌生,都不喜欢,也都不熟悉。 “瘸子哥,我憋不住了。”小胖子难受夹腿。 瘸子哥也是哥,长生闻言急忙低声安抚,“我选快点儿,你选完就能出去尿了。” 轮到长生选了,果真选的很快。 长生快,小胖子比他还快,夹腿捂裆,“这个,这个,这个,这个” 逐一指完,转身就跑。 四人选完,坐在最北面的僧人缓缓抬手,隔空移物,将九种物件逐一选出一件。 引路僧人将四人所选与正确事物逐一比对,四人所选的正确之物都没超过三件。 见此情形,为首的护法上师只能沉声下令,“请出法王佛骨舍利。” 听得上师言语,引路僧人将那些物件收进木箱,又打开了另外一个木箱,自其中抬出一个略小的木箱。 打开木箱之后,里面竟然还有个铁箱。 就在长生定睛打量那铁箱之时,小胖子别别扭扭的回来了。 “小胖子,你怎么这么快?”长生随口问道。 “我解不开腰绳儿。”小胖子低声嘟囔。 小胖子虽然声音很小,屋内众人却能听到,再见他裤子湿漉漉,无不皱眉摇头。 此时那几个引路僧人已经打开了铁箱,自里面端出一个更小的箱子,箱子通体发黄,想必是铜箱, 铜箱里面竟然还有箱子,通体银白,想必是银箱,其大小已不过半尺上下。 银箱又纳金箱,金箱之中又有玉箱,打开玉箱,终于看到了水精罩下的事物,是几颗豆粒大小的白色事物。 长生虽然少有见识,却听说过舍利子,那是得道高僧圆寂之后留下的骨头,不过他也只是听说过,从未见过。 “灭灯。”为首的护法上师出言说道。 老僧言罢,引路僧人开始熄灭房间四周的灯烛。 灯烛熄灭,屋内骤暗,只有水精罩内的几枚佛骨舍利散发出淡淡荧光。 为首的老和尚右手前探,打开了水精罩,随后与另外三名护法上师同时延出灵气,各执一枚舍利子凌空移向四人。 “法王舍利神圣通灵,感应气数造化,以左手食指碰触,舍利现五彩佛光者即为转世灵童。”为首的老和尚沉声说道。 舍利子于黑暗之中凌空飘向四人,情形玄奇诡异。 四枚舍利子于四人身前尺许定住,但四人心中紧张,谁都没有伸手。 犹豫过后,左侧那人鼓足勇气率先伸手,可惜的是碰触之后舍利子并无变化。 沮丧缩手之后,另外一人随之伸手,亦是如此,舍利子不见变化。 长生原本已经放下心来,但是眼见二人都不是转世灵童,不由得又开始紧张,此时只剩下自己跟小胖子了,如果小胖子不是,那就是他了。 “小胖子,你先来。”长生冲小胖子说道。 “我害怕。”小胖子胆怯。 “来来来,一起。”长生伸手。 小胖子借着舍利发出的微微荧光,看到长生抬手,这才学着他的样子抬手触摸。 小胖子食指碰上舍利的瞬间,舍利子突然佛光大绽,突如其来的刺眼佛光瞬间映得整个大厅金碧辉煌,五彩斑斓。 就在长生如释重负之际,其食指也碰上了佛骨舍利,舍利子瞬间惊现异像,七彩流光,霞光万道 第五十一章 多吉法王 小胖子面前的佛骨舍利绽放佛光一闪而逝,之所以一闪即逝,乃是因为小胖子心中害怕,胆怯缩手。 长生面前的佛骨舍利绽放霞光亦是昙花一现,但他并未缩手,而是那枚佛骨舍利在绽放霞光的瞬间便破碎消失。 眼见屋里惊现佛光,前院后院欢呼一片,但整个中厅却是漆黑死寂,鸦雀无声。 小胖子心中紧张,摸索着抓住了长生的手,却发现长生似乎比他更紧张,一直在哆嗦。 这样的结果不止出乎长生的意料,也出乎屋内所有人的意料,由于两道光芒几乎同时出现,加上有窗纸阻隔,在屋外的众人看来佛光只是一道,只不过光芒由弱变强,但屋内众人却看的真切,耀眼的光芒不止一道,而是两道。 足足几十滴水的工夫,为首的老和尚方才回过神来,将悬在空中的舍利子移回宝函,另外两个护法上师也如法炮制,南二的那个老和尚不曾抬手,因为他所移动的那枚佛骨舍利已经破碎消失。 将三枚佛骨舍利纳入宝函,为首的老和尚沉声开口,“掌灯。” 随着引路僧人将房间内的灯烛点亮,整个房间重现光明。 出现了两道耀眼光芒,屋内众人皆是一头雾水,但点亮灯烛之后四位护法上师却并未出言解惑,而是口唇微动,左右旁顾,貌似正在严肃的商议着什么。 长生听不到几位护法上师在说什么,但他却知道对方正在谈论他,因为四人不时抬头看他,眼神凝重而严肃。 四位护法上师传音密议的同时,几位引路僧人将宝函一层一层重新装好,地上的法毯也小心的折叠收起。 前后足足半刻钟,几位护法上师方才停止了交谈,四人离座站起,来到小胖子面前,合十见礼,“南无阿弥陀佛,恭迎法王再世回归。” “法王?我?”小胖子愕然自指。 “正是,您的前世便是多吉法王。”为首的老和尚微笑点头,转而自袖中取出帕巾,抓过小胖子的手轻轻擦拭,与此同时和蔼笑道,“法王年幼,尿湿了裤子,免伤法王威严,此事不可外泄。” 众人闻言尽皆低声应是。 老和尚擦过小胖子的手,转而又抓过长生的手,以帕巾擦拭,“施主无需紧张,法王乃十世童子,纯阳金身,阳溺更是纯阳之物,施主无意之下沾染法王阳溺,故此才会损毁佛骨舍利,此乃天意使然,与施主无关。” 听得老和尚言语,屋内众人纷纷露出恍然神情,只有长生仍然一头雾水,因为老和尚的这番话看似合情合理,却并不是事实,因为小胖子虽然尿了裤子,手上却并没有沾上尿液。 他不明白老和尚为什么要撒谎骗人,但他却知道和尚不能撒谎,不是关系异常重大,老和尚绝不会违反佛门戒律。 不过疑惑之余,心中也多有轻松,因为老和尚称他为施主,施主是和尚对外人的称呼,由此可见老和尚好像并不想留他在格鲁寺当和尚。 擦过长生的手,老和尚收起帕巾,蹲身抱起了小胖子,“多吉法王,门外的信众居士已经等候多时,还请法王前去显现法相尊颜。” “我不是法王,”小胖子好生抗拒,奋力挣扎,“我也不当和尚,瘸子哥比我亮,让他当,让他当。” “法王累了,睡上片刻吧。”老和尚说完,小胖子便没了动静,他自然不是睡着了,而是被老和尚给弄晕了。 引路僧人打开大门,老和尚抱着小胖子,与另外三位护法上师缓步出门,接受信众的膜拜和祝贺。 接下来的事情就与长生无关了,他被引路僧人带到了后院的一处房间,前院此时好像正在吃席,引路僧人给他端来了满满一大桌子菜肴。 长生心中忐忑,待引路僧人走后便溜出来观察情况,门外并无守卫,也没人限制他的自由。 他先前扔掉的破衣服和棍子还在西面花坛里,趁机拿回来,回来的路上恰好遇到一个给另外两个影佛灵童送饭的僧人,那僧人见到他也只是说了句阿弥陀佛,并没有阻拦盘问。 长生趁机看了看送饭的木盘,发现那两个影佛灵童的食物很简单,远没有送给他的那么丰盛。 没人限制他的自由,他反倒不急着跑了,回到住处一通风卷残云,这是他有生以来吃的最好的一顿饭,鸡鸭鱼肉全都有。 他吃的都是不能隔夜的,那些短时间内不会腐坏的食物他都留下了,院子里有水井,他便连夜将镖师们送给自己的那套衣服给洗了,这个院落先前住的应该是刺史大人的女眷,井台上竟然还放有洗衣用的皂角。 这群和尚跟渝州刺史关系很好,此时城门已经关了,想跑也跑不了,既来之 ,则安之,先睡上一觉,到了明天就知道这群和尚如何处置自己了。 这一觉长生睡的并不踏实,倒不是紧张忐忑,而是疑惑纳闷儿,他先前触碰佛骨舍利时舍利子大放异彩,之所以出现这种情况绝不是那老和尚说的自己沾上了小胖子的尿,肯定有其他原因。 顶着一头雾水睡了一觉,次日清晨,有僧人送来了早饭,顺便收走了昨夜的碗碟。 送饭的是个年轻僧人,态度颇为恭敬,长生知道此人做不了主,也就没有与他多说话。 吃过早饭,耐着性子等到辰时,为首的护法上师终于来了,不是自己来的,而是带着小胖子一起来的。 护法上师进门之后直涉正题,意简言赅,只道长生与佛门无缘,格鲁寺也不强留,此时格鲁寺已经派出了迎接法王的仪仗队伍,仪仗队伍人数众多,还有沉重的法座轿辇,赶来此处至少也要七天,故此他们要在渝州刺史府滞留一段时间。 而今他们已经认定了法王,也派人前去迎接法王的父母前来,小胖子与他颇为投缘,在等待仪仗队伍和小胖子父母到来的这段时间,请他留在这里陪着小胖子。 待众人启程西去,会赠送盘缠,派遣车马送他去自己想去的地方。 护法上师说完,长生没有立刻答应,他感觉此事有些蹊跷,平心而论他跟小胖子并没有什么交情,只是昨晚临时带了小胖子一阵儿,他想不明白护法上师为什么要留他在这里。 见长生犹豫,护法上师再度说道,“相见即是缘法,小施主腿脚不便,我与几位师弟已经商议过了,临别之时我等四人会一起发功,以佛门神通为小施主治愈旧伤痼疾。” “你们能治好我的腿?”长生愕然震惊。 “可以。”护法上师微笑点头。 长生闻言喜不自胜,连声道谢。 护法上师谦逊回礼,留下小胖子,转身去了。 护法上师走后,小胖子一改迟钝浑噩,鬼鬼祟祟的自门缝往外偷看,待护法上师走远,回头冲长生说道,“瘸子哥,我看这群和尚不像好人哪。” 看着小胖子头上的血痕,长生忍不住想笑,“为什么这么说?” “我在家待得好好的,突然就被他们给抓来了,”小胖子说道,“还有昨天晚上,我哪往你手上抹尿了,这个老和尚在撒谎,你发的光比我亮,这个法王应该你来当,他们非让我当,我看他们没安好心。” 听小胖子这般说,长生这才发现自己小看了他,好奇的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家里是做什么的?” “我叫丁大中,我爹是做买卖的,我家里可有钱了。”小胖子说道。 小胖子言罢,长生点了点头,怪不得小胖子能说出这番话,原来是买卖人的儿子。 “瘸子哥,咱俩偷着跑吧,”小胖子低声说道,“你把我送回家去,我娘会给你好多好多银子。” “为什么是你娘给,而不是你爹给?”长生笑问。 “是我爹同意他们把我带走的,我娘不愿意。”小胖子说道。 “哦。”长生笑了笑。 “行不行啊,你把我送回家去吧。”小胖子哭丧着脸。 “你这么想回家干嘛,他们又不会伤害你。”长生说道。 “我不回去,阿兰会想我的,我也会想她的。”小胖子唉声叹气。 “阿兰是谁呀?”长生笑问。 “阿兰是我爹给我定下的媳妇儿,比我大两岁,长的可俊了。”小胖子得意眯眼。 此时定亲都早,似小胖子这种家境好的更是早早就会定下亲事,一提起阿兰,小胖子话更多了,说人家长的好看,说人家笑起来有酒窝,还说人家小手又细又白。 见小胖子说的眉飞色舞,长生开始替格鲁寺的两万僧众和不计其数的信徒居士担心了,俗话说三岁看老,这个法王好像有点儿不着调。 见长生一直不接话,小胖子回过神来,又央求他送自己回家。 小胖子终究还是小,长生一句‘就算我把你送回去了,他们还是会把你抓回来’直接让他万念俱灰,两眼擎泪。 孩子都喜欢伴儿,有长生陪着,小胖子的情绪还算稳定,小胖子是法王,不能乱跑,只能待在后院,一日三餐都和长生一起吃,只有晚上睡觉时才会被接走。 如此这般,过了两天,第三天的清晨,小胖子又被送来了,带来了一段牛皮,缠着长生给他做打鸟儿的弹弓。 “你是和尚,不能杀生。”长生不愿意。 “你给我做,做好了我告诉你个秘密。”小胖子神神秘秘。 “你知道个屁秘密。”长生不屑。 “哎,我真知道啊,”小胖子凑到长生耳边低声说道,“我昨天半夜又尿床了” “你尿床算什么秘密。”长生打断了小 胖子的话。 “不是,我没说完呢,我尿床就醒了,恰好听到那几个老和尚在说话。”小胖子说道。 “他们说什么了?”长生问道。 “他们在商量怎么给你治腿,还说那天晚上你发出的不是佛光,而是霞光。”小胖子说道。 “什么霞光?”长生不解。 “我也不懂,听他们那意思你比我还厉害,但咱俩不是一条道儿上的” 第五十二章 胡作非为 “什么不是一条道儿上的?”长生随口反问。 “不知道,我就听了几句,他们知道我醒了就不说了,”小胖子摇头,“行了,秘密我都告诉你了,你快给我做弹弓。” “我说了,你是和尚,不能杀生。”长生摆手。 “你不给我做弹弓,我就不让他们给你治腿,让你当一辈子瘸子。”小胖子撇嘴斜视。 “哎呀,你敢威胁我?”长生瞪眼。 “你想干嘛,我是法王,你们都得听我的。”小胖子颐指气使。 “哈哈,你也说了,我跟你不是一条道儿上的,我不用听你的。”长生笑道。 眼见硬的不行,小胖子只能来软的,一口一个瘸子哥,抓着胳膊乱摇,长生被他缠的头疼,只能带他出去折竹子,绷弹弓。 做好弹弓还得给他搓泥球儿,晒干泥球小胖子就迫不及待的满院子打鸟儿,他打鸟儿纯属瞎闹,压根儿就打不着, 后院有僧人负责警戒守护,眼见小胖子四处打鸟儿,感觉不妥却又不便上前阻止,只能假装没看到。 打不着树上的,小胖子就冲人家养在笼子里的下手,十步打不着就七步,七步打不着就五步,小鸟儿受惊,扑腾乱叫,最终长生看不下去了,便跑去让那负责警戒的僧人喊护法上师前来。 上师赶来,没收了小胖子的弹弓,拖着他去中院诵经赎罪去了。 小胖子一走,长生终于清净了,便躺在床上将之前记下的五部秘笈自脑海里复读记忆,他虽有过目不忘之能,却也不敢懈怠大意,他脑子里记了太多的东西,除了那些秘笈还有千金翼方,而千金翼方也并不只是辨症开方,还有包括正骨推拿在内的诸多杂项以及药草的形状和药性,他少有动手经验,全靠死记硬背。 好不容易清净了半日,次日一早小胖子又来了,弹弓被护法上师收走了,鸟儿是打不得了,于是他又开始玩别的,渝州刺史刘有成乃佛门居士,在自家后院的景山下面挖了个放生池,里面有鱼,小胖子发现长生随身带有鱼钩儿,于是便央求长生给他做了个鱼竿儿去钓鱼。 小胖子不过十一二岁,又是富家子弟,哪会钓鱼,而长生也不希望他钓着,于是便让小胖子用粥里的羊肉做饵,鱼不喜欢羊肉,自然不会吃饵,但未曾想放生池里还有王八,小胖子竟然钓了个王八上来。 王八出水乱爬,小胖子既兴奋又害怕,担心被咬到又不愿扔掉鱼竿儿,于是便呼喊长生过来帮忙摘钩。王八急了是会咬人的,长生哪敢给动手,小胖子无奈,只能拎着王八跑去中院请僧人帮忙,这一去就再也没回来。 不过次日小胖子又来了,他是法王转世,那些护法上师自然不会打骂他,但禁足说教是免不了的,小胖子怕了,便不敢明目张胆的折腾了,但他孩童心性,坐不住,自后院沾花惹草。 小胖子百无聊赖,四处晃悠,很快又有了发现,神秘兮兮的拉着长生来到后院东北角落,那里有座佛堂,是刘家女眷诵经的地方,在佛堂的滴水檐下面有个马蜂窝,马蜂窝不大,约有拳头大小。 小胖子拉长生来自然是撺掇他捅蜂窝,但长生比他大,哪会听他的,只道马蜂蜇人,不可胡来。 见长生不动手,小胖子便用激将法,只道长生是个胆小鬼,连蜂窝都不敢捅。 长生一句“我不敢捅,你敢捅吗?”直接让小胖子骑虎难下,只能硬着头皮说道,“我当然敢,我自屋里藏着,用棍子捅破窗纸,这般马蜂便蜇不到我了。” “算了吧,别胡闹。”被马蜂蜇了可不是闹着玩的,长生也不愿小胖子挨蜇,便拉着他回了住处。 长生脑子里记了太多东西,喜欢独处,坐得住,但小胖子不行,吃过午饭就跑出去了,临走之前还不忘告诉长生,待会儿听到他的叫声,不要出去。 长生正在回忆千金翼方,便随口敷衍了一句,也没往心里去。 没过多久,佛堂处传来了小胖子的叫声,由于小胖子提前跟他打过招呼,他便听出小胖子是故意大声叫嚷,而不是遇到了什么危险。 他知道,后院负责保护小胖子的那些僧人可不知道,一听小胖子在叫,急忙自四处赶去了佛堂。 没过多久,小胖子回来了,笑的前俯后仰。 长生不明所以,追问缘由,小胖子忍不住笑,一直没腾出嘴回答。 不多时,那几个负责保护他的僧人过来请小胖子去中院,见他们一个个鼻青脸肿,头上起包,长生这才知道小胖子做了什么。 意料之中,下午小胖子又没回来。 次日清晨小胖子再度重获自由,但他并不承认昨天自己是 在恶作剧,只道是在试探那几个僧人的功夫,还嘲笑人家功夫不行,连马蜂都跑不过。 “他们是去救你,谁会想到你竟然会害人家。”长生摇头说道。 “哎呀,若不是我事先告诉你,你也免不得挨蜇受痛,”小胖子一脸不屑,“我这么讲义气,你竟然不领情?” “我没有不领情,但是他们都是你的属下,你得善待他们。”长生说道。 “他们不听我的,若是让我出去玩儿,我便不会算计他们。”小胖子不以为然。 长生无奈摇头,小胖子身份尊贵,眼下又毫无灵气修为,为了保证他的安全,谁敢放他上街。 小胖子自屋里待不住,非要让长生陪他去院子里溜达,长生答应护法上师留在这里,目的就是为了陪小胖子,总不能不理睬这家伙,无奈之下只能跟他一起出了门。 小胖子折了根树枝拿在手里,沿途看到花坛里有花,就用树枝将花打掉,担心他无事生非,再整出什么幺蛾子,护法上师只能派人将之前没收的鱼竿儿送了回来,千叮咛万嘱咐,只道钓鱼可以,可千万不要再钓王八了。 小胖子钓鱼,长生就在一旁陪着,钓鱼的同时二人随意说话,小胖子虽然顽劣却没什么城府,什么都跟长生说,包括他是怎么来的都跟长生说,他爹是个生意人,家产颇丰却一直没有孩子,起初还以为是他娘不能生养,于是他爹又娶了好几房小妾,但小妾也没生出孩子,后来青县闹旱灾,他爹拿出了大半家产开设粥铺,赈济灾民,救了好多人,次年他娘就有了身孕,于是就有了他。 小胖子也并不只是自己说,也会问长生的情况,长生也没瞒他,将遇到林道长之前的一些事情简略告知。 得知长生是个孤儿,小胖子对他好生同情,让长生尽管放心,他一定让几位护法上师治好他的腿。 不多不少正好七天,小胖子的父母被接来了,见到小胖子的父母,长生终于明白小胖子为什么如此刁蛮任性,这对老夫妇已经年逾花甲,晚年得子,自然宠溺。 中午时分,格鲁寺前来迎接的仪仗队伍也到了。 小胖子要启程上路了,临走之前在四位护法上师的陪同下过来与长生道别,长生随性亲和,小胖子很喜欢他,不舍得跟他分开,便央求四位护法上师将长生也带回格鲁寺。 长生有重任在身,自然不能跟小胖子回格鲁寺,不等四位护法上师表态,便婉言谢绝,只道如果有机会,会去格鲁寺看他。 小胖子在父母的带领下抹着眼泪离开,四位护法上师留在了长生的房间。 长生知道他们之所以留下是要兑现承诺,他瘸了好多年,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能正常行走,而且他仔细研读了千金翼方,似他这种情况根本无有复原的可能 第五十三章 结下善缘 作为岐黄医书,千金翼方可谓包罗万象,灵异玄奇,但他的左腿是儿时折断的,时隔多年,断处的骨痂早已固化,千金翼方虽有打断重续之法,但是似他这种情况哪怕打断重续也无法复原如初。 小胖子离开之后,为首的护法上师命随行僧人关上房门,自屋外守候护法,转而命长生站立中央,四位护法上师分居东西南北双盘而坐。 见长生忐忑紧张,为首的护法上师出言说道,“小施主,稍后我们四人就会施展秘法神通为你纠治左腿的痼疾旧伤,你无需紧张,我们不会碰你,你也不会感觉到痛苦。” 虽然护法上师面带微笑,言语和蔼,长生仍然很是紧张,“敢问大师,需要多久?” “半柱香足矣。”为首的护法上师答道。 “有劳几位大师。”长生点头道谢,陈立秋等人在赶路时曾经跟他说过教派的一些规矩,包括称谓,佛门称大师,道门称法师,至于上师,那是佛门信徒对高僧特有的称呼。 几位护法上师点头过后,开始垂眉闭眼,唱诵经文。 他们唱诵的是梵语经文,长生虽然听不懂,却能感受到诵经声中所蕴含的肃穆和慈悲。 四位护法上师虽然盘膝打坐,手脚未动,长生却知道他们已经开始发功,没有疼痛不表示没有感觉,他能清楚的感觉到伴随着四位护法上师的诵经吟唱右腿出现了异样的感觉,这种感觉很难用言语形容,就像一只看不见的手抓住了自己的右腿,自上而下,一分一寸的摁压掐捏。 长生瘸的是左腿,但有异样感觉的却是右腿,他并不知道四位护法上师为什么冲右腿下手,却知道四人绝不会搞错。 异样的感觉到达脚踝之后随即消失,随后左腿开始出现异样感觉,亦是自上而下,摁压掐捏。 到得这时,长生终于知道四人为什么自右腿下手,他们要确定右腿骨骼的长度和尺寸,以右腿为参照来修复左腿。 膝盖以下,左腿的感觉如右腿一样,酷似摁压掐捏,但触及到伤处骨痂时左腿开始出现强烈的酸麻。 与常见的酸麻不同,常见的酸麻主要来自经络,而此时的酸麻却集中在骨痂伤处,随着酸麻感觉的缓慢下移,几位护法上师的诵经之声也越来越快。 四位上师皆是垂眉闭目,但长生是睁着眼的,他虽然不知道四位护法上师是如何发功的,却知道四人此时并不好过,每个人的额头都有汗珠渗出,头顶隐现氤氲白气。 片刻过后,酸麻消失,四人同时抬手回环,敛气收功。 为首的护法上师率先睁眼,缓缓吐气之后微笑抬手,“大功告成,小施主可尝试走动。” 长生心中紧张,转头看向为首的护法上师,后者再度抬手鼓励,长生这才试着走了一步。 瘸,还是瘸的。 心中疑惑,又试着走了几步,依旧瘸拐,不过与之前的瘸拐不同,此时的瘸拐是全然不同的一种感觉。 与长生的紧张不同,为首的护法上师成竹在胸,“小施主痼疾多年,已经习惯了瘸拐行走,痼疾初愈,一时之间难能适应,慢慢多动,假以时日自会习惯。” 护法上师言罢,长生恍然大悟,本想郑重道谢,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他虽然不知道为了帮他治腿格鲁寺的这四位护法上师付出了何种代价,却知道四人此举绝不是举手之劳,而是使用了玄奇神秘的佛法神通,不然为首的护法上师绝不会有‘大功告成’一说,正所谓大恩不言谢,倘若只是口头道谢,未免太轻了些。 四位护法上师站立起身,为首的护法上师冲长生合十道别,“南无阿弥陀佛,小施主,我们要护送法王回返格鲁寺,就此别过,老衲已经知会了此间的刘居士,稍后他会遣派车马送你离开。” 护法上师言罢,长生没有接话,虽然佛门有慈悲为怀一说,但密宗四位护法上师联手施展神通为他治腿绝不会只是心存慈悲,而对方在事成之后竟然不曾说明缘由,这令他颇感意外。 道别过后,四位护法上师转身出门,长生急忙跟了出去。 在迈出门槛的一瞬间,长生突然灵光一闪,恍然大悟,先前甄选转世灵童,他和小胖子触碰佛骨舍利时,舍利都曾大放光芒,而小胖子也曾偷听过几人的谈话,说他是个厉害人物,只是与小胖子不是一条道儿上的,当下中土两大教派,除了佛门就是道家,几位护法上师的言外之意是他与道家颇有渊源,天赋异禀且造化极高。 至此,他终于明白为什么在王家夼居住时身边会出现天雷,那些天雷并不是寻常的雨雷,而是渡劫天雷,是异类渡劫时借他气数庇护躲避天劫。 当日拜师,师父之所以只 受了他两拜就阻止他继续跪拜,很可能是察觉到他天生造化,担不起他三拜大礼。 想到这些,也就明白了几位护法上师为何要留他与小胖子相处七日,也明白了几位上师为何要帮他治腿,这几位上师是想让他与小胖子成为朋友,且在他尚未显露峥嵘之时出手相助,结个善缘。 此时几位上师已经穿过中厅走向中院,长生一直跟随在后,他虽然明白了护法上师的用意,却并没有小看他们,原因有二,一是道佛历来不合,彼此明争暗斗,五十年前的武帝灭佛就是道人在幕后推波助澜,武帝灭佛拆毁寺院四千六百间,强令还俗僧尼二十六万余众,可谓佛门大难,用不合来形容两教的关系已经很是婉转了,确切的说是此消彼长,水火不容。 几位护法上师发现他是道门中人且天生造化,而他此时毫无灵气修为,如果几人心胸狭隘,大可暗中加害,谁也不会知晓,但他们并没有这么做,而是选择了放虎归山。 其二,几位护法上师虽有结缘之心,却并未施恩图报,提出要求,只是让他遵从本心,此等胸襟,此等格局,值得钦佩。 跟在众人身后走向刺史府大门的这段时间,长生一直在想应该与众人说些什么。 此时小胖子已经登上了法王轿辇,整个刺史府门前全是密密麻麻的仪仗僧人和送行的信徒居士,人多眼杂,长生便没有跟随出门,而是中途停步,拱手说道,“四位大师一路平安,大恩不言谢,日后与密宗相见,必留三分情面。” 长生说完,自己先红了脸,自己此时一无是处,这番话说的有些托大了,但他也不敢把话说的太满,因为他不知道日后会与密宗产生何种交集。 即便长生言语之中有所保留,几位护法上师仍然面露喜色,同时止步转身,行礼道别,“南无阿弥陀佛,小施主,好生珍重。” 双方行礼道别,四位护法上师心情愉悦,欢喜出门,如果长生话说的太满,他们反倒不敢尽信,也正因为长生没有将话说满,且指明只对密宗留有情面,反倒证明他心意真诚,严肃郑重。 四位护法上师出门,数百人的仪仗队伍在佛乐声和诵经声中启程西去。 长生站在前院目送小胖子等人离开,他的东西还留在后院,担心遗失便不敢耽搁,不等仪仗队伍全部离开便回到后院,开始收拾自己的东西。 实则他也没有多少东西,简单收拾之后便开始自房中往复行走,护法上师说的对,他此时之所以行走不便是因为瘸了这么多年,已经习惯了瘸着走,突然痊愈正常行走反倒有些别扭。 要说不高兴那是骗人,没有任何人希望自己是个瘸子,格鲁寺的这份大礼送的实在是太重了,也不知道何年何月才有机会报答偿还。 等了许久仍不见有人前来,长生也不着急,在佛家信徒眼中法王就是神灵一般的存在,刺史刘大人不把仪仗队伍亲送出城是不会回来的。 临近中午,刘大人回来了,此前为首的护法上师曾经跟他有过交代,在送走法王之后,刘大人便亲自过来见他,询问去处,安排车马,干粮盘缠和换洗的衣物也全都给他准备了。 此处去阁皂山只能走水路,走陆路太过遥远,长生没有告诉刘大人自己要去阁皂山,只说自己要往湘州去,刘大人便命人送他去码头,乘官船顺流而下。 辞别了刘大人,长生乘坐马车去往码头,途中他喊停马车,下车买了把匕首,他买匕首不为防身,而是为了剥削梧桐树皮,那段梧桐树枝被叫花子拿在手里很合时宜,但他此时的穿戴干净整洁,拿段树枝在手里很是突兀。 长生知道中土有一条大江和一条大河,但他却从未亲眼见过,初见大江,心中多有惊叹,此时正值雨季,江水暴涨,水流湍急,滚滚东去。 实则他的目的地并不是湘州,而是更下游的赣州,说来也巧,码头上恰好有一艘前往赣州的官船,官府的衙役将他送上船,寻到了押运粮草的官员,只说他是刺史刘大人的亲戚,要往湘州去。 押运粮草的官员三十出头,名为把祖文,得知长生是刘大人的亲戚,便热情的将他请上了船,并为他安排了住处,这艘官船很大,上下三层,一次就可运粮上千担。 长生上船时是午后未时,他并不是唯一一个搭船的,除了他,还有近百个搭船的人,多为官员家眷,也有为数不多的商贾。 入更时分,船舱装满,船老大响锣三声,大船拔锚起航 第五十四章 沿江而下 长生生平头一次乘船,好生新奇,起航之后他自甲板上往复走动,上看下看,左顾右盼。 这艘官船共有三层,下面两层是装载货物和摇橹划桨的地方,最上面这层是住人的,有大大小小几十处房间,不过船舱的房间都很小,略显狭窄局促,故此搭船的众人都站在甲板上,趁着天还没黑,远眺大江两岸的景色。 搭船的这些人多为官员家眷,起航之后这些女眷成群的站在甲板各处,长这么大,长生从未见过这么多女人,要说坏心思那是没有的,但心中好奇免不得偷瞄几眼,官员的家里都是有丫鬟的,通过衣着可以判断出谁是小姐谁是丫鬟,不过即便是丫鬟,也比村里的农妇好看许多。 有女人的地方长生不愿去也不敢去,只能去到没人的船尾,寻了个僻静处坐下,取出匕首砍削那根梧桐树枝的树皮。 梧桐树枝是比较软的,长生砍削的非常小心,力求将这根梧桐树枝砍削的圆润好看,不然拿在手里突兀刺眼,很容易被人猜到里面藏了东西。 削过一阵儿,天彻底黑了,他看不到了,只能停了下来,将削下的树皮收拾起来扔进了江里,随后自船尾往复踱步,瘸了这么多年,突然复原,心中的激动是任何言语都无法描述的,他原本已经做好当一辈子瘸子的准备了,谁曾想竟然遇到了那几个密宗的僧人。 受人恩惠是有压力的,需要时刻铭记在心,寻找机会报答人家,但人生在世,谁能不接受别人的帮助和恩惠?受人恩惠并不丢人,只需投桃报李,别令帮助过自己的人失望寒心。 听着滔滔的水声,长生又想到了武田真弓等人,希望他们落水之后都能保全性命,他日师兄弟几人还能再见聚首。 就在长生茫然出神之际,右侧船舷传来了女人说话的声音。 说话之人并不知道他在船尾,若是继续留在这里便有偷听嫌疑,但就在长生准备自另一侧走开之际,其中一个女子的一句话突然令他心中一凛,对方说的是‘随家母省亲已有月余,也不知道立秋可曾给我写过书信?’ 女子口中的立秋瞬间令长生想到了三师兄陈立秋,陈立秋有不止一位红颜知己,其中不乏官宦人家的大家闺秀。 但立秋和长生一样,在此时都是比较常见的名字,他不确定那女子口中的立秋就是陈立秋,心中疑惑,便没有急着离开。 先前说话的应该是小姐,而接话的应该是个丫鬟,“大小姐,陈公子投身戎伍,再不似先前行走江湖那般随意,便是无有书信寄来,您也不要担心挂怀。” 先前听得小姐言语,长生只是上心,此番再听丫鬟言语,激动瞬间上头,陈立秋,是三师兄无疑,听那丫鬟所说,陈立秋眼下好像从军去了,陈立秋生性洒脱,不喜拘束,按理说不应该从军,但江湖中人正在四处寻找他,躲到军中无疑是最好的选择。 强抑心中激动,继续偷听,那大小姐挂牵陈立秋,只道从军征战,多有危险,而那丫鬟则一个劲儿的安慰她,只道陈公子身怀绝技,临阵对敌也能全身自保。 丫鬟的一句身怀绝技再度坐实了二人所说的就是陈立秋,长生本想继续偷听,以此确定陈立秋投了谁的麾下,但二人并未提及,没说几句就有仆人前来召唤,只说夜里风大,夫人喊她们回去。 在二人应声离开之后,长生歪头看了一眼,他没看见二人的样子,只是借着船舷火把微弱的火光大致看清了二人的身形和衣着,那个大小姐是个瘦高个儿,而那丫鬟则要矮上不少。 这一刻长生的心情好到了极点,自己不但治好了腿,顺利的登上了前往赣州的官船,还意外获悉了三师兄陈立秋的消息,陈立秋先前是跟李中庸一起御敌的,陈立秋安然无恙,李中庸想必也能全身而退,这样推断,早于二人落水的武田真弓应该也不会有事。 此时夜幕已经彻底降临,甲板上的人大多回去了,人逢喜事精神爽,长生心情愉悦,便不急于回返船舱,自甲板上缓步行走,一遍一遍的兜着圈子。 除了一些押运粮草的官兵,那些官员的家眷也大多带有护院武师,若是旁人自甲板上往复踱步,定然会引起他们的疑心,但长生是个光头,众人只当他是个和尚,而和尚绕圈念经是很正常的事情。 直到二更时分长生方才回到住处,桌子上除了一盏酒盅大小的油灯,还放着一碗饭,下面是粟米饭,上面盖着茭白和莴苣。 饭菜可能早就送来了,此时已经有些凉了,但长生却吃的粒米不剩,这种饭食对他来说算是非常精细了,虽然这一路上多有劫难,但终于有惊无险的坐上了去往赣州的官船,按照李中庸等人的推算,半个月后就能赶到赣州。 可能是担心搭船之人不小心 打翻油灯引起火灾,房间里的油灯都很小,刚刚吃过饭,油灯里的灯油就燃尽了,灯火熄灭,长生躺卧在床,浑身轻松,接下来他要做的就是等待了,只要一切顺利,半个月后就能赶到赣州。 虽然眼下正值丰水期,江水滔滔,波浪滚滚,但长生乘坐的这艘官船坚固庞大,又装载了大量军粮,沿江而下,甚是平稳。 这一夜长生睡的无比安生,次日清晨,长生被人叫醒了,叫醒他的人是那个名为把祖文的押粮官,他是被刺史特殊关照过的客人,把祖文对他甚是礼遇,只道前方就是两岸猿声啼不住,轻舟已过万重山的白帝城,百年前诗仙李白的诗篇描绘的就是这里。 待长生穿好衣服来到甲板,甲板上已经站满了人,白帝城位于大江北岸,大江两侧皆是悬崖峭壁,自江中的舟船上观望白帝城需要仰头远眺。 把祖文可能经常自江上往返,熟知两岸逸闻典故,便冲长生讲说白帝城的来历,但长生并没有举目远眺,而是左顾右盼,自人群中寻找昨夜说话的那两个女子。 船上多为官员家眷,穿的都是绫罗绸缎,长生好不容易自人群中找到了那两个女子,也看清了二人的长相,陈立秋英俊潇洒,眼光自然不会差,那大小姐长的明眸皓齿,花容月貌,船上也不乏美貌女子,但是与她一比,无不黯然失色。 就在长生盯着那女子仔细打量之际,其身旁的小丫鬟发现长生在盯着自家小姐看,怪他无礼直视,便冲其投来嫌弃白眼儿。 长生见状急忙移开了视线,恰好发现有什么东西正自江中浮起,起初他还以为是块木头,但随着那东西的个头儿越来越大,他方才发现自水中浮起的竟然是一只灰绿色的大王八,寻常王八不过饭碗大小,而江中的那个王八足有三间房屋那么大,漂浮在水上彷如一座小岛。 “把将军,你看。”长生兴奋指点。 长生一喊,不止把祖文将视线自远处收回,周围的其他人也将视线投向江中,看到江中出现了骇人巨鳖,众人骇然震惊,惊呼一片。 长生本想问把祖文之前可曾见过这么大的王八,但是见他亦如众人一般骇然瞠目,便将已经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那巨鳖并不怕人,即便船上众人惊呼喊叫,它仍然浮出了水面,与巨大的背甲一同露出水面的还有那大若磨盘,森然狰狞的鳖头,与寻常王八的尖嘴不同,这只巨鳖的鳖头既大且宽,竟有几分像牛头。 鳖头出水,转望官船,随即缓慢的游向官船。 此处的江面南北宽约七十余丈,巨鳖自北侧出水,离行在江中的舟船不过二十几丈,眼见巨鳖竟然向官船游了过来,船上的众人害怕惊慌,纷纷惊叫着跑向南侧船舷。 船老大常年在江上讨生活,比那些搭船之人多有见识,此前可能遇到过类似的情况,急忙高喊下令,“快去后舱抓公鸡上来,还有黄纸香烛,快去取来。” 巨鳖身形庞大,虽然游动缓慢,片刻之间已然靠近官船,但它并没有冲撞官船,而是与官船保持着三丈左右的距离,抬头出水,随着官船往下游游去。 此时留在官船左舷的已不足三十人,多为官兵和护院武师,他们不是不想跑,而是知道跑不掉,再者,众目睽睽之下若是惊慌闪避,也失了男人的尊严和体面。 三丈看似不近,实则不远,那巨鳖的脑袋此时是高抬出水的,两只钵盂大小的眼睛透着瘆人寒光,留在左舷的众人无不心惊胆寒,双腿打颤。 好在没过多久那巨鳖便沉了下去,待几个船夫抓来公鸡,拿来香烛黄纸,那巨鳖早已不见了踪影。 众人受到惊吓,纷纷向船老大询问缘由,但船老大往返江上数十年,大鱼蛟蟒见过不少,大鳖也见过一些,却从未见过如此巨大的王八。 至于此物的出现是吉还是凶,船老大也难能推断,俗话说物老成精,这么大的王八,怕是至少也活了千百年,都是有了灵性的,按理说它们是不会轻易露面的,此番于青天白日之下突然现身,实属罕见。 很多人被巨鳖吓破了胆,再不敢自甲板停留,纷纷躲进了船舱,不过接下来的几天顺风顺水,再无任何异常。 甲板上人少,便宜了长生,取了板凳坐在船头,尽观大江壮阔,尽阅两岸美景。 到了第八日,长生发现把祖文神色有异,忧心忡忡,虽然多数时间都留在甲板上,却眉头紧锁,一言不发。 起初长生并不想多嘴询问,后来太过疑惑,便小心翼翼的询问缘由。 听得把祖文的回答,长生也随之心头一暗,原来运送军粮的官船共有两只,一往一返,按理说昨天他们就该遇到回返的那只官船了,但直到现在也不见那只官船的踪影。 这两只官船是江上最大的两艘船,经得住大风大浪,沉没倾覆的可能性不大,另外一只官船未能按时回返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遭到了人为的拦截 第五十五章 冤家路窄 这一路上把祖文对长生多有照顾,见他忧心忡忡,长生于心不忍,便出言宽慰,“把将军,您也无需太过担忧,另外一艘官船乃是逆流而上,速度自然没有咱们顺流而下这么快,他们可能仍在回返的途中。” “小兄弟,你有所不知,”把祖文摇头说道,“他们虽是逆流而上却可扬帆借风,更何况船上还有二十多名划桨的橹手,除非舟船中途遭人拦截,否则绝不会迟误耽搁。” 不等长生开口,把祖文又道,“我们这两艘船上运载的可都是军粮,往返时日是不能延误的,否则便会受责于军法,他们岂敢怠慢大意?” 长生原本还想建议把祖文将舟船停下,观察几日再走,听把祖文这般说,便打消了这个念头,这条路走不通,不管另外一艘船发生了什么变故,这艘船都必须按时往下游去。 长生自山村长大,少有见识,跟着林道长等人的时间也不长,之前还在山里躲了三个月,对于当今时局几乎是两眼一抹黑,他只知道世道不太平,各地的节度使拥兵自重,连年混战,却不知道节度使都有谁,更不知道接下来要经过的区域是谁的地盘儿。 不了解情况,也就给不出什么合理的建议,只能无奈叹气。 把祖文说道,“昨日我们已经过了鄂州,明日清早就能赶到湘州,到得湘州,你就可以下船了。” 把祖文言罢,拍了拍长生的肩膀,转身走进了船舱。 长生目送把祖文离开,当日他没跟刘刺史说实话,只说自己要往湘州去,故此刘刺史派出的差人与把祖文说的是他要去湘州,实则他要去更下游的赣州。 眼下这种情况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如果下游真的有战事发生,自湘州下船也未尝不可,只是途中要浪费更多的时间,自湘州去赣州乘船只需六日,但走陆路至少也得两到三个月。 官船沿江而下,船老大想必也知道另外一艘官船出了事,一直站在船头,遇到逆流而上的船只就会打听询问下游的情况,但这些船只都是轻舟舢板,只在近处活动,对下游的情况一无所知,也不曾见过另外一艘官船。 这一天虽然无惊无险,众人的心情却越发沉重,今天也没有遇到那只回返的官船,肯定出事了。 但不管另外一艘官船是不是出事了,他们都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往下游去,他们运载的是军粮,军令如山,耽误了时辰可是要杀头的。 傍晚时分长生又遇到了把祖文,他很想打听一下另外一艘官船可能被谁打劫了,但是见把祖文忧虑愁恼,只能忍住了这个念头,即便自己知道了详情也帮不上忙,还是别瞎打听了。 忐忑的熬了一夜,次日清晨,舟船自湘州码头靠岸,把祖文和船老大立刻下船打探消息。 搭船的那些人之前自鄂州下去了一些,此番舟船再度靠岸,又下去了不少。 长生一直拿不定主意要不要自湘州下船,正纠结踌躇,却发现赵夫人一家仍然留在船上,赵夫人一行五人,那个与陈立秋交好的大小姐就是她的女儿,除了她们母女和那个丫鬟,还有两个武师模样的随从。 权衡良久,长生最终还是留在了船上,原因有二,一是他不会武功,走陆路需要好几个月,兵荒马乱,途中会更加危险。二是这个赵姑娘是陈立秋的红颜知己,虽然他没有能力保护她们,万一发生变故也能略尽绵薄,最不济也能知道赵姑娘境遇如何。 辰时,把祖文和船老大回来了,直到拔锚开船把祖文才发现长生没有下船,“小兄弟,你怎么还在船上?” “我行程有变,要往赣州去,”长生说道,转而又问,“把将军,可有那艘舟船的消息?” 把祖文摇头说道,“没有,我们这两艘船不归湘州管辖,我们的行踪他们也不关注,不过据他们所说下游好像并无战事发生。” “没有战事发生,那艘船是被何人拦截的?”长生追问。 把祖文摆手说道,“只要没有战事发生,我就不很担心,我最怕的就是叛军作乱,寻常水寇是不敢冲官船动手的,或许那艘船只是触礁受损,正在某处进行修补。” 听把祖文这般说,长生放下心来,他心中紧张,昨夜没怎么合眼,把祖文离开之后他便回到房间躺卧休息。 此时的天气已经很是炎热了,午饭过后长生来到船舷背阴处,船上有不少板凳,他取了一条,坐在板凳上吹风纳凉。 此时船上除了官兵和橹工,搭船的人只剩下三十不到,这些人都是往赣州去的,其中就包括赵氏母女一行。 大江沿途有不少岔道儿分流,有些河流是流入大江的,有些支流则是自大江分流别处的,下午申时,前方出现了两条支流 ,这两条支流都是大江分流出去的,南北各一条。 因为有了支流分水,大江的水流便不似上游那般湍急,在两条支流的分流处各有几条小舢板正在撒网捕鱼。 眼见官船自上游顺流而下,那几条小舢板纷纷离开支流,朝着官船急划而来。 长生站在高处,最先发现情况有异,急忙跑回船舱高声示警,“把将军,有几条小船正在靠近咱们。” 把祖文这几天也没有休息好,此时正在船舱里休息,听得长生告警,急忙起身出来,冲出了船舱。 眼见那几只小船形迹可疑,把祖文立刻高声下令,召集押粮官兵出来警戒。 不等押粮的官兵全部跑出船舱,其中一只小船的船篷突然被人掀飞,自其中跃出一人,凌波踏浪朝着大船疾掠而来。 虽然江湖中人大多都会轻功,但是想练到凌波踏浪这种程度却不容易,毫无疑问,此人乃高手无疑。 “是丐帮的人。”长生亡魂大冒,他虽然不认识来人,却认得那人的衣着,丐帮弟子的胸前都有多寡不一的黄布补丁,由于距离太远,他数不清那人胸前有几块补丁,只能隐约看到补丁不少。 那人踏浪疾行,片刻过后便靠近了官船,自船身踩踏借力,旋身翻上了二层甲板。 此人貌似知道船舵位于二层,跳上甲板之后立刻长剑出鞘,冲进了掌舵的舵舱。 接下来发生的事情长生看不到,但不等把祖文等人下到二层,官船便开始转向减速。 官船一慢,另外几个舢板趁机靠近,每个舢板都有两个丐帮弟子,一人扮成渔夫,一人藏在船篷之中,待得靠近官船,藏在船篷下的丐帮弟子纷纷施展轻功登上了舟船。 这些人登船之后立刻与把祖文等人展开了厮杀争斗,惨叫声随即传来。 长生最恨丐帮弟子,也最怕丐帮弟子,这群人无恶不作,什么事情都干得出来。 事发突然,他不确定这群丐帮弟子是不是冲他来的,他会游泳,此处水流较缓,跳进江中他也不会淹死,但这些丐帮弟子是撑船过来的,就算他跳进水里,他们也能撑船抓到他。 就在他犹豫不决之际,一个丐帮弟子自二层跳上了三层甲板,见一个拿着拐棍儿的光头站在自己面前,只当他是和尚,上来就给了他一巴掌,“哪儿来的秃驴,真他娘的丧气。” 对方这一巴掌是用了力气的,长生直接被打倒在地,那丐帮弟子也不理会他,径直冲进了船舱。 搭船的多为官员家眷,多有武师随行,眼见贼寇登船,纷纷亮出兵刃上前阻拦,但这丐帮弟子武功颇高,一路砍杀进去,竟然无人是他的对手。 虽然丐帮人数较少,但来的都是高手,官兵虽然人数较多,却全然不是他们的对手,只片刻工夫就被他们砍杀殆尽。 丐帮弟子随后兵分两路,几人制住舵手,命其将官船驶入北侧支流,另外几人来到三层,将船舱里的人驱赶到了甲板上,抢夺他们随身携带的金银钱财。 搭船的这些人中也有男子,其中一个老年男子见丐帮众人抢劫行凶,拄拐上前,“大胆草寇,你们可知道我是谁?” “老子管你是谁!”一个丐帮弟子反手出刀,直接砍下了那老者的脑袋。 那老者的尸身就倒在长生不远处,脑袋被砍掉之后腔子里的血喷出了五尺有余,不偏不倚,喷了他个满头满脸。 那些养尊处优的女眷何曾见过这等血腥场面,心中惊恐,失声尖叫。 “闭嘴,”一个丐帮弟子怒目呵斥,“再敢叫嚷,直接杀了。” 受到呵斥,众人再不敢吭声,几个丐帮弟子手持利刃,逐个搜刮众人随身钱财。 到得这时,长生已经知道这些丐帮弟子并不是冲他来的,而是为了抢劫船上的米粮和搭船之人的钱财,另外一艘官船想必也遭到了他们的洗劫。 就在此时,一个丐帮弟子来到近处,搜刮完一名老妇人的钱财之后,见先前被自己打倒的和尚正在擦拭脸上的污血,心生厌弃,直接飞起一脚将其踹下船去。 此人这一脚更是卯足了力气,长生险些背过气去,直待落水之后被冰冷的江水一激方才缓过气来,他会游泳,落水之后又是面部朝上,担心近处舢板上的丐帮弟子靠近杀他,便干脆一动不动,闭眼装死。 官船在丐帮弟子的控制之下向北改道,他径直飘向了下游。 待得远离官船,长生翻过身来,踩水眺望,官船已经驶入了北面支流,那些舢板小船也随其离去。 他此时位于江水中央,水流不很湍急,眼下他有两种选择,一是向南游,自南面上岸,可以远离丐帮众人,且赶往赣州也不需横跨渡江。 二是往北游,自北面登岸。 丐帮众人光天化日之下抢劫官船,这是如假包换的造反作乱,丐帮虽然无恶不作,却没胆子公开造 反,而且他们都没有蒙面隐藏身份,这说明他们压根儿就没准备留活口,全杀了,消息也就不会走漏。 急切的思虑过后,长生向北游去,陈立秋的那位红颜知己还在船上,他得设法营救 第五十六章 艰难搭救 此时那艘官船和那些舢板已经驶入了北面支流,不虞被丐帮众人看到,长生便用尽全力拼命划游。 但他虽会游泳,之前也只在河里游过,而江水比河水更深,水流也更急,在江水的冲推之下,他无法直接游向对岸,而是身不由己的被江水冲向了下游。 此处乃江水分流水域,水面较宽,水流也相对不是那么湍急,但下游三里之后便是陡峭河谷,到得那里,江水重新聚集,水势湍急吓人,而且两侧都是陡峭石壁,若是被江水冲到那里,便再无登岸可能,随波逐流之下怕是连性命都保不住。 察觉到危险,长生手足并用,拼命划水,用尽了吃奶的力气终于游到了北岸,此处地势相对较缓,而下游五丈之外就是长满了青苔的高耸石壁。 抓着水边的树枝爬上北岸之后长生已是筋疲力尽,浑身发软,但他顾不得喘息回神,忙不迭的将那段一直抓在手中的梧桐树枝倒转过来,检视是否透水。 眼见封口紧密,长生这才松了口气,但紧接着他就想到自己衣服内衬里还藏着一封书信,这封书信是林道长临终前交给他的,委托他交给阁皂山住持罗顺子。 担心书信被江水浸泡,长生急忙将那封书信取了出来,还好,还好,林道长心思缜密,虑事周全,书信的封皮用了防水的油纸折叠,里面并未浸水。 担心官船驶远,长生也不敢多做喘息,收起书信转身欲行。 刚一转身,直接吓出了一身冷汗,一条五尺多长的青花毒蛇就挂在三尺外的树枝上,那毒蛇已经受到了惊吓,蛇信吞吐,随时准备咬人。 惊魂未定,突然发现左侧草丛里亦有毒蛇盘伏,而且不止一条。 再看右侧,险些被吓死,一条漆黑巨蟒就盘在水边,由于是盘着的,不知道究竟有多长,但盘伏在那里比村里碾压谷米的磨盘还要大。 长生有生以来头一次见到这么大的蟒蛇,瞬间脊背发凉,汗毛直竖,这条蛇怎么这么大?这里怎么会有这么多蛇? 强忍惊恐,急切思虑,很快想明白了其中缘由,他此时位于湘州和赣州之间,此处已经属于南方,南方温暖湿润,蛇虫自然比北方要大。 至于此处为什么会有这么多蛇也不难理解,他所在的位置位于大江和支流的分流处,南北两侧都是水,似这种近水的区域是蛇虫最喜欢的栖息地。 换成旁人,此时怕是早已吓瘫了,长生虽然没被吓瘫,却也是汗毛直竖,浑身颤抖,视线所及的地方就有七八条大大小小的毒蛇蟒蛇,看不到的地方可能还有更多。 但他此时已经没有了退路,纵然惊恐害怕,也只能硬着头皮往前走,梧桐树枝里还藏着一枚解毒丹,万一被毒蛇咬伤,也不至于毒发身亡。 走是肯定要走的,但是应该怎么走?是一步一步的往前挪,还是干脆冲过去? 两相权衡之后,长生选择了后者,原因也很简单,这些毒蛇的颜色与草木很是相近,万一有没被发现的,缓慢前行反倒给了它们下手的机会,还不如硬着头皮往前冲,兴许跑的快一点,毒蛇被惊动之后还来不及下口。 主意是打定了,但迈腿的时候却发现两条腿彷如灌了铅石一般沉重,实则也不怪他胆小,这种处境换成谁都会心惊胆战,发惊发毛。 深深呼吸,鼓足勇气,牙一咬,心一横,终于冲了出去。 冲出不足三丈,长生就发现自己低估了这些毒蛇的反应速度,左腿已经被咬了一口。 察觉到被咬了,长生亡魂大冒,但他不敢停留,只能继续往前跑,一边跑,一边倒转树枝,想要取出里面的解毒丹。 就在此时,一瞥之下突然发现前方有几株结有红籽儿的绿色植物,仔细再看,单挺植株上有七片叶子,瞬间想到了千金翼方里记载的七叶一枝花。 有毒蛇的地方通常会有解毒的药草,七叶一枝花就是解毒之物,此物对毒蛇咬伤大有奇效。 想到此处,狂奔而至,抓起那些红籽儿就往嘴里塞,七叶一枝花的果实苦的要命,但长生哪里顾得那些,慌乱的抓了几把塞进嘴里,转而又薅着植株将那几棵七叶一枝花连根拔起,一边跑,一边将叶子往嘴里塞。 毒蛇下口快如闪电,便是长生狂奔而过,它们也来得及下口,仅仅跑出几十丈,长生就已经数不清自己被咬了多少次了,他只知道毒蛇咬人的感觉就如同被人用锥子扎了一般。 相较于毒蛇,长生更怕蟒蛇,水边的那些蟒蛇个头儿实在是太大了,将他生吞了绰绰有余,不过好在那些蟒蛇胆子不大,受到惊扰之后并不追袭,反倒是那些个体较小的毒蛇凶狠异常,一条浑身赤红的毒蛇咬过一口之后竟然还不罢休,一 直自后面穷追不舍。 很快长生就感觉到了麻,虽然被咬的部位大多集中在腿脚和手臂上,但最先感觉到麻的却是脸,但这并不表示他的腿脚手臂就不麻,只是那些部位不似脸皮这般敏感。 七叶一枝花药力最强的部位是根茎,危急关头长生也顾不得根茎沾土了,直接咬嚼吞咽,他中毒很是严重,咬嚼和吞咽已经开始感觉到困难了。 吞下那几块根茎,长生又随手抓了一把粉色花朵,这是木芙蓉的花,木芙蓉也可以解蛇毒。 不知跑了多久,长生终于感觉不到疼痛了,但他不确定自己感觉不到疼痛是毒发麻痹还是所在之处已经没有毒蛇了。 至此,长生停了下来,如果是后者,自然最好,如果是前者,更不能跑了,必须立刻吞服解毒丹。 停步四顾,发现周围已经没有毒蛇,再往远处看,原来自己已经跑到了地势较高的地方,离近水的岸边已经很远了。 继续往更远的地方看,终于看到了那艘官船,由于支流水浅,官船移动的速度并不快。 长生将抓在手里的几朵芙蓉花塞进嘴里,努力咬嚼吞咽,随后将那段梧桐树枝放到了身前,不过他并没有急于砸开树枝,而是坐在一棵大树下开始检视伤口,摁挤排毒。 解毒丹只有一颗,不到万不得已他不舍得用掉,之前他吞服过不少解毒药草,如果药草能够扛得住,那枚解毒丹就可以留到更危急的时候 此时那些伤口都在往外渗血,衣袖和裤腿上全是混合着毒液的斑驳血迹。 为了方便挤出残留的毒液,长生便脱了衣服,逐一摁挤,没东西擦拭流出的毒血,只能用脱下来的衣服。 擦拭过几处之后,长生突然心生一计,这些毒血蕴含剧毒,他不会武功,想要救出赵姑娘等人,只能设法给丐帮的那群恶贼下毒。 想到此处,便逐一挤压伤口,用衣服蘸吸毒血,他并不是用整件衣服来收集毒血,只用了下身的衣摆,在毒蛇咬他的时候衣摆已经沾上了大量毒液,用衣摆来蘸吸毒血可以最大限度的保留毒性。 即便将伤口残留的毒血挤出,也未能阻止毒发攻心,除了浑身麻痹,长生此时还感觉到呼吸困难,胸闷恶心,硬撑了片刻,感觉头晕眼花,随时都有晕过去的可能。 到得这时,他不敢再等了,抓起石块想要砸碎树枝,担心会伤及其他丹药,便扔了石头,取出之前用来砍削树枝的匕首,将用来堵塞树枝孔洞的木条撬掉。 最先掉出来的是李中庸当日送他的那块金子,随后才是那几枚丹药,自其中找到那枚浅绿的解毒丹时他已经快要喘不过气了,哪里还敢耽搁,立刻捏碎蜡封张嘴服下。 丹药入腹立刻起效,只一瞬间长生便摆脱了那种模糊朦胧的浑噩感,片刻过后呼吸顺畅,麻痹减轻。 担心赵姑娘安危,长生便不敢懈怠耽搁,不等余毒尽去便勉力起身,将余下的丹药装回原处重新密封,然后穿上衣裳往更高处爬去。 高处相对干燥,少有蛇虫,片刻过后长生爬上了山脊,自此处可以清楚看到那条官船正在缓慢的往东北方向移动,三层甲板上的那群人还留在原处,由于距离较远,看不到人群之中有无赵小姐。 官船自水中缓慢移动,长生自岸上疾行跟随,与此同时急切思虑,他不知道丐帮恶贼要将官船劫到哪里,却知道耽搁的时间越长,赵小姐就越危险,她长的太过美貌,万一那些恶贼生出邪念,赵小姐会是第一个遭殃的。 再者,劫持官船的丐帮恶贼人数并不多,他们明显是冲着船上的米粮来的,想要搬走这上千担米粮,接应的人肯定不在少数,一旦让双方会合,想要救人势必难上加难。 情况紧急,必须尽快动手,但此时乃是午后未时,这个时辰也不是吃饭的时间,且不说能不能自食水之中下毒,便是能,他们也得等到日落时分才可能食用。 怎么办?怎么办? 长生急于救人却有心无力,他不会武功,也没有灵气修为,之前自山中隐居的那几个月都用来参悟千金翼方了,而千金翼方是用来救人的,虽然也可以用来杀人,却只有投毒一途,投毒如果走不通,那就真的束手无策了。 就在此时,有两个丐帮恶贼又去到了三层甲板,长生见状倒吸了一口凉气,这二人可别是去寻人祸害的吧。 好在这二人只是将甲板上的众人再度搜刮了一遍便回到了船舱,并没有拖走女眷。 虽然赵小姐侥幸躲过一劫,但她只要待在船上,迟早会被欺凌杀害,得赶快设法救人。 毒药有的是,随处可见,前面就有一片剧毒川乌,但问题不是寻找毒药,而是如何下毒。 百般愁恼之下突然急中生智,并不一定非要服下毒药才能中毒,闻嗅到毒烟也会中毒。 想到此节,心中豁然开朗,这群丐帮恶贼是冲着粮草来的,官船若是着火,他们绝 不会因此弃船,势必前去扑救,只要纵火时自附近放置足够多的剧毒药草,生出的剧毒烟气就足以令他们误吸中毒。 这个办法好,就这么干了 第五十七章 下毒救人 毒药是现成的,川乌就是剧毒,眼前就有一大片。 千金翼方长生早已烂熟于心,俗话说是药三分毒,大夫能够配制出救人药物,反其道而行之自然也能配制出杀人的药物。 相较于想出救人的办法,配制毒药对长生来说就简单的多了,不远处还有几棵雷公藤,此物也是剧毒,直接扯断用来捆扎拔下来的川乌。 将川乌全部拔完捆好,足足两大捆,双手拎着继续往前走。 这片区域多有毒虫,平日里少有人来,便是采药的人貌似也不到这里来,随处可见各种药草,走出几十丈后遇到几株开着蓝花的植物,此物可不是桔梗,而是剧毒之物雪上一枝蒿。 这东西可是剧毒中的剧毒,大大小小一共五棵,全部拔出带走。 官船是自水中改道向北的,而长生需要自南岸进行圈绕,如此一来路途要无端的多出不少,为了尽快追上那艘官船,长生一直在山中披荆斩棘,竭力奔跑。 奔跑的同时也不曾停止对药草的搜寻,但他此番寻找的不再是剧毒之物,而是可以缓冲毒性的其他药草,雷公藤,川乌,雪上一枝蒿,这三种毒草药性并不相冲,不相冲就会叠加,这几捆毒草一旦遇火焚烧,散发出的毒气能够直接置人于死地,但船上除了丐帮的恶贼还有橹手和被劫持的搭船之人,不能将他们也给毒死了。 跌跌撞撞的跑出了四五里,终于将距离拉近到了两里左右,但直到此时长生也没有找到可以缓冲毒性的药物。 之所以没找到,并不是因为没遇到,而是他一直没想好应该寻找什么样的药物,确切的说是他没想好所寻找的药物应该具有哪些特性。 看似复杂,实则也很简单,自船上放火,毒烟会往高处飘散,很难不殃及恶贼之外的那些人,而那些丐帮恶贼都是习武之人,有灵气修为,他们比那些橹手和搭船的人更耐毒性,如果减弱了毒性,倒是能够保全船上的其他人,却也毒不死那些丐帮恶贼。 想找出几味解药也很简单,但如果所有人都中毒了,他也不可能只救赵姑娘一家而不管甲板上的其他人,但他又没有能力,也没有时间救下所有人。 趁着喘息之际长生急切思虑,沉吟过后终于想到了一个办法,麻痹,肢体麻痹,设法令燃烧毒草所散发出的毒气只令人肢体麻痹而不伤及他们的性命。 不管什么事情,最难的永远都不是具体怎么去做,而是动手之前确定最终目标,只有有了清晰明确的目标,接下来才能围绕这个目标去一步一步,有条不紊的推进开展,没有清晰明确目标的勤奋和坚持彷如乱飞的无头苍蝇,毫无意义。 威灵仙,九节风,这两种药草可以改变川乌等毒草的毒性,在减弱毒性的同时还能产生麻痹效果,但这两种药草这附近没有生长,那就用仙茅和牛筋草代替,仙茅和牛筋草再加上他之前收集的蛇毒,可以起到与九节风一样的效果。 最后又将那雪上一枝蒿的蓝花摘下一些备用,此物虽然出自剧毒药草,却有解毒效果。 做完这些,接下来就是最危险的登船。 此时那些舢板上的恶人已经登上了官船,那些小舢板都拴在大船的船尾,可以先设法爬上舢板,然后扯着舢板上的绳索登上官船。 官船所在支流两岸都是茂密的树林,长生借着草木的遮掩跑到了官船右侧的树林里,以匕首将沾染了蛇毒的衣摆割下,塞进了那捆川乌里。 丐帮那群恶贼都有灵气修为,耳目清明,担心被他们发现,长生便不敢下水太早,而是耐着性子等到官船驶过之后方才潜伏入水,拖着几捆药草游向官船后面的舢板。 待得抓住船舷翻上舢板,长生浑身上下已经一点力气也没有了,但他不敢耽搁,短暂的喘息之后便翻身坐起,将药草捆在身上抓着绳索向上攀爬。 船尾无人看守,片刻过后他便顺利且艰难的爬上了官船的二层甲板。 爬上甲板之后,长生最先做的事情就是割断了那些舢板拴在船尾的缆绳,只留下一艘舢板供自己稍后逃走使用。 他不知道那些丐帮贼人现在何处,便不敢轻举妄动,急切的思虑过后决定冒险去二层船舱,二层大部分区域都是装载米粮的,舵舱位于二层船头,庖厨位于二层船尾,他身上的火折子已经遗失了,他需要火种,也需要助燃的油脂,这些只能自庖厨获得。 小心翼翼,蹑手蹑脚的推门进入船舱,最先映入眼帘的就是一地尸体,这些尸体大部分都是橹手,还有几个庖厨的厨娘,这些厨娘全是老妇人,即便她们手无寸铁,丐帮的恶贼也不曾放过她们,全部被砍杀在了庖厨通往中舱的过道里。 就在长生蹲在尸体旁边摸索火 折的时候,中舱隐约传来了脚步声。 听到脚步声,长生亡魂大冒,强忍心中紧张,轻轻抬脚躲进了储存菜蔬的小屋。 但这处小屋没有房门,倘若来人自这里经过,一定能够看到他。 情急之下只能蹲在角落,将随身携带的几捆毒草挡在前面,这几捆毒草自然是不能将他完全挡住的,却也好过毫无遮挡。 好在来人并没有进入庖厨,只是在中舱高声计数,貌似正在清点粮草的数量。 长生曾经听陈立秋等人说过,有灵气修为的武人耳目比普通人要更加灵敏,担心被他们听到异响,长生轻呼慢吸,连大气都不敢出。 进入中舱的共有两人,大致计数过后,二人开始往前舱去,行走的途中有人说道,“这艘船上装的都是上好的谷米,这么多谷米全要送给朱全忠?” “前往投靠总要纳上投名状,总不能空手前去。”另外一人接口说道。 “咱们这次搞的有点大,能捂住风声吗?”说话之人多有担忧。 “不留活口,谁会知道,”另外那人安慰道,“况且这些谷米若是送往朝廷,必定会调拨给李克用,李克用可是朱全忠的死对头,咱们中途劫了,岂不正遂了朱全忠的心愿。” “哎,我还是有点担心,杀了这么多人,消息若是走漏,咱们丐帮日后怕是无有立足之地了,便是江湖中人也会瞧咱们不起。” “日,说的江湖中人有多瞧得起咱们一样,”另外一人随口说道,“况且李克用已经奏禀朝廷,诬告咱们起兵谋反,朝廷已经下令严查,咱们若不先下手为强,日后怕是会死无葬身之地。” 说话声越来越小,直至完全听不到,不消说,二人已经走远了。 待二人走远,长生自藏身之处出来,自其中一个厨娘身上寻到火折,又自厨下寻了半桶油脂,带着那几捆药草溜进了中舱, 装米粮用的都是麻袋,长生将油脂泼洒在麻袋上,又将药草拆散撒开,随后用火折子引燃了麻袋。 大火烧起之后,长生慌了,百密一疏,忘了想好退路,稍后贼人定然前来救火,自己要躲到哪里才好? 危急关头急中生智,自庖厨过道躺卧翻滚,沾了一身血污,又抹了两手血,涂于头脸,最后往庖厨地上一趴,开始装死。 趴下之后突然看到庖厨里有两个大水缸,水缸里有水。担心贼人会来端水救火,便仓促爬起,想要将水缸推翻。 推到一半,突然想到此时那些贼人尚未发现中舱起火,万一水缸破碎发出声响,反倒惊到了那些贼人。 想到此处,便放开水缸,跑到储藏菜蔬的小房间趴伏装死。 麻袋乃是易燃之物,洒上油脂之后着的更快,大火很快烧起,中舱里很快充满了浓烟。 长生不久之前刚刚服下解毒丹,药效尚未散尽,便不虞中毒,火势越来越大,船上的丐帮恶贼终于发现中舱起火,急忙呼喊叫嚷着自各处跑来救火。 长生此时是趴在地上的,看不到发生了什么,只能听到丐帮众人正在高声叫骂,大部分橹手此前已经被他们给杀掉了,只留下了为数不多的几个,此时丐帮众人怀疑是他们放的火,便迁怒于他们,一边催促他们救火,一边亲自动手扑救。 过道里乱成一片,长生耐着性子趴伏不动,他不会武功且筋疲力尽,只要有一个丐帮恶贼没有中毒,他就可能丢掉性命。 随着丐帮众人和橹手合力扑救,中舱火势逐渐减小,但麻袋烧着之后很难彻底熄灭,若不完全浇灭会一直冒烟。 很快长生听到了丐帮众人的咒骂催促,貌似已经有橹手中毒瘫倒,丐帮众人不明所以,只当他们在耍诈,免不得一通臭骂。 待丐帮恶贼中有人中毒倒地,方才有人警觉醒悟,急忙高声示警,“不好,烟雾有毒,快出去。” 此人发觉的太晚了,长生趴伏的位置就在船尾,无一人自船尾逃出去,随着一阵瘫软摔倒声响,中舱很快恢复了平静。 又趴了片刻,不见有人进来,长生这才爬了起来,转头看向中舱,只见过道里密密麻麻的倒了一大片,大火也已经被扑灭了,只剩下麻袋上的余烬,已经很难死灰复燃。 他能做的也只有这些了,如果还有漏网之鱼,那就只能认命了。 情势危急,他不敢耽搁迟疑,急忙跑出庖厨,去到三层甲板。 由于位于高处,那些被劫持的人吸入毒烟较少,除了几个年老体虚之人,余下众人还都是站着的。 “我已经把他们毒晕了,你们赶紧跑吧,”长生高声说道。 他满身是血,又突然出现,众人心中惊愕,便无人接话搭腔。 长生也顾不得那么许多,快步跑到赵小姐近前,“赵姑娘,快跟我走” 更多请收藏【b z】! 第五十八章 赵家小姐 赵小姐对长生没什么印象,见他突然冲过来拉拽自己,本能的后退躲闪。 一旁的丫鬟拨开长生的手,挡在了二人中间,“你要做什么?” “当然是救你们,”长生急切说道,“快跟我走,晚了就来不及了。” “你是什么人,为什么要救我们?”丫鬟追问。 “你哪来那么多问题,我没工夫跟你解释,爱走不走,不走就留下等死,”长生言罢,将之前收集的解毒蓝花掏了出来,留下几朵,剩下的扔给了甲板上的众人,“这花能解毒,你们分一分,赶快逃命去吧。” 扔下蓝花,长生转身就走,走到下行的扶梯处回头看向赵小姐等人,“最后问你一句,走是不走?” 赵母和丫鬟拿不定主意,纷纷转头看向赵小姐。 长生绞尽脑汁,冒着生命危险方才毒倒了那群丐帮恶贼,好不容易争取到了这片刻机会,若是赵小姐犹犹豫豫,那就说明她是一个善恶不分,轻重不分的蠢女人,这样的女人配不上陈立秋,他会立刻离开。 好在赵小姐并没有错失良机,短暂的思虑之后就朝着长生跑了过来,赵母和那丫鬟也跟了过来。 此时甲板上的众人多在争抢那解毒的蓝花,其中有人发现长生要走,急忙高喊发问,“你别走啊,你走了我们怎么办哪?” 长生此前遭到了毒蛇的噬咬和惊吓,又自山中跑了十几里,险些累的背过气去,早就憋了一肚子火儿,若不是顾全甲板上的众人,他会直接将那群丐帮恶贼给毒死,他已经尽自己最大努力保全这些人了,但他们还不知足,故此听得那人呼喊,便没好气儿的回道,“不跳船逃命,你就留在船上等死。” 长生言罢,再不理睬甲板上的众人,带着赵小姐三人快速跑到了船尾。 长生二话不说,直接纵身跳了下去,将木棍放进船舱之后攀着船舷冲赵小姐招手,“快跳下来。” 丫鬟低头俯视,“这么高,怎么跳啊?” “我不是来救你的,你可以留在船上,”长生冲丫鬟说道,转而又看向赵小姐,“我数一二三,如果” 不等长生说完,赵小姐就爬上船舷跳了下来。 见她如此勇敢,且知道轻重缓急,长生对她印象大好,急忙拉住她将其推上了舢板。 眼见赵小姐跳了下去,赵母和那丫鬟只能硬着头皮跳了下来,她们都不会游泳,入水之后胡乱挣扎,长生率先将赵母推上了舢板,随后又抓住了那个丫鬟。 还没来得及将丫鬟推上船,三层甲板上便传来了凄厉惨叫,不消说,有中毒较轻的丐帮恶贼已经去到了三层。 听到惨叫,长生顾不得将那丫鬟推上船,急切的拿出匕首斩断了缆绳,转而一手攀附船舷,一手夹着那丫鬟,随着水流向下游漂去。 那丫鬟受惊惊恐,胡乱挣扎,大喊大叫,此时小船与官船尚未拉开距离,担心她大喊大叫会引来追兵,长生便紧紧的捂着她的嘴,不让她发出声来。 漂出十几丈后,长生略微安心,腾出手来将那丫鬟给推上了舢板。 到得这时长生已经精疲力尽,连爬上舢板的力气都没有了,见他疲乏脱力,赵小姐也不曾袖手旁观,上前抓着他的手将其拖上了小船。 就在长生爬上小船的同时,呼喝叫骂之声自官船的船尾传了过来。 长生闻声回头,只见两个持刀恶贼步履踉跄的跑到了船尾,见他们乘船逃离,气急败坏的破口咒骂。 此时舢板离官船不过二十丈,担心他们会施放暗器,长生顾不得喘息,抓起船桨开始奋力划水。 一直硬撑着划出几百丈,不见有人追来,这才松了口气,回头远眺,只见几个丐帮恶贼正在甲板上肆意砍杀留在船上的那些人,直到此时那些人才鼓起了跳船的勇气,但他们已经没有了跳船的机会。 早在长生回头之前,赵小姐三人已经看到了官船上发生的什么,血淋淋的惨像令她们后怕不已,先前三人若是稍有迟疑,略一耽搁,下场就跟船上的那些人一样了。 赵小姐和赵母看长生的眼神多有感激,而那丫鬟看长生的眼神却多有怨恨。 长生抬手擦汗之时无意间看到了丫鬟的眼神,“你瞅我做什么,要不我给你再送回去?” 见长生语气强硬,那丫鬟有些胆怯,“你怎么这么大脾气呀,若不是你,我们怕是已经被那些强人给害了。” “那你瞅我干嘛?”长生语气转缓。 “先前你险些闷死我。”丫鬟低声嘟囔。 “我捂的是你的嘴,又没捂你的鼻子,”长生擦汗过后继 续摇橹,“若是任凭你大呼小叫,定会将他们引来。” 赵母年纪大,比较懂得礼数,率先冲长生道谢,赵小姐和那丫鬟也随之道谢。 眼见三人郑重诚恳,长生反倒有些不好意思,“我语气不好你们也别怪我,我不会武功啊,我救你们费了好大力气的。” “少侠仗义援手,我们岂敢愤恨怪罪。”赵小姐接口说道。 “也是你们命不该绝,若是先前稍有耽搁,那就必死无疑了。”长生咬牙坚持,摇橹划船,他们此时还位于支流上,水流较缓,速度也比较慢,只有去到大江主流才算真正安全。 赵小姐三人也知道此时尚未脱离险境,她们有心帮忙但船桨只有两只,她们插不上手,只能侧身伸手,以手划水。 “不用,不用,你们好生坐着,我自己来就好,”长生摇头说道,“你们摇摆晃动,我反倒划得更吃力。” 听长生这般说,三人只能正坐船舱,大口喘气,平复死里逃生的紧张和激动。 好不容易将小船划进大江主流,长生已经累脱了力,“你们从下游来的,应该知道下游的地势和水势,下游没什么旋涡和危险的水域吧?” “没有,”赵小姐摇头说道,“下游的水流比上游要平缓一些。” 听得赵小姐言语,长生如释重负,“那我就放心了,这小船太小了,载了咱们四人是经不起风浪的。” 顺流而下几十里,长生终于恢复了些许力气,而赵小姐三人也稳住了心神。 “少侠,我有一事不明,不知当问不当问?”赵小姐轻声开口。 “你想问我为什么救你们?”长生反问。 “嗯,”赵小姐缓缓点头,“强人都会武艺,而您不会武功,您为何要冒着性命危险搭救我们?” “哈哈,”长生手持双桨控制小船,“你可以猜一下。” “我如何猜的到。”赵小姐摇头。 丫鬟自一旁出言说道,“少侠,我们乃是官宦人家,我家小姐的夫家乃富甲一方的豪绅,您舍身相救,谢礼酬金” 不等丫鬟说完,长生就皱眉打断了她的话,“你家小姐许配人家了?” 见长生反应激烈,丫鬟只当自己猜中了他的心思,“少侠,您的大恩大德我们永不敢忘,但” “等等,你先别急着说,”长生再次打断了丫鬟的话,“你跟我说实话,你刚才说你家小姐有夫家到底是确有其事,还是你担心我挟恩求报,让你家小姐以身相许才故意撒谎骗我?” 丫鬟没想到长生这般聪明,她自作聪明,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此时否认也不是,承认也不是。 见丫鬟尴尬语塞,长生放下心来,“你想错了,我救你们不是因为赵小姐貌美如花,而是另有原因。” 长生言罢,三人越发疑惑,赵小姐出言说道,“还请少侠明示。” “你们还记不记得自渝州登船的那一晚,你们二人自船尾说话,当时我也在船尾。”长生问道。 当日赵小姐没看到长生,但丫鬟看见了,于是接口说道,“是是是,确有此事。” “我原本就在那里,你们去的比我晚,我不是故意偷听你们说话,但你们说的话我都听到了,”长生说道,“你们说的那个人我认识。” 赵母不明所以,疑惑的看向赵小姐,赵小姐和那丫鬟倒是心知肚明,只是她们不明白她们交谈中提起的那个人与长生有什么关系。 长生也不卖关子,出言说道,“实不相瞒,你们说的那个人是我三师兄。” 此言一出,赵小姐好生吃惊,上下打量长生,“敢问少侠尊姓大名?” “我不知道自己姓什么。”长生摇头说道。 赵小姐既然询问他的名字,自然是陈立秋在书信中提起过他,故此赵小姐知道他叫什么,他说自己不知道自己姓什么,等同间接回答了赵小姐的问题。 听得长生言语,赵小姐开始上下打量他,眼神之中多有困惑。 “我的腿是被别人治好的,头发是被大火烧没的,”长生言罢,出言问道,“赵小姐,你知不知道我叫什么?” “你是长生?”赵小姐问道。 “对,是我。”长生笑道,“我和三师兄分开之后一直担心他的安危,那天自船上无意之中听你们提起他,我才知道他安然无恙。” “立秋在信中提到过你,说你天赋异禀,过目不忘。”赵小姐看他的眼神多有亲近,像极了嫂子看小叔子。 “三师兄过誉了。”长生有些不好意思。 “小小年纪,竟有如此胆量谋略。”赵小姐夸奖。 “三嫂,不是我邀功啊,为了救你们我遭老罪了,”长生心情大好,撸起裤腿开始诉苦,“你看看,这都是被长虫给咬的。” “长虫?”小丫鬟不解。 “蛇,都是毒蛇,你们南方的蛇也太多了,”长生转身指点,“就在那片儿,我就是在那片游上岸的,又在山里跑了十几里。” “真是难为你了。”赵小姐多有疼惜。 “没事,没事,”长生摆手说道,“三师兄对我可好了,我做的只不过是分内之事。” 二人交谈说话,一旁的赵母多有疑惑,貌似并不知道赵小姐与陈立秋的事情。 赵小姐不但美貌,还有智慧,趁机向自己的母亲提起了陈立秋,官宦人家对江湖中人是不太看好的,但经历了今日之事,赵母也不便拒绝阻挠了。 最高兴的还是长生,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保全了师兄的女人,如若赵小姐惨遭丐帮恶贼的侮辱杀害,陈立秋定会痛不欲生,暴怒发狂 第五十九章 最后一程 穿过一片湍急水域,前方水势又变得较为平缓,由于是往下游去,也不用费力划船,只需稳住方向不让小船打转即可。 暂时脱离险境之后,长生开始斟酌接下来应该怎么办,首先他要确定赵姑娘等人要往哪里去,众人先前乘坐的官船就是开往赣州的,赵姑娘等人无疑要去赣州,但具体去哪儿他不知道。 “三嫂,你们要去哪里?”长生问道。 这样的称呼令赵姑娘多有尴尬,却又不便出言纠正,只得低声说道,“家父乃赣州刺史,我们就住在赣州府衙。” 长生闻言多有惊讶,他知道赵姑娘是官宦人家,却没想到她的身世竟然如此显赫,刺史已经算是很大的官儿了,仅次于节度使。 长生这是第二次喊赵姑娘三嫂了,赵姑娘自己不方便纠正,一旁的丫鬟硬着头皮说道,“少侠,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您的称呼” 基本的礼仪长生还是懂的,他是故意喊赵姑娘为三嫂的,旨在旁敲侧击的助陈立秋一臂之力,而今目的已经达到了,便佯装恍然,“哦,是是是,我喊的早了些。” “赵姑娘,刺史府在什么位置,离此处还有多远?”长生问道。 “位于赣州州城,距此应该有四五百里。”赵姑娘不很确定。 “哦,”长生点了点头,“我对这片区域不很熟悉,怕是不能亲自送你们回去,况且丐帮的恶贼也势必不会善罢甘休,一定会设法追踪拦截,你看这样成不成,咱们沿江往下游去,遇到合适的地方咱就登岸,我将你们送到县衙,由他们遣派官兵送你们回去。” 赵姑娘没有立刻表态,而是转头看向赵母,待赵母点头,她方才点头同意,“也好,你要往哪里去呀?” 长生没有立刻回答,他之所以跟赵姑娘表明身份是因为陈立秋在给赵姑娘的信中提起过他,至于他具体的去处,他不想跟任何人提起。 见长生皱眉迟疑,赵姑娘只当他没有去处,便说道,“你若无处可去,不妨随我们回府衙,做个差役谋生过活。” “多谢赵姑娘,”长生出言道谢,转而摇头说道,“我们几人的处境三师兄想必也与你提起过,我得到处走,不能自某处停留太长时间。” 听长生这般说,赵姑娘也没有强留,只是关切说道,“我们的行装都留在了船上,眼下身边没有携带钱财,你若缺少盘缠” 不等赵姑娘说完,长生就摇头打断了她的话,“不用,不用,我盘缠丰足。” 他身上除了那一小块儿金子,还有一些银两,这是太平镖局众人之前送给他的,他分了一部分给送他的官兵,还剩下一些。至于渝州刺史刘大人送他的盘缠和干粮,也如赵姑娘等人一样留在了官船上。 长生对下游的情况一无所知,只能沿途观察,寻找合适的登陆地点。 先前他为了保全船上的其他人,没有使用剧毒,这导致丐帮恶贼都还活着,他们逃掉之后,丐帮众人为了封锁消息,一定会追赶拦截,为了赵姑娘等人的安全着想,最好还是早些让她们下船,而他则继续乘船往下游去,一来可以尽快赶去阁皂山,二来也能引走追兵。 赵姑娘等人险些遇害,自然要询问那些恶贼的来历,长生如实相告,只道他们都是丐帮弟子,劫持官船是为了抢走米粮前去投靠朱全忠。 听得长生言语,赵母和赵姑娘并没有说什么,只有那丫鬟气不过,“这帮叫花子好生大胆,绝不能轻饶了他们。” 丫鬟言罢,长生想起一事,“他们此前可曾逼问过你们的来历?” “那倒没有,”丫鬟摇头说道,“他们只是抢走了我们的首饰,并未询问我们是谁。” “那就好,”长生点头说道,“丐帮乃是江湖帮派,他们不似百姓那般惧怕官府,若是知道你们的来历,怕是会找上门去。” “一群叫花子,还敢造反不成。”丫鬟不以为然。 “有件事情你得搞清楚,”长生急忙纠正她的误解,“丐帮弟子都是江湖中人,不同于流离失所的灾民和沿街乞讨的乞丐,你们可千万不要迁怒无辜。” “嗯嗯。”丫鬟点头。 长生随后又询问了陈立秋的情况,赵姑娘只说陈立秋投军从戎,并没有告诉他陈立秋现在何处。 对于赵姑娘的隐瞒,长生也能理解,他担心赵姑娘等人泄露了他的行踪,赵姑娘也得为陈立秋的安全考虑。 长生一直很担心李中庸和武田真弓,便询问赵姑娘,陈立秋在给她的书信中可有提到二人,赵姑娘摇头说道,“不曾提到,不过书信之中只有劫后余生的庆幸,并无痛失亲友的悲伤。” “那就好,那就好。”长生稍微安心。 担心丐帮众人会追上来,长生便不敢随波逐流,在恢复了些许体力之后便开始划桨加速,赵姑娘等人出身官宦人家,没什么力气,也帮不上忙,只能紧扶船舷,静坐不动。 两个时辰无惊无险,到得傍晚时分,前方出现了一处码头,那是一处挺大的码头,有靠岸的货船正在卸货,也有摆渡的渡船正在下客。 赵姑娘的姥姥在渝州,这条水路她们走过不止一次,此处已经是赣州境内了,这处码头是官家的码头,而县衙距码头不过五十里。 听赵母的言外之意,无疑是想自这里下船,但长生有些犹豫,这处码头闲杂人等太多,若是赵姑娘等人自这里下船,丐帮众人若是追查到此,询问打听,便可能追上她们。 但是继续载着她们往下游去也不安全,舢板很小,晚上自江里行舟很是危险,况且也有被丐帮众人追上的可能。 犹豫之下,小船很快驶向下游,错过了靠岸的机会。 就在长生开始犯愁之际,突然看到前方有处区域地势较缓,可以登岸,于是急忙划船靠近,让三人下船。 待赵姑娘等人下船,长生并没有就此离去,而是带着她们三人穿过一片树林和草夼,往前走出四五里,藏在了草丛里。 等了片刻,北面驶来一辆马车,车上坐着一对年轻夫妇和一个三四岁的孩子。 长生见状急忙上前拦住了马车,拿出银两请他们将赵姑娘等人送回县城。 这辆马车正要回返县城,主人痛快答应。 赵姑娘三人登车南下,长生目送她们离开,这才穿过草夼,回到江边。 送走了赵姑娘等人,长生多有轻松,先前他们经过码头的时候码头上的众人都看到一艘舢板载着四人往下游去了,谁也没注意他们自码头下游不远处靠了岸,如此一来即便丐帮弟子寻到此处打听情况,也不知道赵姑娘等人已经自这里下了船。 此时夜幕已经降临,长生没有灵气修为,不能夜间视物,但他却知道拥有灵气修为的练武之人即便在晚上也能看得很清楚,摸黑赶路对自己有百害而无一利。 沉吟过后,决定寻找合适的地方过夜,往下游驶出五六里,自岸边发现了一处岔流,岔流不大,但自江中可以清楚的看到,他能看到,追兵自然也能看到,不安全,只能另寻别处。 又往下游漂了几里,终于找到了合适的藏身之处,南方多有榕树,近水处的榕树会生出很多长长的根须,大量根须下垂入水,形成了厚厚的帘幕。 长生将舢板靠岸,躲进了树下,南方近水的地方都有蛇,树上也有。 长生不敢上树,只能躲在舢板上,他之前被毒蛇咬过,也不知道是余毒未清还是怎地,蚊虫竟然不叮他,这令他少遭了不少罪,劫后余生身心疲惫,加上阁皂山就在眼前,便放心的睡了一觉。 这一觉睡的沉,一直到次日辰时方才醒了过来,醒来之后也没有急于上路,丐帮众人此时已经展开了对他的追踪和拦截,这时候上路是最危险的,很可能会撞上他们。 腹中饥饿,便上岸自林中寻找吃食,千金翼方里详细的记载了大量药草的形状和细节,他全都记在了心里,哪怕之前从未见过的草木他也能清楚辨认,千金翼方不止是治病救命的岐黄神书,平日里还能糊口救命,别人不敢吃的东西他敢,不用茹毛饮血。 自岸边的树林里躲了一天,到得晚间,开始招蚊子了,这也难不倒他,寻了些驱虫草药自草丛里铺了床,蛇虫鼠蚁都有趋吉避凶的本能,有毒之物它们是不吃的,有毒的地方它们也会退避三舍。 第二天,长生仍然没有上路,此时离阁皂山已经很近了,一路上坎坷凶险,好不容易来到这里,最后的这段路程要加倍小心,万不能懈怠大意,功亏一篑。 耐着性子一直自岸边躲了七天,长生方才重新动身,七天,换成谁都会认为他已经跑到下游去了,此时动身反倒是最安全的。 此前李中庸和陈立秋曾经大致说过去往阁皂山的路线,贴着江边小心翼翼的走了两日,进入支流,再行数十里,弃舟上岸,此处距阁皂山已不足三十里,站在岸边甚至可以看到阁皂山上的雄伟道观 第六十章 不负所托 眼见阁皂山就在眼前,长生心中五味陈杂,在遇到师父等人之前他从未出过远门,师父驾鹤之后他冒着重重险阻独行数千里,尝尽艰辛,历经苦难,而今终于赶到了目的地,总算没有辜负师父临终嘱托。 驻足眺望片刻,长生收回了视线和思绪,眼下不是感慨伤怀的时候,不踏进阁皂山的山门就可能发生变数,接下来还有几十里路要走,一定要小心再小心,万不能出现变故。 他上岸的地方不是码头,而是一处草夼,担心小船停放在岸边会被人看到,又费了好大力气将舢板拖进了岸边的草丛里。 藏好小船,也不敢走大路,只在路旁的山林草野里行走,自林中可以看到路上的情况,路上的行人比他预想的要多,不但有平民百姓和江湖中人,还有许多身穿道袍的道士。 起初他还以为这些道士都是阁皂山的道人,后来发现他们所穿的道袍样式略有不同,应该来自不同的道观。 那些成群的江湖中人也是衣着各异,或骑马,或乘车,不过其中并无丐帮弟子。 路上熙攘的行人令长生多有疑惑,这条路是通往阁皂山的,那些平民百姓可能是沿途村庄里的村民,但这么多江湖中人和道士去阁皂山做什么? 揣着满心疑惑,长生小心翼翼的行出了十几里,可能害他的并不只有丐帮,所有对秘笈有染指之心的帮派都有可能冲他下手。 此时他已经能够清楚的看到山上的情景,阁皂山与他想象的不太一样,他本以为阁皂山只是一座山峰,此时方才发现阁皂山是绵延成片的山岭,单是被围墙围起来的巍峨山峰就有五座,每座山头上都有道观,他也搞不清楚哪座才是阁皂山。 不过他能看到进山的山门,山门位于阳麓山脚下,门楼石坊既高且大,气势宏伟,由于距离较远,他看不到门楼上有没有字。 在山门左右各有几间精雅木屋,想必是知客道人招呼香客的地方。 在山门外有处偌大的广场,广场以石板铺就,呈圆形,占地足有两里方圆,此时偌大的广场上停满了马车轿辇,广场四周的树林边缘也拴了许多马匹。 长生虽然不了解内情,却知道阁皂山平日里不应该有这么多人,道观都是清修之地,即便为了糊口生计招待香客,也不可能成天搞得闹哄哄的,而且此番来到的这些人貌似都是从外地赶来的,沿途所见的那些人表情多有轻松,说说笑笑,应该也不是来寻仇闹事的,最大的可能就是阁皂山有大事发生,众人都是过来凑热闹的。 情况不明,长生便不敢贸然露面,只能继续躲在山中,寻了几根桔梗抓在手里,一边咬嚼一边观察打量。 观察许久,发现山下有许多知客道人,每来一群人,就有知客道人出面迎接并送进山里,将客人送进去之后知客道人就会急匆匆的跑回来,重新接引新来的客人,负责接引的知客道人至少也有十余人,即便阁皂山是处很大的道观,也不应该有这么多知客道人,如果他猜测无误的话,其中有不少道人是自别处调派过来临时帮忙的。 进山的宾客来到之后都会冲知客道人展示什么,由于距离太远,他看不到众人手里拿的什么,只能猜测应该是某种类似于请帖的东西。 一直等到午后未时,山下的客人方才没有那么多了,长生瞅准机会,跑到路上,朝着山门快步走去。 尚未走到山门处,一旁的树林里突然走出一个年轻道人,一边走,一边整理衣摆,不消说,应该是一时尿急,跑到林下解手去了。 “见过道长。”长生急忙冲年轻道人拱手行礼。 “无量天尊,”年轻道人稽首回礼,“小善人,有何贵干?” “道长,我自很远的地方来,有要事求见住持罗顺子道长。”长生说道。 “哎呀,你来的可不是时候啊,”年轻道人摇头说道,“上清法会今年轮到我们阁皂山操持,上清各派的同道自各地赶来,罗顺子师伯正忙着招呼远道而来的同道和前来观礼的各派掌门。” 听得年轻道人言语,长生并不感觉意外,环顾左右无人,急忙取出一块银两悄然递送,“道长,我真的有要紧的事情要见罗顺子道长,烦劳您前去禀报一声。” “哎哎哎,小善人,你这是做什么,”年轻道人摆手不受,“不是我刻意为难你,而是住持真的抽不开身,他眼下正忙的焦头烂额,我若在此时前去禀报,岂不是自讨没趣。” “那我就在这里等着,待您方便了再去通禀。”长生继续递送。 “小善人,真的使不得,你快将银两收回去,”年轻道人好生无奈,“上清法会三年一届,庄重盛隆,会持续数日,这几日阁皂山是不许香客进山 的。” 长生将那块银子强塞给那年轻道人,转身走进了树林,“多谢道长解惑,您自去忙,我自山中等着,您什么时候方便了再去通禀。” “你这,这几日肯定不成,我们不接待香客的,”年轻道人想要递还银两,但长生已经走出七八步了。 年轻道人为难踌躇,思虑过后出言召唤,“哎。” 待长生转身回头,年轻道人说道,“上清法会期间我们不接待香客,这是掌教交代过的,不得更改,你要等也由得你,只是你要守规矩,万不可自东山院墙低矮处翻墙擅入,若是被人发现,虽不会严惩责罚,却会被押去见住持,由住持盘问之后撵送下山。” “是是是,多谢道长提醒。”长生连声道谢。 “我可没提醒你,我是在告诫你。”年轻道人将银子抛向长生,转身走了。 长生捡起地上的银两,怀着满心的感激目送那年轻道人离去。 待那年轻道人离开,长生开始往山里去,走出几里之后看到了蜿蜒高耸的院墙,便贴着墙根往东山去。 磕磕绊绊的走了一个时辰,终于来到东山,这里的院墙实则也不矮,与别处的院墙一样都是九尺,但墙外地势高,自此处可以轻松翻过。 来到这里,长生放下心来,拔掉木塞,取出了藏在其中的回天金丹,虽然一路颠簸,回天金丹却完好无损,只是丹药外的那层蜡封在先前往梧桐树枝里塞的时候磨去了少许。 除了回天金丹,木棍里还有一点金子和一枚疗伤丹和一枚回天丹,到得这里,木棍已经没用了,但这根棍子陪了他几千里,他不舍得抛弃,将里面的东西取出之后,棍子仍然拿在手里。 马上就能见到罗顺子了,长生将师父罗阳子之前写给罗顺子的那封书信自衣服内衬里取了出来。 取出一看,险些吓死,油纸信皮不知什么破损了,蜡封也掉了。 担心书信受潮模糊,长生急忙取出书信观察打量,不好,真的受潮了,墨迹已经透到背面了。 私看他人信件多有不妥,但长生已经顾不得那么多了,展开书信急切查看,还好,字迹虽然受潮模糊,好在信中字数不多,虽有印染却无覆盖,还能看清。 信文只有寥寥几列,‘再得一枚,仍请转交,自知大限将至,但终齐三枚,尽兑前诺,了无遗憾,遗有同行小儿数人,还请顾念收录,知名不具。’ 看罢信文,长生将其叠好放回,对于信文内容他并不感觉意外,因为在赶赴雍州的时候林道长曾经说过药王千古之所应该也有一枚回天金丹,这个“也”字他记得非常清楚,一个也字说明此前林道长也找到过回天金丹,信文证实了他的猜测,这些年林道长一共找了三枚回天金丹。 阁皂山住持罗顺子只是转交金丹的人,这一点他也不意外,但他疑惑的是这三枚金丹到底给了谁? 将书信和回天金丹贴身放好,长生翘首张望,院墙里面也是一片树林,无路也无人。 张望过后攀附院墙跳了进去,他的目的是被人看到并押去见住持罗顺子,也不隐藏行踪,径直往西去,穿过树林看到一条西去小径,便沿着小径往西走。 自山东来到山南,长生终于看到阁皂山的真实景象,在阁皂山的东西南北四面共有五座山峰,在五座山峰的环抱之下有大片平坦区域,虽然这五座山峰上都有道观,但最大的道观却建在五座山峰中间的平坦区域。 就在长生翘首张望之际,被路过的道人发现了,他衣衫褴褛,自然不是宾客,由于正值上清法会,巡察格外严密,他直接被人自东山押了下去,送到一处偏僻安静的偏房关了起来。 长生被关起来亦不害怕,因为他清楚的听到门外有人说道,‘好生看守,我去请住持前来审问盘查。’ 他目前被关的这处房屋应该是犯错弟子思过反省的地方,房间很是空旷,除了几个草团什么也没有,也没有灯烛,此时天已经快黑了,房间里寂静阴森。 不多时,门外传来说话声,“见过住持。” 伴随着一声“嗯,”房门被人推开,一个身穿紫色道袍的中年道人迈步而入。 借着外面的些许光亮,长生大致看清了罗顺子的长相,此人年纪当在三十五到四十岁之间,四方大脸,鼻挺口阔,身上穿着一件紫色道袍,上面多有刺绣。 “您是罗顺子道长?”长生问道。 “嗯,”罗顺子一脸厌弃,“你是何人?自报来历。” 此人表情严肃,长生有些胆怯,与其出言解释,倒不如直接呈上师父的书信,想到此处,便自怀中取出信笺恭敬的递了过去。 罗顺子瞅了长生一眼,并未接那书信,而是冷声说道,“打开。” 长生不明白罗顺子为什么不亲自打开,只得自信封里取出信文,双手再送。 “展开。”罗顺子冷声说道 。 长生本就紧张,再见他语气生冷,越发害怕,只能将信文展开,再度递送。 罗顺子这才伸手接过信文,看阅过后面色大变,急切问道,“东西呢?” 长生急忙取出那枚回天金丹递了过去。 罗顺子接过金丹定睛看阅,至此,脸上才有笑意出现。 “你身上还有什么东西?”罗顺子问道。 “有根棍子,还有一把匕首,”长生说着将腰里的匕首拿了出来,“还有一点银” 不等长生说完,罗顺子突然提气出掌,直击长生前胸,“大胆刺客,竟敢偷袭本座” 第六十一章 九死一生 长生怎么也想不到罗顺子会突然对他下手,全无防备,这一掌挨的结实,瞬间吐血倒飞,撞上七尺外的后墙之后扑倒在地,剧烈抽搐,连连咳血。 听到屋内异响,自屋外看守的两名道人急忙推门闯入,见长生扑倒在地,好生错愕,“住持,发生了什么事?” 罗顺子右手微抖,拿在手中的信笺自燃着火,“这小贼不知受何人指使,竟然自信上下毒,试图暗算于我。” 听得罗顺子言语,再见跌落在长生手边的匕首,二人不疑有他,只当长生图谋不轨,意图行刺。 “你们怎么办的差事?”罗顺子黑脸训斥,“似这等来历不明之人,拿下之后竟不搜身?” 二人受到斥责,急忙低头弯腰,“住持说的是,确是我等粗心疏忽。” 罗顺子冷哼一声,转身出门。 “住持,这刺客如何处置?”二人急忙请示。 “拖出去埋了吧。”罗顺子随口说道。 二人闻言急忙快步上前,想要伸手拖拉。 就在此时罗顺子的声音自门外传来,“罢了,法会在即,山中多有同道宾朋,被他们看到徒增晦气,先扔在这里吧,待法会结束再行掩埋。” 长生正在抽搐吐血,二人本就不愿动手,听得罗顺子言语,急忙退了出去。 “把门锁上,此事不可外传。”罗顺子说道。 二人连声答应,关门上锁。 罗顺子和那两个道人说了什么长生一个字都没听清,罗顺子乃紫气高手,这一掌直接将他打的五脏移位,六腑尽碎,剧痛之下身体不由自主的蜷缩抽搐,由于肺脏受伤严重,不得呼吸,每次尝试呼吸都会大口吐血。 无法呼吸造成了极度的憋闷,随之便是头痛欲裂。 生死关头,每个人都会极力求生,长生亦不例外,此时此刻他想的不是罗顺子为什么要杀他,而是怎么做才能活下去。 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身上还有两枚丹药,一枚疗伤丹,一枚回天丹。 罗顺子有心取他性命,下手自然不会留情,长生知道自己丧命正在顷刻之间,哪敢有丝毫犹豫,强忍剧痛翻过身来,勉力抬手自怀中摸到那两枚丹药,此时他已顾不上挑选分辨,直接将两枚丹药全部塞进了嘴里。 作罢这些,他已濒临昏迷,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咬碎蜡封将丹药吞了下去。 失神恍惚之际,长生心里异常平静,虽然罗顺子想要杀他,但他却并不后悔历尽千辛万苦赶到了这里,他已经兑现了对师父的承诺,顺利将回天金丹送到了阁皂山。 随着意识一点点的消失,长生闭上了眼睛,能做的也只有这些了,接下来是死是活只能听天由命了。 就在最后的一点意识消失之前的瞬间,一股锥心剧痛突然自胸腹传来,突如其来的剧痛直接将他自昏厥的边缘拉了回来。 这种感觉他并不陌生,儿时断腿时他曾感受到,那是骨头断裂摩擦时所带来的剧烈疼痛。 剧烈的疼痛令他后脑发麻,不由自主的发出吃痛闷哼,但不等疼痛减轻,胸腹再度传来了一阵剧痛,一如先前的疼痛一般,仍是断骨摩擦的痛苦。 此番他未能忍住,直接痛苦的喊了出来。 不过只喊到一半他便强行忍住了,虽然他所在的这处房屋很是偏僻,万一声音太大,极有可能被别人听到。 剧痛难忍之下随手乱抓,竟然抓到了那根木棍,急忙拿起咬在嘴里。 刚刚咬住木棍,胸腹部位再度传来锥心刺骨的剧痛,吃痛抽搐,咬牙硬撑,瞬间将那木棍咬瘪。 他不知道类似的剧痛还有没有第四次,只能紧紧的咬着木棍,心惊肉跳的等待。 有,果然还有,还是断骨摩擦的痛苦,与剧痛同时传来的还有骨头归位的瘆人声响。 至此,长生终于明白痛苦来自哪里,他先前吞服的丹药起效迅速,强大的药力正在将断骨复位。 他不知道断骨复位是哪一枚丹药起了作用,但他却知道寻常丹药没有这么大的药力。 在等待剧痛第六次出现时,长生惊奇的发现自己竟然能够顺利呼吸了,虽然呼吸时肺脏仍有针刺一般的疼痛,却不再似先前那般憋闷压抑。 七次,八次,九次 随着正骨所引发的剧痛一次又一次的出现,长生知道自己死不了了,剧痛每出现一次,他对罗顺子的恨意就加重一分,因为一次剧痛就表示断掉了一根骨头。 罗顺子为什么冲他出手他能猜到,因为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杀人灭口,但他想不通罗顺子怎么忍心冲 他下手,这一路上他走的太难了,哪怕没有奖励安慰,也不该恩将仇报。 长生终究还是小,想到一路上的艰难辛苦,再想到自己落得这般下场,心中好生委屈,忍不住哽咽掉泪。 剧痛不会因为他哭而消失,正骨引发的剧痛一次又一次袭来,整整十八次方才彻底结束,一掌所能覆盖的部位不可能有十八块骨头,这说明罗顺子先前那一掌是用尽了全力的,不但震断了前胸的骨头,连后背的骨头也惨遭殃及。 正骨的疼痛消失之后,药力开始修复受损的五脏六腑,不同于正骨所引发的剧痛,修复脏腑并不难受,就彷如一汪冰凉的清水自五脏六腑缓慢游走,他虽然没有灵气修为,不得内窥感知,却能清楚的感受到药力抵达了哪里。 修复五脏六腑颇为缓慢,长生仰身平躺,一动不动,不管罗顺子出于何种目的,他都不会原谅此人,有朝一日自己练成了厉害的武功,一定回来杀掉此人,用刀杀,势必扎他十八刀方才消仇解恨。 定下了大的调子,长生开始疑惑罗顺子为什么要杀自己灭口,究竟为什么不得而知,因为他不了解情况,也就无从推断,但有一点是肯定的,那就是师父罗阳子没想到罗顺子会这么对他。 在师父眼里罗顺子是个好人,不然也不会在书信中拜托此人照顾他,通过罗顺子的所作所为来看,此人无疑是骗了师父,罗顺子可能并没有将罗阳子辛苦寻到的那三枚回天金丹转交给应该转交的人。 想到此处,瞬时遍体生寒,师父罗阳子很可能被罗顺子给骗了。 不过他能想到的也只有这些,接下来就无从推断了,总之阁皂山是留不得了,当务之急是尽快逃离这里。 但何时逃走也不是他能说了算的,得看伤势何时能够好转。 由于大量失血,他的脑子有些发懵,不知何时昏睡了过去。 他是被奏乐声惊醒的,睁眼之后发现天色已经大亮,东面三清大殿所在方向锣鼓齐鸣,笙竽同响。 短暂的回神过后,长生撑臂起身,此时的情况比他自己预想的要好,那两枚神异丹药同时起效,原本致命的重伤此时已经彻底痊愈,只是因为失血过多,有些体虚乏力,脚下发飘。 走到窗边,捅破窗纸向外探望,发现屋外无人看守,今天阁皂山要举行上清法会,道人们应该都聚集在大殿附近。 此时不跑,更待何时,长生重回原地捡起匕首,又拿了棍子,这处房间没有后窗,只能自前面走,房门虽然被锁上了,但窗户却是自里面插上的,打开窗户,侧身翻出,环视左右无人,踉跄的向西跑去。 这处房舍位于大殿的西侧,往西百余丈就是树林,只要跑进树林就不虞被人发现了。 很顺利,沿途一个道人也没有,片刻过后他便跑进了树林。 此时大殿方向一直有道乐传来,西山树林位置较高,自山脚下可以隐约看到大殿前的广场上坐满了人,单是道人就是上千人,武人打扮的江湖中人也有数百人。 短暂的远眺之后,长生收回视线向西走去,但没走几步他就停了下来,就这么走了,自己倒是不曾损失什么,但师父罗阳子却会背负骂名,沉冤入海。 虽然直到现在他也不知道师父在为谁寻找回天金丹,却知道罗顺子并没有将师父辛苦寻得的回天金丹交给应该交给的人,师父写给罗顺子的书信他曾经看过,里面有一句‘尽兑前诺’,这说明师父和罗顺子之前是互相有过承诺的,师父兑现了自己的承诺,但罗顺子并没有。 再者,师父被逐出师门一直郁郁伤心,耿耿于怀,陈立秋曾经说过住持乃是道观的二把手,是将来的掌门,若是罗顺子当日有心保全师父,师父也不至于被逐出师门。 种种迹象表明这个罗顺子就是个背信弃义的伪君子,而师父则是一个到死都被这个伪君子蒙在鼓里的冤大头。 不行,不能这么走了,得设法给师父伸冤,眼下各地的道人和许多江湖中人都在阁皂山参加法会,这种机会千载难逢,必须牢牢抓住这个机会。 长生闭上眼睛,开始权衡利弊,自己一旦在这种场合出现,必须表明自己的身份,而众人一旦知道了他的身份,势必会自他身上追踪那些秘笈的下落,他以后就会身处险境,永无宁日。 他不会武功,没有自保之力,最明智的做法就是明哲保身,暂时隐忍,俗话说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待得练成了功夫,总有机会为师父伸冤。 想到此处,睁眼欲行,但脑海中突然闪过了师父罗阳子的音容笑貌,瞬间又改变了主意,什么明哲保身,不过是懦夫的苟且,什么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不过是退缩的托词。 且不说师父给自己留下了大量的秘笈,就凭师父当日在他孤立无援之时阻止了那些乡民分食老黄,他也必须为师父讨还公道,不能因为师父不在了就人走茶凉,忘恩负义。 打定主意,再不犹豫,转身离开树林, 向东走去 第六十二章 飞蛾扑火 长生并没有径直走向大殿前的广场,而是小心翼翼躲闪前行,这里的道人都是习武之人,若是中途被人拦下,他连靠近广场的机会都没有。 前行的同时他也自心中急切思虑,他虽然不知道上清法会是怎么一回事,却知道这场法会规模很大,参加的不但有阁皂山的道人,还有很多外来的道人和观礼的武林中人,贸然冲进去搅乱法会,一定会遭到制止,留给他说话的时间很有限,必须在被维持秩序的道人拖走之前一言中的,简明扼要的说出真相。 他冲撞法会之举等同飞蛾扑火,如果说话颠三倒四,词不达意势必错失良机,不等众人弄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情就会被拖出广场,故此说话的声音一定要大,头脑也要清晰,最好能在三言两语之间让众人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只有众人心中起疑,他才有可能继续留在广场上与罗顺子进行对质。 借着房前屋后竹木花草的掩护,长生逐渐靠近了广场,此时大殿外正在演奏道乐,广场上也坐满了人,离广场越近,他就越紧张,这阵仗实在是太大了,在众目睽睽之下冲进去需要莫大勇气。 虽然心中无比紧张,他却不敢耽搁,因为坐在广场东面的那些人都是面朝西的,有几人一直在向他躲藏的竹丛张望,无疑已经发现了他。 深深呼吸,鼓足勇气,长生大步走向广场,此时广场周围也站着不少知客道人,但站在西面的没看到他,而站在东面的那些虽然看到了他却来不及阻止。 长生径直自几个知客道人身旁走过,由于他出现的太过突然,几人错愕疑惑,未能及时拦截,在他们愣神儿的工夫,长生自两个门派之间的空缺走进了广场,广场正中是铺有黄毯的南北通道,直待他站上黄毯,那些知客道人也没有追上来,不是他们没有反应过来,而是他们从未遇到过这种情况,不知如何处置。 一瞬间,广场四面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在了长生的身上,长生也顾不得紧张害怕,立刻高声呼喊,“我叫长生,是罗阳子的徒弟,我师父临终之前让我将一枚回天金丹送给阁皂山住持罗顺子,我昨天傍晚赶到,将回天金丹交给了罗顺子,结果罗顺子竟要杀我灭口。” 长生说到此处,场边的知客道人已经开始往广场正中跑了,长生知道留给自己说话的时间不多了,哪敢耽搁磨蹭,急忙喊道,“我师父前前后后一共找到了三枚回天金丹,都送给了罗顺子,由他转交给另外一人,我不知道师父想把回天金丹交给谁,但那个得到回天金丹的人一定要知道,那三枚回天金丹是我师父历尽千辛万苦找到的!” 听得长生言语,场内场外议论纷纷,几名知客道人此时已经跑到场中开始拉扯拖拽,长生弱小体虚,抗拒不得,只能高声呼喊“罗顺子要杀我灭口,回天金丹是我师父罗阳子找到的,那回天金丹只能治愈痼疾,不能提升修为,他肯定是送给谁了,得了回天金丹的那个人一定要知道,那三枚金丹是我师父罗阳子辛苦找来的。” 由于长生的突然闯入,打断了响奏的道乐,此时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在了他的身上。 就在长生被拉出广场之际,正北大殿内突然传来低沉声音,“不要拖拽那少年,让他把话说完。” 说话之人位于大殿之中,长生看不到他的样貌,但是此人声音低沉苍老,绝不是罗顺子。 此人发话,几个知客道人只得松手,长生转身跑回广场,望北看去,只见一个身穿红黄相间道袍的白须老道正自大殿里缓步而出,在其身后半步外亦有两个穿着红黄相间道袍的老年道人,在三人身后是十余名身穿紫色道袍的道人,那罗顺子就在其中。 不等那白须老道发问,长生便高声说道,“老真人,我叫长生,我师父叫林东阳,原本是阁皂山道士,道号罗阳子,后来被你们逐出了师门,半年之前我师父中毒身亡,临终前委托我将一枚回天金丹送来阁皂山,交给罗顺子,请他转交给别人,但是昨天我赶来此处,将师父的书信和回天金丹交给罗顺子之后,他竟然污蔑我是刺客,突然出手想要取我性命。” 长生顾不得停顿喘息,继续说道,“他不知道我随身携带有疗伤丹和回天丹,在他走后,我服下了两枚丹药方才保住性命,我不曾习武,也没有灵气修为,如何能够刺杀于他,昨天他出手伤我之时门口还有两个道人,您可以找他们出来询问,昨天傍晚罗顺子可曾出手伤我。” 长生失血过多,加上腹中饥饿,接连大声说了这么多,有些头重脚轻,但他不敢停顿,正准备勉力再说,那大殿前的白须老道出言说道,“你无需急切,慢慢说来。” 长生拱手道谢,转而继续说道,“我师父临终前给我写了一封信,让我交给罗顺子,昨日信皮透水,模糊了字迹,我这才看了那书信内容,原来师父 罗阳子这些年一共找到三枚回天金丹,都交给了罗顺子,委托他转交给别人,我不知道罗顺子将回天金丹给了谁,那三枚回天金丹都是我师父找到的,不是他。” 长生言罢,那白须老道面色凝重,冲广场上的众人抬手施礼,“福生无量天尊,事发突然,还让诸位稍待片刻,待查明此事再继续法会。” 白须老道言罢,吩咐一旁的知客道人,“搬了座椅与那少年,再与他一壶茶水。” 知客道人闻言急忙搬来了木凳,他们自不会放在黄毯中央,而是放在了西侧边缘,长生此时话已说完,便走过去坐了下来。 不多时,茶水送来,但长生并未接拿,只是低头坐在那里。 安顿好了长生,那白须老道回头看向罗顺子,“罗顺子,那少年所说可是实情?” “师父明鉴,我从未见过那少年,他所说之事弟子也一概不知。”罗顺子矢口否认。 “昨天我是被几个道人自东山押下来的,其中两人还一直在门口看着我,”长生急切说道,“他就在那处没有后窗的房间打伤了我,我伤重所吐鲜血还能分辨。” 长生言罢,那白须老道转身冲身后的紫衣道人说了几句什么,两名紫衣道人立刻快步离开,其中一人带人赶去长生所说的房间,另外一人召集轮值道人询问昨日情况。 长生虽然有勇气为师父讨回公道,却没有勇气抬头面对众人看他异样的眼神,独自坐在场边,尴尬发窘。 不多时,两名紫衣道人回返,白须老道沉声问道,“罗贤子,昨日可有人将那少年自东山押于禁处?” “回师父,弟子已经问过轮值门人,昨日无人见过此人。”紫衣道人高声回答。 长生闻言心中一凛,刚想出言反驳,那白须老道又看向另外一名紫衣道人,“罗正子,那禁处可有血迹遗留?” “回师父,禁处已多日不曾使用,里面只有灰尘,并无血迹。”紫衣道人拱手回答。 长生闻言,遍体生寒,这些道人全在撒谎,他随之想到了昨日自山下见到的那个知客道人,但最终他并未提起此事,他不想连累此人,更何况即便他说了,也没有人会相信他。 那名为罗正子的紫衣道人冲白须老道稽首说道,“师父,罗顺子师兄为人刚正不阿,不苟言笑,常年行走江湖,免不得树敌招恨,当是别有用心之人故意选了这般时候遣人栽赃要他难堪,还请师父明察秋毫,权衡公断。” 白须老道没有接话,而是抬头看向长生,“那少年,你说罗阳子曾有书信与你,那书信现在何处?” “被罗顺子烧了。”长生摇头说道,既然阁皂山有心偏袒,他说什么也没用了。 “少年,念你年少无知,此事不予深究,你且下山去吧,日后切莫受人蛊惑,诟病他人。”白须老道和声说道。 长生心有不甘,高声说道,“金丹,回天金丹,罗顺子没病,那枚金丹对他没用,他肯定给了谁,谁拿了那枚金丹?之前还有两枚,都给了谁?” 长生本以为不会有人接话,未曾想坐在东侧的一个女道人出言说道,“你所说的回天金丹是什么样子?” 长生闻言抬头看向那女道人,只见此人三十出头,身形高挑,长的甚是美貌。 “珺儿。”白须老道眉头紧锁。 “爹,让他说。”女道人直视长生。 “不过豆粒大小,色金黄,呈圆形。”长生急切回答。 那女道人闻言眉头大皱,转头看向大殿门口的罗顺子。 罗顺子尚未接话,一旁的罗正子已然冷哼开腔,“哼,你探听的倒仔细,那枚雪莲续命丹乃是大师兄自北疆雪域高价买来的,大师兄昨日繁忙,是我亲自下山取回来的。我们不知你受何人指使,前来诋毁大师兄,但你若是继续信口开河,坏我阁皂山声誉,休怪我们辣手无情。” 长生没有理会罗正子,而是继续盯着那个美貌的女道人,“我不知道你是谁,但你昨天肯定收到了丹药,类似的丹药你之前应该还收到过两颗,之前的两颗我没见过,但昨天你收到的那颗是我亲自送来的,我也不知道你吃没吃那枚丹药,如果没吃,你回去仔细看看,那枚丹药的蜡封不是浑圆的,而是椭圆的,那是因为我往这根棍子里藏的时候,两边的蜡封被挤去了少许。” 长生言罢,那女道人面色大变,愕然呆坐,一言不发。 “丹药我送来了,答应师父的事情我做到了,”长生木然起身,茫然迈步,“我师父已经死了,你们是不会为他说句公道话的,你们这道门黑白不分,恩怨不明,不入也罢” “你肆意诋毁却无半点凭据,”那罗顺子凌空跃起,朝着长生探手抓来,“给我留下,把话说清楚了再走。” 就在罗顺子即将抓到长生肩膀之时,西侧坐席中突然闪出一人,拉着长生的衣袖将其反拽拖开,与此同时急出左掌,将 罗顺子凌空震退。 长生跌撞踉跄,没看清救他之人的身形样貌,只是隐约闻到此人身上有股淡淡的兰花香气 第六十三章 主持公道 来人将罗顺子震退,冷声问道,“罗顺子师兄,你当真想要凭据么?” 直到此人说话,长生才知道救他之人是个女子,此人身上淡淡的兰花香气令他颇感熟悉,似乎自哪里闻到过,此番再听来人说话,瞬间明白阻拦罗顺子之人就是当日自城隍庙斩杀丐帮恶贼的那个女道人。 他当日被浓烟熏坏了眼睛,视物不清,不曾看清此人的样貌,但他却记得此人的声音,还有此人身上那淡淡的芝兰气息。 此时那女道人正在与罗顺子说话,长生仍然看不到她的样子,直待她回头说了句‘莫灰心,我与你做主’,他才真切看清了此人的样貌,这个女道人比他想象的还要年轻,不过二十出头,螓首蛾眉,明眸皓齿,端庄不容亵渎,美艳不可方物。 被女道人震退的罗顺子翻身落地,上前三步,怒目发声,“张墨师妹,你什么意思?” 那名为张墨的女道人松开长生,亦进三步,挑眉反问,“我说的不够清楚么?我只问你,你当真想要凭据么?” 前来参加法会的各地道人和前来观礼的武林中人谁也没想到这个女道人会突然出手,眼见二人剑拔弩张,免不得窃窃私语,议论这女道人的来历。 宾客之中总有有见识的,只道此人乃龙虎山掌教真人张秉一之女,张秉一膝下有一子一女,子名张善,为张秉一早年所得,已年近不惑,现任龙虎山住持。女名张墨,为张秉一晚年所得,芳龄二十有二。 议论之人离长生很近,听得他们交谈,长生这才知道这个美貌的女道人名为张墨,乃龙虎山掌教张真人之女,当日在城隍庙他也曾询问过张墨的道号,但张墨并未说明,只说自己姓张。 “罗顺子,不可冲张小姐无礼,”站在殿前的白须老道沉声说道,“清者自清,浊者自浊,莫要阻拦,容那少年离去吧。” 白须老道言罢,站在其左侧的一个慈眉善目的老道亦出言说道,“张墨,快退下,不可失了为客礼数。” 那说话的老道所穿道袍与那白须老道一模一样,再听他说话语气,此人无疑就是龙虎山掌教张秉一张真人。 二人说话之际,先前冲长生询问丹药情况的美貌道姑离座站起,木然的向东院走去。 见那道姑失魂落魄,两颊垂泪,罗顺子气恼交加,但他此时不便离场,只能冲东面场外的一名知客道人下令,“三平,你师娘身体不适,你且送她回去。” “是,师父。”有人弯腰应是,转身跟上了那道姑。 场中有人了解内情,但大部分人并不了解阁皂山内部的关系,听得罗顺子言语,这才恍然大悟,原来这美貌道姑乃是罗顺子的妻子,而此前那身穿高功法袍的白须老道曾经称其为珺儿,由此可见这美貌道姑乃是阁皂山掌教的女儿。 联想每个人都会,推断每个人都能,想到长生先前的言语,再见那美貌道姑失魂落魄离场,众人顿时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这个美貌道姑当是患有某种疑难痼疾,罗阳子走遍天下九州只为寻找回天金丹为其续命,却不知罗顺子并未告知这美貌道姑回天金丹的来历,甚至谎称那回天金丹乃是自己寻来的雪莲续命丹。 众人虽不知道罗阳子与罗顺子当年有怎样的约定,却知道罗阳子为了救那美貌道姑,不惜冒天下之大不韪,行那挖坟掘墓之事,若不是对其有情,谁会做出如此巨大的牺牲。 而罗顺子在接任住持之后,不但没有保全罗阳子,还以其违反门规为由削了他的道籍,并将其逐出了师门,窃据功劳,夺人所爱,好一个卑鄙无耻的伪君子。 眼见场内众人看自己的眼神多有异样,罗顺子恼羞成怒,疾冲上前,“我杀了你这个信口雌黄的小畜生。” 此时张墨已经转身走向自己的坐席,见罗顺子突然暴起突袭,急忙回身出掌,拦截救护。 二人皆为淡紫灵气,居山修为,两掌相接,轰然巨响,气浪骤生,二人各退两步,不分高下。 再次受到阻拦,罗顺子气急败坏,“张墨,你要干什么,不要忘了这里可是阁皂山。” “呵呵,”大殿外一个身穿紫色道袍的中年道人浅笑开口,“小妹,你要干什么,不要忘了这里可是阁皂山。” 说话之人称张墨为小妹,无疑就是龙虎山住持张善,虽然说的是批评言语,其中暗藏的庇护之意却异常明显。 张善此言一出,阁皂山一方的罗正子,罗贤子等人脸上挂不住了,正准备群起发难,龙虎山掌教张秉一却抢先开口,“张善,噤声。” 张秉一抢得先机,呵斥了张善,罗贤子等人便不得插言起哄,只能强忍不满,愤然冷哼。 张秉一又冲那白须 老道说道,“晚辈口无遮拦,大淳师弟多多包涵。” 白须老道此时的脸色异常难看,看了看僵持在场中的罗顺子和张墨,又转头看向张秉一,眼神之中多有求助之意。 张秉一很清楚白须老道此时的处境,长生先前所说虽然没有真凭实据,却合情合理,为了帮助罗顺子度过眼前的难关,阁皂山的罗贤子,罗正子等人只能违心作假,如果张墨不曾出头,此事也就不了了之了,但听张墨的言外之意是可以为长生作证的,倘若张墨说出了实情,丢人的可不止罗顺子自己,整个阁皂山都会被拖下水。 想到此处,便抬头看向场中的张墨,“张墨,你率性正直为父是知道的,但你年纪尚轻,少有江湖阅历,不知世事纷杂,千头万绪,很多事情都暗藏隐情,眼下正值上清法会,诸位道友和各路英雄齐聚于此,倘若造成误会,势必会影响我道门声誉,纵然事后我等查明了真相,也总不能将诸位道友和列位朋友召集一处讲述说明。你且退下,那少年也暂时留下,事后我会与茅山的大任掌教和阁皂山的大淳掌教一同查明此事,与所有人一个交代。” 张秉一虽在救场,言辞却诚恳公正,无形之中也在提醒张墨此时有外人在场,不要将事情闹的太大。 换成普通弟子,师父既然开口了,自然会应是遵从,但张墨是张秉一的女儿,还是晚年所出的小女儿,心气极高,并不买账,“我不退下,黑就是黑,白就是白,既然做了,就别怕别人知道。” 听得张墨言语,张秉一无奈的看向白须老道,脸上不无尴尬。 此时最为难堪的无疑是场中的罗顺子,事到如今他已经骑虎难下,只能依仗长生没有真凭实据来颠倒黑白,试图强行回天,“先前是我鲁莽了,张墨师妹莫要怪罪,只是此人恶言诽谤却拿不出真凭实据,巧舌如簧,蛊惑人心,毁我清誉,坏我名声,今日此人如不拿出凭据,贫道绝不容他全身而退。” “好,”张墨挑眉冷哼,“既然你要凭据,那我就给你凭据,你听仔细了,我就是他的凭据!” 张墨此言一出,满堂哗然,众人面面相觑,交头接耳,皆不知她何出此言。 张墨抬手北指,“一个月之前我曾路过汾阳,偶见城东的城隍庙失火,心中存疑便前往查看,发现几名丐帮弟子正在行凶作恶,残害灾民。当日着火的乃是西厢,我去到之后,一个少年抱着一个孩童自火海冲出向我求救,我将那几个姦杀害命的丐帮弟子尽数杀了,救下了他们。” 张墨说到此处略作停顿,转而继续说道,“当时大火已经烧的很大,但那少年在放下孩童之后竟然奋不顾身的再次冲进了火场,当日若不是我延出灵气托住了被烧断的房梁,那少年势必会被大火烧死,即便我出手相救,那少年仍被大火严重烧伤,眉毛头发也全被烧没了。” 听得张墨言语,众人已经知道她口中的少年是谁,因为长生的头上只有很短的发茬。 张墨继续说道,“当时我疑惑非常,不知他为何拼着性命不要冲进火海,待他浑身着火的冲出来之后我才发现他抢出的竟然只是一节梧桐树枝。” 张墨说到此处自长生手中拿过了那根木棍,轻轻闻嗅之后高举示人,“这根棍子就是由梧桐树枝砍削而成的。” 说到此处,张墨拔出随身长剑将木棍横剖切开,还剑归鞘之后双手各执半片,高举示人。 在场众人多有灵气修为,耳目清明,看的清楚,那木棍的下半部分的确是被挖空的。 真相似乎已经大白,气氛尴尬,鸦雀无声。 张墨扔掉木棍继续说道,“罗阳子年初时做了什么,在座的各位想必都有耳闻,事发之处位于雍州,而我遇到这少年是在汾阳,这少年耗时半年,圈绕数千里方才赶来此处。在此期间有没有居心叵测的门派搜寻拦截他,诸位也能猜到,他走的这几千里不但跋涉艰辛,还要躲避恶人搜寻,而他又没有灵气修为,可想而知这半年他的境遇何其艰难,他历经艰难险阻,千里迢迢的赶来此处,难道只是为了诬陷他人?” 张墨的声音虽然婉约动听,却也铿锵清晰,众人全都听得一清二楚。 张墨的这番话令长生既感动又悲伤,他原本对罗顺子,对阁皂山,甚至对在座的所有人都是心存愤恨的,张墨的这番公道话让他无比欣慰,世上还是有好人的。 眼见局势对自己非常不利,罗顺子强作镇定,垂死挣扎,“张墨师妹,你所说的这些做不得证据,这其中必有误会,我若有心取他性命,他岂有生还之理,这少年可能无心污蔑于我,是有人在暗中操作摆布,此事需要仔细查明。” 张墨没有理会罗顺子,而是拉着长生走到广场正中。 张墨正色说道,“世人皆知阁皂山的五雷掌暗藏雷霆内力,可透穿肺腑,前进后出,中掌部位看似完好,实则已受内伤。” 张墨说到此处略作停顿,场中众人面面相觑,不知她意欲何为。 “龙虎山的天雷掌亦蕴雷霆之威,却是气达全身,内外皆伤。”张墨说到此处,左手拍上了长生的左肩。 张墨这一掌是灌注了少许灵气的,长生只感觉浑身麻痹,难受抽筋。 不等长生摔倒,张墨便伸手将其扶了起来,与此同时场中惊呼一片。 眼见众人目瞪口呆的盯着自己,长生疑惑非常,直待低头下望方才恍然大悟,随着张墨灵气侵入,其前胸部分布片破碎脱落,布片缺失之处正是五指掌印形状 第六十四章 往何处去 就在长生低头下望之际,张墨拉着他缓慢转身,此举旨在向众人展示他后背的衣服亦有破损,而破损的形状同样是五指掌印。 至此,真相大白,阁皂山的五雷掌可透穿肺腑,前进后出,虽然长生在危急关头服下丹药保住了性命,已经无法验伤,但他中掌部位的衣物却承受了五雷掌力,此番张墨以少许天雷掌力冲击长生全身,先前承受了五雷掌力的布片不堪重负,破碎掉落。 “罗顺子,你要不要过来比对一下掌印的形状和大小?”张墨挑眉喝问。 罗顺子面如死灰,大汗淋漓。 张墨手指长生胸前掌印,气愤追问,“看你出掌部位,所用力道,他与你有何仇怨,你竟下得如此狠手,势必杀之而后快,杀之而后安” “张墨,住口!”张秉一严厉呵斥。 “父亲,小妹没说错什么。”张善力挺。 此时已经水落石出,罗正子,罗贤子等人呆若木鸡,再也无颜反驳。 与罗顺子等人的愕然失态不同,阁皂山掌教大淳真人虽然脸色难看,却处乱不惊,短暂的沉吟之后沉声说道,“福生无量天尊,山门不幸,出了这样的事情,贫道执掌山门,理应公正处事,阁皂山道众听令。” 听得大淳真人言语,阁皂山众人同时稽首相对,“恭领掌教法旨。” “罗顺子德行有亏,即刻免去住持职事,削去道籍,逐出师门。”大淳真人正色说道。 真相大白,罗顺子自知无力回天,双膝跪倒,如丧考妣。 大淳真人继续说道,“邱天顺乃贫道女婿,贫道藏有私心,虽然将其逐出山门却留他武功修为,以为他离山之后自保全身。” 大淳真人言罢,无人接话,此时此刻不管如何接话都不对。 大淳真人冲罗顺子说道,“邱天顺,你且去吧,日后好自为之,莫要让贫道后悔留你修为。” 罗顺子万念俱灰,望大淳真人三跪起身,转而又回头看向张墨和长生,几番欲言又止,最终低头转身,失魂落魄离场而去。 虽然罗顺子落得身败名裂的下场纯属咎由自取,罪有应得,但长生却并无大仇得报的快意,他之所以不顾一切的冲进广场也并不是为了给自己报仇,而是要为师父林东阳讨回公道,而今他的初衷和目的已经达到了,所有人都知道师父林东阳为什么会冒天下之大不韪,也都知道师父重情重义,但即便世人都知道了真相,对师父又有什么意义,师父喜欢的女人已经跟了别人。 见长生情绪低落,张墨眉头微皱,低声问道,“你在同情他么?” 长生听出了张墨言语之中的不满,摇头说道,“没有,我只是想起了师父。” 见长生恩怨分明,张墨多有欣慰,轻轻拍了拍长生的肩膀,“莫伤心,你已经对得起他了。” 将罗顺子逐出师门之后,大淳真人再度说道,“罗贤子,罗正子二人徇私袒护,欺弱排外,降箓一级,以儆效尤。” 此言一出,场内众人好生震惊,尤其是道门中人,他们了解内情,知道这一处罚何其严厉。 道人入道需分三步,最容易的为皈依,皈依之后就是道家居士。 皈依之后就是传度,传度需要师承,传度之后由居士升格为道士,但此时的道士只能修习道法,感悟阴阳,没有画符作法的权力和能力。 传度之上就是授箓,所谓授箓就是祈禀天庭,授予道士相应的天庭职事,也只有授箓过的道士才能替天行道,祈天作法。 授箓也并非一蹴而就,而是分为高下五等,需分五次才能完成。 第一次为初授,授“都功箓,”天授职衔为六七品。 第二次为升授,授“盟威箓,”天授职衔为四五品。 第三次为加授,授“五雷箓,”天授职衔为正三品。 第四次为加升,授“三洞五雷箓,”天授职衔正二品。 第五次为晋升,授“上清箓,”天授职衔正一品。 授箓品阶的高低直接决定了道士天授职衔的高低,授箓级别越高,职衔就越高,所能使用的法术也就越多,威力也就越大。 五次授箓也有时间限制,初授至少要满三年才能请求升授,授箓的原则是无功不升,没有积下功德,即便是初授已满三年也不得升授。 升授需满八年才能请求加授,同样是无功不升。 加授过后想要加升需等到十二年后。 罗贤子和罗正子皆为居山修为,淡紫灵气,授的当是正三品的五雷箓,降箓一级等同剥夺了二人八年的辛苦努力,如此惩处,实属 重罚。 大淳真人继续说道,“所有知情不报的弟子门人,箓品加升皆缓三年。” 到得这时,众人已经知道大淳真人对于此事的处置所遵循的原则乃是从严从重,并无护短偏袒。 就在众人对大淳真人的处置暗暗赞许之时,大淳真人再度说道,“贫道执掌山门,门下出了这样的事情,贫道难辞其咎,且对于邱天顺的处置,贫道徇了私心,法会毕了,当面壁十年,静思醒过。” 此言一出,众人哗然,一旁的张秉一急忙劝道,“大淳师弟,阁皂山道众千余,琐事繁多,你如何能够巨细无遗,尽数知晓,万不可自责归咎。” 张秉一言罢,一旁一直没有说话的茅山掌教大任真人接口说道,“张真人言之有理,葛师兄,而今阁皂山住持出缺,你若闭关十年,谁来主持大计?” 二人言罢,场中众人也纷纷出言劝说,但大淳真人心意已决,执意面壁十年,自省谢罪。 眼见不得改变他的心意,茅山掌教大任真人只能搬出了杀手锏,“葛师兄,上清一脉,三山滴血,你非要逼张师兄降下天师法旨么?” 听得大任真人这番话,大淳真人闭目摇头,龙虎山,茅山,阁皂山皆为上清一脉,三山虽然各行其是,但龙虎山历代天师皆兼任上清宗天师,乃所有上清分支教派的头领。 一番软中带硬的规劝,大淳真人最终决定面壁三年,不缺席下一届的上清法会。 尘埃落定,上清法会继续进行。 虽然大淳真人秉公处理了此事,但阁皂山的门人弟子却恨上了张墨和长生,张墨心气儿高,不愿看别人白眼儿,不等法会结束便带着长生先行下山。 到得无人处,长生止步转身,冲张墨弯腰深揖,郑重道谢,“多谢张真人仗义执言,为我主持公道,我知道您不求回报,我现在也不能为您做什么,但我一定会铭记于心,找机会报答您。” “我只是做了自己想做且该做的事情,你无需耿耿于怀,”张墨并不停步,继续拾阶而下,待长生跟上来,随口问道,“你接下来有何打算?” 长生没有回答,事情的发展完全出乎师父罗阳子的预料,他此时已经得罪了阁皂山,罗顺子也被逐出了师门,他自然不能再按照师父罗阳子的要求留在阁皂山了。 “随我回龙虎山吧。”张墨说道。 长生仍然没有接话,没有人喜欢居无定所,颠沛流离,他也不例外,但他却不想跟张墨回龙虎山,张墨为了他已经把阁皂山得罪了,而且他的身份也彻底暴露了,若是他跟随张墨去了龙虎山,江湖中人一定会诋毁诟病,怀疑张墨之所以帮他是为了得到罗阳子多年收集的武功秘籍,他不想给张墨添乱,也不想给龙虎山惹麻烦。 张墨貌似猜到他心中所想,出言说道,“罗阳子的事情江湖上已经人尽皆知,很多居心叵测的人都在暗中寻找你和另外四人的下落,你不会武功,孤身在外迟早会出事。” 长生依旧没有接话,不是他不想接话,而是不知道该说什么。 “你有什么顾虑?”张墨问道。 “我若随您回了龙虎山,江湖中人一定会说三道四,我不想给你们添麻烦。”长生摇头说道。 “这个你不必担心,”张墨随口说道,“你小小年纪却重信守诺,重情重义,我很敬重你的为人,随我回去吧,我让兄长收你做亲传弟子,以后你就留在龙虎山。” 张墨言罢,长生没有接话。 张墨也没有催他,二人步行下山。 龙虎山此番来人不少,有十几辆车马在广场上等候,车夫和随从看到张墨,急忙跑来相见说话。 张墨命人给长生拿了套干净的衣物,然后带着他走向东面树林,自己留在树林边缘,让长生往林中换掉了破败不堪的血衣。 待长生出来,张墨旧话重提,“想好不曾?跟不跟我走?” “多谢您了,但我不能跟您去龙虎山。”长生摇头。 “哦,为何?”张墨问道。 “我已经有师父了,我不能再给别人做徒弟。”长生说道。 “可是林东阳已经不在了呀。”张墨说道。 “不在了,他也是我师父。”长生说道。 长生言罢,张墨没有再说话,只是直视着长生,眼神之中并无不满,反倒多有钦佩。 长生被张墨看的有些发窘,不无尴尬的看向别处。 “好吧,人各有志,我不勉强你,那你接下来要往哪里去?”张墨问道。 “我不知道” 第六十五章 何去何从 长生说的是真话,他真的不知道接下来要去哪里,能去哪里。 张墨同情长生的遭遇,敬重他的人品,虽然长生拒绝了她的提议和邀请,她却并没有对其心生不满,恰恰相反,长生的拒绝让她很是感动,因为长生拒绝她的理由是自己已经有师父了。 林东阳乃阁皂山弃徒,而且已经死了,但长生并没有因此而改拜他人,对亡者承诺的兑现,对亡者的不离不弃是一个人人品的最高体现。 长生此时的眼神是空洞茫然的,除了对前路的迷茫,还有对无法完成师父临终嘱托的无奈和遗憾,他曾经答应过罗阳子会拜入阁皂山,有朝一日身居高位可以恢复罗阳子的道籍,但目前的这种情况,他已经不可能留在阁皂山了,因为人家容不下他了。 张墨并不知道长生心中所想,却能看出他的迷惑和茫然,长生历经千辛万苦,终于完成了林东阳的临终嘱托,但是将回天金丹送到罗顺子手中的那一刻,他的任务就结束了,任务结束的那一刻,支撑他的信念也就随之消失了,接下来这个执着的少年不知何去何从了。 广场边缘有可供人休息的石凳,张墨拉着长生自石凳上坐了下来,和声问道,“你还有家人吗?” 长生摇了摇头。 “你跟了林东阳多久?”张墨又问。 “不到一个月。”长生回答。 “这么短?”张墨好生惊讶,长生为林东阳所做的事情给她的感觉就是患难多年的不离不弃,她没想到长生只跟了林东阳这么短的时间。 长生没有接话,只是默然的往石凳边缘挪了挪。 “我听说除了你,当日跟在林东阳身边的还有三男一女。”张墨说道。 长生信任张墨,自然不会隐瞒,点头说道,“是。” “你要去找他们?”张墨问道。 长生本想说自己不知道他们现在何处,但话到嘴边又改变了主意,他知道张墨对自己多有同情,但张墨能在危急关头站出来为其主持公道他已经感激不尽了,他不希望再给张墨添麻烦,也不想张墨过于担心,于是便点了点头。 “你也知道江湖上的那些下三滥的门派都在四处寻找你们,”张墨不无担心,“万一途中遇到他们如何是好?” 长生强颜欢笑,“没事的,回去总比来时容易。” 长生言罢,站立起身,“张真人,我得走了,大恩不言谢,我会找机会报答您的。” “不忙走,再坐会儿。”张墨挽留。 长生摇了摇头,“不能了,我在这里抛头露面,他们都知道我的样貌了,我得赶在法会结束之前动身,他们下山之后风声就会走漏,届时怕是会有人中途拦我。” “你还是跟我回龙虎山吧,”张墨最后挽留,“你不愿拜师,我也不勉强你,留在山中做些琐事,待年岁长些再做计较。” “多谢张真人好意,”长生摇头说道,“我师兄师姐还在等着我,我得走了。” 长生言罢,冲张墨弯腰行礼。 眼见长生去意已决,张墨急忙摘下腰间钱袋递了过去,“这些银两与你做盘缠。” “不用,不用,我有。”长生拿出剩下的金银示于张墨。 长生寻找师兄师姐是假,急于动身是真,他得赶紧走,以免法会结束之后出现变故。 辞别张墨,长生快步前行,自广场边缘往北走,去到了北面的主路,再回头,发现张墨仍然站在原地看着他。 再度冲张墨遥遥作揖之后,长生转身向东,原路回返。 离开了张墨的视线,长生暗暗松了口气,张墨先前仗义执言,给他主持了公道,但同时也把阁皂山给得罪了,她今日之举甚至会影响到阁皂山和龙虎山的同宗之谊,事后其父张真人很可能会怪罪她,他若是不知进退的再跟张墨去龙虎山,岂不是又给人家添了麻烦。 左腿痼疾痊愈之后走路的速度大大加快,上次张墨遇到他的时候他还是个瘸子,此番再见他已经可以正常行走了,但张墨并未询问就中缘由,倒不是张墨粗心,而是张墨当日即便见到他腿脚不便利,也不能认定他是瘸子,或许只是崴脚受伤。 不过也亏得张墨没有询问,倘若张墨问起,他只能如实相告。而张墨一旦知道详情,一定会告诉其父张真人,届时张真人势必会将他带回龙虎山全力栽培。 被人寄予厚望是很累的一件事情,需要竭尽全力,以免令看得起自己的人失望。而龙虎山的其他人一旦知道自己天赋异禀,日后相处势必不得随意,想想都别扭,还是谁都不知道为好。 他已经一天一夜水米未进了,加上先前 大量失血,没走多远便头昏眼花大汗淋漓,硬撑着赶到前方的镇子,与满口方言的店家连说带比划,买来米饼和米粥吃,这才略有好转。 吃过饭,又买了生火的火折子和些许盐巴带在身上,走远路少不得这两样东西。 走到镇口,恰好遇到煨鸡出炉,他已经许久未见荤腥,便狠狠心买了只煨鸡用草纸包了,拎在手里继续前行。 下午申时,来到江边,将先前藏好的舢板自草夼里拖进江水,逆流几里重回主流,横渡大江,去到北岸。 他不知道巴图鲁等人的下落,也就无从寻找,不过他心中已经有了去处,他先前为了躲避追寻,曾经自山中住了三个月,那里有小溪可以取水,溪水里还有鱼,水边还有栖身的住处,他已经对那里有了感情,还想回那里去。 长生登岸的地方离官渡很远,自林中走出十几里方才远远的看到官道,由于不久之前刚刚烧了丐帮劫持的官船,担心遭到丐帮的追杀,他便不敢走官道,仍然如先前那般自官道两侧的林中往北移动。 傍晚时分,开始阴天下雨,眼见前方有处废弃村落,长生便跑过去自村头寻了一处破旧的房舍避雨。 眼下兵荒马乱,似这种荒废的村落随处可见。 此时已是夏天,气温很高,并不需要生火取暖,但长生还是寻找柴草升起了篝火,火可以壮胆,有了火野兽毒虫就不敢靠近,而且篝火还能驱蚊子。 对于这种明显是因为战乱而废弃的村落长生是不怎么害怕的,但亲眼见到了太平镖局的镖师被黄鼠狼寐惑一事,对于那些保存完好却无人居住的房屋他是有些胆怯的,这处村落离主路不远,进村路上的野草有踩踏痕迹,而且房中有篝火燃烧留下的灰烬,这表明曾经有路人自这里歇息过。 点燃篝火之后,长生盯着篝火开始发呆,实则也不是发呆,而是在回忆整件事情,他自然不会原谅曾经伤害过自己的人,罗顺子试图取他性命,落得这般下场实属罪有应得,不过罗顺子和大淳真人的女儿都三十多岁了,二人成亲也不是近段时间的事情,罗阳子不可能没有耳闻,而知道二人成亲之后罗阳子仍然四处奔波,寻找丹药为那女子续命,由此可见当年师父罗阳子和罗顺子应该是有过约定的,这个约定很可能是由罗顺子照顾那女子,师父罗阳子做出牺牲,违反门规寻找丹药。 换个说法就是整件事情师父罗阳子都是知情的,他不知道的只是罗顺子窃据功劳,没有跟那美貌女子说明她得以续命的丹药是他寻到的,这是师父最冤的地方,做出了巨大的牺牲却没人领情。 他先前不顾一切的冲入法会,在张墨的帮助下将整件事情公之于众,最大的收获就是给师父讨回了公道,但此事亦有弊端,那就是师父喜欢的女人往后余生将会陷入无尽的悔恨,而她也只是一个受害者,并不是一个忘恩负义的女人,因为她并不知道自己得以续命的丹药是罗阳子寻来的。 除了悔恨,或许还会有对罗阳子的思念,但不管是哪种情况,这个女子此生算是彻底完了。 追求真相是要付出代价的,真相的追求者会付出代价,被追求真相者也会付出代价,有时候这个代价会非常惨重。 仔细回忆过后,长生并不后悔自己为师父讨回了公道,真相就是真相,哪怕血淋淋的真相也比虚假的美好要好。 理清头绪,长生拿过草纸包着的煨鸡,正在拆解草绳,雨中突然传来了脚步声,脚步声很急,听声音不止一人。 不等长生站起身,门外便冲进了两个人。 他最怕遇到丐帮众人,其次就是江湖中人,还好,这二人身穿道袍,是道人。 这两个道人年纪都不大,不过二十出头,其中一人好像受伤了,由另外一人搀扶着。 “小善人,叨扰了。”没有受伤的那个道人冲长生打了个招呼,转而将同伴放下,又放下包袱,自里面急切的寻找着什么。 而那个受伤的道人则躺在地上,面目漆黑,呼吸急促。 “道长,这位道长生了什么病?”长生疑惑问道。 “不是生病,是被咬了。”另外一人急切说道。 “毒蛇还是蜈蚣?”长生追问,面孔发黑确是中毒迹象。 “僵尸” 第六十六章 巧妇无米 听得道人言语,长生吓了一跳,他从未见过僵尸,只听过关于僵尸的传说,之前与陈立秋等人在一起的时候也没听他们提起过,未曾想还真有这东西。 这两个道人年纪相仿,也就二十出头,被咬的那个个子较高,与长生说话的那个个头较矮。 矮个子道士一通翻找,自包袱里找出了一个小布包,急切打开看了一眼,拿着布包回到高个子道士身前,撸起了他的左袖,露出其左臂上的伤口。 长生距离较近,看的真切,高个子道士手臂上的伤口约有两寸见方,是很明显的咬伤,伤的很重,连皮带肉缺失了一大块,伤处血肉模糊。 矮个子道士自布包里抓出一把糯米,慌乱的摁到了高个子的伤口上,然后手忙脚乱的割削布条缠绕包扎。 皮肉被咬掉之后别说往上摁坚硬的糯米了,就是柔软的布片轻轻碰触也会剧痛锥心,但那高个子道人却全无感觉,只是双目紧闭,大口喘息, 包扎了高个子手臂上的伤口,矮个子道人又抓了把糯米塞进了高个子嘴里。 做罢这些,矮个子道人黔驴技穷,虽然感觉自己的救治很可能没什么用,却也不知道还能做些什么了,只能蹲在高个子旁边,一遍遍的询问‘师兄,你怎么样?’ 那高个子道士原本还在大口喘息,嘴里被塞进大量糯米之后呼吸不畅,开始憋气抽搐。 眼见那高个子难受非常,长生多有不忍,“道长,你是不是不会救治?” 那矮个子道士病急乱投医,听得长生言语,仿佛抓到了救命稻草,急切转头,“你会吗?” “我没什么把握。”长生连连摇头。 “不用把握,你快些出手,迟了师兄怕是要毒发尸变了。”矮道士急切催促。 “啊?尸变?”长生愕然瞠目,千金翼方包罗万象,里面的确有治疗尸毒的方法,但千金翼方记载的是医术而非法术,其中没有对僵尸的详细记载。 “你到底会不会呀?”矮道士急的满头大汗。 “我说了我没把握,你若同意,我便试试,但我若是救不活他,你可不能怪罪于我。”长生说道。 “好好好,你快些动手。”矮道士点头同意。 得到了对方的同意,长生急忙抓起了高道士的双腿,“帮我把他抬到雨里去。” “你要做什么?”矮道士不明所以。 “尸毒乃是阴属火毒,中了尸毒的人是不能烤火的,得待在凉快的地方。”长生急切解释。 听得长生言语,矮道士恍然大悟,急忙动手与他一起将那高道士抬了出去。 此时外面正在下雨,长生顾不得湿漉泥泞,冲那矮道士高声呼喊,让他帮忙将高道士身上的衣物全部脱下来。 矮道士知道高道士危在旦夕,耽搁不起,也不追问缘由,立刻动手脱那高道士身上的道袍,与此同时长生将那高道士嘴里的糯米抠出了少许,让他得以正常呼吸。 作罢这些,长生掏出了随身携带的匕首。 眼见长生掏出了匕首,矮道士多有紧张,长生见状急忙高声解释,“他中毒之后跑了很远,此时已经毒发攻心,必须放血排毒,争取救治时间。” 长生言罢,立刻于高道士后身下刀,自两条胳膊和两条大腿血气流通之处各扎一刀,待得黑血涌出,立刻将那高道士翻过身来,让其平躺于地。 “阴属尸毒来自地下,让伤口接触地面可借助地气让毒血尽快流出。”长生说话的同时解开了矮道士先前包裹伤口的布片,布片此时已被毒血渗透,里面的糯米也已经漆黑如墨。 长生将布片扔掉,借助雨水冲掉了粘附在伤口上的黑色糯米,“糯米的确可以拔毒,但只在尸毒入体之初有效,此时已经没用了,包住伤口有弊无利。” “你不用跟我说,抓紧时间尽快医治。”矮道士说道。 “我必须跟你说,万一救不活你可别怨我,”长生言罢转身冲进屋里,用匕首砍削砖石缝隙里的灰白事物,抠出一些用布包了,跑出来放到了高道士的心口部位,“白灰遇水发热,可以吊住他心火生机。” “找,你快去找,找毒物,毒蛇,蝎子,蜈蚣都成,只要是毒虫都行。”长生催促。 听得长生言语,矮道士转身就跑,长生又在后面喊道,“石膏,还需要石膏。” “什么石膏?”矮道士无奈焦急。 “算了,此处寻不得石膏,找麦冬,麦冬也行。”长生说道,“还需要走心经的解毒药物,绿豆,夏枯草,四季青,熊胆,牛黄这五种必须找回一种。” “我不认识 草药啊。”矮道士哭丧着脸。 “算了,我来想办法,你去找毒物,最好是毒蛇。”长生说道。 矮道士慌乱答应,转身跑了。 待矮道士离开,长生闭上了眼睛,飞快的自脑海里寻找适用的替代品,如果药物齐全,他有把握将这高道士治好,但眼下要什么没什么,适用的药物一种也找不到,只能找药力较差的替代品。 他虽然熟读医书却从未尝试治病救人,属于不折不扣的纸上谈兵,世人都看不起纸上谈兵,但五行药理和各种药物的药性他已经烂熟于心,组合配比驾轻就熟。 短暂且急切的思虑过后,长生转身跑进了屋里,自火坑中扒出一捧草木灰,草木灰可散寒消肿,消症破积,尸毒属于阴属火毒,草木灰合用,只是药效较差。 草木灰多有杂质,不能直接吞服,眼见院子里有口破碎的水缸,其中一块陶片里有水,长生快步跑了过去,将草木灰和了进去,然后端着瓦片回来,将里面的灰水倒进了高道士嘴里。 喂下草木灰,长生又跑出了院子,他进来时发现门旁长着一棵拉狗蛋,此物药名葎草,性寒,可清热解毒,润肺止咳。 摸黑薅了一把,找不到药臼捣碎,只能皱眉塞进嘴里,一通乱嚼之后用牙齿滤出药水吐进高道士嘴里,他可不跟高道士嘴对嘴,高道士所中尸毒此时已经侵入肺腑,呼吸臭气熏天。 如果是白天还好点儿,他能就近寻找可用的药草,但此时黑灯瞎火,又下着雨,他什么都看不到,此时他深切体会到了什么叫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好在没过多久矮道士就回来了,手里抓着一条蛇,那蛇还是活的,被捏住七寸之后一直在蜿蜒扭动。 “什么蛇?”长生看不清,只能问。 “蝙蝠蛇,”矮道士大声回答,“这可是剧毒啊,被它咬了会死人的。” 长生没有立刻接话,矮道士说得对,蝙蝠蛇乃是剧毒中的剧毒,足以攻克尸毒,但以毒攻毒并不能将两种毒性同时中和掉,肯定会有一种残留,故此以毒攻毒之后还需解毒,而眼下他找不到合用的药物解掉蝙蝠蛇的毒性,可别没死在尸毒上,最终却死在了蛇毒上。 急切的沉吟之后,长生冲那矮道士说道,“设法掰掉它一颗毒牙,咬脖子。” “这可怎么掰?”矮道士犯愁。 “太危险了,”长生自己也感觉棘手,“咬他的僵尸呢,尸牙是最好的解毒之物。” “我们如果是它的对手,也不至于被咬了呀。”矮道士哭的心都有了。 “算了,还是用蛇吧,”长生说道,“但蝙蝠蛇太毒,毒液太多会毒死人,设法将它毒液排掉一些。” “这个我能做到。”矮道士就近捡了一根木棍,送到蝙蝠蛇近前让它噬咬。 “好了,再怎么办?”矮道士问道。 “咬他脖子,他尸毒已经攻心,必须尽快解毒。”长生说道。 矮道士犹豫踌躇,最终狠下心来,抓着蛇头摁向高道士的脖子。 “好了。”矮道士如释重负,反手将毒蛇扔出了墙外。 “别扔,蛇胆也要用。”长生急切说道。 “你咋不早说啊。”矮道士急忙跑出去寻找。 矮道士跑出去抓蛇,长生跑回屋里开始清理地方。 不多时,矮道士回来了,杀了毒蛇取出蛇胆给高道士喂下,然后二人合力又将高道士抬进了屋里,还是席地躺卧,伤处仍在往外渗滴黑血。 此时高道士已经停止了抽搐,面色惨白,气若游丝。 “怎么样?”矮道士看向长生。 “不好说。”长生摇头。 “再不止血,师兄会死的。”矮道士紧张。 “不能止血,”长生摇头说道,“坏人已经和好人混在一起了,挑不出来了,只能好人坏人一起杀,杀到坏人死光了才能想办法再把好人救活。” 矮道士知道长生这个比方是什么意思,见他一身泥泞,这才想起冲他道谢。 “道长客气了,”长生摆手摇头,“我也是头一次做这种事情,一点把握都没有。” “我知道你已经尽力了,不管师兄能不能转危为安,我都不怨你。”矮道士说道。 听矮道士这般说,长生如释重负,“道长,你们是哪里的道士?” “龙虎山,”矮道士回答,“我道号三云子,他是我师兄三木子。” “你们是龙虎山的呀。”长生爱屋及乌。 “对,”三云子点头,“我们二人都是龙虎山三字辈弟子。” “三字辈?”长生有些陌生。 “是的,三山滴血共有五十辈,其中有冲汉通元蕴,高宏鼎大罗,三山愈兴振,福海涌洪波之说,我们这辈就是三字辈分” 第六十七章 黑色马驹 三云子言罢,长生没有接话,他虽然对三山滴血辈分很是陌生,却知道三字辈的上一辈是罗字辈,罗阳子罗顺子等人就是罗字辈,而罗字辈上面又是大字辈,茅山掌教大任真人,阁皂山的大淳真人都是大字辈。 三云子并不知道长生不接话是在脑海里比对辈分,只当他不甚了解,便继续说道,“师父曾经说过,三山滴血始于三山,轮到三字辈和山字辈时道家往往会有大事发生,我们这一辈生逢乱世,正是出山济世,有所作为的时候” 见三云子一身泥泞还在大发感慨,长生忍不住打断了他的话,“于是你们就下山抓僵尸?” 被长生戳中痛处,多有尴尬,“我们也没想到真会遇到僵尸,一时疏忽大意咳咳,这个,小兄弟,你是做什么的,你的医术跟谁学的?” 长生不知如何向三云子解释,干脆不予理会,去到墙角将躺在地上的三木子翻了个身,眼见其后身放血之处渗出的已是红色鲜血,急忙跑到篝火旁边,取了草木灰回来,敷盖伤处进行止血。 “小兄弟,我师兄怎么样?”三云子也凑了过来。 “现在还不好说,”长生摇头说道,“你可知道这附近有没有药铺?” 三云子想了想,抬手西指,“西面二十里外有个镇子,镇子上应该有药铺。” 长生捡了根烧过的炭棒,转而四处寻找。 见长生四顾寻找,三云子猜到他在找什么,急忙自包袱里拿出画符所用的纸笔朱砂递了过去。 长生抬手接过,沉吟过后写下了几味药物,“早去早回。” 三云子接了纸条在手,看了一眼之后转身欲行,但他不放心三木子,出门前又回头问道,“小兄弟,你跟我说句实话,我师兄能不能救活?” “他中毒太深,已经错过了救治的最佳时机,”长生摇头说道,“我也只是死马当做活马医。” “哦,”三云子沮丧点头,就在此时突然想起了什么,“糟了,马。” 长生不明所以,抬头看他,三云子心中焦急,转身冲了出去,“村上有匹马也被僵尸咬伤了,村民愚昧,万一杀了吃肉,岂不尽数中毒。” 三云子的声音逐渐远去,长生自里屋找来一张破旧草席,铺在篝火旁边,将三木子挪到了草席上,三木子现在尸毒已解,失血过多必须借助篝火保持体温。 长生四处寻找可燃之物,努力将篝火烧旺,又将三木子之前脱下的衣物烘干并费力的帮他重新穿上。 此时已是三更时分,长生试了试三木子的鼻息,发现虽然微弱却还算平稳,随后又为三木子把了把脉,也亏得三云子不在近前,若是三云子在,就会发现他完全是个生手儿,连试脉的寸关尺都找了好几次方才找到。 此时外面的雨势已经减弱,长生自门口探出手去,承接屋檐滴下的雨水洗了洗手,转而回到篝火旁拿起了那只草纸包裹着的煨鸡。 刚准备打开,却听得门外传来了脚步声,起身向外探望,发现来人正是三云子,不过三云子不是独自回返的,还牵了匹马回来。 那是一匹黑马,挺着个大肚子,行走之时东倒西歪,步履蹒跚。 三云子将马拴在门口,跑进屋自怀中取出了一包东西,“小兄弟,你要的药都买来了,我已经让他们帮忙碾成了药粉。” 长生伸手接过,检视过后分别使用,外敷生肌止血,内服解毒吊命。 “小兄弟,我师兄怎么样了,我带回了僵尸牙,还用不用的上?”三云子问道。 “尸牙?你把僵尸杀了?”长生多有意外。 “不是我杀的,也不知道是谁杀的,就死在离村子不远的路上,我取了尸牙回来。”三云子说着自袖管中掏出了一方手帕。 不等三云子打开手帕,长生就摇头说道,“你师兄尸毒已经解了,尸牙用不上了,你也不用太过担心,他应该能醒过来。” 听长生这般说,三云子如释重负。 长生手指门外,“这就是你说的那匹被僵尸咬了的马?你怎么把它牵回来了?” “若是留它在村里,断气之后村民一定会剥皮吃肉,”三云子说道,“小兄弟,你精通医术,设法救救它吧。” “我不是兽医啊,”长生好生无奈,“你看它眼神已经涣散,救不活了。” “要不你给它一个痛快吧。”三云子将长剑递了过来。 长生不明所以,疑惑看他。 三云子指着马腹说道,“它已经身怀六甲,我实在下不去手。” “你下不去手,我就能下得去手啊,”长生多有不满 ,“我不管,要杀你杀,我不杀。” 三云子无奈叹气,手持长剑走上前去。 眼见三云子持剑走来,那匹黑马当是猜到他想杀掉自己,努力的想要逃脱,但它中毒太深,虽在极力挣扎却不得站立起身。 三云子手持长剑,几次鼓足勇气想要出手,但最终还是于心不忍,“小兄弟,你看它的肚子还在动,里面的马驹还活着,我若杀了大的,小的也会死,你是大夫,能不能将马驹拿出来?” 长生摇头说道,“没用了,胎儿与母亲脐带相连,气血相通,它腹中的马驹也已经染上了尸毒,即便剖腹取出也活不了的。” 三云子虽然想要结束那母马的痛苦,却一直下不了手。 眼见母马越来越痛苦,其腹部的胎动也越来越剧烈,三云子终于下了狠心,咬牙抬手,想要砍下马头。 “等等!”长生心中不忍,急忙发声喊住了三云子,“我试试吧,你设法再抓一条毒蛇回来。” “毒蛇?我上哪儿找啊,先前能抓到纯属运气啊,”三云子再度取出了手帕,“我这里有尸牙,这个行不行?” “牲畜与人不同,尸牙对它们没用,”长生抬手西指,“蛇虫虽然喜欢呆在潮湿的地方却不喜欢淋雨,你去那些破屋里看看,没人住的房子通常会有老鼠,蛇会进屋吃老鼠。” 三云子答应一声转身跑走,长生自三云子之前带回的药物中挑出了几种,壮着胆子往马嘴里倒,之所以要壮着胆子是因为这匹母马的牙齿已经产生了尸变,变得森长尖利,喂药时它竟然还试图咬人。 此番三云子回来的比上次还快,他在隔壁院落里就抓到了毒蛇,仍是剧毒蝙蝠蛇。 “你怎么没给它放血?”三云子疑惑问道。 “母马救不活了,放血之后血气流动变慢,蛇毒无法经由脐带进入胎儿体内。”长生说道。 “蛇怎么办?”三云子捏着蝙蝠蛇的七寸。 “直接咬脖子。”长生说道。 听得长生言语,三云子将蝙蝠蛇摁到了马脖子上,毒蛇立刻下口。 母马吃痛,前蹄大力蹬刨,三云子无有防备,瞬时被蹬飞了出去。 母马感染了尸毒,即便力量较小的前蹄,此时力道也极为惊人,三云子直接撞上西面院墙,哎呀一声,扑倒在地。 事发突然,长生急切回头,眼见三云子正在尝试爬起,知道他并无大碍,再见那条蝙蝠蛇咬了母马之后正在蜿蜒游走,急忙拿了木棍上前想要敲打。 棍子举起来还没来得及抡下去,马蹄子已经踢过来了,这次是后蹄,力道更大,正中长生小腹,直接给他来了个腾云驾雾。 三云子被踢出去之后撞上了西侧院墙,而长生被踢的很高,直接翻过了好几间房子的院墙方才掉落下来,不等他回过神来,那匹母马已经嘶鸣发力,挣脱缰绳,径直向西冲来,接连撞塌了三面石墙方才力竭倒地,气绝殒命。 “小兄弟,你还好吗?”三云子的声音自东面传来。 “我肯定不好啊,你快抓蝙蝠蛇,还得用蛇胆。”长生勉力发声,母马先前那一脚力道惊人,若是踢中骨头势必造成骨折,所幸是踢中了腹部,只是剧痛难受。 三云子寻找跑掉的毒蛇,长生捂着肚子起身,绕过院墙,找到了倒毙墙下的母马。 母马已经断气,肚子还在剧烈起伏。 岐黄医理长生早已烂熟于心,却少有检验施展,剖腹取胎这种血腥事更是不曾干过,但母马已经死了,不得呼吸,若不及时取出其腹中马驹,马驹很快就会憋死。 无奈之下只能拔出匕首划破马腹,感染尸毒的腥臭黑血随即喷出。 长生躲闪不及,被溅了满头满脸,情势危急,他也顾不得污秽血腥,摸索着找到马驹,将其自马腹中拽了出来。 马驹外面还包裹着一层胎衣,直到长生划破胎衣,空气进入,剧烈挣扎的马驹方才安静了下来。 长生找到脐带,将其割断,然后吃力的抱着马驹回到原处。 此时三云子已经找到并打死了毒蛇,正在挖取蛇胆,见长生抱了马驹回来,急忙问道,“能不能活?” 长生没有回答,他在黑暗中视物不清,不确定马驹的具体情况。 进屋之后,借着火光,长生仔细检视了一番,马驹脐血是黑色的,这说明尸毒已经侵入了它的体内,不过它的形态并未中毒变异,只是不太足月,瘦小虚弱。 马驹原本已经恢复了安静,但靠近篝火之后显得躁动不安,长生无奈,只能将它抱到了阴凉的角落,到得角落,马驹又安静了下来。 起初长生以为它怕光,后来发现不是,马驹可以直视篝火,只是不喜欢离篝火太近。 不多时,三云子捏着蛇胆进来了,长生接过蛇胆,扒开了马驹的嘴,自其嘴里将蛇胆捏碎。 紧张的忙碌令三云子和长生都有些脱力,三云子坐在篝火旁大口喘气,长生则趁着外面还在下雨,强打精神跑出去淋雨冲洗。 冲洗过后,长生回到屋里,率先看过三木子的情况,确定伤情趋于稳定,随后又回到角落,脱下被雨水打湿的外衣帮马驹清理身上的胎水,与它的母亲一样,这只马驹也是黑色的,浑身上下没有一根杂毛儿,马匹通常是七月生产,此时是六月下旬,虽然不太足月,却也不算严重早产,足月的马驹能有一百斤,它能有八十多。 马驹很安静,并无异常表现,只是呼吸有些急促。 待得马驹睡着,长生出去洗了手,回到篝火旁拿起了那个纸包,他饿坏了,一只煨鸡一分为二,给了三云子一半。 三云子此时对长生佩服的五体投地,道谢过后一边啃吃,一边与长生说话,询问他的出身来历。 长生对龙虎山的印象很好,也没有故意藏掖,只说自己叫长生,医术是自学的。 “你若无处可去,就随我回龙虎山吧,”三云子说道,“你这名字起的好,便是当了道士,道号也好听。” “什么意思?”长生随口问道。 “眼下罗字辈已经封存了,三山五岳所有新进的上清道人都是三字辈,你叫长生,当了道士之后道号就是三生,多有意境。”三云子说道。 “怎么还有没有意境的道号吗?”长生不以为然。 “有啊,”三云子说道,“去年有个新入门的师弟俗家姓霍,名百岁,入门之后道号就成了三岁。还有个叫李崇年的师兄,入门之后道号就是三年,三年师兄,哈哈” “你别哈哈了,”长生指着躺在火堆旁的三木子说道,“他现在气血两虚,需要立刻进补,你最好尽快带他去找个地方静养调理。” “对对对,雨停了,我这就背他走,”三云子站立起身,“我先去将那马尸埋了。” 长生视物不清,也不得帮忙,好在三云子有灵气修为,推倒墙壁,搬移石块并不吃力。 将马尸处理好,三云子回来冲长生郑重道谢,并取出盘缠作为酬谢,长生自然不会接受。 “那好,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小兄弟,就此别过。”三云子背着三木子走向门口。 “哎,哎,三云道长,这小马驹怎么办?”长生手指角落。 “你看着办吧” 第六十八章 不生不死 “你别让我看着办哪,”长生好生焦急,“我还要赶路,不能照顾它的。” 三云子背着三木子转过身来,“小兄弟,你就费费心吧,我现在人都照顾不好,哪还顾得上它呀。” 三云子所说确是实情,长生无奈摆手,“好吧,你走吧,路上慢点儿。” 听得长生言语,三云子如蒙大赦,冲长生道谢过后背着三木子急匆匆的去了。 长生的那半只煨鸡还没吃完,三云子走后他便回到篝火旁继续啃吃,他许久未曾沾过荤腥了,半只煨鸡啃的干干净净。 先前失血过多,上半夜又折腾的筋疲力尽,到得这时他终于扛不住了,躺在火旁的破席上昏昏睡去。 长生是被推醒的,迷迷糊糊的随手推了一把,入手的感觉滑溜溜,毛茸茸,这种感觉他非常熟悉,在村里的时候老黄也经常拱醒他。 半睡半醒之间生出无限喜悦,难道老黄还活着? 想到此处,急忙翻身坐起,但映入眼帘的并不是老黄的扁脑袋,而是一个黑不溜秋的大长脸。 长生被小马驹吓了一跳,小马驹也被突然坐起的长生吓了一跳,但它并没有后退躲闪,只是缩回脑袋,瞪眼看他。 回神之后长生方才想起昨夜发生的事情,心中多有失望,愁恼不知如何安置这匹马驹,叹气过后又歪身躺了下去。 见长生躺下,那马驹又来拱他。 长生抬手再拨,那马驹并不退后,几次三番之后长生终于烦了,无奈坐起,“你拱我有什么用,我又没有奶。” 马驹自然不会说话,只是瞪眼看他,实则也不是瞪眼,因为马的眼睛本来就大。 到得这时长生方才发现这匹马驹的眼睛有点儿不大对劲,确切的说是眼神不大对劲,一个圆睁,一个半睁,就跟瞅人一般。 “你瞅我也没用,我没奶给你吃。”长生叹气。 他此时身心俱疲,若是没有这匹小马驹,他一定会再睡上片刻,但这小马驹甚是可怜,自出生到现在一口奶水也没吃到,总不能让它一直这么饿着,得出去为它找奶去。 长生站立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尘土,然后又环视了一圈儿,确定没什么东西落下,这才打着哈欠迈步出门。 他走,小马驹便跟着,此时已是上午辰时,太阳当空,见小马驹不怕太阳,长生放下心来,听说被僵尸咬过的人都怕太阳,小马驹不怕太阳,说明没有受到尸毒的影响。 出门之后最先看到的是西面倒塌的院墙,昨晚下着雨,三云子往复奔走多有劳累,故此掩埋死去的母马时多有敷衍,石块堆的不够高,埋的也不够好。 看了看跟在身后的小马驹,长生心中再生恻隐,“走吧,先把你娘好好埋了。” 待得走出院子,突然发现不远处的草丛里有东西,走过去一看,原来是个包袱。 这个包袱他很眼熟,昨夜三云子和三木子带的就是这种白布包袱,寻常人家的包袱都是随便扯下的布匹,龙虎山的包袱用的是上好的丝布,四边上都有云纹刺绣,包袱正中还有太极图案,很好辨识。 包袱已经被打湿了,解开包袱,发现里面有套换洗的衣物和一双鞋子,还有画符用的文房笔墨以及半袋糯米,除此之外还有不少出恭用的草纸。 道士的法印和银钱都是随身携带的,并不在包袱里,昨晚三云子曾经打开包袱拿取糯米和符笔,这个包袱里的符笔上朱砂未干,说明这个包袱是三云子掉落的。 长生将包袱打开,置于向阳处晾晒,然后走到母马倒毙的那个院落开始搬移石块儿将母马妥善掩埋。 也不知道是闻到了熟悉的气味还是母子连心,长生搬动石块的时候马驹一直透过石块的缝隙闻嗅母马的尸体,长生将缝隙塞好,它不得继续闻嗅,便用前蹄去扒。 见它多有不舍,长生将那块石头又挪了下来,“闻吧,闻吧,记住了,你娘就在这儿。” 跟牲畜说话是他多年的习惯,在王家夼的时候他就是个万人恨,村民大多不爱搭理他,他平日里只能跟老黄说话,此番又在半路上捡了个马驹子,于是之前的习惯又不自觉的用上了。 足足用了一个时辰,累的满头大汗,终于将马坟给垒的结实好看,此时已是近午巳时,三云子还没回来,长生倒是挨得住饿,但马驹饥肠辘辘,总是不停的拱他,无奈之下他只能带着马驹上路,那个包袱也只能带走,此处并不隐蔽,留在这里很可能被别人捡走。 此前长生一直喜欢走在路旁的树林里,带了马驹在身边就只能走大路了,他在前面走,小马驹蹦蹦跳跳的跟在后面。 起初马驹 还能跟得上,没走多远便不行了,它不足月,本就虚弱,出生之后还没吃到奶水。 见它跟的吃力,长生便放慢了步子,到得后来即便走的很慢,马驹也跟不上了,长生无奈,只能抱着它赶路。 到得这时长生方才留意它的性别,这是匹小公马,虽然不足月,却也有七八十斤,他抱着行走,吃力非常。 抱上马驹之后长生就发现了异常,此时是夏天,按理说抱着马驹在怀里应该很热才对,但他却并没有这种感觉,可能是因为早产体弱,马驹体温很低。 沿途偶然会有行人和车马路过,见他抱了个马驹在怀里,免不得疑惑侧目。 见此情形,长生好生犯愁,他眼下的处境并不安全,便是极力隐藏行踪也不一定能躲过追捕,带了这么个东西在身边,谁都会多看他几眼。 一步一步的挪出了十几里,终于看到了镇子,本想放下马驹让它自己走,却发现马驹已经睡着了,无奈之下只能抱着进了镇子。 顾不得给自己填肚子,先给马驹找奶娘,老黄年轻时下牛犊他曾经照顾过,似牛马这种牲畜是可以代哺的。 由于处于官道旁,这处镇子的规模就很大,找了一圈儿还真让他找着了一匹产仔不久的母马。 说明来意,塞上铜钱,马主人同意让马驹吃奶,长生懂得这些,便上前接了马尿涂抹到了马驹身上。 牲畜都是靠气味来分辨关系的,按理来说带有自己的气味,母马应该让它吃奶才对,但不知为何,那母马对马驹甚是厌恶,不让它近身,还试图踢它。 尝试良久,终是不成,马主人拿了长生的铜钱,也不能就此作罢,只能挤了马奶,用木桶拎给了他。 至此,马驹终于喝上了奶。 长生本想将马驹送给这户人家,谁曾想马驹喝完奶之后撒了泡尿,尿液竟然漆黑如墨。 马驹在此时可是很金贵的,长生主动提出赠送,马主人本就心存疑惑,此番见它尿液发黑,误以为马驹有病,忙不迭的撵走了他们。 人家不要,长生也没有强送,他原本以为马驹并未遭到尸毒侵染,现在看来它还是中了毒的,只是弊端症状一时之间没有显现出来。 镇子上是有客栈的,但长生不敢投宿,只能买了些干粮,带着马驹继续上路。 没走多远太阳就下山了,由于正值夏日,露宿野外也不寒冷,长生便带着马驹自路旁树林里安顿了下来。 马驹并不安静趴卧,而是自附近乱跑,见它不往远处去,长生便不管它,席地而坐大口的吃着干粮。 山中多有蚊虫,长生就近寻了把蒿草挥舞驱赶。 耍够了,马驹跑了回来,躺在了长生身边。 长生一边吃着干粮,一边自脑海中思虑,这匹马驹受到了尸毒的浸染,别说人家不敢要,就算人家敢要,他也不敢送了,这家伙铁定是砸手里了,得给它起个名字。 有老黄在前,他最先想到的就是小黑,但感觉不好,俗了。 随后又想到了黑虎,追风,乌骓这类,细想之后感觉也不成,更俗了,这种名字都被叫烂了。 这家伙能活下来着实不容易,要不叫长命,百岁?不好,还是俗。 想了良久,始终想不出合适的名字,最终也懒得费心了,这家伙一身黑毛儿,干脆叫黑子算了。 黑子好像还少点什么,这家伙是个公的,就叫公黑子吧。 转念一下,这名字也太欺负马了,直接俗到姥姥家了。 再一想,有了,公黑子不好听,调换个顺序,黑公子,这个名字好,洒脱,就它了。 “黑公子。”长生尝试叫了一声。 马驹歪头看他,它回头只是因为长生发出了声响,并不是因为知道自己叫什么,即便长生喊它大蠢驴它也会转头。 长生此时已经吃完了干粮,伸手去掰黑公子的马头,“你能不能别斜眼儿看人?” 即便将马头掰正,黑公子的眼神仍然透着桀骜和不屑,两个眼睛还是一个圆睁,一个半睁,不过与白天不同,白天是左眼瞪的大,到了晚上是右眼瞪的大。 “还瞅,你他娘的看不起谁呀。”长生笑着给了黑公子一巴掌。 俗话说抬手不打无娘子,张口不骂外乡人,想到母马尸骨未寒,长生心中顿生愧疚,急忙抚摸安抚,“好了,你这是天生的,怨不得你,以后你就跟着我吧。” 黑公子自然听不懂他的话,但长生的抚摸令它很是舒服,打着响嚏,缓慢的摇着尾巴。 长生昨晚不曾睡好,此番夜幕刚刚降临便困的睁不开眼,倚着黑公子很快睡着了。 这一觉睡的好,足足睡了五个时辰,醒来时已是黎明时分。 他起来解手,黑公子也起来撒尿,长生转头看了一眼,发现黑公子的尿仍然漆黑如墨。 待黑公子尿完,长生走过去细看检视,发现黑公子的尿虽黑却不稠,亦没有尸臭异味。 眼见不远处的树叶上有个甲虫,长生将其捉下来扔进了黑尿,那甲虫立刻剧烈挣扎,不等爬出尿坑便蹬腿毙命。 见此情形,长生眉头大皱,活物之中属甲虫最为耐毒,尸毒起效没这么快,能将甲虫瞬间毒死只能是蝙蝠蛇的蛇毒,黑公子身上竟然同时携带了尸毒和蛇毒两种毒性 第六十九章 西火伤金 如此一来就说得通了,昨天那匹母马不让黑公子上前吃奶正是因为察觉到这家伙体内带有剧毒,一旦让其近身,不等蹭饭的吃饱,管饭的就得中毒暴毙。 昨晚吃完干粮不曾喝水,长生有些口渴了,背起包袱,又摸了摸袖管和腰间,确定随身携带的匕首火折子等物不曾落下,这才带着黑公子动身上路。 行出七八里,遇到了溪流,长生急忙走过去喝水,喝完水又往上游走了几十丈,寻了僻静所在脱下了身上的衣服,他身上的这套衣服前天夜里被弄脏了,虽然经过雨水冲刷却未能洗去异味和污垢,穿在身上多有不适。 将洗好的衣服铺在水边的石头上晾晒,长生又自溪水里洗了个澡,洗完之后衣服未干,只能自水边找个避风处坐等。 此时刚进辰时,温度不是很高,衣服想要晾干怕是得等到午后,但是他可以等,黑公子等不得,它饿了,又过来低头乱拱。 长生无奈,只能看向一旁的包袱,这个包袱是三云子遗落的。 三木子死里逃生,虚弱非常,三云子不可能背着他到处跑,最大的可能就是南下回返龙虎山,三云子遗落的包袱估计是还不回去了,这包袱里有一套换洗的衣服。 他没有衣物更换,犹豫过后打开包袱取出衣服试了试,没想到竟然非常合身,实则三云子个头并不矮,只是比三木子要矮上两寸。 道人平日里都有戴帽子的习惯,三云子的包袱里还有一顶帽子,长生本不想戴人家的帽子,但是想到自己不久之前自阁皂山闹了那么一出儿,所有人都知道他头发很短,很可能会以此为线索来寻找自己,便将帽子也扣上了。 包袱里还有鞋子,眼见自己脚上的鞋子泥泞肮脏,把鞋子也换上了,顺便将旧鞋也刷了。 再度上路,长生是有些别扭的,不是因为衣服鞋子不合身,而是穿着人家的衣服有冒名顶替之嫌,他虽然不曾受礼入学,却知道不是自己的东西不能要。 别别扭扭的走了几里,后面传来了急促的马蹄声,长生闻声回头,只见几匹快马正自南面疾驰而来。 待得看清骑马之人的穿戴,长生倒吸了一口凉气,胸前有黄色补丁,是丐帮的人。 前不着村,后不着店,避不开,躲不掉,完了,完了。 那几匹马跑的很快,没过多久就到得近前,一共有三匹马,在与他擦肩而过之时马上的三人几乎同时回头看他。 这一刻长生紧张到了极点,他跟丐帮已经结下了死仇,落到丐帮手里势必生不如死。 好在那三人只是看了他一眼,并没有过多停留,抖缰纵马,疾驰而过。 就在长生暗暗松了口气的时候,黑公子惹祸了,也不知道是看到了同类还是怎地,蹦跳嘶叫着去追人家,它出生不久,自然追不上成年马匹,但嘶叫之声却令马上的三人再度回头。 幸好三人并未起疑,不曾勒马减速。 待马匹疾驰而去,黑公子调头跑了回来,摇头打着响嚏,并无跟丢同类的不舍,反倒多有没追上人家的不忿。 长生心有余悸,后怕不已,指着黑公子骂道,“你这可真是老寿星上吊,活够了呀,把我害死了,看谁给你找奶吃。” 黑公子自然听不懂他在说什么,腹中饥饿,又用头蹭他。 长生深深呼吸,回了回神,这才带着黑公子继续上路。 也亏得先前还算镇定,没有往树林里躲,万一逃进了树林,那几个丐帮中人势必会起疑追赶。 不过此番能够全身而退,还得感谢身上这套道士行头,若是先前不曾换上这身行头,自己只长出了少许发茬的光头一定会引起这几个恶人的注意,一旦勒马盘查,必死无疑。 这条路长生之前未曾走过,也不知道下一处镇子距此还有多远,走了一整天也没见到沿途有村落镇子,一人一马只能饿着肚子露宿荒野。 天蒙蒙亮,长生就带着黑公子上路了,又走出十几里,前方出现了一处偌大的城池。 见到城池,长生大喜过望,抱起饥肠辘辘,步履蹒跚的黑公子向城池走去。 距城池还有三四里的时候,长生发现了异常,这处城池虽然很大,出入城池的路人却不多,城门处不时有马车驶出,但这些马车并没有沿着官道南下,而是去往了附近的山中。 距离再近,看的更清楚了,马车上拉的都是人,确切的说都是死人。 见此情形,长生好生疑惑,这处城池的城墙很是完整,周围也没有战乱的痕迹,城里怎么会死这么多人?城池周围的田地里的庄稼长的也还可以,不像是爆发了饥荒,况且爆发饥荒会有逃难的难民, 而他一路北上,沿途也没见到逃难的难民。 难道是僵尸作祟?也不对,三云子曾经带回了那只僵尸的尸牙,据其所说那只咬人的僵尸已经被人给杀了。 黑公子已经饿的走不动了,不管城里发生了什么事情,都得进城为它找吃的。 揣着满心的疑惑走向城门,发现城门东侧的城墙上贴着几张告示,走近一看,恍然大悟,原来城里遭了瘟疫,城墙上贴的是官府的悬赏告示,寻找可以克制瘟疫的大夫和方子。 就在长生仰头看阅告示之际,一名守城的官兵出言问道,“小道长,你可懂得医术?” 长生闻声转头,只见说话的是个三十岁左右的男子,身上穿着校尉军装,脸上多有急切和期望,很明显是万般无奈之下的病急乱投医。 千金翼方乃药王孙真人晚年所著,尽囊岐黄精髓,千金翼方他已经烂熟于心,自然是懂得医术的,但他不敢乱接话,因为瘟疫不同于寻常疾病,瘟疫是可以蔓延传染的,医治起来极为棘手。 见长生迟疑,那校尉仿佛见到了救星,急忙自城门下走了过来,“小道长,你懂得医术?” 长生不想招惹是非,本想摇头否认,但是见校尉乞求期盼的眼神,顿时心生恻隐,“我只懂得一点皮毛,远不如城中那些经常给人瞧病的大夫。” “懂得医术就行,我帮你把榜揭了,即刻带你去府衙。”校尉甚是焦急。 长生连连摆手,“别别别,我医术不精,你千万不要代我揭榜。” 见长生拒绝,那校尉也不曾勉强,“不如这样,我先带你去看看病人,你辨明病症,尝试医治,若是治得好,我就带你去府衙,若是不成,你便自行离去,可好?” 长生拿不定主意,便没有立刻接话。 那校尉也不等长生同意,见他不曾拒绝便连拖带拽的将他带进了城里。 “大人,您可知道城中哪里有刚下马驹的母马?”长生问道。 校尉不是傻子,见黑公子东倒西歪的跟在长生身后就知道他想做什么,“哪里有刚刚产仔的母马我不知道,但我家有两只山羊不久之前刚下了羊羔,可以挤奶喂这黑马。” 听校尉这般说,长生便跟在他身后往西城去,这个校尉之所以如此焦急,无疑是因为自己的家人也感染了瘟疫。 赶往校尉住处的途中,长生趁机询问瘟疫的具体症状,据校尉所说瘟疫出现于上个月初,患病之人发烧不退,胸闷咳喘,呕吐腹泻,四肢无力,随着病情的加重,呼吸不畅的症状会越发严重,直至无法呼吸,最终气绝身亡。 听得校尉讲述,长生心中有了计较,并不是他根据校尉所说的症状想出了合用的药方,而是千金翼方里本来就记载有治疗各种瘟疫的方子,校尉所说的这种瘟疫千金翼方里也有记载。 “这瘟疫并不传染牲畜。”长生说道。 “对对对。”校尉点头。 “患病之人有一半能活下来,病死的多是老弱妇孺。”长生进一步确认。 “是是是。”校尉喜出望外。 虽然长生心里已经有了底,却没有急于下定论,还需要亲眼看过病人才能最终确定。 校尉住在西城,他官阶不高,住的院落也就不是很大,他有父母在堂,夫人和一双年幼的儿女。 除了年轻的夫人,二老和两个孩子尽数染上了瘟疫。 在女人拎着木桶前去挤羊奶的同时,长生让校尉将之前那些大夫开出的药方拿来看阅。 俗话说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这话堪称至理名言,世上的事情最怕比较,没有比较就分不出好坏,没有比较就分不出高下,这几个大夫开出的药方简直是狗屁不通,头疼医头,脚疼医脚,浅薄片面,眼睛只盯着如何治标,全然不去追根溯源,尝试治本。 看过药方,长生又逐一察看了卧床的四个病人,最终确定这种瘟疫就是千金翼方上记载的那种名为“西火伤金”的瘟疫。 他包袱里有画符用的符笔和朱砂,找出来调和朱墨,转而边说边写,“人参入肺经,大补元气,补脾益肺,用六钱。” “生石膏入肺经,清热泻火,除烦止燥,用六钱。” “天撤入肺经,清热涤痰,宽胸散结,用六钱。” “杏仁入肺经,降气祛痰,止咳平喘,,用二钱。” “葶苈子入肺经,泄肺降气,祛痰平喘,用一钱二分” “龙沙入肺经,宣肺平喘,利水消肿,用一钱二分。” “芦根入肺经,清热生津,除烦止呕,此为初煎药引,用五钱。” “藕根入肺经,润肺益肾,补气止咳,此为二煎药引,用五钱。” 长生写罢搁笔,将药方递给了等候在旁的校尉。 长生说的快写的也快,校尉见他年纪小,担心他冒失鲁 莽,不太敢照方抓药,“小道长,这可是人命关天的大事,这方子您要不要再推敲一番?” 此时那校尉的夫人正拎着木桶回来,长生急忙出去接拿,那校尉也跟了出来。 长生接过木桶,快步走向已经饿的发昏的黑公子,见校尉跟随在后,面有忧色,便止步转身,正色说道,“真方子治病救人,行善积德。假方子误人性命,损福折寿。我知道轻重,不会乱写的,快抓药去吧,一剂药煎两次,三碗煎半碗,早晚各服一次” 第七十章 略作盘桓 听长生这般说,校尉这才放下心来,急忙吩咐内人起锅做饭,自己则一溜小跑前去抓药。 长生拎着装有羊奶的木桶走到门外,黑公子已经饿的站不起来了,长生见状急忙倾斜木桶,让它卧着喝。 见黑公子狼吞虎咽,长生多有心酸,实则黑公子站不起来也不全是饿的,它出生不久,不应该带着它走那么远。 校尉是跑着去的,也是跑着回来的,将买来的药放下之后热情的挽留长生留宿盘桓,待长生点头答应之后,又急匆匆的跑了出去,今天他当值,得回去交代一番。 家里有病人,药罐子是现成的,长生闲来无事便帮忙煎药,女主人则在灶下忙碌,校尉的家境还算殷实,米面菜蔬并不匮缺。 药煎好,校尉也回来了,他是武官,是有马的,此番是骑着马回来的。 长生将熬好的药分成四份,由校尉和女主人分别给家中的四个病人喂下。 饭菜上桌,病人卧床不起,不思饮食,吃饭的只有校尉夫妇和长生。 “小道长,这药几时能够见效?”校尉赔笑问道。 长生端着饭碗,并不抬手,“三更时分你们再做一桌饭菜,他们会起床吃饭。” 此言一出,校尉夫妇愣住了,这话说的太满了,满的他们二人不敢相信,家里的两个老人和两个孩子已经卧床数日,便是药方对症,也不能药到病除。 “夜里他们真能起来吃饭?”校尉小心翼翼的确认。 “能。”长生点了点头,千金翼方乃药王孙真人一生积累的岐黄心得,真正的高手不管表面上是否平易近人,骨子里都是恃才傲物的,开的方子一定会力求在最短的时间内起效,多耽搁一个时辰都是学艺不精,信心不足。 见长生如此自信,校尉夫妇也就不好再说什么了,敢把话直接说满的只有两种人,一是狂妄自大的狂徒,二是胸有成竹的高手,事关家人的安危,他们自然希望长生是后者。 吃过饭,夫妇二人给长生安排住处,二人原本是想将自己的房间让出来的,但长生坚持住柴房,二人拗不过他,只能将柴房简单打扫出来,搬了被褥过去。 按照做客之道,饭后客人是要跟主人说话闲谈的,但长生很是疲惫,早早的睡了,黑公子就卧在他旁边。 他是被吵醒的,正如他所说的那般,三更不到四个卧床的病人就能起床下地了,并开始感觉到饥饿,知道饿是好事儿,任何要人命的疾病都会导致病人不思饮食。 长生抚摸着一旁的黑公子,很快又睡了过去,黑公子身上的确带有剧毒,有它在旁边,连蚊虫都不敢靠近。 次日清晨他又是被吵醒的,主人应该在杀鸡,是鸡的叫声把他吵醒的。 起身出门,早已等候多时的老少四人立刻前来道谢,这可是如假包换的救命之恩,老少四人自然不会吝啬感恩之词。 能够救助别人长生也很是高兴,不过他下药时虽然胸有成竹,随手拈来,面对众人的道谢却有些不好意思,因为他从小到大受到的都是白眼嫌弃,从未受过如此礼遇。 校尉把鸡杀了,洗了手,过来请长生上座奉茶。 长生去哪儿,黑公子就去哪儿,一匹马自然不能进客厅,但任凭长生驱赶推搡,它就是要跟在旁边。 见此情形,校尉哈哈大笑,阻止了长生,让黑公子跟着进了客厅。 道谢自不必说,之后便是闲聊说话,到得这时长生才知道这校尉姓秦名玉奎,官拜翊麾校尉,为七品武官,这座城池名为汉城,为郡制,城中最高武官为六品振威校尉,他是那振威校尉的两个副手之一。 交谈之中免不得问起长生的师承来历,长生自然不能实话实说,但他也不想撒谎骗人,只能三缄其口,讳莫如深。 对于长生不愿说起自己的师承来历,秦校尉也能理解,但长生连自己的名号都不肯说,这就令他颇为费解了,不过眼下也不是追问长生来历的时候,秦校尉吞吞吐吐,欲言又止,最终还是说出了自己的诉求,眼下城中正在闹瘟疫,他想恳求长生将方子告知官府,以便于救助更多的百姓。 “行啊,这有什么不可以的,方子你也知道,给他们就是了。”长生随口说道。 长生的轻描淡写也令秦校尉大感意外,要知道身拥一技之长的人都有藏私之心,眼下城中正在闹瘟疫,这个有着奇效的方子可谓奇货可居,若是有心图财,足以凭借药方日进斗金,而长生一句话就将方子传播出去,这不是常人所为。 不管怎么说长生都是同意了,他也征求了长生的意见,没有自作主张,忧心感染了瘟疫的百姓,秦校尉便有心立刻赶去 府衙,“既然小道长应允,那我即刻便去,便是您无心求财,也不能亏负了您,若是能解了本城瘟疫,太守必有赏赐。” “别别别,”长生连连摆手,“那药方你可以公之于众,却不要为我讨赏,我不喜欢吵闹,更不擅长应酬,若是安静,我可能还在这里略作盘桓,若是人来人往,我马上就走。” 听长生这般说,秦校尉立刻应承下来,告罪之后骑马离开。 此时最重礼数,成年儿子的朋友,是不能由家中长辈出面接待的,因为对方还要冲长辈行礼,秦校尉走后,长生也没有自客厅待,而是跟着秦校尉的儿子一同去挤羊奶。 秦校尉今年三十出头,他的儿子只比长生小一岁,由于家境殷实,吃的好,个子比长生还高。 挤过羊奶,喂了黑公子,秦校尉也回来了,陪着长生一起吃了早饭。 秦校尉有心带长生去见见府衙长官,但长生有言在先,不喜欢吵闹,他也不便强求,只能交代家人好生招待长生,之后便离家公干去了。 秦家老小大病初愈,不能四处乱走,长生待在人家家里也多有不便,恰好秦家西面不远处就有个偌大水塘,长生便带着黑公子往水塘边钓鱼。 他之前的鱼钩都在途中遗失了,此番没了鱼钩,只能往街上采买,铁匠铺里都有鱼钩售卖,一文钱可以买十几个。 城中虽然在闹瘟疫,却也没有严重到十室九空的地步,生活总要继续,长生趁机自街上逛了逛,买了些零碎事物,回去之后他还要在山中生活许久,常用之物总要准备一些。 回到水塘边,长生一边垂钓一边沉吟思量,汉城眼下正在闹瘟疫,不管是江湖中人还是过往的路人得知此事之后都不会往这里来,此处无疑是最安全的地方,眼下他还带着个没断奶的黑公子,自汉城滞留一段时间应该是最好的选择。 不过消息是捂不住的,瘟疫闹的这么厉害,突然被人给治好了,风声很快就会传到别处去,倘若被有心之人得知,很可能会来探查究竟。 先前他自山中待了三个月,已经尘埃落定了,但不久之前自阁皂山这么一闹,所有人都知道他还没死,垂涎武功秘籍的那些江湖中人一定会重新展开对他的追捕,倘若找到这里来,秦校尉和州府是保护不了他的,倘若江湖中人暗下黑手,很可能还会连累秦校尉一家。 不妥,还是早些上路吧,别连累了别人。 但黑公子眼下还没断奶,走不了太远,而且他身边有匹黑色马驹的事情迟早也会泄露,用不了多久黑公子就会成为江湖中人辨认他的依据。 不行,得赶紧走,越早越好,实在不行带上一只羊,羊比牛马出奶要多,有足够的青草,再带上点儿细料米粮,所出奶水应该可以勉强维持黑公子所需。 打定主意鱼也不钓了,回到街上买了些米粮。 傍晚时分秦校尉回来了,面带喜色,长生的药方对瘟疫甚是对症,服下汤药的病人皆有起色。 长生只道自己还有要事在身,急于离去,想向秦校尉买一只山羊带在身边。 秦校尉有心多留长生几日,但是见他去意已决,也不便强留,他自然不会收取长生的银钱,只道将那两只山羊尽数送给他,又取出十两银子作为酬谢,随后又吩咐内人为长生赶制干粮。 长生身上还有银钱,便将秦校尉拿出的银两推了回去,山羊他也只要一只,由于天色已晚,只能明天上路,今晚只能在秦家再住一晚。 眼见长生要回柴房,秦校尉说道,“小道长,时辰尚早,您若愿意,我带你往东山看看热闹。” “看什么热闹?”长生随口反问。 秦校尉说道,“那东山近段时间出现了一个食人的妖怪,进山的樵夫和百姓多有遇害者,太守重金请来了广通寺的高僧,定在今晚降妖伏魔” 第七十一章 天赋异禀 世人都喜欢看热闹,但长生没有这嗜好,“多谢大人,我明天还要赶路,就不去凑热闹了。” “小道长,您当真不去么?”秦校尉问道。 长生摇了摇头,冲秦校尉抬了抬手,转而迈步出门。 秦校尉几番欲言又止,不过最终还是没说什么,站在门口目送长生回了柴房。 长生回屋不久便听到门外的马蹄声逐渐远去,不消说,这是秦校尉跑到东山看热闹去了,也可能不是看热闹,他身为汉城武官,除暴安良是他的职责。 难得有住处和铺盖,长生早早就睡下了,黑公子依旧睡在他身边,骡马虽然可以站着睡,却更喜欢卧着睡。 不知过了多久,长生被门外急切的脚步声给吵醒了,不等他回过神来,门口就传来了急切的拍门声,“小道长,救命啊,救命啊。” 长生闻声坐起,只见门外多有火把光亮,院子里的声音也很是嘈杂。 长生第一反应就是秦校尉受了伤,急忙起身开门,开门之后却发现站在门口的秦校尉虽然神色慌张,身上却不见血迹。 “小道长,出事了,”秦校尉侧身让路,“您快想想办法吧。” 听秦校尉这般说,长生这才注意到与秦校尉一同回来的那些官兵还抬着一个红衣和尚,不是用担架抬的,也不是用轿辇抬的,而是用杠子抬的,那和尚的手脚都被捆住了,被十几个官兵用一个大杠子彷如抬猪一般的抬着。 那和尚此时正在剧烈挣扎,嘴里不时发出低沉吼叫,那些抬着他的官兵似乎对他颇为忌惮,都尽量躲到杠子两端,不敢离他太近。 “你们抓他做什么?”长生多有惊讶。 “哎,一言难尽,”秦校尉满脸愁容,“不是我们要抓圆通大师,而是他捉妖不成,反被妖怪附了身,乱了心神。” 听得秦校尉言语,长生骇然大惊,“你们把他抬给我做什么,我又不会降妖抓鬼。” “小道长,您就不要谦逊了,”秦校尉急切说道,“先前您打开包袱时我都看到了,您包袱里有符咒和糯米,您肯定会降妖捉鬼,还请您仗义出手,救大师一救。” “我真不会,你们找错人了。”长生伸手拦住了想要出门的黑公子。 “小道长,我知道和尚道士向来不怎么和气,但圆通大师现在有性命之忧,此等关头还请您摒弃门户之见,大发慈悲,”秦校尉无奈恳求,“圆通大师是太守请来的,若是有个三长两短,我们也不好与广通寺交代啊。” “秦大人,您这是强人所难,我真不会降妖捉鬼,便是有心救他也不知从何下手。”长生摇头说道。 长生此时用右手拦着黑公子,不让它出门,与秦校尉说话之时隐约发现黑公子神态异常,右眼圆睁,鼻翼抽动,似乎多有怒意。 “小道长,您先别忙着推辞,您先出来看看。”秦校尉恳求。 长生无奈,只能硬着头皮走了出来,此时院子里的官兵都举着火把,借着火把的光亮可以清楚的看到那个和尚的长相,此人颌下有须,年纪当在四十上下,身上穿着大红袈裟,连头带脸都是乌黑色的,龇牙咧嘴,低吼咆哮,哪里还有半点儿出家人的模样。 长生虽然没有见过被妖怪附身的人,却能够断定这个和尚的确被什么东西给附身了,因为这家伙不但面目漆黑,举止失常,两只眼睛在火光的映照之下竟然还冒着绿光。 见长生靠近,那和尚竟然怒目龇牙,挣扎着想要咬他。 眼见和尚伸着脖子想要咬自己,长生本能的后退躲闪。 就在此时,黑公子冲上前来,冲着那杠子上的和尚皱鼻嘶鸣。 黑公子的异常举动令长生大感意外,唯恐它被和尚咬到,急忙伸手拖拽,令其远离那个和尚。 长生揽的是马头,没注意黑公子转身之后做了什么,只听到那和尚发出了一声痛苦的吼叫,而院子里的那些官兵则同时失声惊呼。 待他转身回头,恰好看到黑公子二度抬腿,不偏不倚,左蹄正中那和尚的脑袋。 黑公子虽然年幼,却终究是匹马,被马蹄子踢中脑袋肯定痛苦非常,而那和尚在被黑公子二度踢中的同时果然发出了痛苦的呼喊,“哎哟。” 黑公子踢了那和尚两脚还想再踢,但长生已经反应过来,抱着它的脖子将其拖到远处,黑公子随后踢出的几脚全部踢空。 被众人抬着的那个和尚此时正在痛苦呻吟,再不似先前那般低吼咆哮。 众人察觉有异,急忙上前察看究竟,却发现那和尚头脸黑气尽消,眼神也不似先前那般凶狠暴躁。 壮 着胆子上前询问,发现和尚已经恢复了神志,只是之前挨了黑公子两脚,神志有些恍惚。 为免和尚尴尬,众人急忙趁他浑噩不清将其放了下来,手忙脚乱的去解捆扎其手脚的绳索。 就在众人乱成一团之际,黑公子又冲着东北方向尥了两下蹶子,但东北方向什么也没有。 就在长生震惊错愕之时,黑公子竟然直立起身,冲着长生身侧连挥前蹄。 长生不明所以,眼见黑公子突然发狂,急忙伸手揽抱,喝止安抚。 但他的喝止和安抚并未起效,黑公子前蹄落地之后随即转身再踢。 此时院子里火光通明,众人都看到了黑公子踢踹之处空无一物,但伴随着黑公子的转身反踢,诡异的事情出现了,院门东侧门扇彷如遭到了撞击一般,突然重重关闭,在撞上门槛之后再度反弹打开。 这一刻众人都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黑公子能看到众人看不到的东西,而它先前的那一脚无疑踢中了那个东西。 众人都愣住了,但黑公子没愣住,此时的它显得异常狂躁,嘶鸣着挣脱长生的抱缚,转身向门外跑去。 众人自然不敢上前阻拦,只有长生奋不顾身的冲了出去,实则他也害怕,但黑公子年幼,便是能看到脏东西,待对方回过神来,它也不一定是人家的对手。 好在黑公子冲出去之后并没有乱跑,只是站在门口左右张望,片刻过后恢复平静,长生伸手摸它,它便顺从的磨蹭回应,随后跟着长生回到了院子。 此时那个红衣和尚已经被众人扶到台阶上坐了下来,也不知道是曾被妖怪附身导致的魂不守舍,还是被黑公子踢得七荤八素,直到现在也不曾完全回神。 秦校尉高声呼喊,命内人为红衣和尚端送热水,转而跑过来冲长生千恩万谢,谢过他又冲黑公子连连拱手,只道有眼不识泰山,多有失礼怠慢。 与秦校尉一同回来的官兵也纷纷过来冲长生见礼,看他的眼神就像看神像一般,无比虔诚。 长生尴尬回应,疲于应付,实则直到此时他也是糊涂的,他知道黑公子能够看到脏东西,却不知道它为什么能看到脏东西。 至于众人说它能够驱鬼降妖,那就纯属扯淡了,黑公子先前的反应也只是发自本能,它并不是故意踢那和尚脑袋,而是它太小了,那和尚被众人倒抬着,它尥蹶子只能踢到和尚的脑袋。 不对,黑公子不但能看到脏东西,还能对脏东西造成伤害,按理说妖邪鬼魅常人是打不着,伤不到的,黑公子为什么能踢到它? 揣着满心疑惑应付了众人,那个红衣和尚也终于回过神来,众人围上前去七嘴八舌与他讲说缘由。 听得众人讲说,和尚这才知道自己之所以头疼欲裂,头上还有两个大包是被马驹子给踢了,虽然得救脱险,却大伤自尊,他并不知道长生和黑公子乃无心之举,只当长生有心羞辱,让他难堪。尴尬窘迫,气恼羞愧,硬着头皮走过去冲长生合十道谢,转而拂袖出门,头也不回的去了。 出于礼数,秦校尉自然不能让那和尚独自离去,急忙追了出去,那些官兵也随之离开,待秦夫人端水出来,院子里只剩下了长生和黑公子。 闹了这么一出儿,长生睡意全无,回到柴房点亮油灯等待秦校尉回来,秦校尉送走了和尚肯定要来跟他说话,他即便关门也会被敲开。 等待的同时长生一直在上下打量黑公子,他很早就发现黑公子的眼睛与众不同,白天左眼圆睁,右眼眯缝,到了晚上就变成了左眼眯缝,右眼圆睁,此前他不明所以,到得这时方才明白,黑公子的双眼之所以会有这种变化,乃是因为它双眼分属阴阳,左眼为阳,右眼为阴,它的右眼能看到常人看不到的妖邪鬼魅。 之所以出现这种情况,无疑是因为它在娘胎里感染了尸毒,除了阴阳眼和携带剧毒,黑公子还有另外一个与众不同之处,那就是它的体温很低,寻常马驹体温低到这种程度早就死了。 黑公子虽然没死,但它体内带有尸毒,也不能算是活马,只能算是半死不活。 黑公子并不知道长生为什么看它,但长生看着它令它感觉很是安心,安静趴伏,很快睡去。 黑公子睡得着,长生却睡不着,先前黑公子将附身于和尚的妖邪鬼魅驱走纯属误打误撞,此事不但被秦校尉所见,那些官兵也都看到了,很快此事就会闹的人尽皆知,知道他的人越多,他的处境就越危险,不能耽搁了,必须尽快离开这里。 此时已是四更时分,已经隐约能够看到东西了,担心秦校尉回来之后再度挽留,长生便带好东西,冲秦夫人辞行之后牵着一头山羊离开了秦家 第七十二章 混元心法 担心秦校尉会来追赶自己,长生便没有走大路,而是选了小路,一直沿着小路往北走。 日出时分,秦校尉没有追上来,长生终于松了口气,有了这只山羊,黑公子的口粮算是有了着落,而他昨天还在街上采买了不少谷粟豆米,秦夫人昨晚还为他赶制了不少干粮,有了这些东西,一个月不用为吃的发愁。 大路沿途都是城池镇子,小路沿途多为村庄,长生也不往村庄去,只在村外行走,累了就在远离村落的树林里歇脚。 他并不赶时间,每日只行几十里,到得下午申时就会寻找歇脚的地方,生于乱世,练气习武是很有必要的,混元神功的练气法门他早已烂熟于心,之前一直疲于奔命,始终没来得及研习修炼,此番再无挂念,便开始尝试研习混元神功。 据李中庸和陈立秋所说,这混元神功乃上古仙人广成子所创,这种说法的虚实真假已经无从考究,不过这混元神功乃道门的练气心法这一点是肯定的,所谓混元,指的是比太极阴阳更为原始的无极虚无。 众所周知无极生太极,太极生两仪,两仪生四象,四象生八卦,世间所有的练气心法都衍生自无极心法,而无极心法就是混元神功的练气心法。 除了混元神功,他还默记了另外五部武功秘籍,混元神功与这五部秘籍最大的区别就在于混元神功的练气法门很不详实,其他武功秘籍对于呼吸吐纳,灵气自体内的运行路线以及如何催动运用记载的很是具体,但混元神功很模糊,实则也不能用模糊来形容,确切的说应该是很宽泛,更像总纲而非细则,有太多只能意会不可言传的东西,同样一句口诀,多种解释都能说得通,修习这种武功心法勤奋作用不大,起决定作用的是研习者的悟性和天赋。 混元神功共分九重,每一重都与灵气修为契合,灵气修为每提升一阶,混元神功也会随之提升一重。 练气之人的灵气修为由低到高可分为九等,洞神,高玄,升玄为初阶,灵气颜色分别呈淡红,红色,深红。 洞玄,三洞,大洞为中阶,灵气颜色分别为淡蓝,蓝色,深蓝。 居山,洞渊,太玄为高阶,灵气颜色分别为淡紫,紫色,深紫。 不同的练气法门,灵气修为提升的速度也不相同,混元神功的练气心法缥缈虚无,练气的速度无疑会慢于其他口诀非常具体的练气心法,但修炼其他心法所获得的灵气修为根本无法催动混元神功,想要催动混元神功,只能使用混元心法所获得的灵气修为。 打个比方,混元神功是爷爷,其他练气心法是孙子,爷爷可以调动孙子,但孙子无法调动爷爷。 倘若一个紫气高手得到一本混元神功的秘籍,是无法利用自身已有的灵气修为来催动混元神功的,想要修炼混元神功,只能废掉已有灵气修为,从头开始。 混元神功不但对初学者并不友好,对精通其他练气法门的高手同样很不友好,不管是初学者还是练气高手,修炼混元神功的难度都是一样的。 付出和得到是均等的,修炼混元神功难度如此之大,其威力也远非其他武功可比,其最大的特点就是练成第一重时就可以立刻催动阴阳二气。 李中庸和陈立秋修炼的也是混元神功,但二人并没有兼修阴阳,而是各走一途,李中庸修炼的赤阳神掌炼的是纯阳之气,而陈立秋修炼的玄阴神掌炼的是纯阴之气。 各走一途可以令修炼的难度降低一半,但与此同时也等同放弃了另外一途,由修炼纯阳之气得来的灵气修为永远无法催动阴属灵气,同样修炼玄阴神掌的陈立秋也无法催动阳属灵气。 其他练气心法所得来的灵气都是不分阴阳,这种阴阳不分的灵气是无法抵消纯阳或者纯阴灵气的,这也是混元神功的霸道之处,哪怕对方是紫气高手,而自己只是淡红灵气,敌我对掌时,己方所发出的纯阳或者纯阴灵气也能够对对方造成伤害,当然,灵气修为差距如此之大,淡红灵气对紫气高手所能产生的伤害也是极为有限的。 阴阳二气的外在表现也很明了,纯阳之气带有高温,纯阴之气带有低温,灵气修为越高,所发灵气所携带的温度也会随之升高或降低,带有高温或者低温的灵气一旦侵入体内,就会令对手体内阴阳失衡,练气心法上并未说明混元神功修炼到极致会有怎样的威力,揣测臆断,极有可能将对手瞬间焚化或是瞬间冰封。 李中庸和陈立秋各执一端的做法也是利弊皆有的,好处是术有专攻,灵气修为提升的速度较快,弊端是他们体内单一的纯阳灵气和纯阴灵气同样无法抵消其他不分阴阳的灵气,临阵对敌时倘若被对手击中,所受的伤害也会很大。 阴阳兼修难度大,速度慢,但好处是可以兼顾阴阳, 兼顾阴阳和阴阳不分是截然不同的两个概念,前者是可分可合,而后者一直处于合的状态,想分而用之也不能够。 说的直白一些就是挨打时可以将体内阴阳二气合二为一,变成与对方相同的灵气,以此抵消对方灵气,减弱对自身的伤害。而在攻击对手时可以单用纯阳灵气或纯阴灵气,令对方无法抵消防御。 任何事情,难的都不是做,而是做之前的计划和准备,也就是确定应该怎么去做,单是推敲揣度长生就用去了三天时间,但这远远不够,在练气吐纳之前他还要确定另外一件事情,那就是如何将阴阳二气分而纳之。 如其他练气心法那般,通过呼吸吐纳一股脑儿的聚敛灵气是行不通的,收粮食的时候如果不将谷子和豆子分开,装进粮仓之后就很难分开了,必须将谷子和豆子分开存放。 但如此一来问题就来了,混元神功的呼吸吐纳方法无法将谷子和豆子在入仓之前分开,都是混在一起装进粮仓的。 想要将豆子和谷子分开存放,不能自进仓之前进行,得在进仓之后再分。 怎么分?是弄两个粮仓,还是在一个粮仓里设置隔板? 略一推敲,便选了后者,一来人体只有一个丹田气海,二来若是阴阳二气分别储存在不同的地方,在受到攻击时是无法瞬间混合并用来抵消外力的。 如何自丹田气海加增隔板?这个问题困扰了长生许久,绞尽脑汁也没有想出可行的办法,苦思数日方才发现自己想错了方向,丹田气海里是无法加增隔板的,一来丹田气海不比经络穴道,可以暂时封止,二来阴阳二气如果完全分离,体内的阴阳就会彻底失衡并瞬间引发走火入魔。 独自一人推敲如此深奥玄妙的练气心法对长生而言是莫大挑战,若是李中庸和陈立秋在旁边,他可以向二人请教他们是如何单纯修炼纯阳灵气和纯阴灵气而不阴阳失衡的,但眼下二人下落不明,他只能靠自己。 想到二人,长生突然想到一个细节,那就是二人在呼吸吐纳时也是无法将灵气直接分为阴阳二气的,换言之他们修炼的纯阳和纯阴之气是在体内挑选转变而成的。 想到此处,瞬间恍然大悟,将灵气自体内分为阴阳二气,凭借的是十二正经的手三阴,手三阳,足三阴,足三阳 第七十三章 万全准备 十二正经分为手足六阴和手足六阳,通过呼吸吐纳聚敛的灵气进入体内之后分走十二正经,游走手三阴和足三阴的六股灵气会变为阴属灵气,游走手三阳和足三阳的六股灵气会变成阳属灵气。 原来纯阴与纯阳灵气并不是将阴阳不分的灵气一分为二,而是将正常的灵气通过分属阴阳的十二条经络转变为纯阴灵气和纯阳灵气。 但凡有点武学常识的人都知道练气分为小周天和大周天,小周天和大周天各有利弊,小周天走的是任督二脉,好处是灵气修为提升的比较快,弊端是后劲不足。而大周天走的是十二正经,弊端是繁琐复杂,不易掌控,而优点也很明显,由于十二正经遍布周身,灵气可以随时通过十二正经游走周身,不管是用来外放进攻还是内敛防御,威力都远非小周天心法可比,毕竟小周天的灵气运行路线只有前胸后背的那两条主线。 起初长生作息还比较有规律,每天大部分时间用来赶路,临近傍晚的时候才会停下来吃点东西,静思推演,到得后来每天只在思虑的头昏脑涨时才会往前走上几里,回回神,歇歇脑子。 如此这般走了十几日,随身携带的干粮吃完了,沿途的山峰也越来越低,越来越少,到得后来直接成了平原地势,询问路人方才得知已经进入了豫州地界。 没有了山林作掩护,长生只能尽量挑那些偏僻的路径行走,这段时间虽然对混元神功的推敲思虑多有进展,但他却始终没有急于开始练气。 没有灵气修为就无法夜间视物,这令长生多感不便,不止一次的想要着手练气,但他一次次的将这个念头给压了下来,他之所以能够耐得住性子也要得益于对混元神功的推敲,混元神功虽是练气心法,却暗合阴阳道理,推演练气心法的同时对阴阳易理也多有感悟。 世人都有一个通病,那就是做的多,想的少,突然生出一个想法,有了一点感悟,就恨不得立刻付诸实施,殊不知走一步看一步乃是人生大忌,遇到困难,撞了南墙之后方才后悔当初想的太少,准备不足,白白浪费了大量的精力和财力。 但之前已经付出了那么多,就此舍弃也不舍得,于是只能知错不改,在错误的道路上继续付出,试图减少损失,捞回本钱,乃至一错再错,直到满盘皆输。 确定自己所做的事情是错的,那就要有立刻纠正的勇气,不管先前付出多少都要果断放弃,千万不能有不舍得的念头,不然将会陷入万劫不复。 知错就改固然可贵,但最可贵的还是一开始就别错,想要做到这一点并不容易,最难的就是压制住自己内心跃跃欲试的念头。 接下来一段时间长生开始思考另外一个问题,那就是修炼大周天功法的门派虽然不多,却也不少,只要修炼的是大周天功法,灵气就一定会游走十二正经,这些修炼大周天功法的人为什么没有将灵气转变为纯阴和纯阳两种。 苦思良久终于有了答案,他们做不到一心二用,虽然灵气游走的是十二正经,却始终是一支队伍在行军,包括陈立秋和李中庸所修炼的赤阳神掌和玄阴神掌也是如此,他们控制的都是一支队伍。 而想要练成真正的混元神功,必须做到一心二用,吐纳得来的灵气要直接分成两支队伍,两支队伍分别游走六阴六阳十二正经,队伍的人数,行军的速度都必须保持完全的一致,如若不然,气息就会岔乱,随之引发体内阴阳失衡。 好不容易想明白这个问题,另外一个难题随之出现,那就是纯阴纯阳两股灵气如何自丹田气海内做到泾渭分明。 这个难题的后面还有另外一个难题,那就是即便能够做到两股灵气自气海内泾渭分明,需要使用灵气时,如何保持体内阴阳平衡,说白了就是体内纯阳纯阴灵气都是五成,倘若催动纯阴灵气攻击对手,体内的纯阴灵气就会减少,如此一来阴阳比例就是不是五五,届时如何保持体内阴阳平衡。 这两个难题困扰了长生许久,百思不得其解,由于眼下已经进入平原地区,少有遮蔽,赶路之时长生就需要打起精神,能躲就躲,能避就避,尽量不跟路人接触,但越往北走村庄越多,路人也越多,担心自己鬼鬼祟祟,东躲西藏惹人起疑,长生干脆反其道而行之,直接选了官道往北走。 他身上的道袍给他带来了很大便利,不管是赶路的路人还是策马而过的江湖中人,亦或是整队成伍的士兵,都不会为难他,倘若没有这身衣服,他一个瘦弱少年带着两只牲畜赶路,怕是早就被人给抢了。 参悟混元神功遇到的难题令长生百思不得其解,这种感觉就像失去了方向感,浑噩糊涂,沉闷压抑,加上天气炎热,心中憋闷,始终感觉有什么东西堵在胸口。 眼见前方出现了溪流,长生急忙快步前往 ,掬水洗脸,顺便让黑公子和那只山羊喝水。 马驹断奶通常要半年,但黑公子现在已经开始学着喝水了,它的个头越来越大,饭量也越来越大,那只山羊挤出的羊奶根本就喂不饱它。 就在长生拿出不久之前自路上砍伐的竹筒装水之际,突然发现溪水中飘浮着两片树叶,这两片树叶并没有顺流而下,而是一直在水中原地打转。 小溪清澈见底,可以看到水下没有任何东西,定睛细看,这才发现那两片树叶之所以原地打转是因为溪水自上游流下来的时候遇到了阻碍,产生了旋涡,两片树叶都随着旋涡打转,但两片树叶却始终保持着一定的距离。 旋涡里的两片树叶给了他启发,只一瞬间困扰他多日的难题迎刃而解,如何让纯阴和纯阳两股灵气自丹田气海之中泾渭分明?只需让这两股灵气一直处于转动状态,虽然水火不容,却是你追不上我,我也追不上你。 另外一个难题也一并有了答案,如何在使用灵气时保持体内的阴阳平衡,只需将纯阳和纯阴两股灵气自丹田气海快速转动,就可以实现阴阳的快速转换,只要其中一种有所损耗,另外一种就会立刻将其补齐,随时保持体内的阴阳均衡。 为什么能够达到这种效果,原因也很简单,两股灵气在快速转动时会产生惯性,跑在前面的队伍一旦受损,跑在后面的队伍就会在惯性的推动下将一部分人送到前面的队伍,以此保证两支队伍的人数始终一般多。 而补入受损一方的敌对灵气也不会被原住民给清除掉,不是原住民不想清除掉它们,而是原住民无法将它们给消灭掉,只能将它们同化并编入自己的队伍。 将敌人同化的前提是己方士兵的人数要多于外来人数,这一点用不着人为控制,因为耗损和补充几乎是同时进行的,哪怕练气之人疯狂催动纯阴灵气,纯阳灵气也能在瞬间将纯阴灵气补满,实则也不是补满,因为倘若原本五成的纯阴灵气耗去了两成,那么体内的五成纯阳灵气就会抽调一成补充纯阴灵气,纯阴纯阳最终剩下的都是四成。 至此,长生已经尽得混元神功的精髓,练气心法和行气路线也都了然于心,但他仍然没有急于付诸实践,他还有最后一件最复杂的事情要进行推敲,那就是练气过程中可能出现的问题,凡事不能只往好处想,还得将各种意外情况全都考虑到。 十二正经每一条经络都有多处穴道,每一处穴道都有不同的五行归属,灵气所至,哪处穴道可能出现什么样的问题,这是长生最后需要推敲考虑的。 相较于毫无头绪,繁琐真的不算什么,两日之后,长生终于做好了万全准备,多次自脑海里演练推敲,确定再无疏漏。 接下来要做的就是寻找一处安静安全的所在开始练气,初次练气事关重大,耗时一定很是漫长 第七十四章 练气入门 初次练气等同积水成流,破土开渠,而且混元神功的练气心法还是双管齐下,一心二用,难度更大,耗时也会更长,大致估算至少也得一个对时。 但他眼下正处于豫州地界,放眼望去皆是平原,想要找到一处合用的练气所在并不容易,只能时刻留心,沿途寻找。 豫州地处中原腹地,向来是兵家必争之地,乱世之中最遭殃的就是百姓,进入豫州地界之后路上逃难的灾民明显增多,不过饿殍遍野的情况尚未出现,原因是此时谷物已近成熟,饥民实在饿的撑不住了就会沿途偷窃,有偷的,就有看的,几乎所有种有稻谷的田地旁边都有面有菜色的农人拿着农具日夜守护,而这也是长生不走田间改走大路的原因之一。 岐黄之术讲究望闻问切,长生研习的是千金翼方,玄妙非常,不需切脉询问也能知道路过的这些灾民患的都是何种病症,但他随身没有携带药物,便是看出来了也无法出手救治,只能将先前自汉城买来的米粮分给他们一些,也不能每个灾民都给,眼见再不吃东西就会饿死的那种才会给。 粮食分给了灾民,他倒好说,吃什么都成,但黑公子的奶娘没了细粮,产奶明显减少,黑公子本就三尺肠子闲着二尺半,此番少了奶水,越发消瘦,它见过长生挤羊奶,知道奶水出自哪里,饿极了就过去拱那母羊。 黑公子带有剧毒,担心黑公子将奶娘给毒死,也担心自己开始练气之后黑公子会乱跑,长生便开始为它上缰绳,没有任何人喜欢被人约束,牲畜亦是如此,起初黑公子是不愿意的,免不得抗拒挣扎,但几日之后也就习惯了,赶路时由长生牵着,歇息时长生将它拴在哪里,它就在哪里老实待着。 接连找寻了数日,长生始终没有找到合适的练气所在,而此时他的干粮和米粮也早已耗尽,黎明时分眼见前方有处不小的城池,便牵着黑公子和那母羊快步前往。 城池外面通常会有一些用于祭祀的庙宇或驿站,此处亦不例外,不过这里此前曾经发生过战事,驿站已经遭到了破坏,大部分房屋都已经倒塌了。 见到破败的驿站,长生便走了进去,这处驿站后面有处树林,必要的时候可以藏身其中。 驿站里面已经长满了杂草,杂草有明显的倒伏痕迹,说明不久之前有人来过这里。 驿站的东厢已经没有门窗了,长生走到窗前往里探望,待得看清屋里的情况瞬时吓出一身冷汗,屋里有好几个丐帮弟子,有的倚墙坐着,有的躺卧在地。 正准备转身逃走,定睛再看,却发现这几个丐帮弟子面色惨白,口鼻流血,貌似已经死了。 稳住心神再度细看,只见东厢的地上并无篝火灰烬,这附近也没有搏斗的痕迹,尸体周围也没有残留的食物,由此可见这几个丐帮弟子并不是在这里遇害的,而是被人杀死之后搬到了这里。 这地方自然不能滞留,短暂的观察之后长生匆匆离开,牵着黑公子和母羊往城里去。 古人云杀人者必被人杀,丐帮作恶多端,遇到硬茬丢了性命也不意外,长生曾经见过丐帮的所作所为,对于这几个死了的丐帮弟子他并无丝毫同情。 他原本还想自城里寻找一处僻静的客栈,发现了丐帮弟子的尸体之后他便打消了这个念头,有丐帮弟子在附近,此地不宜久留,还是早些离开为妙。 哪里有战事,哪里的米粮就贵,但长生身上还有不少银两,买了几十斤谷米黍粟,又买了不少烧饼炸糕背在身上,他自己吃不了这么多,是给沿途可能遇到的灾民准备的。 他原本还想买些药物,但最终没舍得,药铺里的药都很贵,大部分药物他都能在沿途的山野中找到。 离开城池继续北上,长生开始在赶路的途中留心寻找常用的药草,遇到病的很重的灾民不但会给些食物,还会顺便再给点草药, 赶路的途中不时会遇到骑马之人,每当遇到同类,黑公子就显得很是兴奋,总想与人家比比脚力。 见此情形,长生开始为黑公子的以后担心了,这家伙浑身带毒,即便长大了也不能娶妻生子,谁跟它亲近谁就得被它给毒死。 沿途遇到一些解毒药物,长生就会强喂硬塞,但一点用处都没有,不管塞下多少解毒之物,黑公子还是一直尿黑尿,这说明它的毒性来自自身,并不需要外来补充,同样的,服药排毒对它也没用。 最终长生只能无奈放弃,黑公子注定要打一辈子光棍儿了,现在是黑公子,长大就成黑公公了。 如果他是孤身一人,想要找个隐蔽的所在也还容易些,关键身边又是马又是羊,目标太大,想要找个隐蔽的藏身之处难上加难。 步行一天走不了多远,黑公子虽 然瘦,却也跟得上他了,现在拖慢速度的是黑公子的奶娘,两个大粮仓走起路来摇摇晃晃。 黑公子很聪明,知道口粮来自哪里,有时候遇到饥民靠近母羊讨要奶水,它就会上去踢人家,若是对方还不退走,它就会咧嘴龇牙,试图咬人。 黑公子的牙齿与其他马匹大部分是一样的,但靠近嘴角的位置有两颗牙齿变成了尖锐的犬齿,咧嘴之后就会显露出来,冷不丁的看到,着实吓人。 黑公子并不只是吓外人,数日之后的晚上长生也险些被它给吓死,当晚明月当空,他露宿野外,由于有心事,便闭着眼睛想事情,二更时分隐约听到有动静,便睁眼察看,却发现黑公子正在咬绳子。 在发现他睁眼之后,黑公子立刻停了下来,转头一旁,装做若无其事的样子。 长生感觉有趣,便眯着双眼偷看。 等了片刻不见长生有动静,黑公子又开始咬绳子,如果只是单纯的啃咬长生也不感觉意外,看了片刻却发现黑公子竟然在解绳子,而黑公子竟然记得他先前拴捆的顺序。 解开一个简单的绳扣对人来说可能不算什么,但黑公子是匹马,它竟然能记住绳扣是怎么打的,还能反向再用牙咬开,这就很恐怖了。 接下来发生的事情令长生更加震惊,解开绳扣之后黑公子竟然蹑手蹑脚的走了出去,行走之时还一直在偷看他,直待走出十几丈,确定不会惊动他黑公子方才开始撒丫子乱蹿。 耍够了,跑累了,黑公子又偷偷摸摸的回来了,它竟然还能咬着绳索将自己再拴上,所打的绳扣也与他所打的绳扣一模一样,感觉所打绳扣比较松,还知道昂着头往后拽拽。 也亏得黑公子先前只是在附近乱跑乱蹦,没干出什么不该马干的事情来,不然长生怕是要被它给吓死了,即便如此他也感觉毛骨悚然,这家伙已经聪明的不像马了。 这么轻车熟路,说明类似的事情它不是第一次干了,怪不得近段时间它表现的这么温顺,原来是在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次日天亮,长生将黑公子脖子上的缰绳卸了下来,这家伙太聪明了,是拴不住的,得靠它自觉,一味的不信任它,约束它,反倒会引起它的反感。 长生本来就有跟牲畜说话的习惯,卸了黑公子的缰绳之后便更加频繁的与它说话,黑公子虽然不会说话,却貌似能听懂他的话,让它回来它就回来,晚上不拴它也不再乱跑,便是喂的晚了也不去拱那母羊。 进入豫州地界之后,沿途见到和尚的次数明显增多,此前陈立秋曾经说过禅宗祖庭少林寺就在豫州,路上见到僧人也就不稀奇了。 豫州只是山比别处少,并不是一座山也没有,走了数日之后终于看到了一片偌大松林,早些时候曾经下过雨,见到松林,长生便习惯性的进去捡拾松菇。 他本以为附近多有灾民,林中即便长有松菇也都被人家给捡走了,没想到林下的松菇还不少,走出不远就捡了七八只。 正在低头寻找,突然发现不远处的草丛里有什么东西在反光,走过去一看,竟然是把刀,拿起端详,发现刀把上缠着的布条是干的,这说明这把刀是下雨之后才掉落在这里的。 正拿着刀疑惑打量,一瞥之下发现前面草丛里躺着几个人,壮着胆子走过去一看,竟然全是死人,杂乱的堆叠在一起,足有十余人,根据身上的衣着来看,应该是草莽匪类。 这些人死去的时间并不长,嘴角的血迹还不曾干透。 短暂的观望之后,长生跑回大路,快步离开,行走之时后怕不已,他不知道这些贼人是被什么人给杀掉的,但如果这些贼人没有被人杀掉,他路过这里势必会遭到他们的拦截。 走出百十丈,长生突然想起一事,随即停了下来,沉吟片刻转身又往回走,重新进入丛林仔细打量那些尸体,他不愿翻动尸体,只是围着尸体逐一端详。 这些尸体的身上都没有外伤,所有尸体的死状都是七窍流血,而他们也没有中毒的迹象,这说明他们都是被人用灵气给震死的。 之前自废弃的驿站里见到的那些丐帮弟子也是同样的死状,难道他们都是被同一个人给杀死的? 倘若这两伙人都是被同一个人给杀死的,那就有两种可能,一是有习武之人行走江湖,行侠仗义,遇到恶人贼寇便出手为民除害。 另外一种可能就是此人一直在暗中保护自己,不管是杀掉丐帮弟子还是杀掉这些山贼,都是为了帮他消除威胁。 至于具体是哪种情况,目前还不能确定,该小心还是要小心,该谨慎还是要谨慎。 揣着满心的疑惑又走了几日,偶然之间发现路西草地里有处孤零零的屋子,百姓居住的屋子通常只有三间,但那处屋子至少也有九间,而且屋顶比寻常房屋要高出尺许,外面有院墙,两侧没有厢房。 那处屋子距大路约有两里左右,明显已经废弃了许久,院墙和屋顶 上已经长出了杂草,周围全是齐腰的杂草。 路上没有通往那座破屋的路径,路旁的杂草也没有被踩踏过的痕迹,这说明不管是过往的路人还是逃难的灾民都没有涉足那片区域。 至于众人为什么不去那里避雨过夜,原因也很简单,那座破屋是处废弃的义庄,北方的义庄都是这种样式。 长生行走之时一直在打量着那处义庄,虽然露宿荒野对他来说已是家常便饭,但要住在义庄他还是有些打怵,毕竟义庄都是停放外乡人尸体的地方,如果还在使用中他也不怎么害怕,关键是那座义庄已经废弃了,天知道是什么原因导致它被弃之不用的。 踌躇良久,长生最终还是决定去那义庄待上一天,混元神功的练气法门他已经了然于心,接下来只需按图索骥,顺水推舟就成,没有灵气修为行走江湖不啻于盲人瞎马,危险随时都可能出现,而一旦出现危险,自己一点自保之力都没有。 那处义庄的确瘆人,但也正因为它恐怖阴森,才没人敢往那里去。他练气之时绝不能受到任何的干扰,斟酌权衡,那处义庄是最合适的练气之所。 打定主意,便想往西面去,刚迈出一步,随之又缩了回来,他带着黑公子和母羊,径直走过去一定会在草地中留下明显的踩踏痕迹,得往前走出几里,寻个合适的位置绕进去。 前行两三里之后遇到几棵大树,树下少有杂草,从此进入,西行再往南去,率先来到义庄的后墙。 义庄和庙宇一样,都是没有后窗的,自后面看不到里面的情况,绕到正门,发现破旧的大门依然是锁着的,大门上还贴着一些已经褪色斑驳的符咒。 此时太阳已经偏西,一阵山风吹来,长生打了冷战。 紧张必不可免,但最终长生还是推开了大门,木门年久腐朽,上面的锁环可以直接拔出来。 院子里也长满了杂草,由于有杂草覆盖,看不到院子里都有什么,只能看到院子东面有一只严重腐朽的辘轳,说明那里有口井。 虽然紧张,长生也不是非常害怕,因为黑公子并无异常表现。 将大门重新合拢,长生带着黑公子和母羊走向正屋,正屋的门上也有锁头,却没锁死,只是挂在门鼻上。 来到正屋门口,长生深深呼吸,自脑海里想象各种恐怖瘆人的画面,待得做足了心理准备,这才取下锁头,推开了房门。 待得看清屋里的景象,长生大喜过望,屋子里空荡荡的,既没有棺材也没有尸骨,有的只是一地的灰尘。 推开房门之后,黑公子率先跑了进去,屋子里很是空旷,它进去之后四处撒欢儿,全无半点紧张。 长生走进正屋四处打量,不止看四周,还看屋顶,相传吊死过人的屋子房梁上都会被人砍上刀痕,吊死过几个人就有几道刀痕,还好,房梁上一道刀痕也没有,自屋子里四处行走,也没有毛骨悚然,寒毛直竖的那种感觉。 检查完屋子,长生出门将母羊拴在了屋檐下,绳子尽量放的长一些,令它可以自由吃草,若是阴天下雨,它也能回到自屋檐下避雨。 至于黑公子,也没拴它,只是带着它来到大门口,指着大门口严厉交代,严禁它出门乱跑,黑公子虽然聪明,却终究年幼,太复杂的话它还是听不懂,只能力求简单明了,必要时辅以严厉的语气。 确定黑公子领会了自己的意图,长生这才回到正屋关上了房门。 黑公子自出生开始就没离开过长生,突然被关在门外很不适应,直接拱开房门跑了进来。 见它进来,长生也没有再撵它出去,指定西侧区域,不让它在房间里胡乱走动。 长生盘膝而坐,自脑海里重新回忆梳理种种细节,混元神功与寻常武功心法不同,晋身第一重淡红洞神需要一蹴而就,而不是多次积累。 夜幕降临,长生摒弃杂念,开始吐纳行气 第七十五章 随行保护 寻常内功心法走的多是聚气丹田,然后逐一冲破经络上的各处穴道,最终连点成线的路子,但混元神功不是,虽然通过吐纳得来的灵气也会率先进入丹田气海,却不是自丹田气海聚集积攒,而是自丹田之中略做中转,随后分赴十二正经。 练气的要诀都是以意行气,但初练之人体内无有丝毫灵气,以意行气也就无从谈起,但哪怕呼吸吐纳所得来的灵气微乎其微,也要自心中一遍遍的控制并不存在的灵气游走十二正经。 练气很像挖水渠,寻常内功心法都是召集大量士兵一点一点的向前挖掘,而混元神功则是召到一个士兵就让他兵分两路将全部的水渠挖一遍,可想而知一个士兵怎么可能挖的完那么长的水渠,充其量也就是走了一遍,自地上留下一串脚印。 长生此时的情况犹如自娱自乐,指挥着并不存在的士兵沿着水渠走上一遍,这么说也不恰当,因为呼吸吐纳肯定会聚得灵气,只是前期聚得的灵气少之又少,根本算不上一个士兵,充其量也就是一个蚂蚁。 熟能生巧,随着不懈的坚持,每次呼吸吐纳所得来的灵气逐渐由小蚂蚁变成大蚂蚁,仅是这个过程,就耗去了一个时辰。 练气的感觉很舒服,这种舒服并不是来自于身体,实则盘膝吐纳很是累人,舒服是来自心理上的,尤其是感知到每次呼吸吐纳所聚敛的灵气在一点一点的增多,信心也随之一点一点的建立。 长生虽然确信自己对练气心法的推演是正确的,却并不理解为什么不将灵气积攒起来,待得数量多了,再一起派出去。不过随着内心越来越静,他终于明白了其中缘由,他原本就对创出混元神功的前辈多有钦佩,此时更是对此人佩服的五体投地。 之所以将每次呼吸吐纳所得来的灵气立刻派出去有三个目的,一是尽快养成习惯,十二正经涉及到的大小穴道足有五百多个,运行路线蜿蜒曲折,繁琐异常,每次呼吸吐纳都需要将这十二条路线走上一遍,时间一长,再繁琐的运行路线也能了然于心。 二是在灵气还是小蚂蚁的时候就对其进行分离转化,将游走手足三阳的灵气转化为纯阳灵气,将游走手足三阴的灵气转化为纯阴灵气,转化完成的两股灵气会重回丹田气海,在丹田气海里自行旋转,趁它们还是小蚂蚁的时候就进行推动,如果等到它们长成了大象,那就无法推动了。 最后一点也是最为玄妙的,一次呼吸所得来的灵气直接游走十二正经,待得这条由十二条分支组成的沟渠全部开挖完成,每次呼吸所得来的灵气都会直接游走十二正经,不需意念控制,只要呼吸就会自动练气,每喘一口气都是在练功,哪怕睡着了也在练功。 睡着了便没有了意念的引导和控制,气息会不会岔乱?答案是否定的,不会,原因非常简单,只要晋身洞神,丹田气海里就会有快速旋转的两股灵气,灵气旋转时会产生吸力,呼吸吐纳得来的灵气是没有分出阴阳的,进入丹田气海之后会立刻受到阴阳两股灵气的排斥,受到排斥的灵气会被甩进十二正经,待得两股灵气游走完六阴六阳十二条经络,变成了纯阴和纯阳灵气,丹田气海的两个大部队就会将两个已经变成了自己人的士兵自经络里拉回来,加入自身阵营。 在丹田气海里旋转的两股灵气是自行练功的根本,对十二条经络的运行路线和顺序无比熟悉是自行练功的前提,而从一开始就无数次的重复运行路线,为的就是后期可以无意识的往这十二条路线上走,也就是世人所说的走顺脚了,习惯了,闭着眼睛都知道怎么走。 初次练气,任何人都做不到心无旁骛,长生也不能例外,杂念倒是不多,但喜忧总是有的,他此前对混元神功理解的还是不够透彻,实则混元神功一旦练成,提升速度是非常惊人的,旁人再怎么勤奋刻苦的练功,也不可能不吃不喝,不眠不休,但他却是每时每刻都在练功,只要呼吸就是练气。 忧的是自己对初次练气所需要的时间估算不准,究竟需要多长时间无从推断,但可以确定的是一个对时肯定不够,他此时已经进入练气状态,体内产生了两种截然不同的灵气,这两股灵气都是运动的而非静止的,加上灵气的运行是以呼吸为循环快速进行的,一旦受到惊扰,仓促骤停,势必引起气息岔乱,也就是众人熟知的走火入魔。 练气与滚雪球也有几分相似,最初雪球很小,没有重量,滚动的速度很慢,但随着雪球越滚越大,越来越重,其滚动的速度也会越来越快,速度越快,沾雪越多,重量越大,速度随之再度加快,只要进入良性循环,就会飞流直下,一泻千里。 不过眼下长生还处于小雪球的阶段,实则他手里连个小雪球都没有,只是刚刚感受到了有雪花的存在。 黑公子起身的动静长生能听到,走动的声音 他也听得很是清楚,担心睁眼会分神,他便不敢睁眼。 黑公子起来撒了泡尿又回去接着睡了,黑公子每天晚上都会起夜撒尿,通常是在半夜时分。 不知过了多久,黑公子又起来了,在房间里溜达了一圈儿,轻轻的拱开房门去了院子。 长生虽然闭着眼睛,却能感受到房门打开之后有光亮透了进来,这说明此时天已经亮了。 就在黑公子去了院子不久,忽然有什么东西落进了院子,由于院子里长满了杂草,听得不很清楚,不过可以确定不是人,因为声音很小,说明那东西个头不大。 草丛中随后传来了扑腾的声音,听声音应该是只鸟,扑腾的同时还伴随着痛苦的鸣叫,不过叫过几声之后便没了动静。 长生的记忆力本来就好,一夜之中千万次的记忆重复,早已经将灵气运行的路线烂熟于心,此时他已经不需要做什么了,只需要保持安静,等待沟渠逐渐加深并最终成型。 黑公子进了院子便没有再回屋,而是自院子里到处溜达,它已经开始学着吃草了,不过也只是胡乱的嚼上几口,并不能以草为食。 过了许久,黑公子回屋了,黑公子不喜欢热,它回屋说明太阳已经升起来了。 黑公子腹中饥饿,但它此时已经知道长生没奶,便不来拱他,依旧回到原处趴伏休息。 黑公子回屋没多久,东面突然传来了一声凄厉惨叫。 听到惨叫声,长生心中猛然一凛,那声惨叫无疑是重伤濒死之人发出的,而东面的大路离义庄足有两里,如果惨叫声是在路上发出的,他不可能听的这么清楚,发出惨叫的人离此应该不超过一百丈。 义庄往东的区域全是齐腰高的杂草,寻常路人绝不会涉足,此人出现在义庄附近,很可能是冲着他来的。 就在长生一心多用,急切思虑之际,东面百丈之外再度传来了高声呼喊,“我们不是他的对手,分头跑。” 听得这声呼喊,长生心中五味陈杂,他先前猜的没错,自己之所以一路上有惊无险,是因为有人在暗中保护自己。 此人是谁不得而知,不过此时他不能移动,那人只能留在此处保护他,而他藏身义庄的消息已经泄露,除非那人能将喊话的那个人以及他的同伴尽数杀掉,否则对方一定会请高手前来。 就在长生为此人担心忧虑之时,突然听到屋顶传来了瓦片破碎的声音,寻常飞鸟是踩不碎瓦片的,瓦片破碎说明有人踏上了屋顶。 不等长生反应过来,屋顶上再度传来一声异响,随即便是沉闷的对掌之声。 “哎哟,你是何人,为何阻拦奴家?”嗲气女声自前院的门楼上传来。 “哼。”男子冷哼发自屋顶。 长生原本以为暗中保护自己的是龙虎山的张墨,但那女子不是张墨的声音,而发出冷哼的男子站在屋顶上,无疑是保护他的人。 他随即想到此人会不会是有心悔过的罗顺子,但听其声音,好像也不是。 不过有一点他能确定,那就是保护自己的不止一个人,因为如果只有一个人,这么短的时间来不及自东面百丈之外及时回援。 “咯咯,想要隐藏身份,单是脱去道袍还不够,天雷掌也用不得。”女子笑道。 听得女子言语,长生恍然大悟,天雷掌是龙虎山的武功绝学,原来暗中保护他的是龙虎山的道人。 “既然知道我们是谁,便不要自讨没趣。”屋顶的道人冷声说道。 “咯咯,好生傲气,”女子笑道,“你自信胜得过我么?” “哼。”道人再度冷哼。 由于不曾看到此人样貌,长生便不知道此人多大年纪,不过听其声音,应该年纪不会很大,当在三十出头。 就在此时,屋顶再度传来落脚之声,随即便是低声言语,“师兄,逃了两个。” “咯咯,”女子的声音向东飘去,“奴家乃是出家人,不喜争强斗狠,自往林荫纳凉,且看你们如何庇护他周全” 第七十六章 山雨欲来 长生虽然不得移动,外面几人的说话声他却听的很是清楚,那女子言语之中多有轻浮,又自称出家人,这就说明她是个尼姑,天下尼姑多的是,但花尼姑并不多,此人很有可能与当日自药王墓拦截他们的极乐庵如月尼姑是一丘之貉。 当日拦截他们的共有四伙人,除了极乐庵的如月,还有金鼎山庄的冯不凡,太平客栈的宋宝以及丐帮左护法公孙承威,听那花尼姑的言外之意,用不了多久就会有别派的高手赶过来,是哪门哪派的暂时不得而知,但有一点是肯定的,那就是来人并不忌惮龙虎山。 “师兄,如何是好?”屋顶有人低声说话。 “莫慌,静观其变,”另外一人说道,“你警惕四周,我进去与他说话。” 伴随着轻身落地之声,有人自屋顶跳进了院子,转而快步来到门前,“小兄弟,我叫付东,乃龙虎山罗字辈道人,留在屋顶的是我师弟郑道之,我们二人奉小姐之命暗中护送你。” 报上来历,付东方才推门而入,眼见有人进屋,黑公子立刻站了起来。 “小兄弟,你自昨日入定至今,想必正在练气吐纳,”付东说道,“我们的身份你无需怀疑,当日上清法会我们二人就站在小姐身后,你若睁眼,必能认得我们。” “我不知道你练的是何种内功心法,”付东继续说道,“我也是练气之人,知道你此时无法发声,也不得随意移动,我说,你听,若是我说的对,你便微微皱眉,若是我说的不对,你便不与回应。” 听得付东言语,长生微微皱眉,这是他此时能做的幅度最大的动作了。 见长生有了回应,付东安心不少,问道,“你可是正在修炼内功心法?” 长生皱眉。 “进展顺利,并未走火入魔?”付东再问。 长生皱眉。 “还需多久”想到自己的问题长生无法通过皱眉回答,付东急忙换了个问法,“一个时辰之内便能收功?” 长生无有回应。 “两个时辰?”“三个时辰?”“日落时分?”付东接连发问,长生皆无回应。 “两个对时?”付东又问。 长生终于皱眉。 至此,付东心中有数了,“你安心运功,无需担心,我们自有应对。” 付东言罢,转身欲行,突然想起一事,止步转身,“先前郑道之先行开路,由我尾随殿后,你做了什么我都知道,这马驹你无需担心,我帮你挤奶饲喂。” 付东言罢,转身出门,将郑道之自屋顶召了下来,低声说了几句什么。 由于付东声音很小,长生便没听到他说了什么,待付东说完,郑道之立刻反对,“师兄,我留下。” “你轻功比我好,你去。”付东说道。 “师兄。”郑道之纠结 “路上也不安全,他们很可能会中途拦你,”付东说道,“为了确保能将消息送回去,一定要将剩下的几只信鸽全部放飞。” “来得及吗?”郑道之多有忧虑。 “来得及,”付东说道,“你的那张隐身符还在吗?” “在。”郑道之接话。 “我的这张也给你,两张隐身符能支撑一炷香的时间,”付东说道,“稍后你贴了隐身符往西去,趁符咒失效之前尽量远走,千万不要让那霪尼窥见端倪,不然她便能猜到你要外出求援。” 郑道之知道轻重缓急,亦不磨蹭耽搁,沉声答应,悄然离去。 送走了郑道之,付东这才寻得水缸残片挤了羊奶送进屋里喂给黑公子。 此前一直是长生亲自饲喂,外人送来的奶水黑公子不知道该不该喝,便凑到长生近前想要看他是何反应,长生此时连眼睛都不敢睁,只能努力将呼吸声变的粗重一些,让黑公子知道他还活着。 黑公子可不知道长生在练功,只当他在睡觉,不见他反对,便走回喝那奶水。 付东也没有急于离开,而是走到长生面前和声说道,“小兄弟,你在阁皂山的所作所为我们都亲眼目睹,不止是我,其他同门也对你好生佩服。我们二人受小姐所托暗中保护你,你途中的种种善举我们全都飞鸽传书告知了小姐。” 付东说到此处略做停顿,转而再度说道,“咬伤三木子的僵尸是我和师弟降服的,此事也多亏了你,我们一直跟着你,并不知道三云子和三木子的遭遇,待二人碰到你时三木子已经尸毒攻心,便是我们二人也救他不得,三木子乃是贫道师侄,承蒙搭救,贫道在此郑重谢过,无量天尊。” 长生自然不能回礼谦逊,他此时唯一 能做的就是皱眉。 付东耳目清明,貌似听到了什么,转身走出正屋,反手关上房门,随即便是轻身拔高之声。 随后很长一段时间外面再无声响。 长生此时的心情异常复杂,他很感激张墨派人沿途护送,他此前在阁皂山已经彻底暴露了,所有参加法会的人都知道他长什么样子,而后又救下了黑公子,带着黑公子在身边,更加惹眼,若不是二人暗中保护,他恐怕早就受到居心叵测之人的追杀和拦截了。 除了感激,还有内疚,他不跟张墨回龙虎山有两个原因,一是他不愿再拜别人为师,他当日虽然答应过师父,却也只是答应拜入阁皂山,但他为了给师父讨回公道,将阁皂山彻底得罪了,如此一来人家自然不会要他了。 第二个原因就是他不想再给张墨添麻烦,张墨为了给他作证,搞的阁皂山颜面无存,不但阁皂山众人对她多有意见,甚至还令同宗同脉的阁皂山和龙虎山生出了间隙,他若是再跑到龙虎山去,岂不更给龙虎山拉仇添恨。 他虽然不想给人家添麻烦,但此番又给龙虎山添了天大的麻烦,眼下这里只有付东一人,付东口宣无量天尊说明此人未曾晋身紫气,若是敌人之中有紫气高手,付东怕是凶多吉少。 就在长生忐忑内疚之际,门楼上传来了付东的呼喝之声,“来人止步!” “报上名来,老子不杀无名之辈。”声音是自东南方向的院墙上传来的。 听得此人声音,长生心中一凛,这个声音他虽然并不熟悉,却已经刻在了脑子里,此人就是当日自药王墓威逼师父罗阳子的丐帮左护法公孙承威。 对于公孙承威还活着长生也并不感觉意外,因为他记得很清楚,当晚师父施展五雷大法的时候公孙承威是第一个察觉的,还曾经高喊示警,让另外几人速退躲闪。 “龙虎山,罗东子。”付东一字一句。 “龙虎山的道士怎地没有穿戴道袍?莫不是假冒的吧。”公孙承威冷笑。 “你可以试上一试。”付东丝毫不惧。 付东言罢,公孙承威貌似想要动手,却被随行之人喊住了,“左护法别急着动手,帮主和右护法欧阳传丰用不了多久就会赶来。” “正在赶来此处的可不只有阿猫阿狗,还有猛虎真龙。”付东不屑一顾。 付东此言旨在恐吓,要知道眼下他们正在豫州地界,丐帮的大本营就在豫州,而龙虎山远在赣州,即便得到消息,短时间内也赶不过来。 “尻,”公孙承威骂了一句,转而高声问道,“那群孙子又是打哪儿蹦出来的?” “不知道,眼生的很。”随行之人答道。 “走,过去看看。”公孙承威不想与付东动手,找个借口轻身离开。 公孙承威离开之后,义庄周围再度恢复了平静。 不管是屋里的长生还是站在门楼上的付东都很清楚眼下的平静迟早会被打破,当平静再次被打破的时候,什么结果都有可能出现。 随后很长一段时间再无异动,不过长生也很清楚自己听不到异动不表示外面风平浪静,想抓他的人可不只有丐帮,师父罗阳子带有大量武功秘籍一事已经人尽皆知,师父不在了,那些武功秘籍自然在跟随师父的五位徒弟身上。 除了丐帮,当日有份参与的太平客栈,极乐庵,金鼎山庄都有可能出现,因为罗阳子当日曾经施展五雷大法攻击过他们,他们可以颠倒黑白,以受害者自居,父债子还,向他讨还血债。 长生此时异常纠结,等的时间越长,敌人来的就越多,届时龙虎山的道人赶来,很可能会陷入虎入狼群的境地。 长生虽然闭着眼睛,却能感知到光线的变化,此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应该已是傍晚时分。 他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夜幕降临之后义庄周围出现了大量的脚步声,破旧的院门随即被人破开,轰然倒地。 付东凌空落地,挡在了正屋门前,“我乃龙虎山罗东子,你们想干什么?” “龙虎山的道人为何不穿道服?”喝问之声甚是嘈杂,发声之人至少也有数十。 众人之所以能够众口一词,无疑是先前商议过,要将付东弄真成假,以便于他日龙虎山问责之时能够有所说辞。 “一起上,乱刀砍了,谁也别想独善其身。”有人高声呼喊。 此人喊罢,众人高喊回应,刀剑出鞘的铿锵之声与杂乱的脚步声同时传来。 就在长生亡魂大冒,万念俱灰之际,屋外的喧闹之声突然消失,死寂一片。 短暂的沉默之后,门口传来了付东激动的颤音,“参见天师” 第七十七章 天师庇护 激动的不止门外的付东,长生亦是心跳加速,激动非常,能够被称之为天师的只有一人,那就是历代龙虎山掌教。 激动之余长生亦多有疑惑,因为郑道之是上午离开的,而此时乃是入更时分,按照时间和路程推断,即便龙虎山接到了郑道之的飞鸽传书,也不应该来的如此之快。 正自疑惑,门外传来了说话之声,“免礼,起身。” 长生曾经听过张真人说话,记得他的声音,门外的说话之声正是龙虎山掌教张秉一。 “福生无量天尊,”张秉一和声唱道,“龙虎山张秉一有礼。” 张秉一言罢,门外鸦雀无声。 张秉一又道,“贫道肉身仍在山门,诸位所见乃是贫道的出窍元神,元神虽能显现却不曾携带修为,作不得法,也运不得气,诸位想做什么尽管自便,无需有所顾忌。” 张秉一的这番话解释了自己为何能来的如此迅疾,身为道家上清一脉的世袭天师,他的这番话已经算是非常严厉了,并没有给对手留下颜面。 长生看不到门外众人是何反应,不过张秉一的出现并不在众人的意料之中,他闭着眼睛也能猜到众人此时一定震惊错愕,正在面面相觑。 什么时候都有狂犬吠日之人,张秉一言罢,有人高声呼喊,“我还纳闷儿张天师怎么会包庇这个挖坟小儿,搞了半天竟是妖物幻化冒充,弟兄们,速将准备好的黑狗血端上来,给它来个狗血淋头,张真人妙法通天,道体金身,自然不会惧怕黑狗血,若是淋上之后没了踪影,那便是妖物幻化。” 此人言罢,立刻有数人高声应是,眼见有人辱没师尊,付东气急拔剑,“好个大放厥词的狂徒,竟敢狂言悖逆,辱及天师。” 付东虽然拔剑,却并未冲上去动手,不消说是受到了张秉一的阻止。 听得他们竟然准备了黑狗血,长生好生紧张,他曾经跟随过罗阳子等人一段时间,知道道门的一些事情,黑狗血乃污秽之物,不但可以破除妖法,对于正宗法术也有影响,听对方的言外之意那黑狗血当是现成的,一旦泼洒出来,张秉一的出窍元神怕是会大受损伤。 “既然诸位心意已决,势要闭目自障,贫道亦不拦阻,”张秉一平静说道,“但诸位伤我龙虎山弟子,龙虎山总不会无有回应,贫道年事已高,教中诸事现由犬子张善代劳,善后诸事他自会处置。” 龙虎山执上清宗牛耳,门下自领道人三千,同宗同道更是不计其数,这群江湖中人虽然多是些亡命之徒,却也不敢公然向龙虎山宣战,但就此退走他们也不甘心,一来垂涎那些武功秘籍,二来众目睽睽之下被人吓退,他们丢不起这个人。 此时谁接张秉一的话,就是与龙虎山作对,这个道理谁都懂,故此张秉一说完,谁也不曾出面接话。 “让让,都让让,别洒身上。”有人高喊。 听得此人呼喊,长生知道他们已经端来了黑狗血,留给张秉一说话的时间不多了。 张秉一乃得道之人,焉能不知轻重缓急,但他并不焦急慌乱,声音仍然平和中正,“贫道久居山野,少理俗事,诸位大多面生的紧,不过贫道终究年老,也有些见识,如果贫道不曾看错,这位气宇轩昂的好汉当是丐帮的龙颢天龙帮主吧。” “这几位衣带翩跹,本真率性的大师可是来自极乐庵?” “铁骨折扇好像是金鼎山庄擅长使用的奇门兵器。” “这位手持银算盘,无疑是太平客栈的英雄。” “听闻滇边有座火神山,教众皆穿火纹红衣,诸位可是来自火神山。” “端着黑狗血的那几位脸上皆有毒虫纹身,身形强壮精悍,言语之中多有方言尾音,可是来自南诏马帮?” “五年前贫道曾往天仙观与太清宗的扶风真人叙旧论道,当日曾有俗家弟子回山拜望,那位垂眉低头的英雄貌似就在其中。” “虽说当下世道有些不太平,但朗朗乾坤,清明日月,人世间的事情门外的诸位还是不要插手为好,乱了天道,坏了循环,总是要有人出面的,届时岂不可惜了诸位千百年的道行。” 张秉一此言一出,哗然一片,众人纷纷转头回望,只见门外数人惊慌转身,仓皇西去。 “院外各处的英雄贫道就不一一问候了,看那几位好汉端着狗血颇为劳累,不妨早些泼洒上来吧。”张秉一声音转冷。 人都有侥幸之心,也都有法不制众之心,本以为黑灯瞎火,人数又多,可以趁乱取利,谁曾想张秉一竟然将众人的来处逐一说了出来,张秉一虽然自重身份没有把话说透,但言下之意已经很明显了,今晚谁敢轻举妄动,来日龙虎山 势必登门寻仇。 沉默总会被打破,终于有人高声开腔,“有眼无珠的东西,快将那污秽之物端走。” 呵斥完他人,说话之人随即换了一副和气腔调儿,“原来真是天师法驾莅临,在下太平客栈三楼掌柜宋财,参见老天师。” “福生无量天尊。”张秉一唱诵道号。 “天师在上,且容奏禀,”宋财说道,“龙虎山乃上清法庭,老天师乃在世神仙,太平客栈绝无轻视怠慢之意,只是亡弟之死与那屋里的少年多有干系,故此在下才会闻讯前来,想要寻他问个明白,若是那少年已经拜入龙虎山,便是在下有天大的冤屈也不能不卖龙虎山面子。” 宋财说完,张秉一并未说话,反倒是院子内外多有冷嘲热讽,“马屁精”“滑头”“真不要脸” “哼,”一个公鸭嗓子鄙夷冷哼,“宋掌柜,你这屁股转的倒够快的,先前你可不是这么说的。” “龙帮主,您何出此言哪?”宋财佯装无辜。 “滚一边去,怕了就直说,分明是个王八,还非要装乌龟,”龙颢天好生不耐,“张秉一,别人怕你,我龙颢天可不怕你,里面这小子我们要定了,你最好别管闲事。” 龙颢天言罢,张秉一并未接话,不管众人出于何种目的,院内院外多有喝彩赞扬之声。 想必是有人低声劝了龙颢天什么,龙颢天高声说道,,“操,慎言个屁呀,他闺女在阁皂山怎么不慎言,她怎么说咱的你不知道吗?他们不怕得罪咱们,咱们还怕得罪他么?” 龙颢天言罢,转而冲张秉一说道,“张秉一,外面传闻你已经得道成仙了,我龙颢天不信这套,别说你来的只是个元神,就算你的真身来了,我也不怕你,我倒要看看是你的天雷掌厉害,还是老子的金刚功霸道。” 龙颢天这番话可谓说的豪气冲天,也多有附和之人,不过人数并不多,可能只是丐帮自己在起哄,毕竟他的这番话已经是直接向龙虎山宣战了,他们丐帮人多势众,不怕得罪人,其他门派可没这个实力。 就在此时,外面传来一阵躁动,貌似有人闯进了院子,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之后,门外传来冲张秉一见礼之声,根据声音来看,前来驰援的是道门中人,人数当有十余人,不过他们唱诵的都是无量天尊,说明其中并无紫气高手。 门外有郑道之的声音,此番赶来的这些道人无疑都是他请来的。 眼见丐帮竟然敢冲张秉一无礼,前来支援的道人好生气愤,你来我往,唇枪舌战,不过论骂人道士明显不是丐帮的对手,丐帮都是些市井泼皮,地痞无赖,骂人他们最为拿手,脏话连篇,辱及先祖。 “娘类个脚,别吵吵了,”龙颢天高声说道,“让人家三言两语点了名,一个个都要吓的尿裤裆,不管你们干不干,这事儿老子干了,想入伙的留下,没卵蛋的龟孙儿赶紧滚。” 龙颢天言罢,公孙承威高声接话,“这小子根本就不是龙虎山的道士,龙虎山这么庇护他,为的还不是林东阳挖出来的武功秘籍,我们丐帮只要天蚕神功,其他的一概不要,大伙儿并肩子上,抓了那小子,人人有份儿。” “有了绝世神功,还怕什么龙虎山,蛇狗山。”有人起哄。 丐帮众人的煽动起了作用,众人聒噪呼喊,跃跃欲试。 “稍安勿躁,”宋财提气发声,“我这没卵蛋的马屁精有话要说。” 宋财言罢,众人全部噤声,不是都卖他面子,而是宋财在发声之时用上了灵气,显露了精纯的修为。 “老天师,在下只问一句,那屋里的少年可是您龙虎山的道人,如果那少年已经拜入龙虎山,在下即刻就走,他日再往龙虎山拜山问询,若是那少年不是您的徒子徒孙,那您为他出头就有些师出无名了。”宋财沉声说道。 “管他是不是龙虎山的道士,该打还得打,该抓还得抓。”龙颢天高声插话。 “龙颢天,你能不能不要打断我的话?!”宋财抬高了声调儿。 “操。”龙颢天骂了一句便没了下文。 “老天师,您可是得道真人,万不会谎言相欺。”宋财说道。 长生虽然不知道宋财的样子,却根据此人的言语发现此人心机很重,所说言语紧抓要点,他的确不是龙虎山的弟子,老天师为他出头也的确师出无名。 长生虽然年轻却并不胆小,龙虎山对他百般庇护令他感动非常,但他不愿看到龙虎山为了救他而与这么多门派交恶结仇。 “回宋掌柜问话,此子并非我龙虎山道众。”张秉一说道。 张秉一此言一出,院内院外欢呼一片。 长生缓缓睁眼,龙虎山为他做的已经够多了,是时候勇敢面对,独自承担了。 就在他想要强行起身之际,门外再度传来了张秉一的声音,“但此子心怀赤诚,人品贵重,秉性纯良,悲悯天下,据两 位门人随行暗查,不足两月之中,此子已救千人,活百命,其行甚善,其功甚伟,贫道已经决定于今日今时将其收归山门,其师罗阳子虽有过失,却慧眼识人,教导有方,故贫道特降天师法旨,追授其上清道籍” 第七十八章 铩羽而归 张秉一此言一出,义庄内外哗然一片,谁也没想到张秉一竟会即时收录,此举等同告知众人龙虎山势要庇护长生周全。 众人哗然的原因也各不相同,大部分人是对事发突然的错愕,还有一些人是对张秉一豪气干云的钦佩,另有一些人心存疑惑,想不通张秉一为何破例降下天师法旨,越过阁皂山直接恢复了罗阳子的道籍,要知道罗阳子生前多有挖坟掘墓之举,张秉一此举很可能会折损龙虎山上清法庭的声誉。 最为激动的无疑还是长生,他没想到张秉一会说出这番话,要知道张秉一乃一代宗师,德高望重,似这种泰斗级的人物是不能乱说话的。为了保下他,张秉一不惜与众多江湖门派反目,甚至还赌上了龙虎山的声誉,江湖中人虽然不知道他已经背下了大量武功秘籍,却知道他知晓罗阳子生前所收集的武功秘籍的下落,张秉一执意维护他,势必会落人口实,被心思阴暗之人诟病救他是别有用心,另有所图。 除了激动,长生更多的还是感动,他没想到张秉一对他离开阁皂山之后的所作所为了如指掌,连他救助过多少人都知道,不过仔细想来此事应该不是张秉一授意,而是张墨所为,是张墨让付东和郑道之暗中留意,将他所做的善事逐一记录汇禀,包括他先前在汉城写下的药方救治了多少百姓也进行了大致估算,张墨之所以要这么做,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为了能将他收入龙虎山而进行铺垫。 张墨知道他不愿再拜他人为师,想要让他拜入龙虎山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恢复罗阳子的道籍,而罗阳子已经不在了,再无赎罪可能,想要恢复道籍,只能自他身上着手,详细记下他所做的善事,以此抵偿追授,只有恢复了罗阳子的道籍,他才会感恩戴德,投身上清。 张墨对他有所了解,知道他不愿背叛亡人,也知道他不愿给别人添麻烦,如果不曾追授罗阳子道籍,便是张秉一当众决定收下他,他也不会同意并寻求庇护,宁愿自己独自面对。 龙虎山在接到郑道之所放信鸽之后,张墨肯定和张秉一进行了交谈,在此之前张秉一可能并不知道张墨在暗中关注他,是张墨说出了自己的想法并恳求张秉一出面救他,如若不然,似张秉一这种身份的前辈真人是不会参与江湖纷争的,更不会冒着得罪阁皂山的风险恢复罗阳子的道籍,要知道罗阳子可是阁皂山的道人,阁皂山将其除名之后,张秉一以上清天师的身份越级恢复罗阳子的道籍等同打了阁皂山的脸,老二做出的决定,老大进行纠正,老二脸上肯定挂不住。 再者,师父罗阳子生前所做的一些事情的确是错的,将挖坟掘墓之人恢复道籍,张秉一冒着极大的风险。 虽然知道此事张墨是主因,长生却仍然对张秉一感恩戴德,张秉一冒着这么大风险救他,张墨的恳求是一部分,最主要的原因还是张秉一认可他的人品,认定他以后不会给龙虎山丢脸。 长生从没想到自己有朝一日会对谁感激涕零,此时他却不可自制的热泪滂沱,对张秉一,张墨,乃至整个龙虎山都充满了感激之情,一半为自己,一半为师父。 张秉一说出了这番话,最为气恼的无疑是丐帮众人,龙颢天气急败坏,“老东西,你到底讲不讲江湖规矩?早不收晚不收,我们要抓他,你就收,你这是摆明了要跟我们过不去呀。” “龙颢天,你一个欺师灭祖的少林弃徒也配说什么江湖规矩。”己方有人叫骂。 “不知死活的东西,竟敢辱骂我们帮主!”公孙承威高声呼喝。 “公孙承威,你当年为何被人自玉皇顶撵了下来,可是因为寂寞难耐,夜半时分偷看师娘洗澡?”有道人喝问。 可能是发现张秉一多有不满,说话的道人急忙领罪,“无量天尊,弟子失言了。” “娘类个脚,管你收不收,这小东西我们要定了,”龙颢天高声下令,“一起上,弄死这群牛鼻子。” 龙颢天喊罢,屋外一片刀剑出鞘之声。 就在此时,高处突然传来一声禽鸟唳叫,这禽鸟鸣叫之声悠长响亮,绝非寻常禽鸟所能发出的。 禽鸟唳鸣未止,空中便有声音传来,“福生无量天尊。” 口宣齐全道号,说明来人乃是渡过天劫的紫气道人,长生先前曾经听过张善说话,认得他的声音,来的正是张善。 道人唱诵福生无量天尊多有慈悲威严,但张善的这声唱诵却是只有威严没有慈悲,不消说,他自空中已经听到了龙颢天的叫嚣,已然怒火中烧。 不等张善落地,空中再度传来一声禽鸟鸣叫,随即便是婉约清脆的女声,“福生无量天尊。” 长生闻言心中一凛,是张墨,张墨也来了。 道士跟和尚不一样 ,和尚讲究隐忍,但道士不管那套,至少上清道人不管那套,是人就有喜怒哀乐,张氏兄妹的这声福生无量天尊看似是在齐全礼数,实则是在展示实力,两个紫气高手,足以令众人紧张忌惮。 “天雷掌!”张善吐气发声。 江湖上有个规矩,动手过招之时都要喊出自己所用的武功名称,以此让对方做到心中有数并有所防范,张善的声音发自半空,说明他尚未落地便已经出手。 “金刚掌。”龙颢天怒吼发声。 龙颢天话音未落,外面便传来了震耳欲聋的轰然巨响,随即便是四散冲突的凛冽气浪。 伴随着众人的惊呼闪躲,张善翻身落于门外,恭声开口,“父亲。” “父亲。”张墨也落到了门口。 “嗯,”张秉一和声说道,“你们既然来了,便由你们接手,不是万不得已,不可肆意妄杀。” 冲二人交代过后,张秉一和声说道,“龙虎山无心与诸位为难,天下之事,以和为贵,贫道先行一步,福生无量天尊。” “恭送天师。”己方道人稽首送别。 有人走进了屋子,长生不但熟悉张墨的声音,还熟悉她的气息,张墨的身上有淡淡的兰花香气。 “莫怕,我与你做主。”张墨低声说道。 长生心中激动,冒着岔气走偏的风险缓缓点头,这是张墨第二次对他说‘我与你做主’了,上一次是在阁皂山。 “不要乱动,收心凝神。”张墨言罢,转身离开。 在张墨与他说话的这段时间张善并没有开口,外面显得很是安静,张墨出门之后外面仍然无人说话。 张秉一临走之前的那番话看似是告诫自己的儿女,实则是在警告众人,不是万不得已不可肆意妄杀,言下之意就是他们可以肆意妄杀,毕竟万不得已的尺度并不是死的。 “龙颢天,你还要弄死我们这群牛鼻子吗?”张善冷声问道。 张善虽然以善为名,却并不是迂腐之人,这一点长生早就知道了,因为在阁皂山时张善就曾经当面讥讽过对张墨无礼的罗顺子。 “操。”龙颢天骂了一声。 龙颢天骂过之后便没了下文,张善也没有再理会他,沉声说道,“诸位不要受人蛊惑,早些散去吧,他日江湖再见还是朋友。” 先前张善曾经与龙颢天对过一掌,长生不知道对掌的结果,但外面的众人都看到了,张善可能没赢,但龙颢天肯定没胜,眼见张善肯给自己台阶下,宋财第一个站了出来,“张真人所言甚是,只是一场误会,先前在下就曾向老天师表过态,虽然亡弟之死与那少年多有干系,但只要那少年是龙虎山门人,在下今日便不与他为难,在下先行一步,二位真人自便。” 宋财言罢转身就走,此番外面没人再嘲讽他,不消说,众人都与他同样的心思,而今张善和张墨都来了,龙虎山与其他门派不同,龙虎山是张氏世袭,张氏血亲可以修炼只有张家人才能修炼的高超法术和武功,这二人可不比寻常的紫气高手,谁再垂涎秘籍滞留不去,谁就是自讨没趣。 有人做第一,就有人做第二,随后又有几人硬着头皮上前说几句场面话,然后尴尬退去。 大部分人都是悄然退走,并不与张氏兄妹打招呼。 “龙颢天,你是走是留?”张善沉声问道。 “操,你当老子怕你不成。”龙颢天色厉内荏。 “你若不走,便与我对战一场,既分胜负,亦见生死。”张善冷声说道。 “操。” “走吧,丢脸总好过丢命” 第七十九章 道号三生 张善的这句话讥讽之意颇为浓重,当着丐帮众人的面,龙颢天的面子如何挂得住,勃然大怒,气冲斗牛,“好,老子今天便与你一决” 不等龙颢天说完,公孙承威便急忙打断了他的话,“帮主,他们远道而来,便是你打赢了他也胜之不武,咱们另挑个时间,我们随你一同前往龙虎山。” “扯什么鳖犊子呢,他们骑着鸟儿来到的,又不是跑来的,”龙颢天是真的怒了,“不成,今天若不与他分个高下,丐帮的面子算是丢尽了,稍后你们冲进去杀了那小子,咱们得不到的东西也不能让他们抢了去。” “帮主息怒,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丐帮弟子遍布天下,这面子咱们迟早能找回来。”开口之人当是右护法欧阳传丰。 “是啊帮主,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公孙承威说道,“他们法术再高,总不能将龙虎山搬到别处去,都说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他们算是被咱们惦记上了,以后别指望有好日子过了。” 二人的劝说起了作用,龙颢天压住了火,“行,今天这鳖气老子先咽了,但这事儿没完,不带人把你们龙虎山给掀了,老子誓不为人。” 听龙颢天这般说,左右护法如释重负,张善先前故意讥讽,目的已经很清楚了,就是逼龙颢天出手,以达到张秉一所说的‘万不得已’,人家都动了杀机,龙颢天竟然还硬着头皮往上冲,这不是找死吗。 随即便是众人退走的声音,龙颢天吃了瘪,窝火憋气,骂骂咧咧,“老二说得对,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龙虎山算是被咱们惦记上了,赤脚的不怕穿鞋的,他们等着倒嘶,不对呀,老二,你这话说的有毛病啊” 丐帮是最后撤走的,丐帮众人走后,赶来驰援的上清道人开始与张善张墨见礼说话,上清宗并不只有龙虎山,阁皂山,茅山这三大教派,还有许多小的门派分散在全国各处,此番前来驰援的道人就是隶属于上清宗的小门派,似张善张墨这种人物他们平日里是见不到的,此番有缘相见,自然要趁机结交。 送走了前来驰援的道人,门外只剩下了张氏兄妹和付东,郑道之四人。付东和郑道之跟张氏兄妹是一辈的,比张善年纪小,比张墨年纪大。 在来时的路上张墨应该已经将整件事情的前因后果告知了张善,张善与张秉一的脾气不太一样,虽然已经年逾不惑,却热血未冷,颇为豪爽,进屋冲长生说道,“小兄弟,你的事情舍妹都告诉我了,像你这种有情有义的年轻人我也很是欣赏,家父先前所说的话你想必也听到了,若是没有异议,就不要四处漂泊了,随我们回龙虎山吧。” 张善言罢,付东自一旁说道,“住持已经发话了,你若愿意便皱下眉头。” 长生此时仍在行气,不得移动,只能皱眉回应。 得到了长生肯定的回应,张善如释重负,他虽然不了解长生,却了解人性,似千里独行,不负所托以及顾念恩情,不愿改拜他人为师这些事情只有执着的人才能做的出来,但执着的人也很容易有固执的毛病,他很担心长生自以为是,不通情理,见长生通情达理,没有推辞,他才彻底放心,若是长生到这时候还不愿意拜入上清,那龙虎山众人先前的所作所为就是如假包换的拿热脸贴人家冷屁股。 “孺子可教,甚好,甚好,”张善欣慰点头,转而冲张墨等人说道,“他眼下正在练气,咱们就不要打扰他了,去外面等。” 张善说着走了出去,张墨等人也跟随而出。 “大哥,你先回去吧,我和两位师兄留在这里。”张墨说道。 张善说道,“不行,我不能走,丐帮这群杂碎什么事情都干的出来,若是在我离开之后去而复返,你们如何应对?” “没事的,我能应付。”张墨说道。 “你还真应付不了,”张善说道,“那龙颢天乃洞渊修为,紫色灵气,练的又是刚猛的佛门金刚掌,连我都没把握胜他,不知你看出来没有,我先前那一掌也只是与他打了个平手。” 四人同辈,说话便随意,郑道之接口说道,“住持过谦了,依我看那龙颢天有勇无谋,心智也算不得上乘,绝不是小姐的对手。” “她已经上天了,你们就别捧她了,”张善正色说道,“龙颢天若是精于人情世故,也不足为惧,但此人心思简单,又是童子身练功,日后必是劲敌。” “我怎么就上天了?”张墨不悦。 “你说什么就是什么,你说怎么做就得怎么做” 见势不妙,郑道之急忙插言打岔儿,“身为丐帮帮主,龙颢天竟然还是童子之身?”。 “是的,自他的灵气之中可以感知出来,”张善说道,“此人 本是少林寺的和尚,练的是正宗的佛门武学,不容小觑。” 几人说话的同时走出了院子,离开院子,再说的什么长生就听不到了。 长生此时仍然沉浸在巨大的喜悦和无比的感动中,心情久久不能平息,不过他也知道练气之时分神不利,便强行克制,收敛心神,专心练气。 他此时已经能够清晰的感觉到丹田气海有两股微弱气旋,什么时候这两股气旋可以固化定性并自行旋转就算大功告成,确切的说是小功告成,因为得的是洞神修为,淡红灵气。 不对,还是应该算是大功告成,因为一旦晋身洞神修为,两股灵气就可以在丹田气海自行旋转,随着呼吸吐纳聚气,如果将运功疗伤和运功排毒排除在外,这一辈子可能只需要练这一次气。 他先前估算无误,两个对时之后,无惊无险,顺利晋身洞神修为。 长生能够真切的感受到自身的变化,却只能意会不能言表,这种感觉就像是一个一贫如洗的人突然有了银钱,虽然银钱并不多,却能带来很大的底气,有钱了,不再是一无所有,至于这些钱能做什么,目前还不得而知,因为他生平头一次有钱。 确定不以意念引导,体内两股灵气也可以自行旋转,长生这才缓慢的睁开了眼睛,看东西的感觉有些怪,他知道此时是傍晚时分,也知道天是黑的,但他却能看清周围的事物。 此前他一直以为练气之人在夜里看东西跟白天一样,到得这时方才知道不一样,光线还是有明暗变化的。 张善等人不在房中,也不在院子里,长生收功睁眼之后也没有急于呼喊召唤,而是急切起身跑向墙角,他憋坏了。 本想撒完尿再跟张善等人相见,谁曾想黑公子坏事了,见他静坐良久终于起身,黑公子好生兴奋,撒欢嘶叫,在他身边乱蹦乱跳。 听到黑公子嘶叫,守在院外的众人急忙进来察看,想到众人进来正好看到自己在解手的尴尬,长生急中生智,反手拍了黑公子一巴掌,“我在撒尿,别乱叫。” 这话看似是说给黑公子听的,实则却是提醒门外众人,听他这般说,众人果然暂时止步。 长生解完手,急忙快步而出,冲张善等人行礼道谢,感觉一同道谢有欠真诚,便逐个行礼,挨个道谢,不管是张善还是张墨,亦或是固守待援的付东以及奔波求援的郑道之,他都欠人家人情。 张善地位最高,最先说话,“好了,别谢了,我们都是受人差遣的。” “大哥,你这话说的好没道理,”张墨笑道,“你得感谢我,似长生这般人品,这等悟性,入门之后定能大放异彩,光耀门庭,我帮你收了一个这么好的门人,你得感谢我。” 张秉一早年得子,晚年得女,张善比张墨大了二十几岁,对于这个小妹妹张善是疼爱有加,也不与她较真,无奈摇头之后冲长生说道,“既然入了道门,便要有礼法称呼,罗阳子与我们同辈,你是他的弟子,便是三字后辈,你本名长生,道号便为三生” 第八十章 调头南下 得赐道号,长生激动非常,急忙冲张善拱手道谢,“多谢住持师伯。” 长生称呼倒是对了,但行的却是俗人礼节,张墨见状微笑伸手,教导纠正,“乾道左手在外,右手握左手拇指,合阴阳环抱。” 张墨倒是大气爽朗,长生却好生发窘,面红耳赤,长这么大他还没碰过年轻女子的手。 张善抬头看天,“好了,耽搁时间不短了,早些动身返程。” 见长生转身回望,张墨猜到他心中所想,“你想带走马驹和山羊?” 长生好生为难,他自然不会扔下黑公子,那只山羊也跟了他多日,他也不想抛下,但他已经给人家添了不少麻烦,不能只为自己考虑,还得想到人家的难处。 “不是难事,”张墨转头看向张善,“大哥,你那只白鹤带上马驹,我这只载了三生和山羊。” 张善笑过之后点头同意。 “我先定住它们。”张墨伸出左手平掌胸前,右手食指正对左掌隔空虚画,画完之后朝着那山羊的后背轻轻拍了一掌。 那山羊中掌之后瞬时浑身僵直,一动不动。 张墨随即又冲着黑公子的脖颈来了一掌,谁曾想黑公子中掌之后并未似那山羊一般僵立不动,而是疑惑歪头,斜视张墨。 眼见法术未曾起效,张墨重新对掌画符,画完之后又对着黑公子的脑门来了一掌。 但这一掌仍未定住黑公子,反倒引起了它的反感,龇牙咧嘴想要咬人。 张墨好生疑惑,看了看自己的左掌,又看了看黑公子,“怎么定它不住?” 眼见张墨作法无效,张善上前如法炮制,担心黑公子无礼,长生便抱住了它,一掌过后黑公子倒是不曾咬人,但张善也没定住它。 张善见状亦是大惑不解,皱眉过后改画右掌,以右掌轻拍,依然无效,黑公子仍在摇头晃脑。 见此情形,一旁的付东出言说道,“住持师兄,这匹马驹在娘胎里便感染了尸毒,想必是尸毒未清,阴阳不分,故此阴符阳符都定它不住。” 听得付东言语,张善恍然大悟。 定身符对黑公子不起作用,那就只能委屈它了,长生割破一件衣服充当绳索,四个蹄子一起捆了,担心它挣扎乱咬,伤了人家的飞禽坐骑,只能将它的嘴也给捆上了。 准备妥当,张善发出一声呼哨,呼哨响起不久,一只巨大的白鹤自西面夜空之中疾飞而至。 长生何曾见过如此巨大的白鹤,寻常白鹤翼展不过两尺,重不过十斤,而这只白鹤翼展足有两丈,体重当有数百斤。 待得巨鹤飞近,张善延出灵气将正躺在地上嗯嗯啊啊的黑公子抛向半空,“带上它。” 听得张善言语,巨鹤探爪俯冲,凌空抓住了黑公子。 张善随即提气拔高,落到了巨鹤背上,巨鹤引颈发力,振翅飞高。 待巨鹤载着张善飞走,张墨也发出了一声呼哨,草夼西面可能有水源湖泊,两只巨鹤都在西面休息,听得主人召唤,另外一只巨鹤也自西面飞了过来。 张墨如法炮制,将那山羊抛向半空,待巨鹤抓住了山羊,便伸手托住长生,带着他高高跃起,落到了白鹤的背上。 突然离地数丈,长生免不得害怕紧张,下意识的抓住了张墨的胳膊。 张墨扶着长生坐下,转而低头发声,“两位师兄,路上多加小心。” 待付东和郑道之出言回应,张墨这才驱策巨鹤往南飞去。 到得这时长生方才回过神来,眼见自己抓着张墨的胳膊,忙不迭的松开了手,但身在高空,没什么抓握令他好生心慌,时刻担心自己会掉下去。 张墨察觉到了长生的紧张,便紧紧地揽住了他的胳膊,“有我在,无需紧张。” “多谢师叔。”长生急忙道谢。 “不必客气。”张墨笑道。 那巨鹤虽然飞的很快,却异常平稳,长生逐渐适应,不再战战兢兢,到得这时他方才发现张墨一直在看他,脸上还带着得意的笑。 长生略显尴尬的冲张墨笑了笑,不过张墨并未回应,只是看着他笑。 看着他笑和对他笑并不一样,张墨笑的时候并没有看他的眼睛,而是上下打量着他。 长生被她看的发窘,红脸问道,“师叔,您看我做什么?” “你到底还是没能跑掉,”张墨笑道,“最终还是入了我们龙虎山。” 长生硬着头皮说道,“实则先前我也不是不想跟您回去,我是怕给您添麻烦,不过现在我还是给你们添了很大的麻烦。” “只要能把你收进龙虎山,再大的麻烦我们也不怕。”张墨说道。 “师叔,我不太明白,您为什么非要收下我?”长生问道。 “因为我看好你,”张墨说道,“实话也不瞒你,不止我看好你,我爹和我大哥也看好你,所有前往阁皂山参加上清法会的人都看好你。” “为什么?”长生受宠若惊。 张墨收起笑容,正色说道,“因为你是个好人,我们都敬重你的人品,我本来就非常欣赏你,你离开阁皂山之后的所作所为让我更加欣赏你,你应该知道你师父生前都做过什么,你也应该清楚我爹恢复他的道籍顶着多大的压力,如果我爹不欣赏你,我是请不动他的。还有我大哥,他的脾气很倔,他不看好的事情是绝不会去做的。” 长生这些年一直在受别人的白眼儿,何曾受过如此夸奖,心中惶恐,急忙说道,“其实我也没做什么,你们别把我看的这么好,您这么说,我以后都不知道该怎么做了。” “哈哈,”张墨开心笑道,“以后不准妄自菲薄,你不但重情重义还有勇有谋,似你这种人是可遇不可求的,他日龙虎山势必因你而大放异彩。” 长生被张墨夸的窘迫尴尬,也不知道应该如何回话。 张墨脸上一直带着笑,丝毫不掩饰自己的欢喜,长生是难得的良才璞玉,不管哪个门派得了他都是门派之幸,不管耗去多少心血来栽培都是值得的,因为他是一个连死人都不辜负的好人。 长生隐约能够理解张墨的心情,虽然张墨轻描淡写并不居功,但他却知道整件事情都是张墨在暗中推动的,起初张墨可能只是想派人暗中保护他,但是在发现他沿途一直在力所能及的行善助人时,张墨便将他所做的事情记录汇总,作为说服张秉一恢复罗阳子道籍的理由,因为张墨很清楚他绝不会再拜他人为师,想要让他加入龙虎山,只有利用张秉一统领上清的天师身份恢复罗阳子道籍这一个办法。 费心费力的做成了一件看似无法完成的事情,张墨高兴也在情理之中。 “师叔,我有个问题。”长生说道。 “你说。”张墨说道。 “你们会算命吗?”长生问道。 “算命?”张墨不解。 长生尴尬一笑,他发自内心的感激龙虎山众人,但有件事情他还是想要确认,那就是龙虎山众人之所以不惜代价的帮助他,究竟是因为他的所作所为获得了众人的认可,还是龙虎山众人通过什么方法发现他天赋异禀,异于常人。 “推演命理乃是旁门杂学,登不得大雅之堂,”张墨说道,“须知天道是不得预测的,测不准误导他人,测准了泄露天机,即便你测准了,天道也可能因为你测准了而加以修正,此为歧途,你千万不要涉足此道。” “嗯,我记住了。”长生点头说道,他感觉自己这个问题问的有点多余了,原因也很简单,张墨等人并不知道他离开阁皂山之后会做什么,不知道他会做什么也就无法左右事情的发展,故此这第二种可能是说不通的,龙虎山众人全力庇护,只是因为认可他的品行。 “对了,有件事情问你,江湖上传闻罗阳子自各处古墓中寻得了大量武功秘籍,此事是否属实?”张墨问道。 “是真的。”长生点头。 “那些武功秘籍你们如何处置了?”张墨又问。 “我们背诵下来了,原本也都焚毁了,”长生说道,“师父生前曾经说过,这些武功秘籍大部分都是无主之物,日后寻到品行端正之人可以传给他们。有些秘籍所属的门派一直延续至今,我们在合适的时候可以前去探访,如果他们是好人,就将秘籍还给他们,如果是坏人,那就将秘籍传给别人。” 长生言罢,张墨缓缓点头。 长生又道,“那些武功秘籍我们几个每人练了一种,我师父到死都没练那些武功,他虽然将那些秘籍带了出来却没想据为己有,只是不想那些武功失传。” “罗阳子不是个坏人,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给葛苡珺续命,”张墨说道,“他可能不是个好道士,但他是个好男人。” 见张墨给与了罗阳子中肯的评价,长生好生欣慰,出言问道,“师叔,葛苡珺是不是阁皂山掌教的女儿?” “是。”张墨点头。 “她到底得了什么病,阁皂山那么厉害,就没别的办法能救她吗?”长生问道。 “好像是九阴绝脉,”张墨说道,“葛淳早年练气伤了经脉,故此葛苡珺出生时就带有很严重的胎病,二十岁以前都是葛淳以灵气帮她续命的。” “哦。”长生了然。 张墨叹了口气,没有再说什么。 “师叔,你知不知道罗顺子怎么样了?”长生问道。 张墨摇了摇头。 “阁皂山众人想必恨死我了。”长生说道。 “恨你的人肯定有,不过葛淳和葛苡珺应该不会恨你。”张墨说道。 “为什么?”长生问道。 “因为你说了真话,让他们知道了真相,真话永远都是正确的答案” 第八十一章 进山入道 见长生貌似不是非常理解,张墨又解释道,“真相往往很难令人接受,但真相再怎么残忍也好过被人欺骗,你让他们知晓了真相,他们就会重新审视罗阳子的所作所为,但罗阳子已经不在了,他们爱屋及乌,自然希望对你有所补偿,家父也正是想到了这一点,所以才敢恢复罗阳子的道籍,葛淳想必不会因此与家父翻脸。” 听张墨这般说,长生心中压力略减,他最担心的就是龙虎山因为他与阁皂山反目成仇。 巨鹤振翅破空,快捷异常,半个时辰不到便到得汉城上空,长生之所以能够认得下面的城池是因为秦校尉的宅子西面有处水塘,而他先前曾在水塘边钓过鱼,认得水塘的形状。 惊叹巨鹤速度之快,长生好奇发问,“师叔,您和住持师伯的仙鹤是自哪里得来的?” “这两只白鹤是初代天师驯化的,”张墨说道,“一直栖息于龙虎山,陪侍历代天师已经近千年,似这种可以载人的灵禽当下早已经绝迹,放眼九州四海,不会再有第三只。” “哦。”长生点头。 短暂的沉默之后,张墨出言说道,“你默记下来的那些武功秘籍不要告知任何人,也不用告诉我们,龙虎山自有练气心法,不需借鉴别派的武功心法,他日你功成下山,再设法处理那些武功秘籍。” “好。”长生再度点头。 随后张墨又询问了长生的籍贯出身和过往经历,长生的经历很简单,儿时一直在登州的偏远山村,遇到罗阳子等人之后方才离开了那里。 当日自阁皂山下张墨曾经问过长生跟了罗阳子多久,不到一个月的时间按理说不应该有很深厚的感情。 心中存疑便询问详细经过,至此方才找到了长生对罗阳子忠诚的根源,那就是罗阳子等人的出现,阻止了乡民打死并分食那头油尽灯枯的老黄牛。 张墨对长生的印象本就非常好,此番发现他不但对亡人重情重义,甚至连一头牲畜都不肯辜负,心生感触,对他的欣赏又加重了几分。 此时夜幕早已降临,见长生仍然不时向下探望,张墨知道他可以夜间视物,便出言问道,“付东和郑道之传回的消息里并未提及你曾打坐练气,你如何会有灵气修为?” “我只练了这一次。”长生说道。 一次练气便能拥有灵气修为是有违常理的,张墨心中存疑便抬手自其肩膀上拍了拍,在阁皂山的时候她曾以天雷掌轻拍长生,那时她便发现长生没有任何修为,此番再试,长生体内竟然产生了明显的回震,灵气一动,气色随之显现,淡红气色,确是洞神修为。 “你修炼的是什么武功?”张墨疑惑的看着自己的手掌,长生体内反震而回的灵气之中竟然带有炙热温度,虽不足以伤人,却甚是烫手。 “混元神功。”长生如实相告。 “混元神功?”张墨自语重复,“我好像在哪儿听说过,这应该是一种已经失传已久的练气心法。” “我听他们说混元神功是广成真人所创。”长生说道。 “你所说的他们是指谁?”张墨追问。 张墨问,长生就答,他对张墨和对罗阳子的心境是一样的,二人都曾经在他困难的时候帮助过自己。 二人闲聊交谈,不知不觉已是三更时分,巨鹤开始敛翅下降。 张墨低头看了一眼,“到了。” 长生此时已经能够夜间视物,探头下望,只见下方是绵延东西的巍峨高山,主峰建有大大小小的道观十余处,还有大量分散在山中各处的别院木屋,山脚下亦有一处占地数百亩的大型宫观,宫观的东侧是一处不小的镇子,横竖街道十几条,各种房舍数百间。 山脚下的宫观和镇子的正南方是一条由西向东流淌的河流,河水潺潺,月光之下波光粼粼。 巨鹤并没有飞往山中,而是飞向了山脚下的那处宫观,宫观前面有处青石铺就的广场,虽是三更时分,广场上却聚集了不少道人。 到得广场上空,张墨托着长生飘身落地,转而命那巨鹤抛下山羊。 张墨延出灵气接住山羊,虚画符咒,解了定身符。 此时广场上的众人已经围了上来,迎接张墨只是他们的借口,有人知道他在阁皂山的所作所为,也知道掌教和住持亲自出马前去救他,消息传开之后,众人都想看看他长什么样子。 众人穿的都是道袍,长生也不知道他们都是何辈分,只能牵着山羊冲众人稽首行礼,他也不知道应该怎么称呼人家,只能强忍尴尬微笑对人。 参加过上清法会的龙虎山道人都认识他,不过都没跟他说话,也不算熟人,但三木子和三云子 跟他打过交道,二人也在人群之中,见他来到,急忙上前与他道谢说话,转而又冲众人讲说他的医术如何神奇,下药配方如何信手拈来。 黑公子被拴在广场西北的石栏上,原本已经老实了,见长生来到,急忙蹦跳嘶叫,它的嘴巴被长生捆住了,可能是担心它会咬人,来到之后也没人敢给它松开,叫不出声,只能乱蹦。 长生见状急忙冲众人告罪,快步走过去将它嘴上的布条解开,尽管知道它不会乱跑,脖子上的绳索却不曾解开,左手牵羊,右手牵它。 先前是长生亲手捆的它,黑公子被巨鹤抓着自天上飞了半宿,受惊不小,气恼非常,重获自由之后不停的用头去撞长生,以此宣泄心中不满。 黑公子自然不会全力冲撞,长生也不闪躲,一边抚摸一边好言安抚,黑公子这才停止冲撞,但余怒未消,摇头晃脑的打着响嚏。 长生知道众人对他心存好奇,但好奇归好奇,众人对他的欢迎也是发自真心,这令长生既高兴又惶恐。 张善早一步回来,已经交代下去,给长生安排了住处,与众人见面过后,便有人夹着铺盖前方引路,带着长生前往住处。 张墨与长生走在一起,行走的同时向他介绍龙虎山的情况,龙虎山现有道士三千多人,这些道士住的比较分散,大部分住在山下的道观里,一些高功法师住在山上别院,还有一些住在东面的镇子上,上清道士都是可以结婚的,东面的那处镇子多是道士的家眷和亲人。 山脚下的那处道观就是天师府,山腰的那处大殿就是三清殿,山顶的道观是天师清修的无极观。 张善给长生安排的住处位于山的西面,在山半腰,足足走了一炷香的工夫方才赶到,这是一处破旧的小院落,没有房子,院子套住的是个山洞,洞里有木床和桌椅板凳等简单的生活器物。 放下铺盖之后引路的道士先行离开,张墨一边帮长生整理被褥一边出言说道,“初代天师的坐骑是一只老虎,这处山洞原本就是那只老虎的住处,后来立墙安门改为住人,老虎昼伏夜出,不喜朝阳,故此选了西山栖息,大哥将你安排在这里颇为合适,此处虽然偏远,自无极观却可以清楚的看到这里,倘若有人试图暗算你,他们也能及时发现,再者,你辈分太低,住的太好难免惹人非议,住在这里,便不会有人议论腹诽。” 长生此时正在院子里寻找拴羊的地方,听得张墨言语,急忙出言说道,“师叔,我初来乍到,离群索居好像不太好,我还是与同辈门人住在一起比较妥当。” “那倒不必,”张墨说道,“你就住在这里,平日里与他们同食同修也就是了。” 长生拴好了山羊,又解下了黑公子脖子上的绳索,眼见院子西南角有处水井,便走过去摇动辘轳汲水饮羊。 张墨走出山洞,“时候不早了,你早些休息,天亮之后我再过来。” 长生点头应是,送张墨出门,目送她往东去了。 送走张墨,长生回到院子,这里许久没人住过了,院子里长有一些杂草,山洞各处也落了些灰尘,清理打扫过后又挤奶喂了黑公子,这才关上房门,躺卧在床。 多日的漂泊他已经习惯了居无定所,突然安定下来反倒有些不适应,龙虎山有这么多道士,以后他要跟很多人打交道,这让他有些打怵,因为从小到大大部分时间他都是独自一人,不太习惯与别人打交道。 再者,他也不知道道士每天都干什么,不过有一点是肯定的,那就是做了道士就不能再像以前那样想去哪儿就去哪儿了,也不能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了,必然会多了门规的约束,这也让他颇为忐忑。 黑公子就趴伏在他的床前,看到黑公子,长生又多了愁恼,按照道门礼仪道士是不能骑马的,哪怕将黑公子养大,以后也不能骑乘。 越想越感觉多了约束,别人当道士都是为了练武功学法术,而自己当道士只是因为答应过师父罗阳子,他实在想不通师父为什么非要逼着自己当道士,不过老天师已经追授了师父道籍,自己欠了好大的人情,不管怎样这道士都得当下去了 第八十二章 来之安之 此时已近四更,但长生心事重重,睡意全无,一直躺在床上辗转反侧。 他没有朋友,没有家人,这么多年都是自己一个人过的,来到这里之后他不知道应该用什么样的态度跟同门相处,也不知道应该如何跟长辈相处。 夏天天亮的早,五更时分天就亮了,长生一夜未眠却并不感觉困乏,干脆不睡了,翻身下地,找了扫帚和抹布打扫清洁。 扫完擦完又开始洗衣服,就在此时远处传来了脚步声,与脚步声一同传来的还有说话的声音,根据脚步声和说话声判断应该有七个人,其中有三云子和三木子的声音。 不等众人来到,长生便起身打开了院门,他果然没有听错,自东面走过来的果然是七个人,除了三云子和三木子,还有另外五个年轻的道人。 三云子等人都拿着东西,其中有叠的整整齐齐的道袍和道鞋,还有一些生活必需品,三云子自己则拎着一个食盒。 有了灵气修为,长生感觉自身最大的变化就是感官变的异常敏锐,看的更远,听的更清楚,还有就是特别有精神,即便一夜不眠也不感觉困倦。 不多时,三云子等人来到,见长生站在门口,众人急忙上前热情的与他打招呼,众人的年纪都比他大,最小的也有十七八岁,这些人应该都是三字辈的弟子,论辈分都是他的师兄。 三云子给长生带来了早饭,将饭食摆在桌上招呼他吃饭,余下众人放下东西就开始帮忙收拾,眼见窗明几净,也没什么需要收拾的就帮他洗衣服。 长生何曾享受过这般优待,好生惶恐,急忙跑出去阻止,众人推搡着给他赶回了山洞,一起动手帮他把衣服洗了。 早饭是粟米粥和咸菜,除此之外还有一大包煮熟的鸡蛋,便是没有三十也有二十多个,长生并不知道龙虎山的道士早上都吃什么,却知道这些鸡蛋很可能是师兄们让给他的。 一碗米粥只吃了一半,众人就围坐在他周围开始七嘴八舌的说话,自我介绍当然少不了,除此之外就是对其大加夸赞,他在阁皂山的所作所为众人都听说了,对其飞蛾扑火的勇敢和无畏众人佩服的五体投地,除此之外就是好奇探究,问他跟着罗阳子进过多少古墓,古墓里都有什么有趣的东西。 众人你问一句,我问一句,长生只长了一张嘴,逐一回答应接不暇,饭碗倒是一直端在手里,却再也腾不出嘴来吃饭。 不过很快长生就扭转了这种疲于应付的局面,他初来乍到,什么都不懂,便趁机向众人请教,最先请教的是辈分的问题,据三云子等人所说,龙虎山年轻一代都是三字辈分,其上是罗字辈,再上就是大字辈,大字辈上面是鼎字辈,不过鼎字辈的前辈龙虎山现在已经没有了,现存辈分最高的就是掌教张真人的大字辈,除了张真人本人,他还有四个大字辈的师弟。 罗字辈现在是龙虎山的中流砥柱,有五百多人,三字辈属于年轻一代,有两千多人,除此之外还有一些只皈依没传度的道童。 由于天师都是世袭的,故此张家血亲是不需要道号的,法印上刻的直接是他们的名字。 道家的辈分是异常森严的,每一辈都是二十四年,在前二十四年入道的就是罗字辈,接下来二十四年内入道的就是三字辈。 师兄弟的排位也不是以长幼来排的,而是根据入道的先后,皈依不算数,只有传度了才是道士,确切的说师兄弟的排位是以传度的先后来决定的,有些人很小就传度了,所以是师兄师姐,而有些人可能四五十岁才入道,那也只能是师弟。 长生的第二个问题是道士每天都做什么。 长生问出了问题,众人立刻予以解答,道士每天必须要做的就是早课和晚课,也就是众人聚在一起念经,有时候前辈高功也会在早课和晚课时给众人释讲经文。 除了早课晚课,道士上午一般习武练功,下午通常学习法术,晚课过后就自由了,可以打坐练气,也可以静思冥想,实在坐不住也可以在附近散散步,但不能离开龙虎山方圆十里。 但众人所说的也只是“通常”和“一般”,道士的生活也并不是千篇一律,一成不变的,道士也是人,也是要吃饭的,龙虎山周围有大量田地,都是道士自己在耕种,除此之外道士授箓之后还可以下山游历,降妖除魔,行侠仗义。 听得众人讲说,长生不再担心忐忑,看来当道士也不是全无自由。 就在长生想要进一步追问道士日常细节时,张墨来了,眼见张墨到来,三云子等人急忙起身冲其见礼,转而借故离去。 “怎么样,昨晚睡的好吗?”张墨四顾打量。 长生本想说还行,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我没 睡着。” “习惯都是慢慢养成的,你能习惯四处漂泊,也能逐渐习惯这里的生活。”张墨说道。 长生点头过后出言说道,“师叔,你能不能带我去见见掌教和住持,我想与他们道谢。” “我大哥那里就不用去了,你换好衣服,我带你去见我父亲。”张墨转身向门外走去。 待张墨离开,长生换上了三云子等人送来的道袍,穿上鞋子,戴上了道冠。 衣服鞋帽倒是合身,但长生穿上之后却始终感觉有些别扭,虽然之前他也穿过三云子的道袍,那也只是事急从权,但此时身上这套道袍却是自己的,他一时之间还无法适应自己的道士身份。 张墨一直在门外等候,待长生出门,这才带着他往东走去。 行走之时张墨不时止步指点,与他介绍山中各处的宫观,这些宫观建造于不同的朝代,用途也不尽相同,有些是祭祀之用,有些用来收纳储存经文典籍,有些是存放各种法器的,还有用以封存阴魂鬼魅的,武功并不是龙虎山道士的强项,他们擅长的是画符作法,符咒法术并不只对妖邪鬼魅有效,也可以用在活人身上。 途中张墨遇到了一名负责经文典籍的道人,便喊住此人命其将道人需要研读背诵的经文送一套到长生的住处,诵经是道人的必修课,很多经文在做醮施法时都会用到。 二人去到无极观的时候张秉一正在闭门冥想,张墨上前敲门,说明来意,但屋内并无回应。 等了片刻,张墨冲长生使了个眼色,长生会意,走到门外稽首行礼,郑重道谢,感谢张秉一先前亲自出山,救助庇护。 长生言罢,屋内终于传出了张秉一的声音,“既来之,则安之。” 长生闻言急忙躬身接话,“谨遵掌教教诲。” 再等片刻,不见张秉一说话,张墨冲长生招了招手,带着他离开了无极观。 虽然张墨认为长生没必要再去冲张善道谢,却耐不住长生一味坚持,只能带他去见张善,在长生看来得到了他人的帮助理应冲对方郑重道谢,别人可能不求回报,但受人恩惠,态度总是要有的。 对于长生的郑重道谢,张善还是很欣慰的,他正在处理教务,也没时间与长生多说,嘉勉了几句便让张墨带长生前往天师府再行安排。 天师府就是山下的那座占地数百亩的巨大院落,那里是龙虎山道人生活学习的地方,做饭的庖厨,学习的经堂,练武的演武场,休息的道舍都在其中。 张墨带着长生来到天师府,将他引荐给各处主事之人,众人对他的态度都很和善,并没有因为他曾经跟随过罗阳子而看他不起,也没有因为身为掌教千金的张墨与他多有亲近而心生嫉妒。 长生从未感受过如此之多的善意,心中很不踏实,也可能是因为早年的遭遇,他潜意识里始终感觉别人都是排外的,但龙虎山并没有出现这种情况,所有人都很尊重他,对他都非常友好,并没有小看他,排挤他,更没有人欺负他。 张墨自己也有事情要做,也不能一直陪着长生,将长生引荐给众人并交代众人对其多加关照之后便自去忙碌。 三云子和三木子一直在等着张墨离开,张墨走后二人立刻跑了出来,继续带着长生熟悉周围环境,何时自何处吃饭,何时自何处诵经,何时自何处练武,诸如此类,详解详说。 山中不只有乾道,还有两成左右的坤道,也就是世人所说的女道士,这些年轻的坤道也对长生颇为友好,都会主动与他打招呼。 龙虎山的道人是一日两餐,第二顿饭是下午未时,三云子和三木子带着长生去了庖厨,与他一起吃饭。由于二人已经是授箓的道士,不必与众人聚在一起学习法术,饭后便带着长生去了天师府东面的镇子,此处的镇子也如外面的镇子一样,有东西售卖,长生身上还有银两,便买了蜜食与二人同吃。 日落时分,长生回到了住处,此时他的心境已经与昨晚大不相同,踏实了许多,安定了许多 第八十三章 阳光之下 这一晚长生睡的很踏实,感觉踏实并不只是因为熟悉了龙虎山的环境,还有很多其他原因,张秉一恢复了罗阳子的道籍,他没有压力也没了后顾之忧。而身在龙虎山,再也不用时刻担心被人抓去严刑逼供。 颠沛流离的感觉并不好,不知道明天要去哪里,不知道明天会遇到什么事情,连明天住哪儿都不知道,此番他终于安定了下来,再也不用提心吊胆。 四更不到长生就醒了,前后只睡了三个时辰,他先前在义庄练气两夜未眠,昨晚也不曾合眼,按理说不应该醒的这么早,但醒来之后只感觉浑身轻松,神清气爽,并没有没睡够的困乏和难受。 起初他还感觉疑惑,不过转念过后便明白了其中原因,之所以精力比之前要好,乃是因为自己此时已经有了灵气修为。 任何的改变都有一个适应的过程,突然失去了什么需要适应,突然拥有了什么也需要时间适应,突然拥有了灵气修为,长生并不习惯,白日里甚至忘记了自己还有灵气修为。 想到自己还有灵气修为,便盘膝打坐,凝神练气,实则他此时也不是练气,因为体内有了阴阳两股气旋之后,呼吸吐纳会随着呼吸自动完成,他此番的练气也只是沿着已经挖好的水渠巡视了一番。 半炷香不过长生就睁开了眼睛,他发现连巡视水渠的举动都是多余的,如果水渠出现了问题,他能立刻知晓。 对于这种坐享其成,不劳而获,长生心里并不是很踏实,旁人想要提升修为只能废寝忘食的刻苦练气,而自己连盘膝打坐都不用,这让他想到了王家夼的村正王全贵,村里的好地都是他的,也不用下地干活,坐收地租就能过的很好。 这种感觉并不好,总感觉没有脚踏实地,而是走了什么捷径,投了机,取了巧。 此时不过四更时分,起床尚早,长生重新躺倒,自脑海里规整思绪,思量练气因果,他有个习惯,不允许自己脑子里有疑惑,不管什么事情都想弄清理顺。 半个时辰之后起床下地时,他已经不再为自己不需练气而可以快速提升灵气修为而忐忑了,因为他想通了,他没有投机取巧,也没有抄近路走捷径,在练气这条路上,他只是选择了一条比其他人更正确的路,不管做什么事情都是如此,最难的并不是坚持和努力,而是找到那条正确的路。 出门之后先挤了羊奶喂黑公子,然后汲水洗漱,他已经知道早饭自哪里吃了,便出门下山,来到天师府等着开饭。 他来早了,一干同门此时正在经堂里操行早课,早课有人领课,是个年逾古稀的老道士,应该是大字辈的高功法师,眼前的桌上放着经文,手里拿着个小棍儿,念经时偶尔会用小棍儿敲打桌上的铜钵,这东西虽然像铜钵却不是叫钵,应该叫磬,乃道家法器的一种。 长生自门外听了片刻,由于他来晚了,听得不很完整,前后也连贯不起来。 听闻西面院子隐约有奏乐之声,便走过去隔墙听声,里面的人貌似在演练乐器,道乐在所有的法事中都会用到,故此龙虎山设有道音院,里面有三十多个道乐乐师。 道乐的特点是肃穆庄严,空灵宏大,使用的乐器也很多,鼓,钟,钹,磬,笛,箫,琵琶,二胡,古琴等乐器都会用到,音律是很考验一个人灵性和悟性的,而悟性和灵性这东西并不是每个人都有的,听了片刻,长生摇头走开,里面的乐师不乏音律高手,但也有蹩脚的,分明奏的是肃穆的礼三清,其中一名乐师却将二胡拉的跟上坟吊孝一般。 离开道音院,长生又回到饭堂前等着,在这里他又遇到了熟人,是之前被张墨带回来的那个孤儿。 那名为田辉的孩童还认得他,主动走出道童队伍过来跟他说话,可能是见到他又想到了自己惨死的双亲和姐姐,孩童眼圈泛红,没说几句就哽咽落泪。 长生和声安抚,蹲身帮他擦泪。 “无量天尊。”悦耳的女声。 长生闻声抬头,只见说话的是个十七八岁的年轻坤道,身形高挑,面目姣好。 “无量天尊。”长生起身回礼,道人稽首的姿势是一样的,只不过乾道左手在外,坤道右手在外,但对于不同身份的人行礼,站立的姿势是有讲究的,跟后辈回礼可以直身,跟同辈见礼略微弯腰即可,向长辈见礼必须深揖弯腰。 这个坤道应该是负责照顾这群小道童的,来到之后轻拍着田辉的肩膀微笑说道,“我叫倪晨伊,三字辈的,你就是三生师弟么?” “是。”长生笑的不很自然。 “你的事情我们都听说了,我们都很敬佩你。”倪晨伊说话时转身回头,另有几个照顾道童的年轻坤道冲她和长生笑着招手。 长生不无尴尬的抬手回礼。 “听说你精通岐黄医术,我也很喜欢,有时间与你请教可好?”倪晨伊笑问。 “好好。”长生紧张点头。 倪晨伊冲长生笑着摆了摆手,然后带着田辉回返道童队伍。 待她回去,另外几个照顾道童的年轻坤道与她窃窃私语,说说笑笑,貌似对她主动上前与长生说话甚是佩服。 长生没见过什么世面,被人品头论足免不得尴尬,好在早课结束之后三云子等人走了过来,见到他急忙招呼他往饭堂吃饭。 早饭还是米粥和咸菜,但没有鸡蛋,时逢乱世,道士的日子也不好过,好在米粥很稠,立筷不倒。 吃饭时三云子指着西面靠墙的那片桌子冲长生低声说道,“三生,看见那个正在给道童剥鸡蛋的女子没有?” “怎么了?”长生随口反问,三云子说的正是倪晨伊。 “她叫倪晨伊,道号三伊子,其父乃长安首富,你昨日吃的鸡蛋就是她买的。”三云子笑道。 见三云子笑的颇有深意,长生无奈摇头,并不接话,只是低头吃粥。 “喜欢她的人可不少,不管你想做什么都得小心点儿。”三木子低声提醒。 “我也没想做什么呀。”长生说道。 “你是不想做什么,但我看她想做什么。”三云子笑道。 长生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只能低着头不说话。 上午是习武的时间,龙虎山弟子练的都是相同的几种武功,都聚集在门前广场上,修炼内功都是各自私下进行的,聚在一起练功只是练的武功招式。 八卦掌,六合拳,太极剑,练功是根据师承站位的,长生没有师父,也不会武功,别人练,他只能站在远处看。 他虽然不会武功,却知道武功分为两种,一种是杀人的,一种是打人的,龙虎山的武功无疑属于后者,进退有度,攻防兼备。 大部分武功走的都是脚下生根的路子,也就是力求下盘稳健,龙虎山的武功亦是如此,不过长生内心深处不太认可这种做法,他更倾向于李中庸和陈立秋等人的武功路数,不做有根大树,只做随风垂柳,与敌动手之时不管招式到不到位,也不管姿势好不好看,只求迅捷快速。 再者,他也不太认可攻防兼备,追求攻防兼备势必会减弱进攻的威力,全力进攻,打的对方应接不暇,毫无还手之力,这才是最为明智的做法。 不过这些想法他也只能放在心里,因为他很清楚自己的这些想法很容易被人视为激进毛躁,常见的这三种武功他还是要学的,但也只是学学招式,同门都会的东西自己不能不会,倘若真正与敌动手,他是不会用的。 八卦掌六十四招,六合拳三十六招,太极剑二十四式,只一个上午长生便熟记于心,世间没有绝对的公平,天赋是先天带来的,是上天赏饭吃,普通人就算羡慕死,嫉妒死,恨死也没办法,人家的天赋就是高。 午饭过后长生没有下山,下午是道士学习法术的时间,他还没有授箓,是没资格参加的。 闲来无事便牵着山羊往林下吃草,黑公子也跟了出来自附近溜达。 自外面怎么都好说,住在龙虎山就得考虑黑公子会不会伤到别人了,毕竟它体内带有尸毒和蛇毒,他必须确定这两种毒性都存在于黑公子身体的什么部位。 黑公子的尿一直是黑色的,这说明它体内带有剧毒,血液也是黑色的,说明五脏六腑也有毒,确认过后发现唾液也是有毒的,不过它的皮毛是无毒的,也就是说只要不接触到它的体液或是被它咬到,寻常的抚摸骑乘都是不会中毒的。 没有谁会无聊到去喝黑公子的尿,想要防止它无心之下伤害到龙虎山众人只需要做到一点就可以了,那就是不让它乱咬人,这个简单,严加训导,慢慢养成习惯也就是了。 未时三刻,张墨又来了,长生就在山洞不远处的树林里,张墨走近之后便看到了他。 “如何,住的还习惯吗?”张墨笑问。 “习惯,”长生点头,“大家对我都很好。” “龙虎山一直是这种风气,待人以诚,待人以善,”张墨点头笑道,“风气和氛围是很重要的,你以后会变成什么样的人,会走什么样的路,并不是由你自己决定的,而是由你遇到的人和经历的事决定的。” “是,是,”长生点头过后出言问道,“师叔,您找我有什么事吗?” “的确有事,”张墨转身先行,“走吧,四位师叔要见你” 第八十四章 厚积薄发 听得张墨言语,长生急忙将黑公子带进院子,关上院门跟上了张墨,“师叔,几位师叔祖找我做什么?” “也不是什么大事,你无需紧张,”张墨笑道,“你师父罗阳子生前是阁皂山的道人,为了恢复他的道籍,我爹先前只能以天师的身份越级降下法旨,天师法旨不但需要祭禀天庭,还要立卷封存,四位师叔得知此事之后对你颇为好奇,都想看看究竟是什么样的青年才俊,竟然能让天师怜才惜才,法外开恩。” 张墨言罢,长生暗暗松了口气,“实则昨日我就应该去拜见几位长辈的,是我想的不够周全。” “与你无关,”张墨摇头说道,“他们跟我爹一样,早在多年之前便不理俗务,只是天师法旨立卷封存需要知会他们一声,故此他们才知道有你这么一个人。” “几位师叔祖都在无极观?”长生抬头上望。 “没有,他们各有住处。”张墨说道。 想必看出了长生还是有些紧张,张墨随口说道,“他们也只是想要见见你,没什么重要的事情,我带你走一圈儿,与他们打个照面儿咱就走。” 长生点头过后小心翼翼的问道,“师叔,我师父的道籍已经正式恢复了么?” “嗯,”张墨点头,“今天上午已经起坛作法,上禀天庭了,罗阳子生前授的是五品盟威箓,追授道籍的同时也恢复了他的五品箓位。” 长生早就知道道籍和授箓是两回事,但天师能恢复罗阳子的道籍他已经感激不尽了,从未奢望还能恢复罗阳子的箓位,听张墨这般说,心中激动万分,诚惶诚恐,“师叔,当真是多谢您了,我真不知道如何报答你们的恩情。” “哈哈,”张墨开心笑道,“你这人情欠的的确有点大,除了以身相许不足以报恩偿德了,记住,你永远都是龙虎山的道士,荣,龙虎山与你共荣,辱,龙虎山与你同辱。” “我永远是龙虎山的道士,与龙虎山荣辱与共。”长生郑重重复。 张墨心中满意,欣慰点头。 那四位师叔祖都是张秉一的师弟,住的地方僻静偏远,张墨最先带长生来到大忠真人居住的院落,大忠真人正在屋外的树下纳凉,也没穿道袍,穿了个小褂儿,手里摇着一把蒲扇。 张墨带长生来到,冲大忠真人见礼,大忠真人笑呵呵的站了起来,先是冲院子里喊了一声,让照顾他生活起居的道童去东面地里摘个瓜回来,然后摇着蒲扇上下打量长生。 打量过后又拉着长生自石凳上坐了下来,大忠真人很是随和,平易近人,并不吝啬对长生的夸奖,只道他有情有义,坚韧不屈,又说他五官端正,生就法相。 只有蹲墙根的懒汉和嚼舌根的长舌妇说话是没有重点的,大忠真人虽然和蔼可亲,却也不是胡乱说话,那句‘掌教师兄慧眼识人,似你这般峥嵘才俊理应破例回护,’就是重点,言外之意是提醒他张秉一对他乃是法外开恩,眷顾回护。 没说几句,小道童就抱着瓜回来了,切开之后发现只有七分熟,大忠真人就用蒲扇拍打小道童的脑袋,怪他不会挑瓜。 这瓜虽然不熟,却也能吃,张墨帮忙把瓜切开,分给众人,大忠真人和长生一块没吃完,她已经吃了三块了,之所以吃的这么快是因为她只啃瓜心,不甜的瓜瓤全扔了。 “今年只种出七八个,吃一个少一个,你别糟蹋呀。”大忠真人甚是心疼。 张墨放下瓜皮出言催促,“二师叔,我还得带他去四叔,五叔,七叔那里,你赶紧送他几句金玉良言,也不枉他过来拜见你一回。” “你让我说什么呀?”大忠真人随口问道。 张墨拿出帕巾擦嘴,“自然是说实在的,有用的,大道理就别讲了。” “我想想哈,”大忠真人摇晃着蒲扇快速思虑,片刻过后转头看向长生,“做人要有规矩,忠孝仁义缺不得,四缺其一就是坏人了。除了忠孝仁义之外的那些规矩,可守可不守,看你自己心意。再者,也别摆谱儿端架子,人家喊你声法师喊你声真人就觉得自己是神仙了,话也不敢直接说了,饭也不敢多吃了,女人也不敢看了,连屁都不敢放了,那就累了,你且记住,越是什么,越不像什么,你看我,我可是授了三洞五雷箓的二品高功,我哪有一点架子,这才叫境界嘛” 眼见大忠真人越说越不上道儿,张墨急忙拉着长生起身告辞,“好了,好了,二师叔,我们得走了,有空再来看你。” “好不容易来一趟,再坐会儿。”大忠真人挽留。 张墨也不磨蹭,直接拉着长生赶往下一家。 待得离开了大忠真人的住处,张墨说道,“二师叔话糙理不糙 ,他这一辈子活的豁达通透,快意洒脱。” 学习要善于总结,听人说话也要进行总结,对于大忠真人的忠告,长生总结了一句话,忠孝仁义必须坚守,除此之外的那些规矩守与不守可以看自己的心情。 修道并不是把形形色色的人变成同一种人,道是什么,不同的人有不同的理解,四师叔祖大仁真人便不苟言笑,知道二人要来,早已穿戴整齐,端坐正屋,等长生前来拜见。 与大忠真人的婉转提醒不同,大仁真人说的非常直接,只道张秉一的越级追授之举是历代天师从未有过的,此事很容易引发同道之间的矛盾,希望长生不要辜负张秉一的厚望,能够克己修身,勤学不辍,早日出人头地,壮龙虎声威,扬三山美名。 大仁真人板着脸教诲,长生紧张忐忑的听着,待大仁真人说完,张墨照例请他赐言指点。 大仁真人貌似早有准备,正色说道,“子云:与善人居,如入芝兰之室,久而不闻其香,即与之化矣。与不善人居,如入鲍鱼之肆,久而不闻其臭,亦与之化矣,这番言语你可明了?” 长生急忙说道,“与什么样的人在一起,我们就会变成什么样的人,师叔祖是在提醒我要谨慎交友,时刻回望警醒,千万不要在他人的潜移默化之下误入歧途。” 大仁真人对长生的回答非常满意,欣慰颔首,“杀人越货的男人周围必有几个恶友,不守妇道的女子身边必有几个恶妇,时刻近君子而远小人。” 张墨看出了长生的紧张,便有心带他离开,未曾想大仁真人却抬手示意她坐下,转而冲长生说道,“道士济世救苦,免不得度化恶人,届时万不可自大轻敌,要知道一旦出手救人,要么你救沉沦之人上岸,要么沉沦之人拖你下水。” 大仁真人言罢,长生没有立刻接话,他不是不明白大仁真人的意思,而是大仁真人所说的这些是他之前完全没有想过的。 沉吟过后,长生正色说道,“多谢师叔祖教诲,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朱近墨则黑,墨近朱则赤,身无八两赤,不救七两黑。” “孺子可教。”大仁真人露出欣慰笑容。 “我怎么感觉你们在指桑骂槐呢,”张墨佯装生气,拉着长生转身就走,“走了,去五叔那里。” 长生冲大仁真人仓促道别,这才随张墨走了。 相较于大忠真人的率性和大仁真人的严肃,五师叔大义真人和七师叔大智真人更符合世人心中道士的形象,儒雅大度,自然从容。 大义真人给长生的忠告是不管做什么事情都不要指望对方会投桃报李,为对方做什么不是对方值得自己那么做,而是自己想要那么做,做完了,对得起自己了,至于对方是否领情,接下来是否有所回报,并不重要。 大智真人给出的忠告是修道要耐得住寂寞,修道注定是一件孤独的事情,随着灵气修为和易理道法的提升,能够理解自己的人会越来越少,等到彻底参悟天道的那一刻,可能身边一个人都没有了。 张墨临时有事,被张善叫走了,长生独自回返。 下山的途中他一直在脑海里回忆这几位老真人的教诲,他不是个没主见的人,也不是谁的意见都听,但这几位老真人的话他却深刻的记住了,一来身居高位之人必有其身居高位的道理,二来他自内心深处也认可几人所说的话,这些话是大智慧,也是高格局。 走在山腰处,遇到一群人,前方引路的是两名知客道人,后面是几个身穿官服的官员,为首的一人年纪当有四十来岁,面皮白净,颌下无须,手里托着一方黄布卷轴。 见到众人,长生急忙侧身让路,待众人走过之后转身回望,那个四十来岁的人长的不男不女,难道就是传说中的太监? 太监都在皇宫里,怎么跑到这里来了?此人手里托着一个黄布卷轴,难道是传说中的圣旨? 此时已经过了吃饭的时辰,长生便回到住处,拿出昨天三云子等人带来的鸡蛋,鸡蛋还有十几个,天气热,再不吃就要坏了。 吃了几个鸡蛋,长生出门把山羊牵了回来,挤奶喂给了黑公子,然后独自下山,去了东面镇子,买了黄纸香烛,罗阳子已经恢复了道籍,他想祭拜一番。 除了黄纸香烛还有一包蜜饯,昨日的鸡蛋是倪晨伊送的,他不好意思白拿人家东西,只能买点东西回给人家。 他本想找三云子或三木子帮忙送过去,但二人不知道跑哪儿去了,他没找着,无奈之下只能自己送了过去,坤道和乾道住在不同的院子里,他不方便进去,便招手喊来了一个小道童,让小道童将那包蜜饯交给倪晨伊。 晚上自院子里焚烧了黄纸香烛,默念祷告,告慰先师。 由于他没有授箓,便无法修炼法术,不过早晚的功课他都会主动参加,上午练功他也会去,实则他在龙虎山就是个闲散人员,谁也不管他,既不约束也不限制。 如此这般过了 五六天,长生逐渐适应了龙虎山的生活,自上次张墨被张善差人叫走,他再也没见过张墨,也不知道她这些天都在忙什么。 上次遇见的那些官员来做什么他也不知道,似这种事情也轮不到他知道。 第七天的入更时分,长生正在挤奶喂马,突然感觉心中一凛,气血运行骤然加速。 起初他还不明所以,待得凝神内窥方才明白缘由,只过了七天,他的灵气修为竟然再度提升,由淡红洞神晋身红气高玄 第八十五章 虚心求教 确定自己已经晋身高玄,长生先是一愣,待得回过神来立刻闭上了眼睛,他要努力回忆自己由洞神晋身高玄之前身体上的细微变化,确定灵气提升之前有何征兆,以此做到心中有数。 回忆的结果竟然是没有结果,灵气晋升之前身体上貌似没有任何变化和预兆,而灵气晋升之后心跳会有短暂的加快,血气运行也会随之加速。 不能预知掌控令长生心里有些不踏实,不过转念过后也就坦然了,不能预知掌控是因为根本不需要预知掌控,灵气晋升时不管是灵气还是气血,运行都没有任何的迟缓和停滞,即便与敌人动手时灵气修为突然提升,也不会影响辗转腾挪和进退攻防。 想到此处,长生睁开眼睛抬头看天,他要确定此次灵气提升的具体时辰,他入道时间尚短,通过仰望日月星辰来判断时辰还做不到非常精准,但大致估算此时应该是戌时初刻,而七日之前的戌时初刻正是他晋升洞神的时间,也就是说自淡红洞神晋身红气高玄用了整整七天。 黑公子一直自旁边等着开饭,见长生突然不挤了,便过来拱蹭催促,长生回过神来,先将羊奶挤了喂给黑公子,然后汲水洗手,顺便儿掬起清凉的井水洗了把脸。 虽然表面上看不出他有什么异样,但其心中却是惊涛骇浪,惊喜交加,练气之人由淡红洞神晋身红气高玄通常需要一到两年,最快的也要半年左右,而自己只用了七天便晋身高玄,这样的速度已经不能用迅捷和快速来形容了,简直堪称恐怖。 得的太多,来的太快,换成任何人都会惶恐忐忑,长生也不例外,再度怀疑自己是不是投机取巧,误入歧途。在他的认知当中一分耕耘才有一分收获,而自己只耕种了一次便可以坐享其成,狂收猛敛,这不公平。 洗了几次脸,仍然心慌忐忑,有心前去寻张墨请教却又拿不定主意,踌躇良久,最终还是决定前去找张墨,虽然目前还察觉不到异样,却不表示没有潜在的问题,自己盲人瞎马的摸索,万一错了也没人知道,去向张墨求证一番,对了更好,万一错了也能及时纠正。 他知道张墨住在哪里,但去到山腰又犹豫了,他好几天没见到张墨了,也不知道她在忙些什么,再者张墨是天师千金,自己主动上门求教有攀龙附凤之嫌。 正准备调头回头,突然发现远处大忠真人的院落里还有烛光,大忠真人生性随和,平易近人,此事也可以向他请教。 他之所以敢向大忠真人请教,是因为龙虎山众人都知道他入门之前就已经开始练气了,也都知道他练的不是本门功法。 由于时辰尚早,大忠真人便没有关门,仍在院外的大树下纳凉,他乃前辈真人,紫气高手,耳目清明,不等长生来到便起身看向他所在的方向。 长生快步来到,冲大忠真人稽首见礼,大忠真人也不回礼,随口问道,“哎哟,小子,你咋来了?” “回师叔祖问,我练气之时遇到了一些困惑,也不知该向谁请教,只能冒昧的过来打扰您。”长生躬身说道。 “唉,”大忠真人叹了口气,“练气这事儿历来是师徒相授,口耳相传,你又没个师父,有了疑问连个请教的人都没有,既然你看得起我这老头子,以后有什么想不明白的事儿就来找我,我不一定能帮你,至少你也有个能商量的人。” 大忠真人的这番话令长生心头大暖,急忙稽首道谢。 树下有条五尺长短的石凳,大忠真人往一侧挪了挪,用蒲扇拍了拍石凳,示意长生坐下说话。 长生懂得规矩,知道辈分不同是不能同席而坐的,但大忠真人不太讲究这些,见长生推辞,便起身拉着他自石凳上坐了。 “说吧,你练气遇到了什么麻烦?”大忠真人问道。 长生摇头说道,“也不是麻烦,只是有些困惑。” “什么困惑?”大忠真人追问。 长生没有立刻接话,急切的自脑海里规整思绪,斟酌应该怎么跟大忠真人说。 见长生迟疑,大忠真人只当他不知从何说起,于是便抓起了他的左手,送出灵气感知探查。 紫气高手的灵气都是可以离体外延的,彷如伸长的手臂,可以精准感知他人体内灵气运行的轨迹。 不过对于长生体内的灵气而言,任何的外来灵气都是入侵之敌,大忠真人的灵气刚刚进入经络,长生体内的灵气便进入自卫反击状态。 由于大忠真人发出的灵气不分阴阳,便无法抵消长生体内的纯阴纯阳灵气,恰好大忠真人灵气进入的经络是手三阳,一股纯阳灵气便循着大忠真人外延的灵气反冲而回。 大忠真人有感,急忙收回灵气,松开了长生的手。 “你体内怎么会是纯阳灵气?”大忠真人好生惊诧。 不等长生接话,大忠真人又抓过了长生的右手,灵气探入,再遭反击驱逐,而此时出现的又是纯阴灵气。 “阴阳双分?你修炼的是什么内功心法?”大忠真人疑惑非常。 不等长生开口,大忠真人又摆手说道,“别忙说,让我再试上一试。” 大忠真人言罢,不等长生接话,再度伸出右手食指自长生左肩中府穴轻轻一点,之后又自其左手合谷穴轻轻一点,随即是太乙穴,冲门穴,神门穴,天宗穴 待得连点十二处穴位,大忠真人出言说道,“你的十二正经皆有灵气运行,此乃大周天练气心法,绝不是旁门左道,十二条经络六阴六阳,体内灵气阴阳双分却并不相融相冲,能够做到这一点的只有玉清宗失传多年的混元神功。” “师叔祖见多识广,慧眼如炬。”长生由衷钦佩。 “别拍马屁,我也只是听说过有这么一种功法,”大忠真人不无惊诧的看向长生,“混元神功阴阳双分,极难修炼,便是玉清宗人才济济,千百年中也很少有人能够真正练成,练就阴阳之一的倒有几个,却也少之又少,也正因为修炼困难,极易出偏,故此这门功法才会逐渐失传。” 大忠真人言罢,长生没有接话,他不知道该说什么,也想听大忠真人接下来会说什么。 大忠真人再度说道,“混元神功失传多年,谁也指点不了你,你能练成纯属机缘造化。” “师叔祖,您确定我已经练成了混元神功?”长生小心翼翼的问道。 “不曾练成混元神功,你的高玄修为是偷来的不成?”大忠真人微笑反问。 长生仍不放心,“我的意思是我有没有走火入魔,亦或是出了什么偏差?” “当然没有,越是厉害的武功,走火入魔的后果就越严重,似混元神功这种功法,一旦走火入魔必死无疑。”大忠真人给出了肯定的答复。 听大忠真人这般说,长生这才真正安心,“师叔祖,混元神功甚是玄奇,不需打坐练气便能提升灵气修为,我有心将混元神功的秘籍口述出来,交由同门道友参详练习” 不等长生说完,大忠真人就摆手打断了他的话,“哎哎哎,打住,打住,这个念头你不要有,一旦你将混元神功公之于众,龙虎山势必尸横遍野。” 见长生疑惑不解,大忠真人无奈解释,“我刚才说过了,混元神功极难练成,你能练成实属机缘造化,别人可没你这么高的天赋和运气,九死一生的事情你还是别鼓动他们去做了。” “师叔祖,我感觉混元神功也不难练。”长生说道。 “难与不难因人而异,你感觉不难,别人不一定感觉不难,此事就此作罢,”大忠真人正色说道,“不准将混元神功肆意传授,如若不然便是好心办坏事,会害了他们的性命。” 见大忠真人异常严肃,长生急忙离座起身,“是是是,师叔祖,我记住了。” “嗯,知道轻重就好,想不想吃瓜?”大忠真人脸上再度浮上笑容。 “不了,不了,”长生连连摆手,“多谢师叔祖解惑,时候不早了,我这便去了。” “去吧。”大忠真人笑着扬了扬蒲扇。 长生转身想走,犹豫过后又转过身来,“师叔祖,我只用了七天便由洞神晋身高玄,这么快,对劲儿吗?” “有什么不对劲儿的?修为提升的快不好吗?”大忠真人随口反问。 长生摇头说道,“也不是不好,而是我有些心虚,混元神功甚至不需打坐练气,能够随着呼吸自行吐纳,我只练了一次气,以后可能都不用再练气了。” “哦,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你感觉自己不劳而获了是吧,”大忠真人笑道,“你也不用忐忑心虚,实则人生都是这样,不用将每一件事情都做好,只需将最重要的那件事情做好就能受益终身。” “多谢师叔祖指点。”长生躬身道谢。 “混元神功只是内功心法,你不用苦练内功是好事,可以腾出时间修炼武功轻功和道术,”大忠真人说道,“抓抓紧,两个月后争取能够与张墨等人一起出战” 第八十六章 扶摇直上 听得大忠真人言语,长生好生疑惑,“出战?” “哎哟,真是人老话多,”大忠真人用蒲扇拍了拍脑门儿,“别问了,快走吧,便是知道了你也只当不知道,两个月后自会见分晓。” 大忠真人这般说,长生也不便追问,点头说道,“您的话我记住了,师叔祖早些安歇。” 离开大忠真人的住处,长生缓步而回,回返途中一直在想大忠真人先前那句话是什么意思,虽然大忠真人说的不很明了,却有几个非常重要的信息,“两个月后,”“争取”,“与张墨等人一起”,“出战。” 也就是说两个月后包括张墨在内的一些人要出战。 出什么战?肯定不是上阵杀敌,不然轮不到他一个刚入门的晚辈,更何况通常情况下道门也并不参与权力的争斗。 “争取”这个词是关键,也就是说这个出战的机会还要通过自己的努力争取才能获得,上阵杀敌可不是谁都抢着上的好事儿,排除了上阵杀敌,出战的意思只能是代表龙虎山与别人比武。 单是能分析还不够,还得会总结,总结的结果就是两个月后龙虎山要选出一些人出去与别人比武,至于具体跟谁比目前还不得而知,不过此事很可能与朝廷有关,因为前几日朝廷派了太监和官员来过。 回到住处不过二更时分,天气炎热,长生便关上院门打了井水冲了个凉,之后便坐在山洞前思虑前瞻,内功不用愁了,道术目前还练不了,因为自己没授箓,接下来能够加以提升的只有身法和武功,身法也是现成的,李中庸和陈立秋练的都是追风鬼步,陈立秋曾经将追风鬼步的修炼方法教给了他,相较于巴图鲁的八步赶蝉和武田真弓由奇门遁甲衍生出的轻功,他更喜欢诡异飘忽的追风鬼步,据陈立秋所说追风鬼步练到极致可以幻化分身,如影随形。 至于武功,他还没想好练什么,他背诵下来的五部武功秘籍里有一门七星拳,但这门功夫是佛门拳法,不太对路。 思虑良久,最终决定放弃武功招式,因为武功招式是有局限性的,与敌争斗之时若是过分拘泥于武功招式反倒落了下乘。 不过放弃了武功招式不表示放弃了进攻,首先要确定的是重心和主旨,也就是动手时所遵循的原则,他比较倾向于速战速决,因为一旦动手就表示无望和解,只能付之武力了,而一旦付之武力无疑要将对方打倒乃至打死,在这种情况下自然是越快结束战斗越好,耽搁时间长了容易出现变数,最主要的是也没必要耽搁磨蹭了。 确定了动手时所遵循的原则,接下来就要围绕这个重心来想办法,追风鬼步既是轻功又是步法,动手时要辅以追风鬼步来发起进攻,追风鬼步的特点就是飘忽诡异,得想出一种能够与追风鬼步配合的进攻方法。 转念一想便有了主意,混元神功练的是十二正经,十二正经几乎囊括了周身所有穴道,在练习混元神功时他对人体的每一处穴道都有所了解,动手时直接打穴道就行了,打穴道是最容易掌控的,想打死就打关联心脉的重穴,想打残就打关联筋骨的大穴,想打伤就打牵连五脏六腑的中穴,想打倒就打那些无关紧要的旁穴。 临时对敌时对手也不是站在那里让自己打的,有时候打穴道可能打不准,必要的时候可以忽略穴道,直接催发纯阳或纯阴灵气攻击对手,纯阳灵气带有炙热高温,纯阴灵气带有透骨严寒,不管打在对手的什么部位都能够对对手造成严重伤害。 想好了就干,一刻都不等,追风鬼步的修炼方法与其他轻功大不相同,不是负重也不是轻身,而是转圈子,转个三圈两圈还没事儿,继续转自己就先晕了,站不住了就会跌倒,跌倒之后立刻快速起身,也不管是滚起来还是爬起来,不求好看,只求快,起身的速度越快越好。 长生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但黑公子不知道,眼见长生不停的转圈,不停的跌倒,还以为他病了,起初是疑惑打量,后来便过来试图阻止,直至长生驱赶了它几次,黑公子这才明白过来长生没病,它毕竟是匹马,没人知道它究竟在想什么,也可能想的不是长生没病,而是他这病已经没救了。 当日跟李中庸和陈立秋等人在一起的时候二人曾经指点过他,相较于花里胡哨的武功招式,四肢同样灵活更加重要,人一般是右撇子,不管做什么都习惯于用右手,右手比左手更加灵活,临阵对敌时如果左手能像右手一样灵活,那是要占很大便宜的。 这一点长生早就记住了,而且在之前很长一段时间都刻意的锻炼左手和左脚,敌人进攻时只能用力气较大的右手和右脚,而自己的双手双脚都可以灵活使用,这就在无形之中抢占了先机。 练到四更天,长生终于撑不住了,他此时已经转的天旋地转,再转晚饭 都要吐出来了,今天到此为止,明天继续。 早起照例下去操行早课,与众人一起念诵早课经文,之后是早饭,上午有时会与众人一起练功,八卦掌,六合拳,太极剑,这三种功夫他全能娴熟演练,实则他并不认可这三种功夫,但身为龙虎山的道士,别人会的自己也不能不会。 晚课他一般不去,午后他就自由了,不过他并不待在自己住处,而是带着黑公子往无人的山中去,山里到处都是大树,他将每一棵大树都视为一个敌人,快速旋转的同时随即闪避。 倒地之后爬起来是很不雅观的,但为了追求快速他也只能有所选择,不过很快他就发现了另外一种快速起身的方法,利用自身的灵气将自己给弹起来,他修炼的是十二正经,体内灵气时刻游走四肢百骸,倒地之后,哪个部位先着地,就利用游走于那个部位的灵气将自己弹起来。 弹起来已经不容易了,弹起来之后还能双脚落地更是难上加难,因为需要在空中快速调整姿势,没有关节的部位是没有很强弹跳能力的,哪怕利用灵气弹起来也弹不了很高,有时候离地也就一两尺,在这么矮的高度调整姿势可想而知有多困难,崴脚,扭腿都算好的,头和脖子先落地,啃一嘴泥也不稀奇,好在山中无人,也不怕被人看到自己的狼狈窘态。 龙虎山众人对他和善友好,原因是多方面的,一是众人知道他之前所做的事情,都佩服他的人品。二是他性格很好,既不端拿造作,也不哗众取宠,对人也很和气。 还有就是众人都知道他天赋奇高,前途不可限量,也没有去得罪他的必要。要知道真正的金子是不会被埋没的,一开始就会显露出金子的本相,不会搞的跟个榆木疙瘩一样,而世上也没有那么多将金子视为木头去挑衅欺负,然后被金子亮瞎狗眼的蠢货。 长生很喜欢龙虎山的风气和氛围,心境也在逐渐的发生转变,之前他在王家夼的时候饱受排挤和欺负,导致他郁闷压抑,虽然没有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心境却逐渐流于忧郁阴戾,倘若一直生活在王家夼,他日武功大成,势必会生出报复之心。 到得这时他才真切领会到张墨先前的那句话,一个人以后会变成什么样的人,并不是由自己决定的,而是由遇到的人和经历的事决定的。 如果一个人遇到的都是好人,经历的都是光明的事情,那以后此人待人一定宽仁大度,处事一定公正光明。 反之亦然,如果遇到的都是坏人,经历的都是丑恶的事情,那此人以后待人势必严苛狭隘,处事也一定会偏激暴戾。 长生在龙虎山过的充实且惬意,只是有一点让他多有困扰,那就是倪晨伊对他的关心着实有些过了,自上次他回赠了礼物之后,倪晨伊总是借故与他说话,还会不时送东西给他,也不用三云子和三木子转送了,直接给,而且貌似有意挑人多的地方给,搞的整个龙虎山的人都知道倪晨伊与他关系非比寻常。 三木子先前曾经说过喜欢倪晨伊的乾道也不少,倪晨伊对他的关心免不得令对她有意之人心生醋意,好在他比较会处事,并没有给与倪晨伊明显的回应,由此很大程度的降低了众人对他的嫉妒。 不知不觉又是七天,到得傍晚时分长生什么也不干了,老老实实的坐等,但他并没有等到深红升玄,看来灵气修为的提升并不是以七天为周期的。 长生很勤快,每日往山中练功都会带上背篓和小?头,他认识各种草药,见到就挖,回去之后洗净晒干送去道医院,龙虎山有数千道人,即便大部分道人都有灵气修为,也免不得会有头疼脑热,药草消耗巨大,加上道医院会免费为附近的乡人治病,药草消耗的就更加惊人,每年都要花费大量银两采买,长生此举无形之中为道医院省下了不少银钱。 他不止会采药,还会开方子配药,半个月不到就跟道医院众人混熟了,遇到疑难杂症众人也会向他请教,他也不藏私,知无不言,尽心指点。 如此真诚大方,自然没谁会讨厌他。 到得十四天的傍晚,长生又开始坐等了,但深红升玄还是没来。 长生也不着急,三字辈的道人灵气修为最高的也不过红气高玄,况且他现在差的不是内功,而是身法和武功,他曾经漂泊在外,知道外面的世道有多乱,也知道江湖上有很多品行卑劣的坏人,深知练气习武的重要,无需扬鞭自奋蹄,自勉自励,勤学苦练。 人是不能靠别人管着,催着的,一个连自己都管不住的人也不可能有大出息,经过无数次的跌撞扑摔,长生的身法终于有所小成,自林下旋转腾挪,飘忽迅疾,摔倒之后不管什么部位着地都能触地即起,不止站立时可以出手攻击树木,在落地反弹的同时也可以快速出手。 树木较少的大树林已经没有挑战性了,接下来改换树木更加密集的小树林。 由于自淡红洞神晋身红气高玄用了七天,故此每到七天的倍数他都会凝神坐等,到得二十一天的傍晚,深红升玄如约而至。 晋身深红升玄的那一刻长生心脏狂跳,除了灵气提升引起的心跳加速,还有极度的兴奋和激动,他在三字辈中年纪最小,灵气修为却最高 第八十七章 神功初成 凝神内窥,确定自己当真已经晋身深红升玄之后,长生强忍激动和欢喜穿鞋下地,来到院子里汲水洗脸,他此时的心情很难用言语形容,灵气修为的提升带来的是能力的提升,能力越大心里越踏实,虽然暂时不需要利用这种能力去做什么,但倘若有朝一日需要用到,自己随时都能拿的出来,不至于束手无策,无能为力。 洗完脸长生端起脸盆想要将水泼掉,但转念过后又将脸盆放了下来,转而将右手探伸其中,他有心检试一下混元神功的威力。 只有渡过天劫晋身居山的紫气高手灵气才能离体外放,他此时只有深红升玄,想要检试混元神功的威力必须近身接触。 虽然左手为阳,右手为阴,但双手皆有十二正经的阴阳经络,故此不管左手还是右手,都可以催发炽热或是阴寒灵气,此番他催动的是纯阳灵气。 催发灵气之初,长生便自心中默念计数,数到三时水温便明显升高,数到七时脸盆里的水开始出现热气,数到十五时水盆里的水开始沸腾。 他此时正在运功行气,即便脸盆里的水已经滚沸炙热,探伸水中的右手仍然可以从容耐受,不虞被热水烫伤。 虽然没有开怀大笑,长生的心情却好到了极点,他甚至不敢相信这诡异神奇的一幕是出自自己之手。 检试过后,将脸盆里的热水泼掉,重新换上井水,探伸的还是右手,不过此番催发的是纯阴灵气。 重新计数,数到三时水温骤降,数到七时水面结冰,数到十五时水盆里的水彻底变成了冰坨,抬起右手时连那冰坨一并抬起。 自井边将冰坨磕碎,长生定睛检视自己的右手,肤色如常,全无异样。 随后又捡起一块儿碎冰放在嘴里咬嚼,坚硬冰凉,与冬日里的冰块一模一样。 强捺心中激动凝神内窥,却发现无法估算出体内灵气的耗损情况,这表明先前的两次尝试并没有耗损太多灵气。 长生此前从未将灵气耗光,此番有心彻底检试,以便做到心中有数,于是再度汲水,改用左手催动,此番是催发阴属灵气在先,默数十五,凝水成冰,随后将冰块倒掉,再次改为催发阳属灵气,依旧是默数十五,热水滚沸。 之所以颠倒顺序并将冰块倒掉重新换上井水,为的是确定左手催发阴属灵气和阳属灵气是否与右手有所差别,而检试的结果是双手催发不同的灵气效果是一样的,无有优劣高下。 再度凝神内窥,发现体内灵气耗损的情况仍不明显,看来自己体内的灵气远比自己想象中的持久耐用。 除了脸盆,他还有个洗脚盆,随后又将洗脚盆拿了过来,同时倒上两盆水,双手分探其中,尝试同时催发阴阳灵气,还是十五,数到十五两盆水一个滚沸,一个冰冻。 此举说明双手可以同时催发阴属灵气和阳属灵气,而且威力不会因此减半,不同灵气的耗损肯定是双倍的。 试完双手,又把鞋袜脱了,开始检试双脚,结果是一样的,双脚亦有十二正经的阴阳经络,也可以催发阴阳灵气。 一通复杂繁琐的检试之后,重新凝神内窥,此番终于大致估算出了灵气消耗的情况,十去其一。 内窥感知的结果再度让长生心生忐忑,他虽然能够感知到体内有灵气的存在,却并不知道究竟有多少,现在看来自己体内的灵气可以在与敌争斗时支撑很长一段时间。 愕然片刻,长生回过神来,离开院落往西进入树林,既然着手检试就要做到了然彻底,他还剩下最后两项需要检视,一是灵气即将耗尽之时会出现何种情况,二是灵气彻底耗尽之后需要多久才能重新盈满。 林中有块一人多高的椭圆青石,到得近前,先以左手探伸其上催发阳属灵气,很快他便发现了一个很重要的细节,那就是自己无法在短时间内将体内的灵气全部催发出去,换言之就是自己催发灵气的数量是有一定限制的,这种感觉就像一个拥有十两银子的人一天最多只能花一两银子。 之所以出现这种情况,是由自己所拥有的银两总数决定的,如果想在一天之内花出二两银子,那就必须有二十两的家产,而二十两银子可能得到淡蓝洞玄时才能拥有。 持续不断的催发灵气,多久才能将体内灵气耗尽?这也是长生想要确定的,因为持续不断的催发灵气能坚持多久,日后与敌人激烈对战时就能支撑多久。 检试的结果再度出乎长生的意料,他本以为自己最多只能支撑一炷香,没想到一炷香之后体内灵气还有五成。 这是不符合情理的,因为深红升玄并不是什么高深的修为,所拥有的灵气不可能太多。 不过片刻过后他便想明白了其 中缘由,自己一直在呼吸,呼吸的同时体内灵气会自动得到补充。 一个姿势累了,长生便收回左手,改用右手催动阴属灵气。 没过多久青石便发出了开裂的声响,短时间内温度骤变,青石承受不住,逐渐开裂。 一炷香之后,长生体内灵气终于耗尽,而灵气即将耗尽时,体内的气旋会变的非常微弱。 换成他人,到得这时一定会停下来,不敢再继续了,因为继续损耗有可能导致体内好不容易催生起来的气旋消失,而气旋一旦消失,便有前功尽弃的可能。 长生初生牛犊不怕虎,无知无畏,也想到了灵气彻底耗尽体内气旋有可能会消失,但他却认为大不了再练一次。 在这种心态的驱使之下,继续催动灵气,最终将体内灵气彻底掏空。 好在灵气彻底耗尽之后体内气旋也并未消失,只是变的异常微弱,彷如风中残烛,随着呼吸明暗忽闪。 此时一炷香大约是两刻钟,两炷香就是半个时辰,也就是说与敌鏖战之际,一刻不停的催动灵气也能支撑半个时辰。 接下来要确定的就是灵气耗尽之后需要多久才能重新盈满,这个答案得等,不影响他回去洗漱休息。 正所谓知人者智,知己者明,经过此番检试,长生对自己有了清醒的认识,确切的说是对混元神功有了清醒的认识,当下有不少功夫都被冠以神功之名,但真正担得起神功之名的少之又少,混元神功就是当之无愧的神功,练气之法无比玄妙,催御威力异常惊人。 通过此番检试,长生不但做到了心中有数,还发现了之前忽视的问题,那就是自己不止有两只手,还有两只脚,脚并不只能用来站立,也可以用来攻敌,在此前的练习中他忽略了这一点,过分侧重双手进攻,接下来要拾遗补缺,练习双腿攻敌,能够将双腿练到跟双手一样灵活,敌人势必防不胜防。 正所谓牵一发而动全身,之前练习的是闪躲之时时刻在最短的时间内调整身形保持站立,此番要略微加以改动了,不再以在最短的时间内恢复站立为重中之重,就算不是站着的也可以尝试进攻,如果双手撑地可以更快的用双腿攻击对手,那就没必要调整身形站起来,倒立踢踹也无不可。 三更过半,灵气盈满,大致估算,前后用了两个时辰。 日复一日,长生每天做的事情几乎都是在重复昨日,换成别人怕是早就感觉无聊无趣了,但长生是居无定所,四处漂泊过的人,深知颠沛流离的苦楚,非常珍惜眼下平淡且安定的生活。 要说完全重复也有些言过其实,这些天长生还多了一件事情,磨豆浆,黑公子长的很快,母羊的那点奶实在供不上了,长生只能每日磨上一大桶豆浆,一半给母羊喝了下奶,另一半混合羊奶给黑公子充饥果腹。 豆子在此时是很贵的,每日都得五六斤,长生没有被自己吃穷,却要被黑公子给吃穷了,那点金子换成的银两也用去了大半,过不了多久黑公子就要挨饿了。 这段时间倪晨伊安分了不少,没怎么打扰长生,不过见面还是热情非常,俗话说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长生倒是没将外出比武的消息泄露出去,消息却自别的途径泄露了,眼下龙虎山众人都在暗中勤加修炼,只是见面谁也不提及此事。 张墨应该在闭关,已经很长时间没见到她了。 长生不在家的时候多,一日晚上回来发现屋里的桌上放着一个大西瓜,这可是稀罕的东西,连集市上都没有售卖,只有大忠真人种了几棵,这瓜无疑是大忠真人差人送来的。 长生也没舍得吃,次日去镇子上买了一些茶叶去看大忠真人,没想到大忠真人也不在院子里,问过道童才知道去了山顶的无极观。 转眼又是二十一天,灵气修为没有再度提升,长生也不感觉失望,先前两次提升分别是七天和二十一天,单凭这两次还推算不出规律,只有齐全三次才能找出准确的规律。 不知不觉距大忠真人所说的两个月期限只剩下三天,山上传下了消息,三日之后叫四更大起,所有道人全部参加的集会就叫大起,通常情况下只有发生重大事情时才会叫大起,由于不曾说明缘由,众人便纷纷议论猜测叫大起有什么事情要宣布。 午后,长生喂完黑公子刚准备出门往林中去,出门时恰好看到知客道人自东面快步走来。 “哎,三生。”知客道人抬手呼喊。 “无量天尊,见过罗安师叔。”长生稽首行礼,知客道人常年与香客打交道,通常都由比较圆滑的人担任。 “走走走,山下有人找你。”知客道人冲长生招了招手,转身回返。 长生快步跟上了知客道人,“谁呀?” “一个年轻人,”知客道人说道,“问他叫什么也不说,只说排行老三,还说你知道他是谁” 更多请收藏【 bz】! 第八十八章 兄弟重逢 听得知客道人言语,长生心中猛然一凛,陈立秋,是陈立秋来了。 他怎么也没想到陈立秋会来看他,大喜过望,二话不说撒腿就跑。 跑过几步想起知客道人还在后面,急忙转身跑了回来,“有劳罗安师叔,您慢些走,我先下去见他。” 知客道人摆手笑道,“去吧,去吧,他在天师府门口。” 一口气跑到山下,隔了上百丈便看到了陈立秋,天师府前面有条很大的河流,近水河岸立有一片石栏,陈立秋此时正倚着石栏歪头看他。 虽然已经自赵小姐那里得知陈立秋幸运脱险,再次见到熟悉的身影还是令长生激动非常,迈开步子飞奔向前,“三师兄!” 陈立秋并没有迎过来,只是倚靠石栏,微笑着等他跑过来。 劫后余生,再度重逢,长生悲喜交加,都说衣不如新,人不如故,见到陈立秋的瞬间他就想起了师父罗阳子,也想起了在王家夼时陈立秋等人出现并阻止了村民殴打他和老黄的情景。 “你要是敢哭,我就一脚给你踹到河里去。”陈立秋笑道。 “不会,不会,”长生连连摆手,“三师兄,你怎么来了?” “你是希望我来,还是不希望我来,怎么感觉不太欢迎我呀。”陈立秋笑问。 长生熟悉陈立秋的脾性,知道他喜欢说笑揶揄人,也不当真,“我当然是希望你来啊,不过你不是参军了吗,怎么抽的开身?” “当兵的走不开,当官的还走不开么?实话告诉你,本官现在可是堂堂的七品翊麾校尉。”陈立秋还是那般吊儿郎当的神气。 听得陈立秋言语,长生并不感觉意外,陈立秋不但聪明过人还身怀绝技,擢升武官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走吧,我还没吃饭,去东面镇子喝几杯。”陈立秋说道。 “好,三师兄,那匹马是你的吗?”长生指着拴在天师府东墙外的马匹,军马和寻常马匹很好区分,军马经过挑选,加上平日里喂的好,通常比较高大威武。 “嗯,”陈立秋点了点头。 “我去帮你把马牵过来。”长生转身跑向拴马桩,解开缰绳拉着马匹往东走。 “我这次是过来给你送钱的,”陈立秋高声说道,“马鞍两侧的口袋里是五百两银子,你留着花销。” 陈立秋大声说话的瞬间,长生就明白了他的用意,此时虽是午后,天师府周围仍然有不少道人,陈立秋是故意让众人听到,以此让龙虎山众人知道他并不是没人管没人要的孤儿。 “龙虎山的师傅们对我都很好,我在这里也用不着银两。”长生高声回应。 见长生大声说话,陈立秋便知道他领会了自己的意图,撇嘴一笑,转身先行。 长生牵着马跟上了陈立秋,“三师兄,有没有二师兄和四师姐的消息?” “这钱就是老二给你的,”陈立秋随口说道,“他原本给了一千两让我转交给你,被我克扣了一半,我现在手下有一批弟兄,花销大。” “二师兄哪儿来这么多钱?”长生追问。 “他家里本来就有钱,”陈立秋说道,“不过这钱应该不是出自他的祖业和家产,他是派人把银两送来的,我也没见到他,不过据我猜测他很可能卖了一部武功秘籍,这是我猜的哈,不一定对。” 陈立秋言罢,长生没有再追问,与陈立秋的洒脱随性不同,李中庸处事非常沉稳,精打细算,善于牟利,当日师父罗阳子临终之前就曾嘱托李中庸日后隐姓埋名经商牟利,必要的时候也能接济一下他们这些师兄妹。 “我身在军营,消息闭塞的很,”陈立秋说道,“江湖上发生的事情还是老二在信中告诉我的,你在龙虎山也是他告诉我的。” “哦,四师姐呢?有她的消息吗?”长生问道。 “她当日落水之后也顺利游上了岸,不过我也不知道她现在在哪儿,她好像跟老二有联系。”陈立秋说到此处摆了摆手,“你不用担心她,跟她一样的遣唐使在中土为数不少,他们好像私下里都有联系。” “我听师父说四师姐的那个什么日本国总是恩将仇报,屡屡侵边犯境,朝廷已经开始驱逐遣唐使了,四师姐会不会受到牵连?”长生不放心。 “田真弓不是个没脑子的人,你不用担心她,”陈立秋转头看他,“你别总是问我呀,老大呢,你把老大给弄哪儿去了?” “我让他回草原去了。”长生手指北方。 “挺好,那里地广人稀,广袤无垠,在那里的确比在中原安全。”陈立秋点头。 说话之间二人来到东 面的镇子,这处镇子虽然住的多是道人的家眷,但前来拜山上香的香客却很多,天师府内客房有限,香客们总要有吃饭落脚的地方,故此镇子上也有客栈和酒肆,长生找到一家,与陈立秋进去坐了。 与大部分酒肆一样,这里可供选择的菜蔬也不多,不过对于二人来说也足够了,有早上刚从前面河里捞上来的鱼,还有店主自家养的鸡,素菜有豆干和酱菜。 素菜先端上来,二人对坐,长生为陈立秋倒上了酒。 “自己也倒上。”陈立秋说道。 “道士不能喝酒。”长生摇头,道士有关饮食的戒律并不多,但严禁喝酒是其中之一,酒令气散是次要原因,主要是担心酒后无德失了道士尊严。 陈立秋也不勉强,“那你喝水吧。” 待长生为自己的碗里倒上水,陈立秋端起酒碗正色说道,“来,老五,我代他们三个敬你一碗。” 陈立秋平日里慵懒散漫,极少有郑重严肃的时候,长生不明所以,疑惑看他。 陈立秋说道,“我虽然不知道你是怎么赶去阁皂山的,却知道这一路上你走的肯定非常辛苦,敬你忠人之事,不负所托。” “三师兄,这话有点见外啦,”长生皱眉摇头,“要是没有你们舍命拦住追兵,我也没机会把东西送到阁皂山。” “老二在信上说了,你差点死在阁皂山,”陈立秋说道,“如果当日你没有站出来为师父说句公道话,师父这些年的奔波辛苦就白费了,骂名也白背了,那个女人永远也不会知道原来一直是师父在帮她延寿续命。” “知道了也没什么意义了,师父真的挺冤的。”长生心情低落。 “师父也不冤了,最后收了你,张天师之所以破例恢复师父的道籍,为的就是把你收进龙虎山,”陈立秋说道,“师父对于自己被剥夺了道籍一事始终耿耿于怀,张天师破例追授他的道籍,师父在天有灵也了无遗憾了。” 长生没有接话,因为陈立秋所说确是实情。 “我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这么看好你,但有件事情你得明白,”陈立秋说道,“龙虎山众人为了救你不惜与那么多门派为敌,张天师甚至亲自出马,这个人情欠的太大了,你这辈子都还不上了,为了给师父恢复道籍,你等于把自己卖给人家了。” “三师兄,当道士其实也挺好的。”长生说道。 陈立秋摇头说道,“你不用宽慰我,当道士是要守规矩的,师父临终前留给了咱们那么多神功秘籍,这些神功秘籍足够咱们在江湖上横着走,日后我们几个可以快意恩仇,为所欲为,你不能了,你得老老实实的守人家的规矩,不能给人家脸上抹黑,也不能连累人家。” 不等长生接话,陈立秋再度说道,“师父一辈子收了五个徒弟,我们四个受他的恩情比你重,但最后苦的却是你,我们四个都欠你的。” 陈立秋言罢,仰头将碗里的酒一饮而尽,长生见状急忙拿起酒坛给他倒酒,却被陈立秋一把夺过,自行斟倒。 “三师兄,你言重了,我真的没感觉当道士有什么不好。”长生说道。 “这不是我一个人的想法,老二也是这么认为的,”陈立秋说道,“你现在还小,不知道自己失去的是什么,等你长大了就会明白没有什么比失去自由更可怕,你现在待在龙虎山的确很安全,但受谁保护就受谁约束,很多事情你这辈子都不能做了。” 长生不太理解陈立秋的话,不知如何接话。 陈立秋将碗倒满,再度端起,“来,这一碗感谢你救了你三嫂,我欠你个大人情。” “三师兄,你认识那么多女子,又不只有赵小姐一个,她是不是嫂子还不一定呢。”长生壮着胆子说道。 “男人不倒霉一回,永远不知道哪个女人是真心对你,我们出事之后那些女子都避之不及,唯有赵梓瑜对我不离不弃,我去投军也是赵刺史举荐的。”陈立秋说道。 “你认定她了么?”长生问道。 “你与她接触过,对她印象如何?”陈立秋反问。 “很好,”长生说道,“不同于常见的官家小姐,三嫂临危不乱,处事不惊,而且很有胆识,那么高的大船,我让她跳,她没有丝毫犹豫。” “那就她了。”陈立秋再度一饮而尽。 陈立秋放下酒碗,开始吃东西,见他吃的有些急,长生问道,“三师兄,你是自哪里赶来的?” “平洲,”陈立秋回答,见长生面露疑惑,陈立秋猜到他不知道平洲在哪儿,便手指东北,“在东北方向,距此八百里。” “这么远?”长生好生吃惊,“对了,三师兄,你当的是兵还是卒啊?” “兵。”陈立秋回答。 “哦。”长生点头,兵和卒是有区别的,兵是朝廷招的,卒是地方官府招的,卒负责守城,一般不外调,而兵负责征战,随时可 能奉旨赶赴阵前。 相较于卒,兵更危险,不过当兵参加的战事多,容易立下军功,擢升更快。 “三师兄,你怎么不问问我怎么不瘸了?”长生问道。 “你三嫂在信里提到过,我早就知道了,”陈立秋随口说道,“师父自药王墓里带出的医书在你和老四手里,你学会了自然先给自己治腿。” 知道陈立秋待不了多久,长生便没有啰嗦讲述自己的腿是如何治好的,待得鸡鱼上桌,二人一边吃饭,一边对话交谈,长生意简言赅的将自己途中遇到的事情说与陈立秋知道,在龙虎山的境遇也说了。 “做人不能忘本,端人家的碗就要听人家的话,”陈立秋说道,“龙虎山就是你的婆家,嫁到这里来了就得好生与他们相处,我们四人就是你的娘家人,如果他们对你不好,我们随时来接你走。” 尽管知道陈立秋所说的这种情况不会出现,长生还是心头大暖。 “我此番出来乃是擅离职守,不能耽搁太久,”陈立秋自怀中取出一封书信,打开之后是李中庸写给他的信,信的最后一列写的是地址,“这是老二的住处,你记下来,” 长生定睛细看,用心牢记。 待长生收回视线,陈立秋说道,“我得走了,你随我出去,我将银两给你。” “等等,三师兄,你的玄阴神掌练的如何了?”长生急忙问道,上次分别时李中庸和陈立秋还没有练成赤阳神掌和玄阴神掌,而他此时已经练成了混元神功,若是二人练气没有进展,他可以将练气心得告知他们。 陈立秋笑着拿起桌上盛水的陶碗,片刻之后放归桌上,碗中的清水已经化成冰坨。 “恭喜三师兄。”长生不无遗憾,根据清水的结冰速度他可以判断出陈立秋的灵气修为与自己一样,都是深红升玄,不过既然体内已是纯阴灵气,完整的混元神功陈立秋便练不了了。 “给师父报仇的事情你就不要管了,交给我,迟早我要挨个找上门去。”陈立秋眼中闪过一丝杀机。 长生含混应着,拿出铜钱付了账,陈立秋的战马就拴在门外,陈立秋带来的银两就挂在马鞍两侧。 五百两是个惊人的数目,两个沉甸甸的布袋。 “三师兄,我用不了这么多,你拿回去一些。”长生拿起一个布袋往马鞍上挂。 陈立秋急忙抬手阻止,“用不完就给他们一些,咱不能白吃人家的米粮。” 长生还想往马鞍上挂,陈立秋咋舌瞪眼,长生见状只能放下了那个口袋。 陈立秋有叼东西的习惯,酒肆门旁有簇毛竹,他便拽下一根细小竹枝,去了竹叶叼在嘴里,转而翻身上马,“我走了,你回去吧,便是住在龙虎山也不可掉以轻心,乱世之中没有哪里是绝对安全的,用不了多久龙虎山也要卷入战事纷争了。” “三师兄,你为何有此一说?”长生不解。 “你还不知道?”陈立秋反问。 “知道什么?”长生疑惑。 “朝廷给江湖上有头有脸的江湖门派都下了圣旨,命他们遣派高手于下月十五赶往长安比武受封” 第八十九章 勤学苦练 听得陈立秋言语,长生恍然大悟,他先前猜的没错,果然是比武,而且是朝廷召集举办的比武。 “三师兄,朝廷为什么要让各大门派前往长安比武?”长生问道。 “招揽人才肯定是主要原因,眼下正值多事之秋,朝廷需要能人义士报国效力,”陈立秋调转马头,“当下习武之人不少,却大多散布江湖绿林,参军入伍的并不多,这些人若是善加利用可以壮大朝廷的声威,若是被奸人收揽,势必为虎作伥,兴风作浪。” “如果这些门派不愿前去比武呢?”长生追问。 陈立秋冷然一笑,“老五,你也太小看朝廷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朝廷拥兵八十万,有哪个门派能与之抗衡?敢与之抗衡?” “这不是赶鸭子上架吗,”长生苦笑,“若是人家无心参与政事,随便派出几人敷衍差事” 不等长生说完,陈立秋就摆手打断了他的话,“朝廷既然举办这次比武,势必已经将各种旁枝末节尽数想到了,赢的势必重赏,输的势必重罚,谁也别想投机取巧。更何况群雄云集,天下瞩目,更是扬名立万的好机会,这种千载难逢的机会哪个门派会错过?” “也是,”长生点了点头,“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儿被别人打倒了,谁也丢不起那个人。” “就是啊,面子总得要吧,”陈立秋说道,“不过这事儿跟你没关系,该头疼的是张天师他们,龙虎山虽是上清法庭,道门却还有太清和玉清两宗,除此之外还有佛门的显宗和密宗,以及儒家一脉衍生的大量门派,他们的实力也不容小觑,龙虎山想拔得头筹实非易事。” 长生没有接话,他没想到此事如此复杂。 陈立秋并不知道长生对此事很是关心,便没有继续谈论此事,“老二的住处你记住了没?” “记住了。”长生点头。 “好了,我得走了,”陈立秋说道,“你好生在这里待着,韬光养晦,莫生是非。” 长生知道陈立秋不能耽搁滞留,也就不曾出言挽留,依依不舍的目送陈立秋骑马远去。 待陈立秋远去不见,长生这才收回视线,拎起两个钱袋步行回返。 五百两银子是不折不扣的巨资,十六两为一斤,五百两足有三十多斤,这么多钱足够一户人家衣食无忧的过上一辈子。 长生正在为黑公子以后的口粮发愁,陈立秋送来的银两无疑是雪中送炭,但他用不了这么多钱,径直去了天师府,那里有专门接受记录香火钱的香堂。 与钱有关的事情都不是一个人来做,至少三人,长生去到那里将其中一个钱袋交给了执事道人,感觉两百五十两自己也用不完,又自另外一个钱袋里拿出五十两,共计捐献了三百两,留下两百两日后花销。 大唐风雨飘摇,天灾人祸,世人的日子都不好过,能捐献一两银子的香客都算大方了,长生一次就捐献了三百两,瞬时引起了巨大轰动。 离开天师府之后长生没回住处,而是去了山中,寻了隐蔽处将银子埋了,只留了很少的一部分在身上。 实则将银子放在山洞里应该也不会被盗,但俗话说看门不紧,连累四邻,倘若真丢了,反倒给龙虎山众人添堵,一天找不出是谁拿的,众人就都有偷窃嫌疑,还不如挖坑埋了。 此前长生一直在担心陈立秋等人,陈立秋的到来让他再无后顾之忧,接下来要做的就是专心练功,争取龙虎山进行甄选时能够代龙虎山出战。 后顾之忧是没了,但疑惑还是有的,他不明白比武的具体规则,倘若所有人同场竞技,红气和蓝气修为根本就不是紫气高手的对手,不过听大忠真人的言外之意,红气和蓝气修为的道人也要出战,难道比武是以同等修为进行的? 不过这也只是他的猜测,也有另外一种可能,那就是比武是以不同年龄分组进行的。 有一点是肯定的,那就是比武是在众目睽睽之下进行的,搞不好比武的结果还会公告天下,俗话说人活一张脸,树活一张皮,压根儿就不参与此事也还好说,一旦参与甄选并得以代表龙虎山出战,那就只能赢不能输,万一打输了以后就没脸见人了。 长生知道轻重,但他却并没有打退堂鼓,他年纪尚轻,扬名立万对他来说很是遥远,他志不在此,之所以铁了心要争取参战只有一个原因,那就是龙虎山众人看得起他。 人不怕被人小看,就怕被人高看,被人看得起是一种巨大的压力,要一直拼尽全力,不能让看得起自己的人失望。 勤学苦练也并不是闷着头傻出力,搞的一身臭汗,而是要绞尽脑汁拾遗补缺,想尽一切办法令出招更快,角度更准,威力更大。 长生此前也曾跟着陈立秋等人与敌人动过手,但他从未使用武功与别人打架,他不知道对手都是什么样的,只能将对手想的跟自己一样。 以己推人对蠢笨的人来说是坏事,因为会把别人当傻子而导致轻敌。以己推人对聪明人来说则是好事,会将对手想象的与自己一样聪明而全神贯注,全力以赴。 勤学苦练的同时长生也想到了另外一个问题,那就是自己使用的不是龙虎山本派武功,且不说甄选获胜之后前往长安比武会不会遭人非议,只说参加甄选时会不会引起同门的不满。 仔细想过之后感觉没什么问题,原因也很简单,他虽然用的不是龙虎山的武功,却也不是别派的功夫,玉清宗虽然还在,但混元神功早就失传多年了,他的追风鬼步也是失传多年的轻功,谁也没见过,既不存在偷师的嫌疑,也不虞被人认出是什么轻功。 最主要的是他的武功招式纯属自创,确切的说他压根儿也没有武功招式,没有武功招式的武功,谁也不能诟病他用的是别派的武功。 追风鬼步有个鬼字,足见这种身法是极为诡异的,但长生演练之时并不刻意追求诡异,一旦刻意追求就会沦为华而不实,头脑要清醒,轻功只有一个作用,那就是快速移动,而快速移动又分为赶路时的快速移动和与敌过招时的快速移动,这两者是有一定区别的,赶路时要一心求快,而与敌过招时则需要快而实用。 不能与敌过招时还一味的求快,单纯的为了快而快,为了让人惊讶而快,都是不对的,那是哗众取宠,肤浅虚荣。 长生是以山中的树木为假想对手的,起初是以较为分散的大树,中期是以较为密集的小树,到得最后是以成片的灌木为假想对手的,一次出手往往会攻击多个目标,较高的灌木就是站立的对手,低矮的灌木就是扎马的对手,一次出手不但攻击多个目标还要攻击不同的部位,一连串的攻击不但角度要精准,还要力求连贯快速,能够利用踢踹反弹之力凌空抽扫的,绝不落地之后再转身起脚,能省一瞬省一瞬,能快刹那快刹那。 熟能生巧,这句话可以用在任何事情上,多次重复并牢记于心,他日一旦遇到类似的情况连想都不用想,直接就知道应该如何应对,多次同样的重复只能算是下品,上品是多次不同情况的临时反应,毕竟敌人不是死的,什么招式都可能使用,什么角度都可能出招,将无数种可能牢记于心不太现实,经过多次练习,养成发乎本能的正确应变习惯,这才是最高境界。 三天眨眼即逝,到得最后一天夜里长生仍在苦练,越练他发现的问题越多,虽然武功有唯快不破之说,但唯快也有缺点,那就是速度太快很容易失去准头,原本想打肩膀的,结果打了胳膊。 想要弥补可能出现的潜在缺陷,他还强迫自己养成了补招的习惯,一招命中之后立刻再补一招,与单个对手对战时命中之后立刻补招,倘若与多个对手对战,先后命中之后再趁他们尚未回神逐一补招。 三更时分长生回到山洞睡了片刻,临近四更起身洗漱,换了干净的道袍赶往山下。 能够容纳几千人的只有天师府东面的广场,此时广场上已经站了不少早起的道人,与乡人聚集的胡乱站位不同,道人集会是以师承站位的,大字辈的某人所收的弟子都站在此人身后,而罗字辈的某人所收的弟子再度站在他们身后,如此站位,衍生传承一目了然。 长生没有师父,来到之后不知如何站位,这令他颇为尴尬,而倪晨伊竟然在众目睽睽之下特意赶到他身边与他问好说话更令他尴尬非常,这个富家千金的胆子实在是太大了。 道人越来越多,队伍越排越长,到得最后三字辈的弟子已经密密麻麻的站在了临近石栏的南面区域,至此长生的尴尬才略有消减。 四更正点,张善和张墨来到,张秉一早已将教务交给了张善,很少露面了,早会由身为住持的张善主持。 张善先是当众宣读了朝廷的圣旨,众人大多不知晓此事,突然听闻免不得惊诧窃议。 随后张善说出了甄选的细节,果然是以辈分甄选,大字辈乃前辈,不参与此事,龙虎山需选出四人,罗字辈两人,三字辈两人,全凭自愿,今日开始报名,明日比武甄选 第九十章 报名甄选 说明了甄选细节早会便宣告结束,张善先行离场,张墨随他一同去了。 报名的位置就在先前张善站立的地方,两张桌子,东面那张负责记录报名的罗字辈道人,西面那张负责记录报名的三字辈道人。 虽然设了两张桌子,但东面那张桌子却并没有罗字辈的道人前来报名,反倒是西面的那张桌前排起了很长的队。 早会结束之后长生留了下来,不过他没有急于上前报名,而是站在石栏前打量着广场上的众人。 罗字辈的道人不报名参加甄选其实也在情理之中,这四五百人是龙虎山的中流砥柱,以中年人居多,在一起生活了这么多年,彼此之间都很熟悉,真要动手分出个高下,谁也拉不下脸。 再者,罗字辈的道人消息肯定比三字辈的灵通,朝廷降旨一事他们应该早就知道了,私下里应该已经有了内定的人选,张墨肯定是其中之一,另外一个是不是张善目前还不得而知,不过按照情理来揣度,另外一人应该不是张善,毕竟兄妹二人同时上场容易遭人诟病。 目前还不知道报名的三字辈道人具体人数,不过单是排队的就已经超过了一百人,除此之外广场上还滞留了五六百人,这些人中肯定也会有不少人报名 报名的三字辈道人之所以这么多也很好理解,师父们彼此都是熟人,也不好意思动手较技,但好胜之心人皆有之,自己不方便动手,可以委派徒弟下场,徒弟如果获胜了,那就是师父教导有方,也就是所谓的名师出高徒。 山上应该有四五百名罗字辈的道人,其中有一半儿都带徒弟,想露露脸的都会鼓励自己的徒弟报名,眼见他们报名,余下的那些人也只能跟着报名,可不能被人诟病连报名都不敢。 实则大部分人都不认为自己能够力战群雄代表龙虎山前往长安,但即便争不了前两名,只要明日比武能进前十,乃至前五十,师徒也感觉脸上有光。 “长生,你要不要过去报名?”倪晨伊的声音。 长生一直在往远处看,没注意倪晨伊什么时候自西面走了过来,听她说话便转头看她,“你呢,你要报名吗?” “当然要报啊,我好些日子没回家了,正好趁这个机会回家看看。”倪晨伊笑道。 长生知道倪晨伊的父亲是长安首富,听她这么说也不感觉意外,“你有获胜的把握吗?” “只要你帮我,我就有。”倪晨伊说道。 长生不明所以,疑惑问道,“我能帮你什么呀?” 倪晨伊没有正面回答,而是伸出右手,反掌拉袖,“来来来,你先帮我号号脉。” 此时广场上还有许多道人,长生面皮薄,不好意思,“我也不怎么会号脉,你有什么事情直说就是了。” 倪晨伊不由分说,直接抓起长生的手搭在自己的右腕上,“你先号过脉再说。” 众目睽睽之下拉拉扯扯,免不得引人瞩目,长生越发不好意思,但此时再缩回手就显得太小家子气了,于是只能硬着头皮凝神号脉。 片刻过后,长生缩回了手。 “如何?”倪晨伊问道。 “你想止痛还是止血?”长生不无尴尬。 “止痛。”倪晨伊脸红。 “当归,肉桂,丹皮,吴茱萸,麦冬,半夏各一钱二分,防风,细辛,蒿本,干姜,茯苓,木香各六分,煎服,早晚各一次。”长生直接说出了方子。 长生说完,倪晨伊当即重复了一遍,她的记性也很好,这么多拗口的药名竟然一字不差。 得了方子,倪晨伊也没有立刻离开,而是与长生站在一起,看着广场上排队报名的众人。 号脉不止能号出病患,还能号出其他一些东西,长生此时心里七上八下,他不知道倪晨伊是不是故意让他知道一些事情,如果真是有意为之,那倪晨伊就真的想多了,他从未因为倪晨伊对他热情友好而误会她的品行和作风。 要说讨厌倪晨伊是绝对没有的,但要说心动好像也没有,可能是年纪还小,心思不在这上面,不过他对倪晨伊却是非常的佩服。 毫无疑问,倪晨伊对他的关心和友善掺杂有别的成分,也正因如此他才佩服倪晨伊,都说龙生龙凤生凤,此言不虚,倪晨伊不愧是巨富千金,慧眼善辨,确认奇货可居立刻主动出击,全押豪赌。 他之所以佩服倪晨伊还有另外一个原因,那就是倪晨伊对他的示好都是选在人多的时候,倪晨伊的这种作法应该有两方面的用意,一是抢占山头,让其他坤道知难而退,莫要与她争抢。二是表明态度,让所有乾道死心,不要再试图靠近她。 吃一个, 拿一个,看一个是很多女子的通病,大部分女人哪怕有了夫家也不会拒绝其他男子对自己的关爱,倪晨伊的这种作法本质是自断退路,就端一个自己看好的碗,其他的全砸了,一个不留。 眼下龙虎山众人都知道倪晨伊对他有意,倘若最终未能成事,倪晨伊终生都要背负倒追不得的骂名,倪晨伊自己也肯定知道这一点,由此可见她势在必得的决心。 倪晨伊可不知道长生心里在想什么,总是站着不说话也尴尬,于是她便开始安慰长生,唯恐他因为无法参加甄选而沮丧遗憾。 “我也想参加。”长生说道。 虽然倪晨伊先前曾经问过长生要不要报名,却没想到他真的会有这种想法,“虽是同门切磋,却关系到师父们的颜面,明日的比武可不是闹着玩儿的,没谁会手下留情。” “我也不需要他们手下留情。”长生平静的说道。 见长生面无表情,倪晨伊只当他生气了,急忙解释道,“我没有小看你的意思,但你入门时间太短,还没来得及练气习武。” “试试吧。”长生随口说道。 由于今日召集了早会,众人便没有操行早课,眼瞅着广场上的人一时半会儿散不了,长生便向倪晨伊道别,回到住处挤奶喂马。 自从来到龙虎山,黑公子的日子就好过了,羊奶豆浆每天都要喝上一大桶,每日都能长上好几斤,眼下应该已经超过两百斤了。 最令他感到欣慰的是黑公子自林中游荡时遇到鲜嫩的青草偶尔也会吃上几口,这让他放心不少,他之前一直担心黑公子长大之后会吸血吃荤,现在看来应该没事儿,这家伙还是吃素的。 上午辰时,长生重回广场,此时广场上已经没什么人了,负责记录的道人认识长生,见他前来报名很是意外,与倪晨伊的想法一样,在他们看来长生入门的时间很短,纵然天赋异禀,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也不可能有太大的提升。 不过他们也没有多想,毕竟报名的道人很多,报名不一定就是有什么想法,也可能只是表达自己想为师门出力的态度。 由于长生来的比较晚,便看到了较为完整的名单,报名参加甄选的三字辈道人应该在两百六七十人左右。 明天就要比武甄选,长生也没有临阵磨枪,而是回到住处关门闭户,养精蓄锐 第九十一章 展露锋芒 所谓养精蓄锐也不是闷头大睡,午后长生倒是想要小睡片刻,却怎么也睡不着,此前他只是想到要为龙虎山出力,却忽略了一个细节,他练的不是正宗的龙虎山武学,若是争着抢着代龙虎山出战,会不会被人诟病龙虎山无人。 思虑良久始终拿不定主意,干脆穿鞋下地,带上银钱去了东面镇子,回来的时候手里多了一包茶叶,他想去向大忠真人求教,此前大忠真人还派人送了个大瓜给他,他一直没来得及过去道谢。 大忠真人的徒子徒孙也不少,明天就要比武甄选,免不得有人过来向他请教,长生先后去了两次,大忠真人的家里都有人,他也没能进门,直到傍晚时分第三次去,才终于见到了正在路旁撒尿的大忠真人。 “哎哎哎,别走别走,”大忠真人喊住了想要调头的长生,“我知道你来两回了,这群小兔崽子着实磨叽,我刚把他们给送走。” “拜见师叔祖。”长生稽首见礼。 大忠真人提上裤子,手指树下的石凳示意长生过去坐,“哎呀,人老尿多,莫怪莫怪。” 尊卑辈分此时看的极重,二人之间差着辈分,大忠真人坐,长生只能站着,大忠真人拽了两把,长生始终不坐,大忠真人也就不再勉强,“说吧,找我有什么事儿?” 担心接下来还会有人来找大忠真人,长生便不敢耽搁,意简言赅的说出了自己的困惑。 长生说完,大忠真人莞尔笑道,“你不要太在意别人的看法,我只问你一句,你是不是龙虎山的道士?” “当然是。”长生说道。 “那不就得了,”大忠真人说道,“当掌教师兄出面救你的那一刻起,垂涎武功秘籍的这个黑锅龙虎山就已经背上了,你以后成就越高,那些江湖中人骂我们就越狠,是何缘由?心生嫉妒呗。” 大忠真人四顾无人,低声说道,“混元神功失传多年,谁也不曾见过,倘若有人怀疑质问,你不会蠢到自证己罪吧?” “不会,”长生摇头,“我练的不是混元神功,是赤阳神掌和玄阴神掌。” “孺子可教。”大忠真人拿起长生放在石凳上的茶包,打开闻嗅,“嗯,不错。” “师叔祖,不但我的内功不是本门的,连我练的武功也不是本门的。”长生又道。 “哎哟,这个容易被人看出破绽,你练的是谁家的武功?”大忠真人问道。 “这个不是我自秘籍上学的,而是我自创的。”长生回答。 “你毛儿还没长全呢,就自创武功?”大忠真人笑问。 长生不知如何接话,实则他练的也不是武功,并没有具体的武功招式,只是与敌人动手时所遵循的几大原则。 见长生尴尬,大忠真人摆手说道,“行啊,行啊,这些都是小事儿,你自己看着办,只要别被人抓住把柄说你偷师盗艺就成。” “那倒不会。”长生摇头。 “你就别纠结内功和武功了,”大忠真人说道,“自己人也不说假话,咱家的武功和内功都稀松平常,除了天师嫡系血脉练气能快一点,其他道士都快不到哪儿去,法术才是咱家的强项,不管是上清三山,还是太清五岳,亦或是玉清九州,咱家的法术都是首屈一指的,接下来你好生修炼法术也就是了,只要你修炼的是龙虎山法术,就是我龙虎山的道士。” 大忠真人的一席话彻底解开了长生的心结,大忠真人说的对,龙虎山不同于寻常江湖门派,他们是道家教派,法术才是看家本领,只要以后使用的是龙虎山的法术,自己就是龙虎山的道士。 “多谢师叔祖解惑。”长生深揖行礼。 “行啊,回去准备吧,明天四更又得大起。”大忠真人摆手。 长生突然想起一事,“对了,师叔祖,明日比武也可以使用法术吗?” “当然可以啊,我们的武功稀松平常,临阵对敌必须借助法术提升威力。”大忠真人说道。 “啊?”长生好生愕然,“可以用法术啊,可是我不会呀。” “啊什么啊?你都不曾授箓,自然不会法术,”大忠真人站了起来,“再说了,你会的人家也不会呀。” “那我明天不一定能赢。”长生心乱如麻。 “报名的两三百人,还该你赢吗?”大忠真人笑道。 大忠真人说的是实话,长生无法反驳也无心反驳,再度道谢行礼之后怏怏回返。 他原本是想来寻求指点的,此时倒是解了心中疑惑,却多了忐忑担忧,他原本以为自己胜券在握的,却没想到比武之时还可以使用法术,他对法术是一窍不通,无疑吃了大亏。 不过大忠真人说的也对,他会的人家也不会,他原本是不想使用混元神功的,但对手一旦使用法术,他也只能以内功相抗衡,不过毕竟都是自己的同门,也不能下手太重,但是这个尺度不好拿捏,只能明天临场发挥,随机掌握。 走到山腰处往南眺望,发现天师府东面的广场上有不少道人正在忙碌,观其情形貌似是在为明日的比武整理场地。 他本以为两百多人比武较技,偌大的广场至少可以整理出四块场地同时进行,但令他没想到的是比武用的场地只有一块儿,位于广场中央,由于刚刚开始动手,便不知道是要搭台子还是起围栏。 这一晚长生睡的并不好,自从他来到龙虎山,山中的道人都对他颇为友善,他也很珍惜这种和谐的氛围,但这次比武甄选势必会引起纷争,要知道名额只有两个,而报名的却有两三百人,大浪淘沙,残酷非常。 临近四更,长生起床洗漱,穿戴整齐赶往山下。 到得来到南侧山腰,长生这才发现广场上并没有搭建台子,也没有立上围栏,昨夜的那些道人只是将广场正中的太极八卦图案用朱漆重新涂刷了一遍。 龙虎山东面的广场很大,单是内圈儿的阴阳太极就有三丈见方,算上太极之外的八卦符号,整个阴阳八卦图案能达到九丈。 早会照例由住持张善主持,由于只是自己人互相切磋,张善也没有太过正式,随意诫勉了几句便说明了比武的规则,广场正中的太极图案就是场地,三丈见方,徒手对阵,出圈算输,比武较技之时点到为止,不可痛下狠手。 至于比武的方法也很简单,并没有采用两两对战的方式,而是采用了江湖上常见的打擂台。 打擂台这种方式其实并不是非常公平,因为胜者需要一直留在台上接受挑战,不过长生也能理解张善等人为什么要采用打擂台的方法,因为这种方式没有明确的排名,可以顾全大部分人的面子,倘若采用二进一的方法,排名就会很清晰,排名太靠后的人脸上肯定挂不住,比到最后一定会火药味十足。 比武由三名罗字辈道人旁观裁决,长生认得其中一人,乃当日自义庄全力维护他的付东道人,付东乃是本名,其道号当为罗东子。 为了防止有人打红了眼,或是死不认输,罗东子三人面前的桌上还放着一面铜锣,当三人感觉胜负已分时可以随时敲锣叫停。 张墨今天来的有点晚,来到之后与张善低声说了几句什么,然后二人带着几个罗字辈的道士匆匆上山去了。 由于谁也没想到比武甄选会采用打擂台的方式,比武正式开始之后便无人下场,第一个上去的人要么一直坚持到最后,要么中途被人打出来,这个道理傻子都明白。 眼见无人下场,长生便朝着太极图案走了过去,他不想因为比武甄选而与众人闹得不愉快,不管谁在场中,他主动上前挑战都会令对方心中不快,为了避免这种情况,只能反其道而行之,自己先上场,别人再来挑战是别人的事情,总之他本人对任何人都没有敌意。 眼见他主动下场,原本还在交头接耳的众人纷纷噤声转头,疑惑且惊诧的看着他。 “无量天尊,诸位道友请了,”长生稽首冲众人行礼,“我虽然入门时间较短,但先前曾受师门大恩,急于建功报恩,就由我抛砖引玉,还请诸位不吝赐教。” 长生话音刚落,一个年轻道人便自远处拔地而起,飘身落到了他的对面,“我来!” 长生不认识此人,但他对此人却有点儿印象,因为几次偶遇对方都会用敌视的眼神看他,他来龙虎山也没得罪过谁,仔细想来此人对他如此仇视,很可能与倪晨伊有关。 这年轻道人当有十八九岁,身形瘦长,面目俊朗,只是眉宇之间多了一丝憎恶神情,毫无疑问,对方这是将他视为情敌了。 “在下徐岳,请。”年轻道人抬手起势。 道人虽然有道号,但平日里彼此之间还是喊名字的比较多,除非跟长辈在一起才会刻意留心,眼见徐岳起势,长生也抬手回应,“请。” 徐岳是带着满腔怒火来的,锣响过后立刻欺身而上,右拳直取长生面门。 长生原本是面对徐岳的,待其冲过来时却突然转身背对,与此同时双手上举,抓住了徐岳的右手,转而耸肩发力将其甩了出去。 到得这时徐岳方才发现自己轻敌了,但他终究不是酒囊饭袋,被长生甩出去之后急忙凌空翻身,卸力落地。 不等他完全站稳,长生已如鬼魅一般的出现在了他的身后,疾出右掌将其推出了太极圈外。 徐岳还没搞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就被推了出来,好生不忿,转身冲了回去,“你小子耍诈。” 长生本以为付东等人会敲锣制止徐岳,未曾想锣声并未响起,眼见徐岳又冲了回来,只能快速后仰避过疾扫而至的大力踢踹,转而双手后撑,反推借力,以双脚踢中 了徐岳的右肩,不等其稳住身形,长生已然站到了他的面前,双手前推,赶在徐岳出拳之前将其推了出去。 此番付东等人终于回过神来,急忙敲锣,“三生胜。” 徐岳连续两次被长生推了出来,压根儿就没搞明白发生了什么事,输的很不服气,但胜负已分,他便是心有不甘也不能继续纠缠了。 不等徐岳走进人群,又有一人自东面入场,“在下王增志,道号三罡,请赐教。” 道人的道号通常都是辈分加名字最后一个字,不过也不全是这样,只要辈分不乱,后面那个字也可以用别的。 这个王增志长生也认得,此人与徐岳一样,都是倪晨伊的追求者。 长生抬手起势,“请。” 王增志身形魁梧,锣声响起之后大步前冲,与此同时暗提灵气,准备冲到近前再给与长生雷霆一击。 不过令他没想到的是自己倒是冲过去了,但长生却不见了。 不等他止步回头,长生就在其身后大力的推了一把,实则此时用腿踢踹效果更好,但他不想搞的对方太过丢脸。 但他推的这一把力道不太够,王增志生生稳住了身形,铆足力气转身挥拳。 但等他转过身来,长生又不见了,不等他四顾寻找,长生已经自后面揽住了他的后腰将其甩了出去。 王增志倒是认输了,也没有再冲回去,但他却输的好生憋屈,长生的移动速度太快了,他根本就反应不过来。 起初广场上还有人窃窃私语,但在长生连胜五场之后变的鸦雀无声,连续五场,长生压根儿没给对手展现实力的机会,而且他还不是将对手打出去或踢出去的,而是将他们推了出去,转了出去,甩了出去,这可比把人踢出去或打出去要难多了,这说明长生压根儿没尽全力,还有大量后手。 对于自己能够取胜,长生也并不感觉意外,自己绞尽脑汁,穷极心智方才找到了一条正确的路,又在这条路上勤学苦练,挥汗如雨,脑力和体力的双重付出,怎么可能一无所获。 众人并没有因为长生连胜了五场而怯战,反倒有越来越多的人要上去与他比试,众人都对他诡异的身法异常好奇,其出招的刁钻角度和流畅的腾挪辗转也令众人大开眼界。 又打几场,一如先前那般,谁也打他不着,谁也躲他不过,一个回合势必出局。 就在众人争抢着想要下场时,张墨走了过来,拿起桌上的名录看了一眼,转而抬头看向长生,“敢不敢打两个?” 长生本想说你也太看不起我了,但是想到众目睽睽,自己实话实说很容易被人诟病狂妄,便缓缓点头,“可以一试” 第九十二章 藏私留手 张墨等的就是长生这句话,待其点头同意,立刻自名录上念出了两名三字辈弟子的道号,她念的很快,应该是依次念的,并没有刻意挑选。 被念到道号的弟子应是下场,这两个道人一男一女,乾道二十出头,坤道十八九岁,都比长生大不少,不过二人上场之后并没有大意轻敌,因为长生先前的表现他们都看在了眼里。 响锣之后,二人如临大敌,凝神戒备,不敢轻举妄动,长生并没有与二人僵持对峙,而是主动出击,横移错步朝那乾道冲了过去,到得近前,身形后仰,双手撑地,凌空旋踢。 眼见长生先攻自己,那乾道弓步扎马,聚力右臂,横臂拦挡。 但是待其做好了防守准备,却发现长生倒立的双腿并没有踢向自己,而是自其面前斜划而过,右脚脚尖快速撑地,与此同时扭腰挺身,右拳直攻那坤道面门。 练武之人都知道有句话叫招式用老,说白了就是已经出招,中途来不及再变招了,但对于长生来说好像没有招式用老一说,他可以在匪夷所思的角度和匪夷所思的时间随意出招和变招。 唯快不破这句话是有道理的,由于那坤道没想到长生会中途变招,也就毫无防范,直到长生出拳她也没有回过神来,也就更别说出招自保了。 长生出拳打脸是出乎本能,是之前无数次演练所总结出的最佳攻击位置,不过出拳之后他感觉不妥,于是压臂三寸,与此同时伸拳化掌,改攻坤道前胸。 几乎碰到对方前胸的瞬间,他方才想到对方是个女子,情急之下再度变招,屈指成爪,改抓坤道左肩。 抓到左肩之后,借着先前倒旋的余劲儿再度旋身,径直将那坤道给推出了场外。 之所以是推出了场外,而不是扔出了场外,乃是因为将对方扔出场外,自己是需要生根发力的,但推出场外就不同了,不但不需要生根,还可以产生反弹之力,长生就借着将那坤道推出场外的反弹之力朝着南侧边缘的乾道冲了过去。 长生将坤道推出场外众人并不感觉意外,但只有张墨和负责裁决的付东等人注意到长生在出拳之后竟然两度变招,这已经不能用快来形容了,简直堪称恐怖,出拳之后中途变招众人都能做到,但两度变招四人自忖做不到长生那般行云流水,即便勉强做到怕是也拿捏不住准头。 此时场外众人的视线都集中在长生身上,因为他此时虽然是朝着那乾道去的,姿势却不对,是双脚朝前,双手在后,而且根据他倒冲的速度来看,他也无法在不落地借力的情况下冲到那乾道近前。 就在众人猜测他会不会用双手撑地,继续用双脚攻敌时,长生的双腿突然回缩,与此同时上身快速后仰,双腿弯曲落地的同时,整个上身大幅度后仰,呈铁板桥之势齐出双掌,不偏不倚正中那乾道胸腹,后者站立不稳,登时踉跄后退。 长生此番攻击的力道还是差了点儿,那乾道虽在后退,却不至于退出场外,就在众人认为长生会挺身转身,再加以补招之际,他再度采用了一种匪夷所思的姿势,直接自铁板桥的姿势快速翻转,改仰为俯,脚尖与双手同时撑地借力,贴着地面疾冲向前,赶在那乾道稳住身形之前将其推出了场外。 人不怕丢人,就怕独自丢人,之前被长生打败的那些同门无不郁闷惆怅,眼见二打一长生也能获胜,心中好受了许多,不是自己不行,是对手太厉害了。 张墨是明眼人,自然看出了长生手下留情,有所保留,而且保留的还不少,想必是为了探他真正底细,张墨也不征求他的意见,直接念出了三个道人的道号,在三人应是上场的同时,张墨又念出了四个道人的道号,命他们开始准备。 此举表明在张墨看来,这三个人也不是长生的对手,事实证明她是正确的,随后上场的三人并没有给长生带来太大压力,对他而言无非是自树木较少的大树林进到了树木较多的小树林。 此前的那些比试,此番上场的三人也都看到了,但哪怕仔细观看了长生的进退腾挪,他们也没找出什么规律和套路,没找到规律也就无法进行有效的防范。 还是长生主动出击,只是一个简单的前冲就令三人如临大敌,因为长生在前冲之时并不是直线,而是左右忽闪,谁也不知道他第一个会冲谁下手。 长生并不知道对手在想什么,实则左右忽闪和正反旋转都是追风鬼步的常用步法,他只是单纯的在催动步法,并不是为了迷惑对手。 长生在前冲之时并没有既定目标,谁先慌了神,乱了阵脚,他就会冲谁下手。 人的心理素质有好有坏,站在右侧的那个道人担心站在边缘会被打出场外,有心赶在长生冲到之前往里挪挪,这让长生抓住了机会, 立刻踏地借力,朝着站在中间的那个道人冲了过去。 右侧的那个道人见状急忙侧身闪避,与长生擦肩而过,但是令他想不到的是长生的目标其实是他,之所以要往前多冲两步是为了加速聚力,以便于抓住他之后有足够的力道将他甩出去。 不等心中的侥幸弥漫全身,长生便回身探手抓住了他的左臂,骤停扭腰,振臂发力,径直将那道人扔了出去。 另外两人眼见防守不住,立刻改守为攻,长生最喜欢的就是对方主动进攻,因为他有着所有对手没有的天然优势,那就是可以在任何时候,任何角度进行变招,这是很恐怖的,直接后果就是对方无从防范,只能被动挨打。 这种优势并不完全来自勤学苦练,主要还是来自混元神功所衍生的纯阴和纯阳两股灵气,两股灵气自体内形成了类似于龙卷风的气旋,气旋始终在快速运行,不管自什么方位向龙卷风扔东西,都会被卷进去或甩出来,气达十二正经的他自身就是那个龙卷风,不管身体的什么部位接触到对手,对方都会被龙卷风卷进来或者甩出去。 以攻为守利弊皆有,好处是可以全力进攻,给敌人制造巨大压力,弊端是自身防御空虚,很容易被对方所伤。 想吃蜂蜜就别怕蜜蜂蜇手,这个道理长生一直铭记于心,与二人动手之后丝毫不想如何防御对方,只考虑如何赶在对方击中自己之前率先击中对方,躲是肯定会躲,但挡是绝对不挡。 避过二人几招之后,长生瞅准机会将其中一人打倒,他用的是掌,打的是对方前胸,对方中掌之后是往场内踉跄后退的。 这也是长生故意为之,此时场中的二人都唯恐被他推出场外,绝不会过分靠近边缘,既然如此那就反其道而行之,往场内打,趁其立足不稳再连续补招,将对手自另一侧打出去。 不好意思用脚踢给他制造了不少麻烦,接连变了七八招才将二人尽数推出了场外。 张墨也不给他喘息休息的时间,直接命早已等候多时的四人上场,又点出五人自场外候命。 对战四个人,长生非常吃力了,不是他能力不够,而是畏手畏脚,施展不开,他不愿打脸,不愿踢人,不愿用拳,更不好意思攻击经络穴道,前瞻后顾,足足耗了半炷香的工夫才将四人推出场外。 锣声响过之后,张墨冷声说道,“你为何手下留情?怕得罪人?” 张墨这话是看着长生说的,长生闻言好生尴尬,他既不能否认也不愿承认。 张墨说道,“住持先前说过点到为止,何为点到为止,不伤人命,不伤筋骨就是点到为止,再敢藏私留手,直接免了你的甄选资格。” 张墨言罢,众人哗然,张墨也不过多解释,冲付东使了个眼色,后者会意,催促先前被张墨点名的五人上场挑战。 待五人上场,张墨又道,“谁将三生打倒,升箓一级。” “小姐,这个玩笑开不得呀。”付东急忙摆手。 “是啊,小师妹,别说笑了。”一名罗字辈的中年道人也出言附和。 张墨皱眉瞅了二人一眼,转身回头。 张善知道张墨为什么回头,他虽在远处,却是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他人近中年,对这个小妹甚是宠溺,自然不会驳她面子,“谁将三生打倒,升箓一级。” 张善乃龙虎山住持,他的话比张墨的好使,众人闻言欢喜雀跃,场中的五人亦是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三生师弟,你功夫厉害,单打独斗我们不是你的对手,只能一起上了。”五人之中年纪最大的道人冲长生稽首。 “拳脚无眼,若有误伤,还望多多包涵。”有人附和。 二人说完,轮到长生表态,但长生并没有与对手说话,而是转头看向张墨,“师叔,我的功夫练的不熟练,做不到收发自如。” “尽施全力,不许藏私。”张墨正色说道。 “三生师弟,对不住了。”五人同时抬手起势。 “哎,几位师兄,对不住了” 第九十三章 技惊四座 张墨先前的那番话在无形之中引起了众人对长生的公愤,众人心里的念头都是一样的,那就是难道只有长生手下留情,落败的那些人便不曾手下留情么? 也正因为长生一直没有痛下狠手,故此已经上场的道人和尚未上场的众人便没有拿出看家本领,赢的一方畏畏缩缩,输的一方窝窝囊囊。 张善和张墨的这番话彻底打消了众人的后顾之忧,这令他们甚是兴奋,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锣声再度响起,五人齐声呐喊,彷如脱缰野马一般冲向长生,这种摆脱了缰绳束缚的自由令他们心跳加速,热血上涌。 不过很快这五匹脱缰的野马就发现原来缰绳的存在更多的是为他们提供保护而不是进行约束,之所以产生这种想法是因为他们发现没有了规则约束的长生变成了出柙的虎兕,不再腾挪躲闪,而是直接正面与五人对攻,冲在最前面的道人名为孙德鹏,人高马大,速度很快,臂展亦长,最先冲到长生近前,相距七尺回臂,相距五尺出拳,直攻长生前胸。 长生本为直身前冲,自五尺之处突然扭腰横身,急出右拳,抢在孙德鹏重拳近身之前的半瞬击中了孙德鹏的前胸,这一拳他是用上了灵气的,在灵气的助力之下,孙德鹏直接被打飞了出去。 袁伟龙乃孙德鹏的师弟,在孙德鹏被打飞的瞬间,他也冲到了长生近前,此时长生刚刚打飞孙德鹏,力道仍然灌于右臂不得回收,袁伟龙瞅准机会凌空起脚,大力飞踹,取的是长生的左肩。 混元神功最大的特点就是不管在什么时候灵气都处于紧绷状态,发力根本不需调御准备,在打飞孙德鹏的瞬间,灵气便回转左臂。 双手同样灵活在此时显露了巨大的作用,长生屈臂抬肘挡住了袁伟龙疾踹而来的右脚,待其力竭下落之时垂手反抓,径直抓住了他的足踝,随即发力旋转。 此时另外三人已经冲到近前,正在寻找进攻的角度和机会,谁曾想长生竟然挥舞袁伟龙向他们砸来,距离较远的二人惊慌后退,离的较近的一人避无可避,只能仓促伸手,试图揽抱。 眼见有人接手,长生立刻松手,那人虽然抱住了袁伟龙,却也被巨大的惯性推出了场外,而在松手的瞬间长生便旋身挪移,闪到正在后退躲闪的二人身前,弯腰侧身,双拳齐出,以霸王举鼎之势将那两个道人同时打出场外。 一个回合不到,五人尽数出场。 这样的结果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其中也包括张墨和长生本人,他虽然是局内人,却并不知道对方会出什么样的招式,也就不知道自己会做出怎样的应对。 孙德鹏冲长生稽首说道,“三生师弟,我输了,但我不服气,能不能再与我一个机会,让我试上一试?” “师兄请指教。”长生稽首回礼。 “三生师弟,我认输,但我也不服气。”袁伟龙说道。 “哎哎哎,三鹏,三龙,你们虽是住持的亲传弟子,却也不能坏了规矩,便是有心请教也得另寻机会。”付东试图阻止。 “不妨事,来吧,”长生拉开了架势,“我用的是巧劲,不可硬来。” 长生很聪明,他知道付东为什么要喊话,但他自然不会故意输掉,但他可以不露痕迹的与对方激战八个回合。 孙德鹏轻功很好,试图凭借身法与长生周旋,在走过八招儿让出面子之后,长生开始催动追风鬼步,孙德鹏挪到哪里他就跟到哪里,当真是如影随形,最终凭借诡异的身法将其绊出了场外。 至此,场中只剩下了袁伟龙,袁伟龙倒也实在,侧身摆手,“三生师弟,我身法不成,你就跟个鬼影子似的,我也碰不到你,我只问你一句,你可有胆接我一掌?” 长生也打出了兴致,兴奋点头,“来。” 眼见长生应允,袁伟龙大喜过望,立刻掐捏指诀,脚踏禹步,与此同时口中念念有词,“三三不尽,六六无穷,太玄守真,龙虎随行” 眼见袁伟龙竟然捏诀作法,长生有些慌了,他不会法术,先前一直抢攻也是为了不给他人作法的机会,而今袁伟龙竟然作法助力,他只能用纯阴或纯阳灵气才能破防自保。 “师兄,我不会法术,你作法助力对我多有不公。”长生急忙说道。 听得长生言语,袁伟龙停止念咒,“也对,不能欺负你,”说到此处右手反挥,“散法。” 袁伟龙并不知道自己的心存善念实则是救了自己,侧身回手,环臂发力,“吃我一掌。” 由于有言在先,长生便不曾躲闪,亦出右掌,全力催发灵气。 他可以单独催发纯阳灵气或纯阴灵气,也可以将两者混合发出与众人一样 的灵气,此番所发灵气就是后者。 袁伟龙昨日刚刚晋身升玄修为,二人此时都是深红灵气,双掌相接,皆出全力,剧烈反震之下袁伟龙跌撞后退,直接退出了场外,而长生则被袁伟龙震的离地倒飞,但他并未飞出场外,倒飞五尺之后便急绕而回,重归原地。 袁伟龙此番败的是心服口服,冲扶住他的众人摇头说道,“你们也别上了,没用的,咱们谁也不是他的对手。” “敢不敢打十个?”张墨看向长生。 长生没有接话,实则十个他也敢打,但那就必须攻击经络了,届时一干同门会输的很难看,而且他也不敢肯定同时应付这么多人自己下手能不能拿捏的住尺度。 “敢不敢?”张墨笑问。 眼见张墨在微笑的看着自己,长生想都没想,鬼使神差的来了一句,“敢。” 见长生应承,张墨便开始点名,此番她不再是按照顺序念了,而是与付东三人一起审视名录,挑选他们认为比较优秀的三字辈道人。 点到第三个的时候,就点到了熟人,“三伊。” “师叔,我不上场。”人群中的倪晨伊立刻反对。 “嗯?”付东皱眉回头。 “我不打长生,我下不了手。”倪晨伊高声说道。 此言一出,引得众人哄堂大笑,这话说的已经不止是露骨了,都快露骨髓了。 倪晨伊不出战,张墨也没有强迫她,摆手笑道“好吧,念你一片痴心,就放过你了。” 张墨和付东等人随后选出十人,这十人是公认的三字辈里比较优秀的,比试场地由太极扩到八卦外围,由三丈增加到九丈。 在长生眼里这十个三字辈的高手就是十棵树,他从不去想对手想什么,他只看对手做什么,前瞻对手的想法并提前想出对策是极费心神的,只要反应速度够快,就可以随机应变,以攻为守。 出战的十人心情都很复杂,事实已经证明长生不是他们所能打败的,但长生用的明显不是龙虎山的武功,他们都希望能够为龙虎山的武功挽回些许颜面。但十对一实则已经是输了,就算赢了也是胜之不武。 不过十对一能赢,也好过十对一也输,在很难看和不好看之间,还是不好看相对好看一点。 张善等人此时也自远处来到了广场上,在十人下场之前,张善将他们召集到一处暗授机宜,待得交代完成,张善冲长生笑道,“十对一并不公平,不管此战胜负如何,往长安去都算你一个。” “多谢住持。”长生急忙道谢。 响锣开始,三人一组,三三大组,互为犄角,将长生围在中央,留下一人驱赶引诱。 众人采用的应该是类似于九宫的某种阵法,不管他去攻击谁,与此人一组的另外二人就会立刻驰援。 也不管哪个离他近的人要攻击他,另外两个人都会旁为辅弼,携手助攻。 不管他往哪个方位移动,都会受到阻挠。 留下的一人充当的既是诱饵又是屠夫,他若攻击此人,此人就是诱饵,另外九人就是杀招。他若被另外九人缠住,此人就是屠夫。 几番冲突腾挪之后,长生就找到了规律,想要破阵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杀掉包括这个看似诱饵的屠夫在内的两个人,单纯杀掉这个诱饵还不行,阵法仍在。 不想打死也行,打的不能动,但那样下手就太狠了,局面就没法儿看了。 沉吟思虑之后长生决定强攻,而强攻的后果就是身陷重围,在几番竭尽全力的腾挪和补救无果之后,最终被打出了场外。 眼见长生出圈儿,众人欢呼一片,所有人脸上都带着笑容,包括住持张善,不过他的笑和别人的笑不太一样。 没笑的只有张墨,不止没笑,反倒异常气愤,反手将名录扔给付东,“又给我来这套,你们下来,我来打他。” 见她气呼呼的想要上场,众人不明所以,张善离的较近,急忙上前拉住了他,“好了,你们继续,再选出一人。别闹了,小妹,走走走。” “好的不学,学会拍马屁了。”张墨怒气难消。 就在众人不明所以的看着这兄妹二人时,倪晨伊旋身落于场中,“无量天尊,诸位道友,三伊子有礼。” 听得倪晨伊言语,众人收回视线,看向场中。 倪晨伊笑道,“秋冬将至,我有心回返长安,请家父捐布千匹,为龙虎山道众赶制过冬棉衣。再捐粟米千担,以为过冬之用。最后再取白银万两,为一干道众补发单资,诸位意下如何?” 倪晨伊言罢,万众欢腾,齐声叫好。 “诸位请下场赐教。”倪晨伊狡黠笑道。 “不打了,不打了,一定得让你回去。”众人哄笑。 类似的事情之前可能出现过,付东等人竟然也没有提出异议,当众公 布入选之人是长生和倪晨伊,半月之后动身北上。 长生直到此时也没回过神来,他还在计算这些东西值多少钱。 “哎,看我赢的多简单。”倪晨伊冲长生坏笑眨眼。 “这也行啊?”长生震惊。 “为什么不行?我想要的东西,没有得不到的” 第九十四章 捷足先登 倪晨伊并不掩饰自己的得意,而长生也无法反驳她,他怎么也想不到倪晨伊竟然会用如此蛮横的方法来获得另外一个前往长安的名额。 此时广场上还有大量道人滞留未去,几乎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在二人身上,长生如芒在背,冲倪晨伊道声恭喜转身离去。 不曾想倪晨伊竟然跟了上来,“你别看不起我,你信不信即便公平甄选,我也有七成胜算。” 长生点了点头,倪晨伊所说确是实情,先前张墨等人挑人上场,倪晨伊也在入选之列。 “你要去哪里?”倪晨伊问道。 “回去。”长生随口说道。 “你不吃饭啦?”倪晨伊抬手西指。 长生摇了摇头。 即便长生态度冷淡,倪晨伊仍未识趣退走,仍然跟着他往北走,“你好像并不愿意与我同行?” “我没什么愿意不愿意的,”长生无奈摇头,“你想做什么我也阻止不了。” “嘿嘿。”倪晨伊得意坏笑。 “你回去吧,别跟着我了。”长生说道。 “我去看看你那匹马,”倪晨伊说道,“还有半个月咱们才走,你那马也快能骑了吧。” “能骑也没用,道士不让骑马。”长生随口说道。 “什么呀,祖师爷还骑老虎呢。”倪晨伊撇嘴说道。 长生无言以对。 长生自前面走,倪晨伊毫不避讳的随行在旁,“你好像很讨厌我呀?” “也不是。”长生摇头。 “你既然不讨厌我,为何哭丧着脸?”倪晨伊歪头看他。 长生不知如何表达,干脆默不作声。 但倪晨伊并不放过他,伸手推了他一把,“说呀。” 长生无奈,只能规整思绪,边想边说,“你人不坏,我没理由讨厌你,但你把路都铺好了,我只能沿着你铺好的路往前走,我怎么感觉这么别扭呢。” “你的意思是这条路应该由你来铺才对?”倪晨伊笑问。 长生知道不管自己怎么说都是错的,干脆默不作声。 倪晨伊收起笑容正色说道,“你且去打听打听,我倪晨伊可不是个轻薄随便的女子,我来龙虎山五年了,从未像对你这般对别人。” “这个我知道。”长生说道。 “那便成了,待得去到长安,你随我回家见过父母。”倪晨伊说道。 眼见倪晨伊都想到带他回去见父母了,长生好生无奈,“我才多大,等过几年再说吧。” 倪晨伊嘿嘿一笑,没有接话。 二人说话之间来到山脚下,原本已经和张善走到山腰的张墨看到二人,便没有继续上山,而是站在原地等二人走近。 长生远远的看到了张墨站在那里,也知道张墨是在等着批评他,但上山的路只有一条,他避无可避,只能硬着头皮往上走。 到得张墨近前,长生稽首见礼,“师叔。” 倪晨伊也随之一同见礼,“见过师叔。” “不愧是商贾之后,知道奇货可居,当机立断捷足先登。”张墨笑着看向倪晨伊。 倪晨伊羞涩一笑,坦荡默认。 眼见张墨冲倪晨伊笑,长生暗暗松了口气,不曾想等张墨转头看向他的时候,瞬时板起了面孔,“我且问你,你先前为何藏私留手?” 眼见张墨不悦,长生急忙说道,“师叔容禀,先前我的确留手了,却不是因为精于人情世故,也不是惧怕住持师叔,而是刚才我若是想赢,至少也得打倒两个同门才行,我不想下那么重的手。” “哎,可惜了,”张墨颇为惋惜,“你刚才若是打赢了他们以后就会省却许多麻烦。” 长生不太明白张墨的话,疑惑看她。 张墨说道,“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人秀于群众必谤之,你刚才已经锋芒毕露,难免会招人嫉恨,倘若你刚才打赢了那十个同门,他们连嫉妒都不敢了,因为你高出他们太多,但你现在搞了个四不像,令他们错误的认为日后还有可能打败你。” 听得张墨言语,长生恍然大悟,张墨的意思是人只会嫉妒比自己好一点的人,不会去嫉妒比自己好太多的人,他先前应该继续显露实力,彻底震撼一干同门。 “都怪大哥多嘴,”张墨叹了口气,“好了,事已至此,不说也罢,动身之前还有半个月,你当勤加修炼,以便他日去到长安能够大显身手。” “是。”长生躬身应是。 张墨转身想走,却突然想起一事,止步回 头冲倪晨伊笑道,“三伊子,你终究还是慢了一步,捷足先登的是龙虎山,长生永远都是我龙虎山的人了。” 言罢,展颜一笑,转身去了。 目送张墨离去,长生收回视线,改道向西, 倪晨伊仍然没有回去,跟着长生往西去,与此同时出言笑道,“张墨师叔担心我把你给拐跑了,故此才会给我提个醒儿。” “她说的没错,我永远都是龙虎山的道人。”长生正色说道。 倪晨伊没接长生话头儿,而是出言问道,“你刚才所用的是什么武功?” “你想学?”长生随口反问。 “不想,我只是从未见过如此诡异的武功,心存好奇。”倪晨伊说道。 “那是我自创的,”长生实话实说,“即便我有心传授给你,你也学不了,因为你的练气心法无法催动这种武功。” 二人说话之间回到了长生的住处,倪晨伊既然跟了过来,长生也总不能不让她进门。 长生照例挤奶喂马,倪晨伊有心帮他洗刷收拾,却发现屋内屋外都被长生打扫的非常干净,换下的衣服已经洗过了,她根本没什么可干的。 长生喂马,倪晨伊就在一旁观看打量,“你这匹黑马为什么总是斜眼看人?” “它的眼睛天生有毛病。”长生随口说道,黑公子可观阴阳一事他不会随意告诉别人。 “它已经长的很大了,可以开始断奶了,多饲喂些精料,半个月后应该可以骑乘。”倪晨伊说道。 “若是没有什么事儿,你就早点儿回去吧。”长生开始撵人。 倪晨伊不愿走,借故有药草疑惑向长生请教,长生耐着性子解释,最终还是借口要往山中练功,带着黑公子和那母羊出门,又将院门锁了,倪晨伊这才无奈离去。 平心而论长生并不讨厌倪晨伊,但他也不是很喜欢她,也不是因为倪晨伊不好,而是他始终感觉自己在被倪晨伊牵着鼻子走,他什么也没干,忽忽悠悠的怎么就与倪晨伊变成了这种关系,而且是人尽皆知,这让他好生别扭。 直到进入林下,长生这才真正放松下来,之前废寝忘食的苦练没有白费,武功终有小成,随着时间的推移,逐渐拾遗补缺,日夜勤修不辍,不管是身法还是武功都将越发熟练,直至登峰造极,炉火纯青。 他虽然借口出来练功,却丝毫提不起兴致,将羊拴好之后便寻了处避风向阳的地方躺着晒太阳。 他一直有躺着晒太阳的习惯,在王家夼的时候就有,不过那时陪在他身边的是温顺的老黄,而此时则是四处乱跑的黑公子。 虽然在躺着,脑子却没闲着,他在想张墨先前所说的话,平心而论张墨说的是有道理的,如果他最后一场也赢了,会有一飞冲天,一锤定音的效果,以后谁也不会再将他视为对手。 不过全面权衡,还是留手让步的好,原因有三,一是他内心深处本来就不想对同门下重手。二是他一旦击败了那十个同门,张善很可能会多想,比武较技都能下得了狠手,他日难保不会背叛反噬。最后一点就是他隐藏了实力,包括龙虎山众人在内的所有人都不知道他的真实实力,他日前往长安迎战,可以达到出其不意的效果。 先前一段时间一直忙着练功,有些事情忽视了,放松之后方才想了起来,中午时分出去了一趟,带回了几包果子和点心,分别去看了付东和郑道之,当日二人曾经舍身力保,当时他虽然曾与二人道谢,但事后却没有正式登门道谢,实属失礼。 前去探望二人时意外得知龙虎山决定明日早课之后对包括他在内的几个道人授箓。按照惯例,授箓至少也得在入门一年之后,龙虎山之所以破例,无疑是为了让他可以赶在动身之前学习法术。 果不其然,回到住处就有小道童上门通知,让他明日做好相应的准备。 授箓是需要考试的,也需要诵经,这些自然难不倒长生,一套完整的仪程走下来,最后赐与法印,初授都功符箓。 授箓之后,尴尬的事情来了,法术的传授都是师徒相传,他没有师父,也不好意思在别人上课学习的时候前去旁听。 正自愁恼,张墨来了,张墨来的时候是傍晚时分,长生正坐在门口出神发愣,丝毫没有察觉到张墨走近。 见到张墨,长生急忙站起行礼,转而问道,“师叔,您怎么来了?” 张墨自怀中取出一本已经发黄的绢布古籍递向长生,“以你的天赋不需要言传身教,这是龙虎山的罗天秘法,你拿去自行参悟吧” 第九十五章 罗天秘法 眼见那绢布古籍已经泛黄,长生知道那是有年头的东西,搞不好很可能是龙虎山法术的原本,“师叔,这秘籍是不是不该我看?” “对你没什么该不该的,”张墨随口说道,“早些看完,早些还给我。” 听张墨这般说,长生这才双手接过那本秘籍,封皮上的罗天秘法四个字竟然是秦汉时期的古篆,这也证实了他的猜测,这是秘籍的原本。 “师叔,如此重要的东西” 不等长生说完,张墨就摆手打断了他的话,“里面的法术大致可以分为两类,一类是作用于活人或是活物的,另一类是作用于阴魂异类的,道士替天行道,济世救民,故此上天降下法术,助道人行善除恶,学会之后定要明辨是非,小心慎用。” “是,师叔,您说的我记住了。”长生郑重点头。 张墨又道,“这是罗天秘法的原文,未经删改过,龙虎山的所有法术都记在其中,有很多不该外姓道人研习的也在其中,其中不乏威力惊人的法术,你一定记住不可滥用,要知道阴阳均等,天道昭彰,用了不该用的法术可是要折损寿数的。” 听得张墨言语,长生正色点头,张墨所说并没有言过其实,先师罗阳子就是前车之鉴,罗阳子在寻找古墓的过程中很可能用了不该用的法术,由此导致他未老先衰,白发满头。 张墨再度说道,“龙虎山的法术大部分都需要画写符咒,练习的草稿也不要随意丢弃,以免有心之人得知,盗学偷习。” “是。”长生再度点头。 交代完正事儿,张墨走出房间,来到院外。 长生将那本罗天秘法揣进怀里,跟着张墨走出了房间。 长生居住的院落原本是老虎栖息的山洞,洞外有块儿丈许见方的青石,先前应该是老虎趴伏的地方,后来套砌院墙的时候也套了进来,张墨自青石上坐了,转头看向长生,“问你点私事,你喜不喜欢倪晨伊?” “我也不知道喜不喜欢。”长生实话实说。 “倪晨伊的父亲名叫倪倬,此人不止是长安首富,还是大唐首富,据我所知此人不管是庙堂之上还是绿林之中都有很深的背景,”张墨说道,“你若想与倪晨伊交往,首先要获得他的认可,此番去往长安,倪晨伊势必会带你去见他,你一定要察言观色,小心应对。” “师叔,我没想跟她交往,”长生摇头说道,“我只想做龙虎山的道士,没想做她家的上门女婿。” 张墨笑了笑,没有再谈论此事,转而伸手指着黑公子说道,“还有十余日便要往长安去,这匹黑马你准备交给谁来喂养?” “它也快断奶了,应该能骑了,但道士不能骑马” “只有无能之辈才会墨守成规,你别穿着道袍骑不就成了。”张墨随口说道。 “可以骑?”长生大喜。 “当然可以。”张墨点头。 “那行,这几日我就往镇子上给它配上马鞍。”长生笑道。 张墨点头过后站了起来,“好了,没什么事我先走了,你峥嵘已现,前途不可限量,不要无端分神,自满懈怠。” 长生连声应是,送张墨出门。 出门之后长生并没有止步门外,而是陪着张墨往东去,“师叔,罗字辈谁跟咱们一起去长安?” “我大哥亲自去。”张墨回答。 张墨的回答令长生颇为意外,要知道张善可是龙虎山住持,他亲自出马说明龙虎山非常重视这次比武。 不等长生追问,张墨主动说道,“朝廷这次召集武林中人前往长安比武,目的只为招揽人才,不管比武谁赢谁输,都会被朝廷敕封征用,无非是官职的大小,但凡接到圣旨的门派,谁也别想全身而退,独善其身,既然如此,还不如力压群雄,跻身庙堂,舍己入世,辅佐君王。” “这是住持师伯自己的意思,还是朝廷的意思?”长生问道。 “都有,”张墨点头,“时逢乱世,我们总要为世人做点什么,降妖除魔固是道人本分,但祸国殃民的往往不是妖魔,而是恶人。” 张墨说到此处略作停顿,不等长生接话,再度说道,“道人不同于僧人,消极避世,四大皆空,道士心系黎民,忠君爱国,眼下大唐风雨飘摇,大哥有挽狂澜于既倒之心,有扶大厦于将倾之志,倘若真能正本清源,重振朝纲,便是拯救了天下万万苍生。” 听得张墨言语,长生心里有数了,张善心系天下,忧心黎民,有入朝为官之心。 二人在一起一直是张墨说的比较多,此番亦然,张墨移步向东的同时继续说道,“我之所以将罗天秘 法给你研读记忆,是因为眼下你的重中之重是习练武功而不是学习法术,比武的正式日期是下个月初七,还有不足二十天的时间,这段时间你要抓紧时间练习武功,以求比武当日一鸣惊人,道术你先记下来,待得他日有了时间再细细推敲也不迟。” “好。”长生点头。 “而且你要做好准备,此番离山,你很可能回不来了”张墨叹了口气。 “回不来?”长生不很明白。 “我是女子,朝廷不会封女子为官,比武过后我会重回龙虎山,”张墨说道,“但你是男子,倘若比武时技压群雄,朝廷一定会封你官职。” “我没想当官儿啊。”长生好生愁恼,他很喜欢龙虎山的环境和氛围,并不想离开这里。 “由不得你。”张墨摇头。 二人说话之间来到上山石路,张墨又勉励了他几句,这才拾阶上山。 长生目送张墨离开,这才转身回返。 回到住处,立刻关门闭户,拿出了那本罗天秘法。 他悟性过人且过目不忘,连复杂的医术都能背诵的一字不差,更何况这本记载着法术的古籍了。 正如张墨先前所说,法术可以分为两部分,一是作用于阳属事物的法术,二是作用于阴属事物的法术,道家认为世间万物皆有阴阳二气凝聚化生,法术的本质就是通过符咒,真言,指诀来借用天地灵气来对由阴阳二气凝聚化生的各种事物进行或消或长的影响。 世人不明所以,对法术的理解很是片面,认为法术就是抓鬼的,认为法术能抓鬼也没错,但法术可不只能用来抓鬼,还可以用来降妖,但“妖”并不是个正确的说法,罗天秘法里没有单独的“妖”字,而是称之为妖怪,妖精,单独用“妖”字来形容有了道行,可以为害作祟的异类是很令行家别扭的一件事情。 除了捉鬼降妖,法术还可以用来治病延年,自强伤敌,土遁穿墙,疾行隐身,乃至呼风唤雨,撒豆成兵,诸如此类,等等等等,堪称包罗万象。 法术大致可以分为辨察和改变两大用途,比如说普通人是看不到阴魂鬼魅的,而道士则可以通过施法来看到它们。又比如说地下藏着什么东西,普通人自然不知道,但道士也可以使用相应的法术来窥探感知,似这类法术,都可以归为辨察。 而像张墨先前用来定住母羊的法术,就属于改变,当然用来改变阴阳的法术远不止这一种,事实上龙虎山的法术有三成是用以辨察,七成是用来修正改变。 换成旁人,见到法术如此玄奇,威力如此惊人,定然喜不自胜,兴奋莫名,但长生却是越看越紧张,越看心情越沉重,正如张墨先前所说,阴阳均衡,毫厘不爽,越是霸道的法术,用错了后果就越严重,直接折寿,或多或少。 不过转念再想也就释然了,任何东西都需要有所约束,法术亦是如此,如果没有约束和限制,可以根据道人自己的意愿肆意作法,那就彻底乱套了 第九十六章 那一瞬间 对于道人施法的约束和限制并不只有折损寿数,龙虎山的法术驳杂玄妙,小到阉鸡不死,狂犬止吠,大到呼风唤雨,逆天改命,大大小小的法术共有六百多种,这六百多种法术并不是每个道人都能施展,而是受限于授箓等级,箓品越低,所能施展的法术越少,箓品越高,所能施展的法术就越多。 再有就是威力越小的法术,施展起来越简单,往往只需要掐捏一个指诀,亦或是默念几句真言就能起效,而威力巨大的法术则需要更为繁琐的作法步骤,有时还需要辅以各种法器。 背诵记忆也是有技巧的,先是心无旁骛的默念一遍,然后闭上眼睛回忆重复,之后睁眼再看原文,进行比对确认。 一夜,只用了一夜长生便将整部罗天秘法牢记于心,便是他有过目不忘之能,待得合上书页仍感觉头昏脑涨,身心俱疲。 他之所以力求在最短的时间背下这些法术,并不是为了立异逞能,而是他很清楚张墨是私自将罗天秘法交给他的,倘若被张善等人知道,数落埋怨是免不得的。 再者,这可是罗天秘法的原件,万一遗失了或是被人窥视窃取,他万万担待不起,还是早些还回去为好,以免横生枝节。 四更不过,长生便起身前往张墨的住处,山顶的无极观只是张秉一的清修之所,在山腰处还有几处很大的院落,张墨等人就住在那里。 道士与道士也不一样,龙虎山的天师都是世袭的,张墨的身边也有丫鬟侍奉,长生去到的时候大门还没开,但透过门缝可以看到一个道姑模样的小丫鬟正在扫院子,张墨的院子里有一棵很大的梧桐树,秋天来临,梧桐树开始落叶了。 轻轻敲门,小道姑拿着扫帚过来开门,她也认得长生,长生道明来意,只说要见张墨。 小道姑掩上院门,前去通告,不多时,张墨出来了,想必是刚起床不久,还没来得及换衣服,头发也不曾盘起,脸上尚有未干水渍。 眼见张墨身着青白睡袍,踩着落叶缓步走近,长生突然心跳加速,脑海里一片空白,天地之间无比寂静。 长生并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只当自己昨晚太过疲惫,劳累失神,急忙垂眉低头,稳住心神。 院门是虚掩着的,张墨拉开院门,轻撩鬓角,未语先笑。 “师叔早。”长生紧张问好。 “怎么起这么早?”张墨笑问。 “多谢师叔,罗天秘法我看完了。”长生自怀中掏出秘籍递向张墨。 待得伸出手去,长生才反应过来自己是单手递送,急忙改为双手,由于太过紧张,递出去的秘籍甚至碰到了张墨的手臂。 “看完了?全记下了?”张墨颇为意外。 “是。”长生低头回答,即便身边没有铜镜,他也知道自己此时面红耳赤,因为他能感觉到自己心跳快的吓人,面皮发烫。 “当真都记下了?”张墨接过秘籍随口问道。 “都记下了。”长生转身想走,突然想到还没有道别,又转过身冲张墨抬手行礼,“多谢师叔,我先走了。” 张墨并不知道长生在想什么,只感觉他今天有些奇怪,待长生走远,想到手里还拿着秘籍,便随手翻阅打量,她并不是在检查秘籍有无损坏,而是在看其中内容,这么多复杂繁琐的法术,长生竟然能在一夜之间全部背下来,不止是她,换成任何人都会感到惊讶。 不止张墨不知道长生在想什么,连长生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而他又不敢冷静细想自己究竟在想什么,因为他隐约感觉到在刚才的那一刻自己好像想了不该想的。 他原本已经走上了回住处的路,但走了不远又止步转身重回石路,下山去往天师府操行早课。 之前操行早课他都是处于一种平静无我的状态,今日亦是如此,但只有他自己知道,今日的无我不同于往日的无我,今日的无我不再是平静的无我,而是出神的无我。 早课结束之后,长生没有随众人一同去往饭堂,而是去了东面的镇子,他得给自己找点事情做,不然随时可能冷静下来,而一旦冷静下来便有可能分析出先前为什么会心神恍惚,举止失措。 他总去买粟米和豆子,米铺的店主跟他已经很熟了,帮他将豆子称好,又让内人拿去帮忙研磨。 长生付了钱,也不在米铺多待,又往皮匠铺定做了一套马鞍。 大部分人都喜欢自欺欺人,对于不好的事情都会选择性的遗忘,但长生不是这样,便是努力让自己忙碌,心里那种不好的感觉却始终没有消失,而且越是努力不去想,感觉越不好。 做一副马鞍得两三天,今天拿不走,长生回 到米铺拿了研磨好的豆粉浑浑噩噩的往回走。 回到住处挤了羊奶,又烧了热水烫好豆粉,两相混合喂给了黑公子,黑公子的饭量越来越大,满满一桶能吃的一点不剩。 喂完黑公子,长生回到床上躺卧休息,即便身心俱疲,却毫无睡意,辗转反侧,憋闷难受。 辗转良久,终于鼓起勇气冷静回忆,而回忆的结果是先前的某一瞬间自己的感觉果然是不好的,确切的说是不对的,不敬的,不该的。 人不能控制自己不去想什么,却可以控制自己不去做什么,想到这一点,长生心里略微平静了一些,自己来到龙虎山之后不再担惊受怕,不再颠沛流离,安定的生活令他逐渐恢复了正常,实则他并不是没到懂事的年纪,只是没有懂事的心境。 内心略微平静之后,终于能睡着了,不过没睡多久就被敲门声惊醒了,起身下地,打开院门,发现来的是倪晨伊。 倪晨伊是来给他送吃的的,左手拿着一包点心,右手拎着一袋梨子。 “见你早上没吃饭,特意送些吃的给你。”倪晨伊笑道。 长生此前从未仔细打量过倪晨伊,此番却破天荒的盯着她看,他要确认一下自己先前某一瞬的那种感觉是不是十恶不赦,是不是罪大恶极。 倪晨伊被长生看的有些害羞,“你不请我进去么?” “请进。”长生冲倪晨伊笑了笑,打量倪晨伊令他心情大好,原因是他发现倪晨伊也很漂亮,看着她,自己的心情也很愉悦,这说明自己先前对张墨异样的感觉只是面对美丽女子时正常的赏心悦目,而不是别的什么东西 第九十七章 主动出击 女人都很敏感,聪明的女人更敏感,倪晨伊明显感觉到今天长生对她的态度比较友好,不过她并不知道长生为什么对她的态度突然有所改变。 倪晨伊迈步进屋,将带来的东西放到了桌上,“你今天好像心情不错,有什么值得开心的事情吗?” 长生没有回答倪晨伊的问题,而是指着桌上的东西说道,“多谢你了,但以后别来给我送东西了,会有人说闲话的。” 倪晨伊坐到桌旁,不以为意的说道,“我都不怕,你怕什么?” 长生无言以对,他不想与倪晨伊坐的太近,便想坐到床边,但是突然想到刻意与倪晨伊保持距离似乎也不太好,于是便坐到了倪晨伊对面,为了缓解尴尬,便拿起一个梨子咬了一口。 短暂的沉默之后,倪晨伊开口说道,“长生,这次回去,我可能不回来了。” “哦,”长生转头看向倪晨伊,“怎么了?” “我来龙虎山已经五年了,眼下也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了。”倪晨伊说道。 长生不知怎么接话,只能岔开了话题,“你家里为什么要把你送到龙虎山来?” “家父是信道的,”倪晨伊说道,“而且你也知道前些年世道不太平,长安作为都城也不是什么安全所在,家父当初把我送到这里来,可能也是为了我的安全考虑。” “可是现在世道也不太平啊。”长生随口说道。 “眼下我已不再手无缚鸡之力,而且我的年纪也大了。”倪晨伊说道。 长生无言以对,只能借着吃梨不接话。 但该来的总会来,窗户纸迟早会被捅破,倪晨伊轻声说道,“长生,你感觉我怎么样?” 听得倪晨伊言语,长生心中一凛,他很清楚倪晨伊这话是什么意思,却又不能默不作声,只得低头说道,“挺好的。” “你明白我的心意。”倪晨伊直视长生。 倪晨伊把话说到这个份儿上,长生便不能再装糊涂了,“我是个孤儿,什么都没有,而且我个子不高,长相也不英俊,配不上你的。” “别说这些,你只说你愿不愿意?”倪晨伊追问。 “我不知道,”眼见倪晨伊面露失望,长生急忙说道,“我不是不愿意,我是真的没想过这些,你也知道我之前的境遇,我一直生活在一个很小的山村里,没见过什么世面。后来遇到了师父,为了帮师父送东西,我一路担惊受怕的赶去了阁皂山,结果险些死在那里,来龙虎山的这几个月是我这辈子过的最好的日子,我欠龙虎山天大的人情,我现在只想怎样才能报答他们的恩情,别的我真的没想过。” 见长生言语真诚,倪晨伊脸色好看了许多,“我刚刚收到了家书,家父有心趁天下英雄齐聚长安之际为我比武招亲,选夫纳婿,届时你会来吗?” 倪晨伊的话令长生颇感意外,“你不是要代龙虎山出战么?你家里怎么又为你比武招亲?” “家里并不知道我参加了前日的甄选。”倪晨伊摇头说道。 “那你先前应承他们的事情,你家里还会认账吗?”长生问道。 “那点银两算不得什么,回去我就让他们把银两和东西送过来。”倪晨伊回答。 “到时候再说行吗,我真的没想过这些。”长生实话实说。 “你不喜欢我。”倪晨伊很是悲伤。 长生何曾经历过这种场面,眼见倪晨伊伤心,免不得有些慌神,“我不知道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样的,但我真的不讨厌你,你就别逼我了,再说你父亲想要比武招亲,你可以不同意啊。” 倪晨伊没有接话,怅然起身,移步向门口走去。 长生见状急忙放下吃了一半的梨子,起身跟了上去。 就在他自心中急切思虑,想要说点儿什么安慰倪晨伊时,走到门口的倪晨伊却突然止步转身,不等他反应过来便展臂抱住了他。 被倪晨伊抱住的瞬间,长生就懵了,他没想到倪晨伊会这么做,从小到大他连年轻女子的手都没碰过,更不曾抱过谁,这一刻除了紧张和激动,脑海里什么都没有。 见长生不曾推拒,倪晨伊竟然大着胆子歪头亲他。 长生本就无比紧张,待倪晨伊樱唇贴覆,更是震惊错愕,惊恐万分。 就在倪晨伊紧拥亲吻之际,外面传来了院门被推开的声音。 院门并不是正对房门的,听到声响,倪晨伊急忙松开了长生,满脸通红,语带颤音,“我先走了。” 倪晨伊言罢,转身快步离去。 “师叔。”倪晨伊的声音自院子里传来 。 不等张墨接话,倪晨伊已经逃也似的跑了出去,而当张墨带着疑惑迈步进屋时,看到的是长生呆立房中,浑身发抖,面无人色。 张墨何其聪明,眼见长生这般模样,而倪晨伊离开时又紧张仓促,立刻猜到发生了什么事情,确切的说是猜到倪晨伊对长生做了什么,瞬时眉头大皱。 接连推了长生两把,长生这才回过神来,带着错愕和惶恐转头看她。 “你没事吧?”张墨问道。 “她,她,她,我我”长生紧张羞愧,语无伦次。 张墨拉着长生将其摁于座椅,转而提壶为其倒了杯水。 直到此刻长生仍然在抖,而且抖的非常厉害,张墨塞进他手里的水杯也随之抖动,一杯水不等入口,已经洒了大半。 张墨见状急忙将水杯自长生手里拿开,转而拉过木椅坐到他对面,等他自行回神。 片刻过后,长生终于回过神来,他回过神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以左手手背擦嘴,倒不是嫌弃倪晨伊,而是出乎本能,不知自己嘴唇上有没有留下什么。 见他吓的面无人色,张墨莞尔发笑,“怎么了,被人非礼了?” 长生惊魂未定,大口喘气。 “不愧是商贾之后,知道奇货可居,先下手为强。”张墨笑道。 长生有心接话,却紧张语塞,急忙拿起桌上的水杯将剩下的半杯水一饮而尽,转而放下水杯转头看向张墨。 见长生紧张惶恐,张墨忍俊不住,“看我作甚,怪我来的不是时候,坏了你们的好事?” “我,我,是她,不是我。”长生磕磕巴巴。 “我知道不是你,好了,别哆嗦了,又不曾失身受辱。”张墨半开玩笑。 长生知道张墨在开玩笑,但他现在呼吸不畅,不得接话,有心微笑回应,却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见此情形,张墨站立起身,轻拍长生肩膀,柔声安抚,“好了,好了,没事啦。” “师叔。”长生感激的看向张墨。 见长生稳住了心神,张墨回到他对面坐下,微笑问道,“你到底喜不喜欢人家?” “我不知道。”长生摇头。 “不知道也很正常,”张墨说道,“你还小,等长大了就知道了。” 长生低头叹气。 “没事的,你此番前往长安,想必短时间内不会回来了,她便是有心扰你,也不能够了。”张墨说道。 听得张墨言语,长生知道她并不知道倪晨伊日后也会留在长安,心中愁恼,再度叹了口气。 “师叔,您怎么来了?”长生问道。 “我不放心,”张墨说道,“法术的施展半点差错也不能出,你确定你将所有的指诀咒语全都记下了?” “我真的记下了,您若不信,可以考我。”长生说道。 “那倒不必,”张墨再度提壶倒水,“哪个少女不怀春,哪个少年不多情,你若不确定自己是不是喜欢人家,就不要急着做决定,一时冲动,负人负己。” “我没冲动。”长生急切解释。 “我知道你没冲动,”张墨说道,“用不了多久咱们就要往长安去了,不要胡思乱想,浪费心神,抓紧时间练功习武,拾遗补缺,他日上场,力求一鸣惊人,为龙虎山增光扬威。” “好。”长生点头。 张墨笑了笑,转而站立起身,将木椅拉回原位,“好了,我先走了,以后把门关好,免得半夜有人溜进来” 第九十八章 梧桐树枝 张墨这番话是笑着说的,长生虽然知道张墨是在揶揄说笑,仍然免不得尴尬发窘,红着脸跟在张墨身后,送她出门。 长生住的地方是处安了房门的山洞,出得山洞,张墨指着躺在院墙下的黑公子说道,“先前我曾跟你说过你此番前往长安怕是短时间内回不来了,你准备如何安置它?” 长生此时仍然没能从先前的变故中彻底回神,张墨说完他便没能立刻接话。 见他迟疑,张墨再度说道,“这匹黑马身上带有尸毒,不能随意交给乡人寄养,就把它留在这里吧,动身之前我找人饲喂照料,这处院落也与你留着,不管你什么时候回来都有个住处。” “多谢师叔,”长生急忙道谢,“院落给我留着,但黑公子我想带走。” 见张墨微微皱眉,长生急忙说道,“它随时可以断奶,不用再带山羊上路,而且我也不重,可以骑它上路。” 张墨上下打量着长生,正如长生所说,他并不沉重,也就一百斤上下,这还是在龙虎山过了几个月的太平日子,先前她在城隍庙第一次见到长生的时候,长生连七十斤都没有。 看罢长生,再看黑公子,在长生的精心照料下,黑公子已经有三百多斤了,一头小毛驴儿也就这个分量,勉强可以骑乘了。 “好吧,随你。”张墨点头过后迈步出门。 长生跟随相送,走出院门之后张墨一直没有说话,张墨不开口,长生便跟在她身后继续往东送。 走出百十步,张墨开口说道,“先前我们本想驱乘白鹤带你们去长安,你既然想带上小马,那就只能陆路赶往,三伊子搞出这样的事情,我们若是安排她与你同行,不啻于送羊入虎口,走不出三百里你就得被人家给吃了。” 张墨笑过之后再度说道,“这样吧,你不要等到十日之后了,收拾一下早些动身,长安西城的宝清客栈是我们龙虎山一位居士开的,到时候我们自那里碰头。” “好。”长生点头。 张墨又道,“以你现在的修为,除非遇到紫气高手,寻常江湖中人已经奈何你不得了,时间很是从容,路上多加小心,什么时候动身跟我说一声。” “好。”长生再度点头。 张墨冲其摆了摆手,“回去吧,别送了。” “哦。”长生应声。 见长生一副沮丧神情,张墨感觉有趣,又忍不住揶揄,“回去哭吧,你被人亲过了,不值钱啦。” 张墨说完,笑着离去,长生垂头丧气,怏怏回返。 哭倒是不至于,但沮丧懊恼却是免不得的,他懊恼的不是被倪晨伊亲过,而是先前被人抱住之后竟然跟个傻子一般发懵呆立,甚至想不起推拒反抗。 不过懊恼之余也有几分紧张和激动,原来拥抱亲吻是这种感觉,具体什么感觉也说不上来,反正挺怪的,不过好像也挺好的。 回到住处,长生开始洗衣服,晾上衣服又带着黑公子去林子里吃草,顺便儿将之前埋下的银两取了出来,此去长安路途遥远,他需要盘缠。 实则黑公子早就能吃草了,但长生可怜它幼年丧母,一直惯着它,给它喝羊奶吃细粮,有好的谁会吃糙的,此时黑公子吃草,也就是闲来无事嚼着玩儿。 自林中回来,长生最后一次挤了羊奶,然后牵着山羊下山,去往东面镇子。 这只山羊跟着他和黑公子风餐露宿,立下了汗马功劳,长生想给它个好归宿,便将它送给了一个带着两个小孩儿的寡妇。 他之所以将山羊送给这户人家,是因为母子三人生活窘迫,将山羊送给她们,她们会倍加珍惜,好生饲养。 想到山羊之前一段时间也跟着吃细料,临走时还给了那妇人一把铜钱,交代她隔三差五买些精料与那山羊吃。 之后他又去了皮匠铺,之前他在这里预订了一副马鞍,此番提前上路,等不得了。 钱早些时候已经给了,他此番过去只是跟人家打个招呼,别让人家再做了。 乱世之中谁的日子也不好过,先前给皮匠的钱已经被花销了一部分,长生只道不用退钱,只是来打声招呼,皮匠过意不去,便拿了板凳让长生自门口坐了,然后挑出硝好的皮子裁剪切割,加急赶工给长生缝制了一套简易皮垫。 长生拿着垫子又去了米铺,让店主帮忙研磨三十斤豆粉,之前一段时间黑公子喝的一直是羊奶混合豆粉,断奶不能断的太陡,不然怕黑公子受不了,羊奶没了,豆粉得给它喝。 离开米铺,长生又去了茶叶铺,买了三包最好的茶叶。 之后又去了点心铺,将铺子里的几种点心都买了 ,足有二十多斤。 此时是秋天,街边有卖红果的,他又买了一兜红果。 为了赶在晚饭之前回到天师府,长生便一路小跑,去到饭堂之后将点心交给了分饭的师父,所有来吃晚饭的道人每人都分一点。 之后又请厨下的小道童帮忙,将那兜红果和一包点心送给倪晨伊。 实则给倪晨伊送东西他是犹豫过的,起初感觉被人抱了,亲了,再给人送东西貌似是在默认回应,但转念再想,倪晨伊先前送了一包点心和一些梨子,他回送一包不同的点心和一兜红果,既是齐全礼数,又是不亏不欠,有时候太客气本身就是在保持距离。 茶叶有三包,其中两包是送给付东和郑道之的,付东先前在义庄舍命庇护,郑道之突围求援,这可是救命之恩,理应感激人家一辈子,不是一次答谢就能还清的。 另外还有一包是送给大忠真人的,他很喜欢这个随和的师叔祖,而这个老头儿也很喜欢他。 和付东,郑道之他没说自己明天要走,但和大忠真人他说了,大忠真人知道他练成了混元神功,也知道他先前在比武甄选时的表现,并不担心他独行上路会有危险,只是随口叮嘱‘对自己人可以手下留情,对坏人没必要客气,也别跟他们讲道理,都说三岁看老,人哪,十来岁性子就定了,哪那么容易悔改,真有取死的恶人,你就替天行道。哎,你可别在人多的地方杀人哈,你跑了,我们还得给你擦屁股。’ 长生笑着应是,大忠真人随后拿出今年最后一个西瓜切了与他吃,之后摆手打发他去。 回到住处,黑公子正趴在墙角睡觉,马是可以站着睡的,但它们更喜欢趴着睡。 长生进门黑公子没起身,但长生转身关门时它站了起来,抢在长生关门之前挤了出去,自门口左顾右盼之后急匆匆的跑了回来,一边用前蹄刨地,一边连打响嚏,无言之意是‘你把我奶娘弄哪儿去了?’ “送人了,你长大了,该断奶了。”长生关上院门往屋里去。 黑公子非常聪明,但它还没聪明到能听懂一连串复杂的话,心中疑惑便跟在长生身后不停的甩头打响嚏。 长生本以为过一会儿黑公子就把这事儿给忘了,未曾想它竟然不依不饶,长生想睡,它就在外面用蹄子敲门。 万般无奈之下长生只能起身带着它去了镇子,来了个夜敲寡妇门,直到进了院子,看到被拴在柴房里的山羊,黑公子才平静下来,老老实实的跟着长生回去了,实则它也不是非要跟山羊待在一起,可能它只是想知道自己的奶娘身在何处,知道奶娘安好,它也就释然了 次日早起,长生没有下去操行早课,龙虎山的道人操行早晚功课乾道和坤道都是在一起的,他担心会碰到倪晨伊。 此番他没有再去敲张墨的门,而是自门外等着,待张墨出门,方才上前道别。 得知长生今天就要走,张墨有些意外,不过也不是非常意外,因为她知道长生在躲倪晨伊。 张墨院子里的那棵梧桐树很是高大,有树枝伸到门外,张墨自地上捡起一段梧桐树枝,折取两寸长短握于掌心,片刻过后将其递给长生,“这段树枝上带有我一息灵气,你若途中遇到危难,就折断树枝,我会尽快过去寻你。” 长生双手接过树枝,“多谢师叔,这树枝上的灵气能留存多久?” “只要不曾折断,它会一直在。”张墨说道。 长生小心收好那段树枝,冲张墨道谢离去。 回到住处,带上包袱,关门闭户,下山东去。 他昨天还在镇子上订了豆粉,便去了米铺拿豆粉,他是老主顾了,知道他要途中用来饮马,店主还送了他一个小木桶。 黑公子从未驮过东西,长生将皮垫给它垫上,让它来驮豆粉,它不愿意,翘起前蹄,甩掉东西,溜达着去了寡妇家。 长生挎着包袱,扛着豆粉,拎着木桶跟了过去,黑公子也不是来找奶吃的,就是来看看,确定山羊还在,便跟着长生走了。 黑公子是长生一手带大的,黑公子什么脾性他一清二楚,镇子上有养马的,带着它去看别的马匹,眼见别的马匹驮物负重,黑公子也想逞能,于是长生便趁机将东西给它驮上了。 眼见别的马匹驮的东西很多,黑公子不服气,长生便壮着胆子跳到了马背上,还行,黑公子比他想象的有力气,不见丝毫吃力,驮着他一溜儿小跑儿,实则它早就该断奶了,是长生一直惯着它。 知道它能驮人,长生也就下来了,不过缰绳还是得上的,不是用来拴它或是牵它,黑公子不会乱跑,缰绳是用来在必要的时候骑它的。 出了镇子,长生开始斟酌去处,离正式的比武还有不到二十天,时间足够了,此去长安短时间内不会回来了,万一陈立秋再来看他,就会扑空。 反正时间来得及,也不是很绕路,先看看陈立秋去 第九十九章 北上访友 陈立秋上次过来的时候说过他在平洲,位于东北方向,距此八百里,这就有了大致的方向了,路上走快些,去到那里还可以略做盘桓。 长生随身还带有一套便服,出了镇子他便脱下道袍换上了便服,按理说道士是不让骑马的,能避讳还是尽量避讳一些,以免遭人诟病非议。 白天路上多有行人,他走的并不快,正所谓读万卷书行万里路,四方游走是很长见识的,尽管他此前也曾孤身行远,但此时的心境与当日全然不同,当日他不曾习武,肩负重托,还有人四处搜寻抓捕,一路上战战兢兢,东躲西藏,除了忐忑就是紧张。 而此时就是另外一番心境了,武林中人都知道他是龙虎山的道人,便是觊觎武功秘籍也不敢轻易冲他下手,更何况自己此时已经练成了混元神功,也悟到了玄妙的武功,已然有了自保之力。 有了灵气修为便可以夜间视物,到得晚上,长生开始施展身法急掠狂奔,虽然时间充裕,他还是希望尽快的赶到平洲,路上节省出来的时间可以用来与陈立秋相聚叙旧。 他所用的身法名为追风鬼步,这是一种已经失传的身法,诡异玄妙,疾行之际不是笔直向前,也不是故弄玄虚的之字形,而是无迹可寻的飘忽移动,就如袁伟龙比武之时所说的那样,如同鬼影一般。 追风鬼步的速度很快,但黑公子跟的很是从容,有心试探黑公子的耐力,长生便催动灵气飞速疾行,一口气跑出一百多里,黑公子仍然狂奔如风,始终快他一步,压他半头。 混元神功所聚集的灵气极耐消耗,眼见黑公子狂奔百里不见疲惫,长生也生出好胜之心,催动灵气全力向前,势要看看黑公子到底有多大能力。 又跑了一个更次,长生停了下来,他之所以停下来并不是因为黑公子跟不上了,也不是自己撑不住了,而是他察觉到不对劲儿了,别说黑公子尚幼,便是成年马匹,一口气跑出两百里也会大汗淋漓,但黑公子身上一点汗水都不见,也不见嘴角有白沫。 黑公子发现长生停了下来,但它并没有随之停下,而是又往前跑出了十几丈,随后才调头往回跑,一边跑还一边尥蹶子撒欢儿,一副获胜者的得意嘴脸。 待黑公子跑到身边,长生伸手抚摸,发现黑公子的体温竟然丝毫不见升高,对于这一点他也不是非常意外,因为很早之前他就知道黑公子的体温要远低于正常马匹。 检查过体温,再伸出右手食指和中指贴于黑公子脖颈检试心跳,寻常马匹的心跳是人的一半儿,也就是人的心脏跳两次,马才跳一次,但黑公子的心跳却比正常马匹要慢很多,他心跳十次,黑公子才心跳一次。 这么慢的心跳换成寻常马匹早就死了,而黑公子之所以能活着,无疑是因为其体内带有尸毒的缘故。 马匹之所以会累死,是因为长时间奔跑导致的体温升高,心跳加速,而黑公子心跳不加速,体温不升高,这就表明它可以一直跑。 得出答案,长生开始庆幸没有跟黑公子硬拼到底,不然最后输的一定是自己。 短暂的歇息之后,长生再度带着黑公子上路,此番他换了另外一种移动方式,前翻,后翻,侧翻,横旋,侧旋他深信熟能生巧,虽然身法已经远比寻常武人灵活许多,他却并不自满止步,而是继续苦练,力求更加娴熟,更加快速。 他的武功走的是唯快不破的路子,出招的快慢,身法的快慢,反应的快慢不但决定胜负,还关系到生死,他的目标不是比别人快一点儿,而是比别人快很多。 速度本来就是他所擅长的,找到自己最擅长的那个点,然后将所有的精力全部砸到这个点上,只有这样才有可能有所建树。东一榔头西一棒子不会有出息,三天习武两天学文也不可能文武双全,爱好广泛并不是优点而是致命的缺点,最后势必一事无成。 不同于豫州的一马平川,南方多有深山密林,即便是官道两侧亦是如此,此前长生最怕林中突然蹿出山贼强盗,此番却巴不得蹦出个山贼让自己练练手,不过很可惜,赶了一晚上夜路连个山贼的影子也没见着。 正失落,突然听到一声女子惨叫,不同于遇到危险的恐惧和呼救,这声惨叫明显是丧命之前的呼号。 听到女子惨叫,长生急忙四顾寻找,由于那女子惨叫发出的很是突然,他便没有听清声音是自哪里传来的,不过根据声音的大小来看,事发之处距此应该有两三里。 就在他四顾寻找之际,又有声音传来,还是女子的声音,不过此番不是凄厉惨叫,而是愤怒高喊,“一起上,杀了这个騒货。” 这次长生听到了声音的来处,在前方偏东方向。 确定了事发之处,长生 反倒犹豫了,不是胆小害怕,而是他搞不懂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听那女子呼喊,貌似是一群人在打一个,而且争斗的双方都是女人,这深更半夜的,哪儿来那么多女人? 短暂的犹豫过后,长生还是催动身法急速向前,拐过一处弯道之后终于看到了事发之处,那是位于东面山腰的一处院落,由于有树木遮挡,便看不到具体的情况,不过屋顶有飞檐,说明很可能是一处道观。 想到此处,立刻疾行上山,上山途中山腰再度有惨叫声传来。 随着距离的临近,隐约听到了剧烈的打斗声,除此之外还有女子的呼喝之声,根据嘈杂的声音来看,参与争斗的女子好像为数不少。 跑到近处,长生这才发现这地方不是一处道观,而是个尼姑庵,门匾上写的是未央庵三个大字。 山门此时是开着的,里面有群人正在嘶喊打斗,定睛细看,全是女子,确切的说全是尼姑,共有十余人,一群人打一个,地上还躺了好几个。 山门外有匹马,被围在人群中的那个尼姑应该是骑马来的,此人虽然被众人团团围住,却是占据上风的一方,手中双刀疾舞飞旋,挡者披靡。 由于双方正在辗转腾挪,剧烈打斗,长生便看不清被围在当中那个尼姑的样貌,不过另外那些尼姑年纪好像都不大,二十来岁的有几个,另外那些也就三四十岁。 眼见打斗的是尼姑,长生就没了插手的兴致,虽然表面上跟和尚井水不犯河水,实则内心深处道士都不喜欢和尚,倒也不是排外,而是双方教义不同,背道而驰。 再者这群尼姑明显不是什么正经尼姑,虽然穿的是僧衣,却一个个袒胸露乳,僧衣之下连中衣都没穿,踢踹之时白花刺眼。 就在长生准备悄然离去之时,一个尼姑突然离开战团,转身向大门冲来,但不等她冲出大门,便惨叫一声扑倒在地,背后插着一把明晃晃的钢刀。 扔出钢刀取其性命的就是被众人围住的那个尼姑,由于死了一个,露出了空隙,长生终于看清了那个外来尼姑的样貌,此人年纪不大,应该跟张墨差不多,也就二十出头,虽然没头发,五官却很是精致,美丽端庄,额头正中有个豆粒大小的红痣,很像世人跪拜的观音菩萨。 在长生翘首看那尼姑的同时,对方也看到了他,观其神情貌似是想要说什么,但不等其开口,众人便杀了上来,她只能挥舞单刀继续迎战众人。 那群尼姑明显不是此人的对手,眼见长生站在门外,有人病急乱投医,高声呼救,“施主,快救我们一救。” 长生听到了对方的呼喊却没有动手,他虽然不知道那个尼姑为什么要杀她们,但这群尼姑明显不是什么好人,因为好人不会喊别人是騒货,更不会穿成这样。 或许是担心长生插手,那用刀的尼姑主动亮明了身份,“我乃大理寺司直余一法师,在此缉凶办案,速去后院救人,她们要杀人灭口。” 长生闻言惊惑非常,大理寺他知道,是朝廷抓坏人的地方,司直他也知道,是个官名,余一法师他也能理解,余一应该是法号,但他不明白的是一个尼姑怎么成了朝廷命官? 见长生没有反应,余一再度高声催促,“人命关天,快去!” 按理说道士是不进和尚庙尼姑庵的,但听得余一言语,长生明白事态严重,顾不得多想,立刻迈步冲进了院子。 不过他并没有冲向后院儿,而是直接冲进了战团。 他的武功虽然没有固定招式,却有非常明确的四种打法,打死,打残,打伤,打倒,此番他采用的是打伤,打残有点儿过了,打倒也不行,她们会跑。 这群尼姑衣衫不整,上下露白,长生何曾见过这些,免不得心悸紧张,不过这并不影响他在眨眼之间将众人尽数放倒,之前他在密集的小树林里苦练不辍,为的就是应对这种人多的局面。 余一猜到长生会武功,因为不会武功的人是不敢走夜路的,更不敢在听到呼喊之后前来察看究竟,但她没想到长生的武功竟然如此厉害,不过三滴水的工夫十人尽数倒地,滴水一下,出招三次,且打倒三人,何其恐怖。 短暂的愕然之后,余一回过神来,快步走到尸体旁边拔出自己的单刀,转身向后院冲去,“我去救人,你看住她们” 第一百章 游击将军 不等长生接话,余一已经冲进了后院,留下了长生和一地的尼姑。 这群尼姑的穿戴本就有伤风化,倒地之后更是上下失守,东西皆露,长生何曾见过这等场面,面红耳赤,不敢正视。 这群尼姑见多识广,见他这般神情,知道有机可乘,纷纷挣扎起身,一边求饶一边往外跑。 长生见状急忙高声呼喊,“哎哎,你们不要跑。” 尼姑们知道余一回来之后自己不会有好果子吃,哪里还会滞留等死,强忍伤势,蜂拥而出。 余一的马还在外面,担心她们会偷马,长生急忙跟了出去,果不其然,一个尼姑已经冲到了余一的马匹近前,正试图翻身上马。 余一的马匹颇有灵性,不等长生上前阻止便转身尥蹶,将那尼姑踢飞了出去。 那尼姑倒飞五尺落地翻滚,灰头土脸,狼狈非常。 便是挨了踢,那尼姑仍不死心,眼见黑公子正在不远处溜达,爬起身又朝着黑公子跑了过去。 长生见过黑公子踢人,见状急忙高声提醒,“别惹它,它也会踢” 不等他说完,黑公子已经起脚了,那尼姑本就有伤在身,两度挨踢,直接闭气倒地晕死过去。 此时那群尼姑已经作鸟兽散,分头逃进了树林,长生不愿追赶,便站立未动,担心余一回来之后会埋怨自己,便高声呼喊,让众人不要跑。 想必听到了长生的呼喊,没过多久余一就从后院跑了回来,眼见前院儿的尼姑都跑光了,急忙冲出山门,四顾寻找。 “你为什么不拦住她们?”余一埋怨长生。 “我拦了,没拦住。”长生随口说道。 余一自然不信,但长生只是出手帮忙的,也没有抓捕坏人的义务,她也不便批评斥责,只得上前将那晕死的尼姑绑了,与此同时出言说道,“未央庵并不是什么正经庵堂,已然成了藏污纳垢之地,这群尼姑霪乱作恶,草菅人命,每人都有命案在身。” 实则不用余一解释,长生也知道这群尼姑不是好人,但人已经放跑了,想抓也抓不回来了。 就在此时,自后院走出几个男子,都是年轻男子,长的也颇为周正,不过几人明显纵欲过度,空虚乏身,一个个面黄肌瘦,精神萎靡。 几人走出山门冲余一道谢,见长生站立在旁,亦冲他行礼道谢。 余一绑好了那尼姑,转身看向几人,“那群恶人盘踞此处已有时日,必然聚敛了不少钱财,你们稍待片刻,我去搜寻金银,与你们做盘缠。” “神尼容禀,在下知道她们的金银藏在何处,我带您去。”其中一人出言说道。 余一点了点头,与说话之人重回庵堂。 余下三人留在门外,长生猜到几人先前曾经经历过什么,而三人也知道长生能猜到他们的遭遇,尴尬无言,皆不说话。 不多时,余一出来了,手里拎着一个硕大的口袋,似乎颇为沉重,不消说,里面装的都是金银细软。 余一放下口袋,自其中拿出几锭银子,分别扔给了那几个年轻男子,“此地不宜久留,拿了盘缠,赶紧走吧。” 几人捡起银两,连声道谢。 余一并不理会几人,随后又拿出两锭银子扔向长生,“多谢你出手帮忙,这是给你的赏银。” 长生抬手抓住余一扔过来的银两,“大师,你究竟是官差还是尼姑?” “我既是比丘尼,又是朝廷命官,”余一将口袋扎上,放于马背,“小施主,你是哪门哪派的年轻才俊,小小年纪竟有这般身手?” 道士跟和尚不是一条道儿上的,长生又不愿撒谎骗她,干脆不与回答。 余一救出的年轻男子共有四人,此时其中三人已经先行离开,只有一人滞留不去,看着长生欲言又止。 长生有感,出言问道,“你有什么事儿吗?” “少侠,那匹黑马是不是您的?”那人问道。 “是,你想做什么?”长生上下打量此人,此人年纪不过二十上下,虽然也如另外几人一般精神萎靡,却不似他们那般瘦弱,想必被抓来此处的时间并不长。 “少侠,我有要事在身,您的黑马能不能卖给我?”年轻男子将余一先前赠予的银两递向长生,“这些银两都给你。” 余一赠予他们的银两至少也有十两,寻常马匹可以买上好几匹,此人高价买马,想必是真有急事儿。 见长生不说话,那人急忙说道,“少侠,在下赵顺,主家突生变故,差我前去报信求援,谁曾想却被这群霪尼虏来拘禁,至今已有月余” 余一自己也是尼姑,虽然未央庵的尼姑确是坏人,但霪尼二字却令她甚是不快,便出言打断了那年轻人的话,“耽搁了一个多月,什么事儿都晚了。” 听得余一言语,那年轻人沮丧懊恼,难过落泪。 见此人遭劫蒙难却不忘主家托付,长生多有同情,“这位大哥,不是我不将马卖给你,而是我这马不听驾驭,便是卖给了你,你也无法骑乘。” 听长生这般说,那年轻人黯然神伤,转身迈步,茫然下山。 余一将那被绑起来的尼姑拎在手里,翻身上马,“小施主,多谢你了,你也早些离开吧,稍后我会知会当地官府前来收尸善后。” 长生应了一声,招了黑公子过来,与余一先后离开。 下山途中,他再次见到了那几个被尼姑虏来的年轻人,这些人明显纵欲过度,步履踉跄,走的很慢。 长生未经人事,也不太懂男女之事,眼见几人这般萎靡,便对那男女之事生出了几分忌惮,这事儿搞不好能要人命。 重新上路已是黎明时分,前行几十里便是一处县城,昨夜长途奔袭,虽有灵气支撑,长生仍然感觉颇为劳累,便找了处客栈歇脚,喂过黑公子之后自己也吃了点东西,然后躺卧休息。 他现在有钱,给了那伙计两个铜钱,后者便让黑公子跟他进屋,只是叮嘱一定要看好了,不要让黑公子乱屙乱尿。 睡到中午时分,长生醒了,有了灵气修为之后,体力恢复的很快,急于早些见到陈立秋,便动身上路。 出城时又见到了昨晚那个年轻人,此人不知自哪里买来了一头毛驴,毛驴的蹄子好像有点儿毛病,年轻人正在路边请人给毛驴修蹄子。 长生看到了年轻人,年轻人也看到了他,不无尴尬的冲其笑了笑,长生微笑点头,以示回应。 此前倪晨伊送给他的点心和梨子还在,长生边走边吃,黑公子见长生吃东西,也好奇的凑了过来,长生将点心和梨子喂给它,黑公子也吃。 对此长生并不感觉意外,牛马并不是只吃草,其实它们更喜欢吃细料。 平洲距龙虎山不过八百里,说近不近,说远也不远,之前已经走了一天一夜,此番上路,一下午加上一晚上,到得天亮时分便赶到了平洲县城。 上次陈立秋去龙虎山看他的时候,长生曾经问过陈立秋是兵还是卒,陈立秋回答是兵,卒会固定居住在某个固定的城池,但兵是会四处打仗的,进城之后一打听,前些天驻扎在城里的大量士兵已经开拔赶赴申洲。 申洲离平洲并不远,两地相隔不过六十里,中午时分,长生赶到申洲,申洲不久之前应该发生过惨烈的战事,城墙多有破损,大量工匠正在修砌城墙。 可能是担心有奸细混入城中,城门处有大队士兵盘查过往路人,长生道明来意,不曾想那领队的校尉竟然认得陈立秋,便告诉他陈立秋在先前的几场战事中表现神勇,现已积功升至游击将军,率队驻守申洲境内的归远府,并不在申洲城内。 待长生赶到归远时已是傍晚时分,这里先前也曾发生了战事,说巧不巧,长生来到时恰好遇到陈立秋率领一干校尉巡视城防。 兄弟再见,其中欢喜自不必说,陈立秋立刻撇下众人,带长生进城叙旧。 长生没想到陈立秋能晋升的这么快,不久之前陈立秋还是七品校尉,而今已是五品将军,高兴之余也多有不解,陈立秋便随口解释,之所以有乱世出英雄一说,乃是因为乱世之中多有战事,建立功勋的机会比和平时要多,而且武将不比文官,只要有战功,短时间内可以连升加封。 陈立秋也没想到长生会过来看他,待得听完长生的讲述,陈立秋亦是大喜过望,只道只要他能在随后进行的比武之中崭露头角,就会被加封官职,届时兄弟二人不但同朝为官,还有机会并肩作战。 人是会变的,但这种变并不是好人变成坏人,亦或是坏人变成好人,好人永远不会变成坏人,而坏人也永远不会变成好人,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说的就是本性。所谓变,指的是本性之外的一些变化,陈立秋原本是个吊儿郎当的人,从戎之后虽然依旧豪放不羁,却多了几分肃杀豪迈之气。 道士是不能喝酒的,但当晚长生还是被陈立秋灌醉了,上次陈立秋去龙虎山时长生滴酒未沾,陈立秋深以为憾,此番难得再聚,岂能轻饶了他。 规矩都是对外人的,例都是为自己人破的,有了灵气修为之后酒量也会随之增长,但当晚长生还是醉的不省人事,是被陈立秋背进房间的。 次日中午,陈立秋正式设宴款待他,他虽然年纪小,却是陈立秋的师弟,此番陈立秋召集了自己的心腹部下同席共宴。 赴宴的校尉共有十二人,为游击将军麾下的十二忠勇尉,都是陈立秋选拔擢升的心腹,与其并肩作战,同生共死。 入席之后陈立秋郑重的向众人介绍长生, “先师在世时收了五个徒弟,我是老三,他是老五。” 介绍过长生,陈立秋又向他介绍众人,“秦川,贺陈,土茂,曹琛,许相,宋清风,于霄鹤,陈玄一,沈长兴,谭怀青,邬文韬,王震东。” 陈立秋每介绍一人,该人便会起身冲长生抱拳,恭称‘五爷。’ 众人的年纪都比他大,对于这样的称呼长生很是惶恐,但他们又都是陈立秋的属下,他也不便表现的太过谦逊,只得握手阴阳,逐一回礼。 此番陈立秋没有再让他喝酒,自己与一干部下推杯换盏,开怀畅饮。 就在众人酒兴正酣之际,门外突然有人通禀,只道有赣州来人,求见陈立秋。 陈立秋闻言多有疑惑,便命人将来人带了进来。 不多时,来人带到,陈立秋并不认识此人,但长生却认识,此人不是旁人,正是先前自未央庵要买黑公子的那个年轻人。 见到此人的瞬间,长生的心就急坠谷底,赵刺史一家出事了 第一百零一章 誓死效忠 长生之所以知道赵刺史一家出事了是因为这个年轻人先前曾经说过主家突生变故,是派他外出报信求援的,但此人曾被未央庵的霪尼囚禁了一个月之久,正如余一尼姑先前所说,耽搁了这么久,什么事儿都晚了。 长生知晓内情,但陈立秋却一无所知,也并不认识此人,不过此人来自赣州,陈立秋第一时间就想到了赵家,再见来人面有悲色,心头瞬时浮上了强烈的不祥,“我就是陈立秋,是谁差你来的?” 听到陈立秋说话,那人扑通跪倒,悲声说道,“陈大人,我叫赵顺,是赵大人府上的家丁,赵大人出事了。” 陈立秋闻言面色大变,离座起身,“尽说其详。” 那赵顺前来送信,一路上也是多经磨难,此番终于见到正主,悲不自胜,哭泣说道,“赵大人获罪,朝廷降旨,罢官拿人,赵氏一家二十余口已于上月月初押赴长安。” “什么罪名?”陈立秋急切问道。 “渎职诬告,”赵顺哭道,“事发当日小人是自后门逃出来的,奉小姐之命往平洲向大人求救,但小人行至中途遭强人强虏,被困月余,”赵顺说到此处手指长生,“这位少侠当晚也在场,是他与一个尼姑联手救下我们几个的,他可以为小人作证,并不是小人懈怠耽搁,而是当真身不由” 不等赵顺说完,长生就打断了他的话,“三师兄,他所说确是实情,他急于赶来报信,当晚还试图向我购买马匹,不过当时我并不知道他要来寻你,若是多问几句,也能早来一日。” “耽搁了一个多月,也不差那一天半日了,”陈立秋心急如焚,自堂前焦急踱步,“渎职诬告并非重罪,不足以牵连家人,此事定然暗藏隐情。” 听得诬告一词,长生突然想起一事,“三师兄,救下三嫂当日我曾听劫船的丐帮弟子说过他们要将劫得的米粮献给朱全忠,这个朱全忠是不是个大官儿?” “是,此人乃宣武军节度使,被封梁王,位极人臣,权倾朝野,”陈立秋说道,“此事极有可能与他有关,当日梓瑜与我的书信中曾说过丐帮行凶作恶,险些害了她们母女性命,赵大人气不过,要上书奏本,请朝廷严查缉拿。” “刺史官至四品,需三司同审方能定罪,”一名校尉出言说道,“直接降旨定罪且牵连家人,不合常理。” 陈立秋皱眉点头,“丐帮有十万帮众,实力不容小觑,倘若他们投靠朱全忠,朱全忠必不会将他们拒之门外,赵大人此时上本参奏,不啻于以卵击石。” 陈立秋言罢,转头看向自堂下哭泣的赵顺,“朝廷降旨之时你可在场?圣旨上都说了什么?” 赵顺急忙说道,“当日官差自中院宣旨,小人在后院儿” 陈立秋急火攻心,不等赵顺说完就打断了他的话,“你只说听没听清,啰嗦什么。” “听清了,赵大人押往大理寺大牢,男丁发配充军,女眷充斥教坊。”赵顺说道。 听得赵顺言语,陈立秋站立不稳,打了个踉跄,一旁的校尉急忙伸手扶住了他。 长生并不知道教坊是什么所在,但是眼见陈立秋如遭雷击,便猜到那教坊不是什么好所在,“三师兄,你先别着急,此事有两种可能,一是那朱全忠只是因为赵大人上书揭露丐帮罪行而迁怒于他,倘若是这种情况,那就不容乐观。还有一种可能就是丐帮知道你与赵家的关系,试图拿住三嫂引你前去,以便于拿住你,逼问神功秘籍。” “我倒希望是后者,”陈立秋推开搀扶着自己的校尉,再度往复踱步,“大理寺大牢不比刑部大牢,关押的都是定罪待决之人,眼下秋后之期已过,赵大人很可能已经不在了。” 听得陈立秋言语,赵顺嚎啕大哭,只道自己耽搁了时间,百死不能赎罪。 “此事怨不得你,赣州府离此足有一千五百里,你不会武功,途中难免生出波折,”陈立秋说到此处呼喊‘来人’,命人带赵顺下去休息。 陈立秋走到桌旁抓起酒壶为桌上的酒杯逐一斟酒,待得尽数斟满,拿起一杯环视众人,“能与诸位并肩杀敌是我陈立秋的荣耀,我有心与诸位征战沙场,封侯拜相,奈何天意弄人,痛惜奈何,我马上便要离营北上,尽饮此杯,来生再见。” 那名为秦川的校尉年纪最大,当有三十出头,听得陈立秋言语,率先端起酒杯一饮而尽,转而摔碎酒杯高声说道,“若不是将军阵前回护,我们早就死了,还能坐在这里喝酒?将军去哪里,我就去哪里!” 那名为于霄鹤的校尉紧随其后,“承蒙将军厚爱,传授神功,当誓死追随,永不相负。” “士为知己者死,誓与将军共进退。”宋清风怒目发声。 十二忠勇尉先后表态,誓死效忠,无一人退缩。 眼见众人不离不弃,陈立秋感动非常,眼圈泛红,“此去长安必难全身而退,你们可不要后悔。” 众人并不接话,纷纷抓起放在门桌上的兵器大步出门,高呼“备马!” “你还小,不要参与此事。”陈立秋冲长生说道。 “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长生转身欲行。 陈立秋伸手抓住了长生的胳膊,“违逆圣旨,营救钦犯等同谋反,这是一条不归路,你不要走。” “我不怕。”长生高声说道。 “时间耽搁的太久了,她势必难保清白,我此去旨在为她报仇雪耻,定会大开杀戒。”陈立秋鼻翼抽动。 长生没有再接话,扭肩摆脱了陈立秋的抓缚,快步出门,跑回房间收拾包袱。 为了给黑公子减重,包括豆粉干粮在内的所有能扔的东西全扔了,待他收拾妥当,陈立秋等人已经扔下他率先纵马出城。长生骑上黑公子疾行追赶,三里之后便追上众人,与陈立秋并驾齐驱。 见长生骑马追了上来,陈立秋无奈叹气,“我知道劝你不住,但你听我一言,届时定要蒙上口鼻,以免暴露身份,殃及师门。” “好。”长生点头。 即将离开归远地界时,陈立秋收缰勒马,环视众人,“此时还在归远地界,诸位改变主意还来得及,有谁调头回返,绝不责怪埋怨。” 听得陈立秋言语,十二忠勇尉再度高声表态,誓死效忠。 眼见众人无一反悔,长生甚是动容,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众人之所以对陈立秋如此忠诚,乃是因为陈立秋待人以诚,且待人甚厚,先前去给他送银两时陈立秋就明确告诉他自己截留了几百两给兄弟们补贴家用,而听众人言语,陈立秋应该是将自己背诵的神功秘籍传授给了他们,而且在阵前还对他们多加回护。 世上永远不缺肝脑涂地,舍身报恩的忠臣,只缺以诚相待,福祸与共的明君。 经过了最后的确认,陈立秋再不犹豫,夹马抖缰,策马先行。 陈立秋等人所骑乘的都是战马,高大健壮,奋蹄向前,踏地生烟。 黑公子难得遇到这样的对手,骤生斗志,扬鬃平尾,疾行如飞 第一百零二章 你来晚了 陈立秋心情沉重,途中并不说话,只是面无表情,抖缰催马。 长生虽然有心宽慰,却不知如何开口,想要安慰他人需要找到可以安慰的原因和理由,而不是自欺欺人的说些假话。 策马狂奔之际长生回头看向跟在后面的十二忠勇尉,他们都是杀过人,见过血的人,脸上并不见气愤和激动,有的只是森然和冷漠。 纵马前行的同时长生也在前瞻此去长安会发生什么,陈立秋先前曾经说过,耽搁了这么长时间,赵小姐保全清白的可能性不大了,他此去是要为赵小姐报仇雪耻的,在长安大开杀戒,势必不容于朝廷,不容于戎伍,这是一条不归路。 他现在只希望此事是丐帮在暗中作祟,为的是引陈立秋前去,以获得他所默记背诵的武功秘籍,如果真是这样,身为诱饵的赵小姐或许还有全身可能,但这种可能性真的很小,因为倘若此事真是丐帮暗中策划,他们一定会设法将消息尽快传给陈立秋,但事实上他们并没有这么做。 每到一处驿站,陈立秋等人都会换马,一次次的换马让长生产生了些许错觉,仿佛再度回到了师父在世时众人赶去雍州的时候。 陈立秋等人换马,长生不需要,黑公子耐力惊人,可以马不停蹄的持续奔跑,接连跑过七八处驿站陈立秋才注意到黑公子的神异之处,但他心情沉重,无心说话,只是转头打量了黑公子片刻。 长安离归远约有一千六百里,众人午时动身,沿途一路换马,疾驰狂奔,入更时分距长安已不足五百里。 到得这时,黑公子仍然不见疲态,但长生却开始暗暗忧心,因为黑公子尚幼,马蹄不似成年马匹那般坚硬,之前又不曾钉打铁掌,长途奔袭之下四只马蹄已经磨的很薄了。 二更时分,距长安已经不足两百里了,途经高处时已经能够看到长安绵延成片的灯火,长生从未到过长安,也从未见过这么大的城池,根据灯火绵延的范围来看,长安城的大小至少是寻常州城几十倍。 临近三更,众人终于赶到了长安,由于是战时,长安城的城门也早就关了,众人将坐骑留在城外林中,轻装徒步冲向南侧城墙。 长安的城墙足有五丈多高,城墙上有士兵往复巡逻,不过人数不多,有无人防守之处,众人摸黑上前,靠近城墙之后武功较弱的几人先行拔高,武功较好的几人紧随其后,自半空撑顶助力,先将对方送上城墙,自己随后攀跃跟上。 待陈立秋和长生跳上城墙时,十二忠勇尉已经先行跳进了城中,由于众人攀墙速度极快,城墙上巡逻的士兵并无察觉。 趁众人自阴暗处解手之时,陈立秋冲长生说道,“蒙上口鼻。” 长生闻言急忙取出手帕,捆扎蒙面。 “将军,教坊位于何处?”有校尉低声问道。 “不去教坊,应该在平康坊。”陈立秋沉声说道。 众人并不知道平康坊是什么所在,陈立秋貌似来过长安,对城中情况很是熟悉,疾行在前,众人紧随其后。 虽然已近三更,长安却是灯火通明,街道两侧的商家也没有打烊,大街上多有行人,摩肩擦踵,熙熙攘攘。 陈立秋并没有隐藏自己的行踪,直接带着众人穿街过巷,由于十二忠勇尉穿的都是军装,城中百姓也没有太过惊慌,只当他们是缉拿盗窃的官兵。 陈立秋一直带着众人往东移动,足足自城中疾行了半个时辰方才来到一处闹市街头,此前经过的那些街道虽然也多有行人,却没有这处街道热闹,街道长达数里,飘红挂绿,弥漫着浓重的脂粉气。 街道两侧皆是高楼,矮的两三层,高的六七层,楼上站的全是花枝招展的年轻女子,街上走的多是衣着华贵的达官贵人。 到得此处,陈立秋并没有迟疑犹豫,直接带着众人冲进了人群,眼见他们来势汹汹,街上的行人不明所以,纷纷躲闪避让。 不多时,陈立秋自街上一处最大的木楼前停了下来,这处木楼由几栋连在一起的木楼组成,高有七层,宽近二十丈,甚是雄伟,单是大门就有一丈多高,两丈多宽,门匾上有官司平康楼五个烫金大字。 这地方无疑是一处青楼,官司二字说明这是一处官家青楼,似这种所在在当下并不少见,各处州城亦有设立,其中多为风尘女子,罪臣家中的年轻女眷也会被发配至此。 短暂的左右环顾之后,陈立秋径直冲进了大门,一层是一处偌大的厅堂,东西贯穿,左右连通,其中安置了大量桌席,宾客连同侍女不下数百人。 眼见突然冲进了一队官兵,厅内众人纷纷转头打量,似这种地方都有迎来送往的龟奴,其中一人赔笑上前,“几位军爷,有何 贵干哪?” 陈立秋没有理睬此人,而是急切四顾,焦急寻找。 就在此时,近处一个衣着华贵的中年男子离座起身,迈着官步走了过来,“你们是哪门哪司的兵卒啊?如此莽撞,无端的惊扰了本官的雅兴。” 陈立秋甚至不曾用正眼看他,垂手自腰间抽出朱玄剑一剑枭首,转而冷声下令,“关上大门,一个都不要放走。” 平康坊共有八扇大门,陈立秋下令之后,一干忠勇尉立刻开始关门,直到此时那人的脑袋才自项上滚落,尸身倒地,鲜血狂喷。 眼见出了人命,厅堂内的众人这才反应过来,男的惊呼,女的尖叫。 几百人同时惊恐尖叫,可想而知声音何其嘈杂,那名为谭怀青的校尉不胜其烦,怒目拔剑,反手砍杀了一个正在扯着嗓子尖叫的娼人,“都他娘的闭嘴,再喊全杀了。” 见他说杀就杀,众人纷纷捂住口鼻,惊恐噤声。 “谁是此间主事之人?”陈立秋冷声问道。 虽然无人接话,但众人的视线却不约而同的看向一个站在门口不远处的中年妇人。 陈立秋迈步走到那妇人近前,出言问道,“赣州刺史赵康之女可在此处?” 那妇人吓的面无人色,抖如筛糠,“你,你,你们是什么人?找她做,做,做什么?” “在不在?”陈立秋问道。 “在,在,哦,不在,没有,没有。”中年妇人临时改口。 陈立秋没有再问,反手便是一剑,转而看向一个龟奴打扮的男子,“赣州刺史赵康之女在不在此处?” 那龟奴知道敷衍糊弄的后果,哪里还敢撒谎,“在在在,我带您去。” 陈立秋点了点头。 似这种地方免不得有人酒后闹事,故此都有保镖护院,那龟奴没走出几步,便有一群彪形大汉手持兵刃自楼上跑了下来,“哪里来的兵痞,竟敢来平康坊撒野。” 不等众人冲到近前,长生便抢先冲了上去,短暂的腾挪闪移之后,那群壮汉尽数倒地哀嚎。 长生此举固然是为陈立秋清除障碍,同时亦是保全这些人的性命,当陈立秋砍死那个官员的那一刻起,就已经想要大开杀戒了,若是让陈立秋等人出手,这群人必死无疑。 这平康坊并不只有主楼,主楼后面还有后院,那龟奴战战兢兢的往后院去,陈立秋跟随在后,长生犹豫片刻也跟了过去。 “外面的不要放进来,里面的不要放出去。”陈立秋平静下令。 “是。”十二忠勇尉齐声应是。 平康坊的主楼大,后院也大,见后院多为庖厨和下人居住的房间,长生心中再度浮现出了希望,赵小姐并未屈服,如若不然不会住在这种地方。 几番圈绕之后,龟奴来到一处偏僻角落,这是一处很是破旧的木屋,屋内没有烛光,门上挂着锁头。 “她就在里面,但我没有钥匙。”龟奴怕的发抖。 陈立秋没有接话,推开龟奴,挥剑砍断了锁头。 砍断锁头之后,陈立秋几番伸手,却始终鼓不起勇气推开房门,最终转身看向长生。 长生会意,上前推开了房门,房内阴暗潮湿,只有一张床榻和一张桌子,赵小姐就坐在床榻上,见有人开门,缓缓转过头来。 在看到赵小姐的那一瞬间,长生大喜过望,赵小姐不但蓬头垢面,脸上还有几道血红伤疤,年轻美貌的女子都是平康坊的摇钱树,他们是不会破坏赵小姐的样貌的,赵小姐这般模样很可能是自伤所致,为的自然是吓退嫖客,保全清白。 “三嫂。”长生喊了一声。 听得长生呼喊,赵小姐似乎认出了他,慢慢站了起来。 到得这时,陈立秋再也按捺不住,鼓足勇气转过身来,眼见昔日美若天人的赵小姐成了这般模样,悲伤心碎,肝肠寸断,急忙迈步走进了房间。 “三师兄,不要担心,我有办法去掉三嫂脸上的伤疤,还她靓丽容貌。”长生说道。 “立秋?”赵小姐声音沙哑。 “是我,梓瑜,我来晚了。”陈立秋语带颤音。 “是啊,你来晚了。”赵小姐的声音异常平静。 长生原本还心存侥幸,听得赵小姐言语,瞬时如坠冰窟,看来赵小姐的自毁容貌并没能阻止一些事情的发生,不该发生的还是发生了,赵小姐完了,陈立秋也完了 第一百零三章 再无明月 不止长生听出了赵小姐的话外之音,陈立秋也在瞬间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强定心神迈步上前,与此同时柔声说道,“只要你还活着,我就没有来晚。” “不要再往前走了。”赵小姐说道。 “有些事情非你所能左右。”陈立秋缓步上前。 “不要过来!”赵小姐突然厉声尖叫,“我说了你不要过来,不要过来!” 听得赵小姐歇斯底里的尖叫,陈立秋心如刀绞,急忙止步,“好好好,我不过去,我不过去。” “你怎么才来呀?”赵小姐伤心哭泣。 “你派去寻我的人中途发生了意外,直至今日午时我才得到消息。”陈立秋悲声说道。 赵小姐并没有无休止的哭泣,短暂的抽泣之后便恢复了平静,“我虽然受辱却不曾失节,眼见蛊惑劝说我不为所动,他们便开始打我,不与我饭吃,我都没有屈从。为了保全名节我不惜悬梁吞金,奈何他们看的紧,我便是有心寻死也不能够。你想象不到他们的卑劣恶毒,他们与我灌那迷乱心神的药物,便是如此,我也紧咬牙关不曾迷心乱性” 长生虽然站在门外,却看的清楚,赵小姐讲述之时陈立秋一直在发抖,但他并没有制止赵小姐讲述,一个有血性的男人是不会闭目自障的,他必须知道赵小姐都遭遇了什么。 赵小姐继续说道,“平康坊这些年收监了太多获罪女眷,他们有数不清的手段对付我们,当真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他们会饿的我没有力气再放人进来,便是如此,每次我都会蹬踢抓咬,极力反抗,从未委曲求全,阿谀逢迎,我知道你一定会来,我也知道你一定会为我报仇,所以我必须也给你一个交代,我没有给你丢人” 赵小姐说到此处伤心嚎啕,陈立秋再度尝试迈步上前,赵小姐见状急忙厉声阻止,此番陈立秋没有再止步,径直上前抱住了她,赵小姐疯了一般的蹬踢推拒,“别碰我,你还是那月下清风,但我已不再是皎洁明月,我被他们弄脏了” “你知不知道他们都是何人?”陈立秋咬牙切齿。 “我不知道,”赵小姐情绪失控,“我本以为划脸毁容便能少受一些屈辱,谁曾想毁了容貌之后他们便将我自楼上关到这里来,连此间龟奴也来欺负我” “我有办法,”陈立秋急切安慰,“似这种所在迎来送往都会记录在案,我会寻了账簿,将他们找出来全都杀了,一个也不放过,碰你的人全死了,你还是我的明月。” 此时主楼方向已经传来了激烈的打斗之声,陈立秋不曾注意,长生却听的清楚,这平康坊位于闹市之中,离三司六部都不远,衙门的官兵应该已经赶了过来。 “三师兄,官兵来了。”长生出言提醒。 陈立秋虽然心如刀绞,却并未失去理智,当机立断,抱着赵小姐快步而出,出门之后见那龟奴还被长生抓在原处,脸上杀机骤现。 那龟奴多有眼力,见状急忙扑通跪倒,“军爷饶命啊,我可没碰她,我还给她送过饭呢,我知道账簿在哪儿,我带您去取。” 陈立秋冲长生使了个眼色,长生会意,押着那龟奴去往主楼。 陈立秋也抱着赵小姐去了主楼,此时一楼已经乱成了一团,十二忠勇尉一分为二,于霄鹤等人守在门口,正在与赶来的官兵厮杀打斗,而陈玄一等人则将一楼的娼人和嫖客赶往二楼。 眼见门外聚集的官兵为数众多,陈立秋急忙寻了处安全所在放下赵小姐,短暂的叮嘱安抚之后挥剑冲向门口,带领于霄鹤等人反守为攻,将一干官兵杀出门外。 长生知道陈立秋之所以滞留不去是为了等他拿到账簿,哪里还敢耽搁,催着那龟奴前方带路。 来平康坊的多为达官贵人,似这种人是不会主动自这种地方留下踪迹的,故此那账簿都是平康坊暗中偷偷记下的,记录留存的房间位于二楼,长生便跟着龟奴挤进人群,去往二楼。 由于陈玄一等人正在将嫖客和娼人赶去二楼,楼梯上便挤满了人,几乎寸步难行,好不容易挤到楼梯拐角处,却发现赵小姐也来到楼梯口,正随着人群往二楼来。 “三嫂,你要做什么?”长生高声呼喊。 “我的丫鬟也在此处,我去寻她。”赵小姐回答。 长生不放心她的安全,眼见十二忠勇尉之一的宋清风就在楼梯处,便高声呼喊,“宋大哥,三嫂要往楼上寻人,你陪她去。” 宋清风并不认识赵小姐,闻言抬头上望,“哪个?” 长生抬手指脸,转而又向下指点,宋清风会意,自人群中找到了赵小姐,亮明身份,陪护左右。 与宋清风 说话的间隙,那龟奴已经趁机跑上了二楼,正在楼上往北跑,长生见状急忙施出身法,踩踏楼梯扶手旋身上楼,追上那龟奴将其一脚踹倒,转而又补上几拳,“我让你跑,我让你跑。” 那龟奴吃痛求饶,长生将其拽了起来,逼着他前方带路,去找账簿。 在龟奴的引带之下,长生终于找到了那处存放账簿的房间,进屋之后瞬时傻眼了,大量账簿堆积如山,充栋汗牛,根本无从下手。 那龟奴也只是知道账簿存放在这里,至于与赵小姐有关的账簿在哪儿他也不知道,短暂的犯愁之后长生跑上前去开始翻找,他找的是摆放在桌上的那些,赵小姐被发配到这里的时间不长,应该自新近记录的账簿开始查起。 正如赵小姐自己先前所说,与她相似遭遇的女子不在少数,单是近期被发配到这里的罪臣女眷就有近百人,他知道赵小姐叫赵梓瑜,一通翻找之后竟然让他找到了。 平康楼是朝廷开的,为了掌控官员动向,账簿记录的详实清楚,与其他女子相比,赵小姐被侵犯的次数并不多,七人,七次,由于赵小姐生的花容月貌,侵犯之人皆为高官,一目十行快速看阅,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这七人皆为四品以上官员,不但有兵部尚书,还有郡王和国公。 情势危急,长生也顾不得多想,直接撕下了那页账文。 刚想转身离开,突然发现其下那页账文上写有一行朱砂红字,‘十月初七坠毙’,再看来处姓名,赣州赵玉钗。 长生不知道赵小姐的丫鬟叫什么名字,但此人来自赣州,又姓赵,很可能是赵小姐的丫鬟,而日期又是半月之前,也对得上。 起初他也不曾多想,但转念一想,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赵小姐的丫鬟已经跳楼自尽了,半个月前发生的事情赵小姐不可能不知道,她此番上楼根本就不是寻找丫鬟,而是要寻短见。 想到此处,急忙转身冲了出去,此时二楼已经挤满了人,他根本挤不动,无奈之下转身跑回房间,破窗而出,攀附屋檐翻身跳上了三楼屋顶。 刚刚跳上三楼,便发现一道黑影自高处急坠而下。 长生有感,亡魂大冒,想都没想便纵身跃出,伸手急抓。 由于反应及时,他的确抓住了坠楼之人的衣物,但他低估了自高处跳下所产生的巨大力道,他虽然抓住了坠楼之人的衣物,却根本无法减缓其下坠的速度,连同自己也被拖拽着急坠下落。 眨眼之间二人同时落地,由于来不及运气正位,长生也是扑倒在地的,剧震之下五脏瞬间移位,一口鲜血夺喉喷出。 在落地吐血的瞬间,长生也看清了那人的样貌,真是赵小姐。 此时外面的大街上到处都是官兵的尸体,便是没有一百也有八十,陈立秋等人浑身是血,正在围杀最后几个官兵,他们的目的明显是全歼而不是打跑。 眼见长生和赵小姐自高处坠下,陈立秋骇然震惊,舍了对手疾冲而至,一手一个扶起了二人。 “三师兄,我没事。”长生剧烈咳嗽,与此同时伸手握住了赵小姐的右手,实则他很清楚自己是多此一举,因为赵小姐已经七孔流血,气若游丝。 号脉的结果与他预想的一样,赵小姐自七楼坠下,五脏六腑尽被摔碎,周身骨骼也大多断裂。 “如何?”陈立秋目眦欲裂。 长生缓缓摇头。 “我不管,你把她给我救过来。”陈立秋怒吼。 “三师兄,我不是神仙。”长生沮丧低头。 陈立秋也只是一时失常,很快便稳住了心神,眼见长生手里还抓着一页纸,急忙一把抓了过去,扫了一眼之后冲赵小姐急切说道,“欺负你的人我已经知道是谁了,我会把他们全杀掉,今晚就杀,一个不留。我会寻找你的父母,若是他们还活着,我会救他们出来。” 陈立秋知道赵小姐随时可能断气,故此先挑最重要的说,言罢,再度急切说道,“你是个勇敢坚强的女子,你不曾屈服,你已经尽力了,你不该寻短见,你小看我了,我不会嫌弃你,你真的不该寻短见。” 陈立秋说到此处已然泣不成声,赵小姐伤势严重,大量鲜血自口鼻急涌而出,已不得开口说话。 眼见赵小姐殒命在即,长生急忙伸手抵住了她的郄门穴,以此为她争取些许时间,留下遗言。 摁下郄门穴之后,赵小姐终于得以艰难换气,勉强抬手摸向陈立秋脸颊,与此同时低语喃喃,“花落云遮月,无颜见清风。” 医治不死病,人力有穷时,便是长生出手,奈何赵小姐伤势太过严重,不等摸到陈立秋脸颊便油尽灯枯,勉力抬起的手臂也随之无力垂落。 在赵小姐咽气的那一瞬间,陈立秋彻底崩溃,仰天怒吼,悲声嚎啕。 众人有心上前宽慰,却不敢贸然上前。 宋清风面有愧色,几番试图上前说话, 都被长生摇头制止了,此事怪不得宋清风,赵小姐有心寻死,他是看不住的。 十二忠勇尉是陈立秋的下属,长生是陈立秋的师弟,僵局只能由长生来打破,“三师兄节哀,咱们还有正事要做。” 听得长生言语,陈立秋默然站起,捡起衙役用来捆人的绳索将赵小姐的尸身绑在了自己身后,“我现在就去杀他们,你看仔细了。” “三师兄,我进去把那些龟奴抓出来。”长生说道。 “不用。”陈立秋缓缓摇头。 长生闻言好生疑惑,那些龟奴也欺负过赵小姐,以陈立秋的性情不应该放过他们。 就在他疑惑不解之际,陈立秋手指平康坊,冲秦川等人沉声下令,“焚了” 第一百零四章 报仇雪恨 听得陈立秋言语,十二忠勇尉齐声应是,转身冲向厅堂。 “等等,”长生急忙呼喊阻止,待众人止步,转头冲陈立秋说道,“三师兄,眼下平康坊里怕是有上千人,一旦火起,势必玉石俱焚。” “玉石俱焚?”陈立秋气急大笑,“哈哈哈哈,这楼里除了娼人便是嫖客,你告诉我,玉在哪里?” “即便他们不是好人,也罪不至死啊,”长生急切劝道,“三师兄,诸葛孔明火烧藤甲兵伤命折寿,前车之鉴,他们不值得你这么做。” “诸葛亮烧死三万,这才几个?”陈立秋不以为然。 “真把平康坊烧了,你这祸就闯大了。”长生好生无奈。 陈立秋指着倒毙在街道上的大量官兵尸体,“老五啊,你怎么还是糊涂的,我已经把祸闯大了,回不了头了。” 眼见陈立秋并不改变主意,秦川等人再不犹豫,径直冲进厅堂,砸碎油灯,取了火烛,四处纵火。 天干物燥指的就是深秋时节,平康坊乃是木楼,其中多有布锦陈设,又是多处着火,待十二忠勇尉冲出厅堂,整个平康坊已然燃起了熊熊大火。 此时唯一能够逃生活命的办法就是自二楼跳下来,但生死关头,没有几个人能保持清醒,眼见楼下火起,楼内众人纷纷逃向高处。 见此情形,长生叫苦不迭,楼内的众人怕是一个都活不了。 最令他忧心的还是陈立秋,陈立秋此时怒火攻心,暴躁偏激,已近癫狂,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 待十二忠勇尉尽数返回,陈立秋正色说道,“近处的衙役都被咱们杀掉了,他们调动外城守军至少也得一刻钟,你们即刻出城,自保全身。” “愿与将军同进退,共存亡。”众人齐声说道。 眼见众人对陈立秋如此忠诚,长生暗暗心惊,陈立秋投身戎伍也就大半年的时间,他是如何结交了这么一群生死与共的弟兄。 “接下来的事情用不到你们了,我自己来,”陈立秋沉声说道,“走!” “不走!”众人异口同声。 短暂而急切的思虑过后,陈立秋严肃说道,“我们已然是反了的,再无回头可能。你们即刻出城,赶回归远,那里还有我们的三千兵马,回去之后立刻起兵,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拿下申州,但申州有兵无粮,还需拿下平州,有了这两座州城,咱们就有了存生活命的本钱。” 听得陈立秋言语,众人摩拳擦掌,兴奋莫名。 陈立秋又道,“朝廷追查我们的身份至少也得一个对时,传下旨意也需一日,两日之内消息传不到申州,兵贵神速,你们一定要抓紧时间。” “好,我们先行回营,召集兵马,敬候将军归来。”于霄鹤说道。 “不要等我,”陈立秋摇头摆手,“我不知何时才能回返,走,马上走。” 众人知道轻重缓急,再不耽搁迟疑,冲陈立秋行礼之后又冲长生抱拳说道,“五爷,将军就拜托您了。” 待长生稽首回礼,众人这才转身疾行,狂奔离去。 目送众人消失在了街头,陈立秋转身向相反的方向跑去。 长生施出身法,跟随在旁。 “老五,你不要跟着我了,”陈立秋平静说道,“你现在是龙虎山的人,咱们欠了人家天大的人情,你的身份一旦暴露,势必牵连他们。” “没事儿的三师兄,我一直蒙着脸的。”长生说道。 “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陈立秋说道,“你参与的越多,陷的就越深,你赶紧离开,剩下的事情我自己处理。” “三师兄,你自己处理不了。”长生摇头说道。 听得长生言语,陈立秋皱眉歪头。 “那份账文我看过了,那七个人都不是寻常人等,他们的府上必有看家护院的高手,你需要帮手。”长生说话的同时回头看向已经燃起大火的平康坊,火势蔓延的速度比他预想的要快,此时整个平康坊已是一片火海,再无扑救可能。 见长生频频回头,陈立秋猜到他心中所想,冷声问道,“你在怪我烧死了他们?” 陈立秋正在气头儿上,长生不敢也不忍心反驳顶撞,只能小声说道,“三师兄,是不是有点儿过了?” “他们全是我害死的,滥杀无辜的罪名,我背!”陈立秋正色说道,“但你想过没有,就因为他们污蔑忠臣,将大臣之女发配为娼,令得平康坊被焚,王公大臣被杀,从今往后朝廷还敢不敢重建平康坊?还敢不敢肆无忌惮的污蔑忠臣?还敢不敢再将大臣的女眷逼良为娼?” 听得陈立秋 言语,长生愕然震惊,陈立秋所说的这些是他完全不曾想过的,不过他先前翻找账簿的时候曾经看过被发配到平康坊的女眷名单,单是最近一个月就有近百人,平康坊是个逼良为娼,藏污纳垢之地,一把火烧了也的确能够令朝廷震惊警醒,永绝后患。 “有些事情好人做不了,只有坏人才能做,这个坏人我来做,所有的罪名我来背。”陈立秋挑眉说道。 长生无言以对。 此时城中众人已经知道平康坊发生了变故,官府也派出官兵开始宵禁,除了巡逻的官兵,大街上已经见不到几个人了。 陈立秋此前应该是来过长安,对城中街道很是熟悉,自街巷之中圈绕拐折,途中遇到巡逻的官兵亦不躲闪,直接迎上去挥剑砍杀。 遇到官兵长生也会动手,但他并不痛下杀手,只是将他们打伤,对于这些人,陈立秋也并未补刀,起初长生还不明所以,后来才发现陈立秋之所以允许他留下活口,为的是将官兵们引到北面来,以此为十二忠勇尉争取撤离的时间。 片刻过后,陈立秋来到了一处阔气的宅院门前,这是一处官员的府邸,门匾上书“尚书府”三个大字,门前有四名官兵警戒值守。 陈立秋并未翻墙入室,而是径直杀掉官兵,踹掉大门自正门闯入。 长生负责迎击护院官兵,陈立秋长驱直入,往后院拿人。 当长生将护院官兵尽数打倒赶到后院,陈立秋已经将那尚书自床上拽了下来,此人是个五十上下的老头儿,扯着被子躲到床脚尖叫的是个二十出头的小妾。 陈立秋揪着老头儿的头发令其直面赵小姐的面庞,“你可认得她?” 老头儿被他自床上拽下来,本就惊魂未定,再见赵小姐七窍流血的面容,瞬时吓尿了,抖如筛糠,哪里还能说话。 见他这般,陈立秋转头看向床上的小妾,“此人可是兵部尚书钱予?” 小妾吓的面无人色,连连点头。 “她就是不久之前你自平康坊羞辱的女子,”陈立秋揪着钱尚书的头发森然说道,“我的女人你也敢碰?” 生死关头,真的不是每个人都能保持气节,那钱尚书吓的颤声求饶,“英雄饶命,不不不不知不知者不罪” 陈立秋没有接话,直接抖平朱玄剑架上了钱尚书的脖子,他并没有给钱尚书一个痛快,而是缓慢用力,一点一点破皮进肉,钱尚书拼命挣扎,痛苦哀嚎。 割破血管之后,鲜血喷溅而出,溅的陈立秋满身满脸,陈立秋彷如魔障了一般,并不躲闪,手上用力的同时狰狞冷笑,“梓瑜,你看到了吗?” 在长生的印象当中陈立秋是英俊潇洒,平和随性的,脸上一直带着笑,嘴上喜欢叼着草,但此时的陈立秋完全颠覆了他先前的认知,他甚至开始感到害怕。 割下了钱尚书的脑袋,陈立秋并没有将其扔掉,而是捆到了自己腰间,转而快步离开,赶赴下一处。 长生胆战心惊的跟在陈立秋身后,陈立秋自然不会伤害他,但他真的有点怕陈立秋了,赵小姐的遭遇对陈立秋打击太大,陈立秋此时已经陷入了歇斯底里的癫狂。 要说陈立秋完全失去理智也不对,他很清醒,包括行进的路线,寻仇的先后顺序,一点弯路都不走,杀完一个立刻赶赴下一处,而且每次动手之前都会询问对方身份,他自然不是怕错杀,而是怕放跑了真凶。 一个时辰不到,陈立秋的腰上已经挂了五颗头颅,满身满脸的血污,已经看不到真实的样貌了。 长生曾经看过名单,知道接下来还剩下一个洪郡王和一个齐国公,尚书不过是三品大员,但享有国公爵位的至少也是一品大员,而郡王地位更加尊崇,乃皇亲国戚,这两处所在必有高手。 不过事实证明他猜的并不完全正确,那个齐国公是个世袭爵位的虚职,府上并没有几个官兵,此时四更过半,杀过五人之后陈立秋心中怒气稍减,验明正身之后一剑枭首,拎头就走。 而今名单上只剩下最后一个洪郡王,离开国公府之后陈立秋改道西北,无声前行。 长生跟随在后,心中多有疑虑,陈立秋先前一点冤枉路也没走,但此番走的却是回头路,但他并不知道洪郡王住在哪儿,陈立秋往哪儿走,他只能在后面跟着。 此前陈立秋走的多是大路,但此番走的却是小路,巷子越来越窄,前行之时陈立秋四顾张望,似有所寻。 眼见前面有一处偏僻破屋,陈立秋走上前去,拧掉锁头迈步进入。 这是一处荒废已久的破屋,早已无人居住,院子里长满了杂草。 郡王自然不会住在这种地方,不过长生也不曾多想,还以为陈立秋要将赵小姐的尸身和那些头颅暂放此处。 但是在其转身关门之际,陈立秋却突然自其背后下手,出掌直击长生脑后玉枕穴。 长生毫无 防备,挨了个结实,由于是突然受创,体内灵气出自本能反震护体,虽被陈立秋打的头晕眼花,却不曾晕厥过去。 一句‘三师兄你干什么’已经到了嘴边,却又被长生咽了下去,因为他突然明白了陈立秋想做什么,“三师兄,你别想撇下我。” “你何时练成的混元神功?”陈立秋甚是震惊。 “上次你去看我的时候,我已经练成了,”长生拉开院门,“快走吧,天快亮了。” “你可知道洪郡王是何许人也?”陈立秋问道。 “欺负我三嫂的人。”长生答道。 长生的回答令陈立秋感动万分,紧握右拳,轻轻捶打长生的前胸,“小东西,好兄弟!” “快走吧,三师兄。”长生催促。 “洪郡王乃当今皇上的叔叔,其所居王宫毗邻皇宫,咱们此去凶险非常,很难全身而退。”陈立秋说道。 “若是知难而退,你一辈子难得心安,走,大不了一起死在那里” 第一百零五章 杀入王府 长生言罢转身欲行,陈立秋急忙伸手拉住了他,“稍等,容我仔细想过。” 听得陈立秋言语,长生退回院落,反手关上了院门,“三师兄,你别想撇下我,恕我直言,你若是独身前往,怕是必死无疑,我们一同前去,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我知道,”陈立秋眉头微皱,低声说道,“咱们是三更时分动的手,此时已经四更过半,那洪郡王很可能已经听到了风声,若是王府有所防范,咱们此去不啻于飞蛾扑火。” 陈立秋先前义无反顾,此时却多了顾虑,长生很清楚陈立秋为什么会多了顾虑,因为在此之前陈立秋并没打算活着离开长安,此番未能将他打晕,陈立秋就要考虑到二人的处境和安危。 短暂的沉吟过后,陈立秋转身走向正屋,正屋的房门上也挂着锁头,陈立秋拧断锁头,推门入室,解下赵小姐的尸身,将其放到了西屋的床上。 捆在腰间的那六颗人头也逐一解下,依次放到了床前的地上。 再次看到赵小姐的面庞,陈立秋悲从心生,再度哽咽,握着赵小姐的手悲声说道,“你在这里等我片刻,我杀了那最后一人便来接你。” “三师兄,长安已经戒严,咱们便是能够杀掉那洪郡王,今日也很难带走三嫂了。”长生小声说道。 长生言罢,陈立秋没有立刻接话,片刻的思虑过后开始催动玄阴灵气,随着玄阴灵气的侵入,赵小姐的脸上很快蒙上了一层白色的冰霜。 陈立秋这么做无疑是为了保存赵小姐的尸身,待得将赵小姐的尸身彻底冰冻,陈立秋擦泪转身,掩面出屋。 长生跟随在后,关上了房门和院门,随陈立秋疾行向东。 轻装减重之后陈立秋移动的速度快了许多,疾行的同时低声说道,“但凡能够证明你身份的事物都不要带在身上,以免失落之后殃及龙虎山。” “我知道,我所有的东西都在黑公子身上。”长生回答。 陈立秋点头过后低声说道,“一个半时辰,王府肯定已经看到平康坊的大火并知道平康坊发生了变故,但他们不一定知道咱们都杀了谁,即便他们知道咱们杀了谁,也不知道这些人为什么被杀,不出意外的话,王府应该不知道咱们会杀过去。但长安城生出了这么大的变故,王府一定会加紧防范,但这种防范与明知道咱们会杀过去所做的防范肯定还是有所差别的。” 陈立秋的这番话既是说给长生听的,也是在为自己梳理头绪,待陈立秋说完,长生接口说道,“三师兄,你分析的有道理,所以咱们此去一定会受到阻挠,却不会是严阵以待的阻挠。” 陈立秋点头说道,“王府很大,那霪贼睡在何处咱们无从知晓,到得王府之后咱们兵分两路,我翻墙潜入王府,你自正门闯入,有人闯入,护院官兵势必告警并前去保护那霪贼,如此我便能知道那霪贼位于何处。” “好。”长生点头。 “你的压力会很大,王府里的高手一定会率先前去拦你。”陈立秋说道。 “你的压力也不小,他们势必分出高手前去保护那个霪贼。”长生说道。 陈立秋思虑过后再度说道,“兵贵神速,下手一定要狠,动作一定要快,耽搁时间太长,皇宫的禁卫势必赶来援救。” “好。”长生再度点头。 “你蒙着面,他们便知道你见不得光,需要提防他们扯下你的面巾,看到你的样子,”陈立秋说到此处略做停顿,转而继续说道,“你在阁皂山的所作所为,江湖上已经知道你是师父的徒弟,但我们四人的身份他们并不知晓,如果他们知道我也是师父的徒弟,就会以梓瑜为饵,设伏抓我,逼问秘籍,但他们并没有这么做,由此可见我们四人的身份无人知晓,故此,只要你隐藏的好,他日仍可参加朝廷比武。” 长生没有接话,他不接话不是不认可陈立秋的说法,而是对朝廷心生不满,不愿意再为他们效力。 “记住,倘若他日有人怀疑你与我的关系,一律矢口否认,没有真凭实据,他们便奈何你不得。”陈立秋叮嘱。 长生叹气接话,“嗯。” 说话的工夫,长生隐约看到了远处雄伟的皇宫,由于有其他房屋阻碍,便看不到皇宫全貌,只能看到大片的宫殿楼阁和绵延成片的金砖碧瓦。 离王府近了,二人便停止了交谈,洪王府位于皇宫西侧,虽说与皇宫毗邻,离皇宫也有三里左右。 二人自王府西面靠近,王府墙高两丈,平常人是无法翻越的,但这样的高墙却难不住陈立秋,靠近院墙之后,陈立秋低声说道,“你若听得我高喊狗贼,便立刻赶来与我会合。” 待 长生点头,陈立秋这才提气轻身,翻墙而过。 眼见院内未见异动,长生这才赶往南面正门,陈立秋猜的没错,王府果然增加了巡夜守卫,单是王府前门就有二十余名身穿甲胄的守卫,这些守卫拿的都是长戈,为首的校尉挎的则是腰刀。 不等守卫高声喝问,长生便疾冲而上,他也懂得擒贼先擒王的道理,率先冲向那挎刀校尉,那校尉的武功可能比其他守卫要高,但长生并不给他出手的机会,对方刚刚拔出长刀,他已然欺身靠近,旋身绕到对方身后,右拳重击对方后脑。 这一拳他是用上了灵气的,未曾想对方的灵气修为比他想象的要高,这一拳竟然未能将其震晕,好在长生先前练功之时已经养成了补招的习惯,一拳不够,立刻再补一拳,这才将对方打晕在地。 此时门外的守卫正在高声呼喊‘有刺客,’对于对方的呼喊示警长生并不感觉意外,对于众人的围攻他应对的也不吃力,不过也不是非常轻松,因为对方用的是长兵器,他需要辗转避过才能近身伤敌。 由于之前陈立秋曾经叮嘱过下手要狠,动作要快,故此长生将先前所学用到极致,招招不离要害,眨眼之间便打倒了十余人,担心敌人识破他们在声东击西,便舍了众人,旋身翻越进入王府。 听到门口护卫的示警,王府内部的护卫正自四处赶来前院,长生进院之后恰好与他们遭遇,瞬时身陷重围,长生也顾不得多想,立刻聚精凝神,于辗转腾挪之间痛下重手。 他不想伤及众人性命,故此所选的攻击部位皆为不足以致命的穴道,千金翼方他早已烂熟于心,深知击打哪些穴位能引发剧痛,他选的多是这类穴道,旨在让受伤之人痛苦惨叫,以此让王府里的其他人认为前院形势危急,派出更多高手前来增援。 此时聚集在前院的守卫已经多达四十余人,这些人比寻常官兵厉害许多,互相配合,进退有度,自四面靠近,利用长兵器的优势逐渐缩小包围圈,试图将长生团团围住。 长生很清楚被围住的后果,不等包围圈合拢便闪身突围。 不过突围之后他并未趁机伤敌,而是趁机向北冲出数丈,见此情形,众人急忙高声呼喊,“拦住他,莫要让他去往中院。” 长生此时压根儿也没想冲去中院,之所以往前冲也只是为了迷惑敌人,让府中众人认为刺客只有他自己,正在向北突进,也只有一个刺客才会是这种打法,如果有同伙,佯攻之人没必要强行突进。 不等长生靠近二进门楼,一道身影突然自内宅急掠而出,落到了二进大门的门楼上,“哪里来的狂徒,如此大胆,竟敢夜闯王府?” 听得来人呼喝,长生抬头上望,恰好看到门楼上的男子飞掠而下,此人年纪并不大,约莫三十上下,身形矮小,肤色偏黑,身穿暗红长袍,由于衣袖宽大,隐约可以看到手臂上有刺青纹身。 “吃我一掌。”年轻男子凌空聚势,探手出掌。 不摸对方底细,长生便不敢正面硬抗,不等对方袭来便急转避开。 此时周围聚集了大量守卫,有守卫自以为有机可乘,便悄然靠近,持戈戳刺。 长生恼其卑劣偷袭,旋身避开之后顺手抓起此人扔向刚刚落地的红衣男子。 红衣男子反手将那守卫打飞,转而踏地借力,疾冲上前。 那名被打飞的守卫后背中掌,落地翻滚,哀嚎惨叫。 见此情形,长生立刻明白这红衣男子用的并不是寻常掌法,很可能是某种诡异邪门儿的毒功。 距离再近,又看到此人双臂上都纹刺了一条狰狞毒蛇,且其身形矮小,皮肤黝黑,由此可见此人很可能与马帮匪类一样来自西南边陲。 红衣男子移动的速度很快,快速移动的时候接连出声高喊,让院内的护卫闪到一旁。 由于红衣男子移动之时用上了灵气,长生得以知晓此人的灵气修为,此人气呈深蓝,已是大洞修为,距紫气只有一步之遥。 灵气修为越高,移动的速度就越快,红衣男子的灵气高出长生太多,但长生所用的追风鬼步诡异非常,红衣男子几番近身抓拿皆被长生挪移避开,气的那红衣男子暴跳如雷,怪叫连连。 长生的混元神功已有小成,但他并不确定混元神功能不能硬抗对方的毒掌,不过他也清楚一味的躲闪不是办法,只能兵行险着,假意闪躲,反守为攻。 就在红衣男子以为长生会再度避开之际,长生却只有闪避征兆,并无闪避动作,反而身形左斜,单手撑地,起脚踢中了他的小腹。 反击成功,长生立刻补招,身形旋转,双臂交换撑地,双脚连环猛踢,接连六脚,皆中对方小腹。 那红衣男子连受重创,气息不稳,跌撞倒地。 就在此时,后院传来了陈立秋的怒吼,“狗贼,纳命来” 更多请收藏 【bz】! 第一百零六章 大仇得报 狗贼是二人先前约定的会合暗语,听得陈立秋高喊狗贼,长生立刻撇下对手,疾冲垫步,自院门立柱上踩踏借力,翻身跳进了二进院落。 富贵人家的宅子多为二进以上院落,似王府这种大型府邸,院落更是多达七进,陈立秋先前发出的呼喊应该在王府中间偏后区域。 接连翻过三道院墙之后,长生终于看到了陈立秋。 他本以为陈立秋已经杀了那洪郡王,高呼暗语只是让他撤退,未曾想陈立秋此时正站在院子正中,与一个身穿红衣的年轻女子四掌相接比拼内力,二人周围倒毙了大量守卫的尸体。 那身穿红衣的女子年纪当在二十五六之间,个子不高,肤色偏黑,手臂上亦有毒蛇刺青,应该与自前院拦他的那个红衣男子是一丘之貉,此人红衣之下并无中衣,很明显是仓促披上了衣服。 陈立秋的玄阴真气霸道非常,与之比拼内力的红衣女子此时已是浑身发抖,遍体挂霜,但陈立秋的情况也不容乐观,双臂乌青,面孔漆黑,很明显已经身中剧毒。 不止长生在闻声赶往,内宅的护卫也在全速赶来,长生翻墙落地的同时,一队护卫也自后院冲了进来,眼见陈立秋与那红衣女子正在比拼内力,领队的校尉立刻拔刀,疾冲挥斩。 见此情形,长生哪里还敢犹豫,立刻催动身法,疾冲上前,抢在校尉砍中陈立秋之前起脚将其踢飞了出去,转而旋身起脚,飞踢红衣女子的头颅。 红衣女子正在与陈立秋比拼内力,不得移动躲闪,惨遭重创之后口吐鲜血,仰身倒地。 失去了目标,陈立秋身形不稳,打了个踉跄,此时那队守卫已经冲上前来,长生顾不得搀扶陈立秋,急忙迎向守卫,攻击阻拦。 “怎么样?”长生好生担忧。 陈立秋没有回答长生的话,倒提软剑踉跄的冲向北面屋子。 见陈立秋冲向北面屋子,长生知道那洪郡王就在房中,边打边退,退守房门。 “你是谁派来的,马上悬崖勒马,本王既往不咎,高官厚禄也少不得你啊!” 单听声音,长生就知道陈立秋已经得手了,在陈立秋拎着血淋淋的头颅踉跄出门的同时,前院那红衣男子也率领大量守卫疾冲来到。 陈立秋身中剧毒,长生焉敢恋战,纵身向东,攀附东侧门柱反冲助势急旋而回,抓住陈立秋的手臂将其甩向西面厢房。 陈立秋毒发虚弱,借着长生的大力甩送勉强落于厢房屋顶,见其身形摇摆,随时可能跌落,长生再度自门柱上踩踏借力,翻身上房,踩着正屋的屋檐冲向西厢。 那红衣男子此时已经缓过神来,眼见洪郡王殒命,二人要跑,怒吼叫骂,提气轻身,朝着西厢急掠而去。 长生先前虽然踢倒了此人,对此人却甚是忌惮,也亏得自己先前只是踢踹而没用拳掌,如若不然势必重蹈陈立秋覆辙,见此人杀气腾腾的冲向陈立秋,而陈立秋已无还手之力,长生只得自正屋屋顶踩踏借力,旋身加速,凌空拦截。 那红衣男子灵气修为虽然精纯,身法却是平平,眼见长生中途杀来,只能仓促出手,回招自保。 长生凌空起脚,连续踢踹,将那红衣男子踢了下去,而自己则借着反震之力回到了西厢屋顶。 但是不等他上前扶住陈立秋,那红衣男子已然再度跃起,落向屋顶。 长生的灵气修为比对方低上太多,焉敢让对方站稳脚跟,趁对方立足未稳之际再度旋踢,他深知二人目前的处境,也知道自己无法凭借武功拦住对手,故此此番出脚,直接在双脚上灌注了玄阴灵气,接连踢踹之下,寒气入体,那红衣男子坠落院中,再无追赶之力。 逼退了对手,长生立刻回身扶住了陈立秋,自西侧厢房借力落地,穿过一条内巷来到西墙之下,踏地拔高,翻出了王府。 “老五,我怕是不行了。”陈立秋浑身发软,灵气不续。 便是陈立秋不说,长生也知道陈立秋的情况非常危险,因为他是与对方比拼内力时中毒的,剧毒会直接自经络侵染周身,陈立秋的头脸已经发黑,这便说明剧毒已经上冲头颅,而陈立秋说话之时口有腥臭之气,此乃剧毒内侵五脏所致。 “我大仇已报,再无遗憾,”陈立秋呼吸急促,“你马上走,我封住穴道,替你挡住追兵。” “不可。”长生急忙阻止,与此同时千金翼方自脑海中极速闪过,似陈立秋这种情况若是立刻辨症救治,也有成功可能,但眼下情势危急,且缺少药物,根本无法从容救治。 急切的思虑之后,长生背起了陈立秋,“不要乱动,趁灵气尚受控御,反催内释,自我冰封。” 陈立秋剧烈挣扎,“放我下来,我不会连累” 不等陈立秋说完,长生便打断了他的话,“你知道我不会撇下你,不照我说的做,我们就一起死在这里。” 言罢,背着陈立秋疾行向西。 陈立秋知道长生言出必行,无奈之下也想照他说的做,但所中剧毒霸道非常,此时浑身麻痹,体内灵气已不受心神控御。 长生背着陈立秋,紧贴之下察觉到陈立秋已经无法控御灵气,于是只能催动混元神功,自背后和双手释放玄阴寒气,帮助陈立秋降温。 陈立秋比长生重不少,眼见长生背着自己甚是吃力,陈立秋多有心疼,但长生所发寒气此时已经入体,他无力挣扎,只能低声劝道,“老五,放我下来吧,背着我,你逃不出去的。” 长生虽有灵气修为,却并不高,分出一部分为陈立秋降温,用以催动身法的灵气就有所减少,虽然听到了陈立秋的话,却无心接话,只是紧咬牙关,全力奔跑。 大街上此时已经到处都是官兵了,陈立秋受了伤,二人再不能横冲直撞,好在追风鬼步甚是玄妙,长生反应也极为迅速,借着大部分官兵无有夜视之能的便利自街道上圈绕迂回,隐藏行踪往南城移动。 在赶往南城的途中长生也想到了能否藏在城中,但这个想法刚一浮现就被他自己打消了,这条路走不通,一是长安出了这么大的变故,官府一定会掘地三尺寻找凶手,躲在城里迟早会被官兵找到。二是陈立秋所中剧毒在城里也无法进行救治,根据陈立秋口气腥臭,那红衣女子双臂上有毒蛇纹身来看,陈立秋中的应该是某种蛇毒,想要解毒,必须找到同样的毒蛇。 出城之后怎么办?长安位于北方,那红衣女子乃是南方人,大部分的毒蛇都在南方,哪怕逃出了长安,也来不及前往南方寻找毒蛇,怎么解毒? 万分焦急之际突然想到自己先前居住的山谷里还藏有几枚丹药,其中就有解毒丹药,倘若能够顺利出城,且全速赶往,兴许还来得及。 但是当长生背着陈立秋大汗淋漓的接近城墙时,城墙上的景象令他倒吸了一口凉气,此时城墙上已经站满了士兵,最要命的是黎明拂晓,天已经亮了。 想要悄然出城已经不可能了,想要出城只能硬闯 第一百零七章 兄弟情义 硬闯需要克服三个难题,一是如何将已经处在昏迷边缘的陈立秋带上五丈多高的城墙,二是如何应对城墙上的弓箭手,三是城墙外有长达三里的空旷区域,这三里的空旷区域是没有任何遮蔽的,行踪一旦暴露,守城官兵立刻就会派出骑兵追杀。 就在长生观察思虑之际,陈立秋萎靡发声,“老五,放我下来吧,我已经没有遗憾了。” 长生没有接话,也没有再迟疑,离开藏身之处,朝着城墙疾冲而去,留在城里只有死路一条,冲出去吧,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他没有背着陈立秋攀越城墙,长安的城墙有五丈多高,他独自翻越都很吃力,更何况还背着陈立秋,临近城墙之后,长生侧身抓住了陈立秋的双手,原地旋转聚力,急转三圈之后瞅准时机将陈立秋朝着城墙高处甩了出去。 甩出陈立秋之后,立刻提气前冲,跃到半空之后双手自城墙上攀抓借力,快速跃上了城墙。 眼见陈立秋已经落向城墙外侧,长生片刻也不耽搁,踏地借力急掠而出,自半空抓住了陈立秋并将其夹在了腋下,落地之后撒腿就跑。 由于他的动作太快,直到此时墙上的守军方才发现他逃了出去,急忙高声告警,与此同时背负弓箭的弓箭手开始开弓激射。 长生之所以夹着陈立秋而不是背着他,正是考虑到墙上的弓箭手,若是背着陈立秋,弓箭自背后射来,陈立秋就会首当其冲。 此时他已经彻底暴露在了守军的眼皮底下,唯一能够倚仗的就是追风鬼步,追风鬼步诡异飘忽,城墙上的弓箭手很难瞄准。 箭矢很快自城墙上疾飞而来,带着呼啸刺耳的破风声落于身侧,长生亦不躲闪,施出身法全力向前,这时候是否中箭全看运气了,因为狂奔的同时根本无法预防躲闪。 第一拨射来的只有为数不多的几支箭矢,但第二拨射来的就是成片的箭雨了,这里可是长安,大唐的都城,守城的官兵都是朝廷的精锐,不管是反应速度还是开弓的力道都非寻常士兵可比。 此时长生耳畔听到的已不再是呼啸的破风声,而是如同蜂群袭来的嗡嗡声,这拨儿箭雨是绝对躲不过去的,因为弓箭手是朝着大致范围开弓的,并没有刻意瞄准,靠的就是箭矢众多,足以覆盖他目前所在的大片区域。 生死关头,长生没有再依靠运气,而是急中生智,在箭雨落下之前骤然转身,往相反的方向跑去。 因为他正在往前跑,考虑到箭矢在空中移动需要时间,弓箭手在开弓之时都会将箭矢射向他的前方,谁也想不到他会突然往相反的方向移动,而且转向移动的如此迅速,伴随着箭矢落地的震动嗡鸣,第二拨箭矢尽数落空。 待箭矢落地,长生再度转向往南移动,地上密密麻麻的箭矢令他后怕不已,也亏得先前应对及时,如若不然二人此时已经被射成了马蜂窝。 弓箭手在射出箭矢之后需要重新取箭开弓,而箭矢自城墙飞来也需要一定的时间,这点时间是他最后的逃命机会,若是不能在此期间跑出弓箭射程,还是难逃万箭穿心的下场。 生死关头,潜力爆发,长生夹着陈立秋疾驰向南,将第三拨箭雨尽数甩在了身后。 就在他暗自侥幸,如释重负之际,左肩突然中箭,这一箭不但来的毫无征兆,力道也是极大,直接将其肩膀射穿,箭头在前,箭尾在后。 如此巨大的力道直接将长生掼倒在地,扑倒之后歪头斜视,只见自己左肩所中箭矢竟然没有箭羽,箭羽是用来平衡箭矢的,没有箭羽的箭矢在离弦之后是没有声响的,弊端则是不易控制准头。 高手,官兵之中有高手。 危急时刻长生也顾不得多想,探臂揽起陈立秋,继续向前狂奔。 没跑多远,一支箭矢贴着他的左颈疾飞而过,插进了前方地面,惊鸿一瞥,仍是无羽箭矢。 虽然没有再度中箭,长生亦是后怕不已,官兵之中有高手,先前那一箭若是右偏半寸,他此时已然中箭殒命。 由于他此时已经跑出了弓箭的射程,那用箭高手便没有再放箭,但危机并未解除,因为身后传来了密集的马蹄声。 闻声回头,只见一队骑兵正抖缰策马,自城门处疾追而来。 他此时距南方树林还有两里远近,急切估算,根本无望在骑兵追上之前逃进树林。 这一刻长生并未感到恐惧,他也不后悔没有抛弃陈立秋,如果当日不是陈立秋等人及时赶到,他和老黄已经被村民给打死了,欠下的人情债总是要还的。 就在他万念俱灰之际,南方树林突然冲出一道黑影,定睛细看,不是黑公子又是哪个。 貌似知道 主人身处险境,黑公子奋蹄扬鬃,全速疾冲。 眼见黑公子如此通人性,长生感动非常,黑公子还是匹未成年的小马,竟然知道临危救主。 在黑公子冲出树林不久,几匹战马也自林中疾冲而出,战马共有五匹,一匹空乘,另外四匹都有人骑乘。 马上的四人正是十二忠勇尉中的四位,原来昨夜他们出城之后并没有全部南下,而是留下了四人自城外等候接应。 身后追来的骑兵不下四五十,面对十倍于己方的敌人,四位忠勇校尉毫无惧意,抖缰催马,扬手拔刀。 追兵自一里之外向南飞驰,援兵自两里之外向北狂奔,长生强忍左肩剧痛,夹着陈立秋疾行向南,片刻过后终于赶在追兵之前迎上了黑公子,立刻将陈立秋负于黑公子背上,黑公子是有缰绳的,但它压根儿也用不着缰绳,长生便将那缰绳解了下来,慌乱的将陈立秋捆在了黑公子背上。 就在此时,四位忠勇校尉赶到,留下空乘马匹之后抖缰冲向追兵,“快带将军走!” 眼见四人决然的冲向敌群,长生知道等待他们的是什么,但他能力有限,救不了他们,唯一能做的就是救下陈立秋,让他们死得其所。 长生翻身上马,急奔向南,黑公子负着陈立秋紧随左右。 陈立秋此时已经神情恍惚,但他仍有意识,有心转头回望,却已有心无力。 见此情形,长生知道陈立秋想看看冲向敌群的四人是谁,急忙出言说道,“是土茂,曹琛,许相,谭怀青四人。” 听得长生言语,陈立秋鼻翼抽动,咬牙闭眼。 长生没有往后看,频频抖缰,催马狂奔,身后传来的怒吼呐喊越来越远,最终消失不见,直至长生冲进树林,身后亦不见追兵。 往南狂奔数里之后,长生拐进了西行岔道,他的目的地是长安西北方向,他不知道自己所住的山谷离长安有多远,但长安在豫州,他当日所居住的山谷应该在雍州境内,两地相距应该不会很远。 由于走的都是小路,不见驿站换乘,一口气跑出三百里后长生所乘坐骑终于口吐白沫,失蹄倒地,长生翻身落马,趁机检视陈立秋伤情,陈立秋此时已经晕死过去,好在被他以玄阴真气延缓了气血生息,虽然情况不容乐观,短时间内还不至于气绝殒命。 先前所中箭矢还一直插在他的左肩,长生有心将箭矢拔出来,却又担心失血过多会导致虚脱乏力,权衡过后决定先不处理伤处,待得赶到地头再做计较。 没了坐骑,长生只能催动追风鬼步疾行赶路,到得中午时分终于进入大路找到驿站,抢得马匹之后得以骑马上路。 中途两度换马,每次换马长生都会以玄阴真气为陈立秋锁定生机,到得午后未时,他已进入雍州境内。 黑公子虽然可以长途奔袭,却终是年幼,便是体力跟得上,蹄掌却没有成年马匹那般坚硬,到得此时四只蹄掌已经尽数磨穿,奔跑之时鲜血滴沥。 长生好生不忍却又无可奈何。 下午申时,长生终于赶到了自己先前居住的山谷,此时陈立秋已经气若游丝,命悬一线,长生顾不得喘息,背着他找到自己藏匿丹药的大树。 藏在树里的丹药共有五枚,分别为一枚解毒金丹,一枚解毒银丹,一枚疗伤金丹,一枚疗伤银丹和一枚回天银丹。 陈立秋所中剧毒霸道非常,外侵腠理,内伤五脏,而且拖延时间太长,已经进心上头,担心银丹不足以解毒,直接喂服解毒金丹。 喂下解毒金丹之后,长生将陈立秋背到水潭边,掬水喂了少许,转而催动赤阳灵气复苏其经络心肺。 放血也是必不可少的,可以加速排毒,陈立秋的朱玄剑是软剑,他不会用,便用自树中取出的寒月刀自陈立秋手腕脚踝处各划一道浅浅伤口,令毒血缓慢流溢。 作罢这些,这才开始处理自己的箭伤,动手之前先自附近寻了写止血药草,捣烂之后刚想动手拔箭,突然想到自己左肩中箭一事很可能留下后患,倘若日后有人验查,势必露馅,必须斟酌用药,确保不留一丝伤疤。 想到此处,又费事寻了地榆,虎杖,紫草三味草药,这三味药草生肌祛疤皆有奇效。 准备妥当,这才开始拔除箭矢,由于箭矢没有箭羽,直接鼓起勇气,咬紧牙关拽着箭头儿将箭矢自前面拔出。 箭矢拔出,伤口顿时血流如注,赶紧覆上事先准备好的药草,咬着布条自行包扎。 解毒金丹名不虚传,半炷香不到陈立秋的脸色便恢复如常,一炷香之后余毒尽清,陈立秋急咳苏醒,撑地起身,弯腰吐出了几口腥臭浓痰。 解了剧毒,顺了气息,陈立秋走到水潭边掬水漱口,察觉到脸上有硬结的血污,又掬水洗了洗脸。 长途奔袭本已脱力,拔箭时又大量流血,长生精神萎靡,眼见陈立秋苏醒,也只是看着他,并没有与他说话 。 陈立秋洗过脸,自长生对面坐下,直视着他,也不曾说话。 片刻过后,陈立秋伸手摸了摸长生的头,“梓瑜还在城里,我得赶回去。” 长生将余下的四枚丹药全部递了过去,“这是” 不等长生说完,陈立秋就打断了他的话,“我不要,你留着,我得赶紧回去,他们必然想不到我敢再回长安,我答应过梓瑜要找到她的父母,我的部下也已经起兵,我得尽快回去主持大局。” “三师兄,你真要造反?”长生问道。 陈立秋没有回答长生的问题,再度掬水喝了几口,转而出言说道,“朝廷比武还有半个月,你不要急着回长安,日后你要事事小心,时时提防。” 长生点了点头。 “情势刻不容缓,我这就走了,你在这里养伤吧。”陈立秋转身迈步。 长生急忙起身跟了上去,将那枚疗伤金丹塞到了陈立秋的手里,“三师兄,这是一枚疗伤金丹,不管伤势如何严重,都可快速痊愈,此物只此一枚,你好生收着。” “我说过了,我不要。”陈立秋眉头紧皱,大力推拒。 “你一定要带着。”长生手上也加了力道。 陈立秋没想到长生会跟他较劲,看了他一眼之后无奈叹气,收下那枚疗伤金丹转身迈步,“我这辈子算是完了,万难回头了,你的路还很长,一定要走正道,不能给人家龙虎山抹黑。” “三师兄,你后悔不?”长生问道。 “不后悔,”陈立秋缓缓摇头,“谁不希望做个好人,但在此之前我们首先要做个真正的男人,唯有真情不可辜负,她给了我一个交代,我也必须给她一个交代。” “你是个好人。”长生说道。 “我不是了,自杀入长安的那一刻起我就再也不是了。”陈立秋笑道。 “三师兄,事情可能还有转机,你哪怕起兵造反,也尽量不要乱杀无辜,”长生说道,“朝廷知道你不好惹,可能就招安你了” 不等长生说完,陈立秋就拍了拍挂在腰间的那颗头颅,“你会原谅一个杀了你叔叔的人吗?” 长生默然跟随,没有接话。 到得林外,陈立秋自树上解下马缰,翻身上马,“再见无期了,老五。” “一路走好,三师兄” 第一百零七章 休养生息 陈立秋没有多说什么,冲长生点头过后便抖缰策马,疾行东去。 长生站在路旁目送陈立秋远去,直到陈立秋的身影消失不见方才收回视线,牵了黑公子往山里去。 黑公子先前自小溪边喝过水了,到得水潭边也没有再去喝水,而是自水潭四周乱走瞎逛,丝毫没有因为先前长途奔袭而显露疲态。 长生将黑公子唤了过来,命其侧身躺倒,转而歪头检视它的马蹄,令他没想到的是黑公子先前磨光的蹄掌虽然未曾恢复,但马蹄上已经不见血迹,磨出的伤口也已经悄然愈合。 他虽然没有亲眼见过僵尸,但是据传僵尸就有伤口自愈的能力,之所以出现这种诡异的情况,无疑是黑公子体内尸毒作祟。 想到黑公子先前四蹄出血还在奋蹄狂奔,长生便怀疑它也与僵尸一样没有痛觉,他的那把寒月刀就在手边,犹豫过后拔刀出鞘,自黑公子后腿轻轻划过。 事实证明他猜测无误,黑公子当真感觉不到疼痛,而且后腿被刀划出的伤口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快速愈合。 黑公子并不知道长生在做什么,但它很享受长生抚摸它,微眯双眼,惬意的摇摆着尾巴。 不过长生并没有一直抚摸它,他身上有伤,而且疲惫交加,躺在水潭边很快悠悠睡去。 醒来已是二更时分,深秋夜晚气温很低,他便回到了先前居住的石洞,石洞里很是干净,也很干燥,不过由于左肩疼痛,此番他便没能睡着,而是倚着石壁,吃着包袱里的干粮。 没吃几口,黑公子就从外面探进头来,它的口粮被长生在归远扔掉了,没了细料,长生便将包袱里的点心给了它几块儿,这点心还是倪晨伊先前送给他的,除此之外还有一包梨子。 想到还有梨子,便自包袱里又摸出两个梨子,一个自己吃,另外一个拔掉果蒂塞进了黑公子的嘴里。 由于左肩是贯穿伤,所引起的疼痛就非常剧烈,长生此时手里还有三枚丹药,解毒银丹,疗伤银丹,回天银丹各一枚,只要服下疗伤银丹,立刻就可以摆脱剧烈的疼痛,但他不舍得,药王留下的九枚丹药就剩下这最后三枚了,用了就再也没有了,他虽然将千金翼方熟记于心,其中却并无炼丹的方法,外丹术早在多年之前就已经失传了。 好在此时距正式的比武还有半个月,时间并不紧迫,可以在此歇上几天,从容疗伤。 一个梨子没有吃完,长生就将其让给了黑公子,他实在疼的吃不下了,伤处的剧痛并不是间歇性的,而是持续性的,每一次呼吸都会令伤处剧烈疼痛,之所以如此是因为混元神功会随着呼吸聚敛灵气并催动灵气游走周身,只要灵气经过伤处,就会引发锥心剧痛。 人在饱受伤痛困扰的时候是无法进行思考的,这一夜长生什么都没想,不是他不愿想,而是不能想,疼的他头皮发麻,大汗淋漓,在这种状态下怎么可能静心远虑。 黎明时分,长生终于昏昏睡去,再次醒来外面已是艳阳高照,伤处虽然依旧疼痛,却已不似先前那般难以耐受。 勉力起身,出去寻了些草药,捣碎之后想要换下昨天所敷伤药,待得解开包扎方才发现伤口已有愈合迹象,伤口愈合如此之快,令他多有意外,正常情况下似这种贯穿伤口,至少也得半个月才能愈合,而今只过了一个对时,伤处便愈合了五成。 是什么原因令得伤口愈合的如此迅速?在先前赶往阁皂山的途中他也曾受过伤,那时候伤口愈合的并不快,难道是用药的关系?也不对,他昨天所选的药物主要是为了止血和祛疤,其中并无生肌药草。 沉吟良久,终于恍然大悟,混元神功,是混元神功加速了伤口的愈合,确切的说是混元神功加速了气血的流动,气血流动的速度越快,流经伤处的次数越多,伤势愈合的速度就越快。 重新换上伤药,包扎好伤口,长生坐在向阳处晒太阳,他虽然身上有伤,与当日住在这里的心境却是截然不同,那时候他不会武功,全无自保之力,若是被人发现,只有引颈受戮,而此时便是身上有伤,寻常的江湖中人也不是他的对手。 习武和赚钱有相似之处,有时候赚钱并不是为了花天酒地,只是为了心里踏实,可以不用,但不能没有。 抬头看天,已近午时,陈立秋走了快一个对时了,按照时间推算,陈立秋昨天晚上就能赶回长安,昨天清晨他们二人是在官兵眼皮底下逃出长安的,人都跑出来了,官府自然也就没有全城搜捕的必要了。 而且二人逃出来的时候都受了伤,陈立秋昨天晚上杀个回马枪,一定会出乎所有人的意料,谁也想不到陈立秋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痊愈,最主要的是仇人都让他杀光了,他也没有回去的 动机了。 综合权衡,陈立秋此去应该不会有什么危险,不过也不能盲目乐观,郡王府里那两个红衣男女练的就是霸道的毒掌,还有先前放箭射他的那个人,百步穿杨,如假包换的神箭手,长安城不愧是大唐的都城,天子脚下,卧虎藏龙。 带的干粮还有一点儿,与黑公子分着吃了,到得晚间,伤口开始发痒,这是生肌的表现。 次日清晨,检视伤处,已经好了七八成,吃的没了,本想往水潭抓几条鱼,却发现黑公子泡在了水潭里,整个水潭里全是死鱼。 黑公子皮毛是无毒的,鱼之所以都被毒死了,无疑是这家伙在水里撒尿了。 黑公子并不知道自己闯祸了,眼见长生走出石洞,立刻离开水潭冲他跑了过来,又拱又蹭的讨吃的。 长生吃什么都行,但黑公子断奶不久,再断细粮它受不了,长生无奈,只能换上道袍,带它出山。 换下的衣服他没有带走,与老黄的牛角一同放在了石洞里,这套衣服上不但有血迹,还有箭孔,万一被有心之人看到,他的身份就暴露了。 丹药和寒月刀他带走了,武田真弓当日送他的玉笛他也带在了身边。 他先前就是自东面来的,知道东面五十里外就有镇子,骑着黑公子赶到镇子的时候已是下午申时,投店之后又出去了一趟,除了细粮豆面还买了些北方没有的药物。 喂过饥肠辘辘的黑公子,长生回到房间给自己换药,他此时所用的药物主要用来祛疤,他要确保自己左肩一点伤疤都不留下。 次日早起,他没有再往东走,因为当日他带着陈立秋赶来山谷的途中曾经抢夺过驿站的马匹,万一消息传到长安,朝廷就可能派人前来追查,安全起见,还是绕路避开较为稳妥。 由于不赶时间,每日也就走个百十来里,黑公子断奶之后饭量大增,长生身上有不少银钱,净挑精细食物,黑公子能吃多少就喂多少,黑公子先前曾经冲到城外接应他,守军都看到了它,毛色是改不了的,只能尽量多喂些,让它长快点儿。 黑马在此时并不少见,临近比武的日期,各处的江湖中人都会骑马前往,到时候黑马肯定不止黑公子一匹,虽然惹人起疑,却也没什么太大的问题。 眼下最重要的就是确保自己左肩不留下伤疤,因为当日城墙上的守军都亲眼看到他被箭矢射倒在地,只要左肩没有伤疤,就能证明当日被射中的不是他。 想要完全不留疤痕是可以做到的,得用药物全身浸泡,不然会有细微色差,配药对他来说就简单了,能在野外挖到的就自己挖,挖不到的就买,也不在一个地方买,沿途零星购买,也不用投店借用木桶,晚上随便找个河边,挖坑滤水,混元神功可以释放炙热高温,泡完之后直接将沙土回填。 如此这般行了七八天,长生终于回到了长安南面的官道附近,此时前往长安为时尚早,还得找个地方暂时安顿下来。 由于这条路他先前曾经走过,故此知道沿途的情况,南面不远处有一处不大的小镇,可以往那里落脚。 但只走了十几里长生就停了下来,他看到了路旁有一处义庄,这也是一处废弃的义庄,里面有火光,说明有人在那里歇脚。 义庄这种地方普通人都是比较忌讳的,但他不怕,短暂的沉吟之后便离开大路,往义庄走去。 义庄里有三个人,一对中年夫妻和一个老妇人,三人衣衫褴褛,明显是逃荒至此的,那个老妇人躺在篝火旁边气若游丝,挺着个大肚子,那对中年夫妻守在她的身边,满面愁容。 那老妇人已经六十多了,自然不会怀有身孕,肚子大是因为实在饿的不行了,吃了观音土。 长生此时穿的是道袍,在世人眼中道士都是好人,见他来到,夫妻二人并不惊惧,只当来了救星,求他出手救治那老妇人。 实则并不是所有的道士都会医术,但长生会,简单辨症之后便开出了药方,又取了些许银两,让他们连夜上路,赶往前面镇子求医。 夫妻二人千恩万谢,背了老妇人就要上路。 “等等,”长生喊住了他们,“你们在这义庄滞留多久了?” “有些日子了。”中年男子回答。 “究竟几日了?”长生追问。 “已有十余日了,”妇人悲声说道,“老娘病重,实在走不动了,我们又寻不到吃食,只能自田间地头捡些瓜果薯芋充饥。” “南面山下的村子你们去过没有?”长生又问。 妇人羞愧摇头,她所说的捡实则是偷。 “村子里的人也没见过你们?”长生问道。 二人不明所以,同时摇头。 “每天晚上你们都会生火?”长生再问。 “会的,我们没有被褥,耐不住冷。”妇人回答。 长生微笑点头,抬手放他 们去了 第一百零九章 留下后路 待那对中年夫妻背着老妇人离开,长生回到义庄开始动手收拾,那三人自义庄生活过十余日,留下了很明显的生活痕迹,这些生活痕迹有些得消除掉,有些得留下,这里就是他之前十余日所滞留的地方,也是长安发生变故时他不在场的证据。 眼下可能用不到,但以后一定用得到,在进入长安遭人怀疑时,他得说出之前这段时间的行踪轨迹,尽管他就算不说,官兵也奈何他不得,但是能让人完全消除怀疑,为什么非要让人心存怀疑。 义庄后面的粪便就得处理掉,他一个人屙不了这么多,瓜皮果核也得处理掉,因为他有干粮盘缠,不至于以这些东西充饥。什么东西不处理掉?火坑里的燃烧的灰烬得保留下来,屋内烟熏火烤的痕迹得保留下来,屋外的木柴也得留下,但不能就这么留下,得处理一下,因为一个有灵气修为的人和普通人在折断木柴时的力道是不一样的,断口自然也会有所差别,天知道朝廷会派出多厉害的高手追查此事,当不了解对手的底细,就得把对手想象的无比缜密,任何的蛛丝马迹都不能忽略。 在此滞留许久,黑公子也总要屙屎的,马粪没有那么多,那就将黑公子刚屙的马粪蛋扔到火坑里,不能全烧完,得留下一部分,以便于日后前来探查的人发现马粪被焚烧过,来人一定会疑惑他为什么会焚烧马粪?因为这不符合常理,但如果他们继续追查就会知道黑公子体内带毒,马粪也有毒,他临走之前将马粪烧掉是担心剧毒扩散。 大部分人都不相信别人的说辞,只相信自己的判断,那就给他们留下错误的线索,让他们自行判断,只有他们根据自己的观察,思考所得出的结论,他们才会深信不疑。 忙到二更时分,义庄内外收拾的差不多了,长生又拿出了符纸,他在此处滞留了十余日,总得有个理由,理由也简单,抓鬼,道士都会抓鬼,义庄里也最容易闹鬼,自义庄留下符咒,以此证明自己待在这里的这些天是在抓鬼。 但不能画了就贴,还得做旧,做旧也简单,烧上一罐热水,用热气将符咒熏湿,待朱砂略微扩散,再将符纸烤干,然后贴到屋外各处,秋冬时节都会下霜,被霜打过的符咒就该是这个样子。 再画几张驱鬼符咒,加盖法印,自篝火上焚烧,几张符咒不能烧成一个样子,不然一看就是一起烧的,得分开烧,他原本是想随便画个祈福咒的,但是想到万一前来核查之人拿着残缺的符咒给行家看,那就露馅了,还是得画驱鬼符咒,烧的时候还得故意留下一部分有字的,以便于核查之人拿给行家辨认,对方一看,确是驱鬼符咒,那核查之人就更是深信不疑了。 如果来人检查过义庄就此打住自是最好,但这种可能性不大,因为他的身形被很多人看到了,而且黑公子也暴露了,官府会将他视为头号嫌犯,检查过义庄之后,来人肯定还会去山下村庄询问,那三人自义庄滞留了十余日,天天晚上生火,只要村里有一个人看到最近十余日义庄天天晚上有火光,就等同间接证明他这段时间一直待在这里。 三更时分,长生还没睡,这可是个大事儿,如果处理不好,以后就会一直被朝廷怀疑,会影响他以后所做的所有事情。如果处理好了,这件事情就能永远的掩盖过去。如此重要,值得费心费脑。 细心和粗心很大程度上是天生的,但后天也能养成一部分,细心是很累人的,大部分人都懒得费脑,但不愿费脑受累,就得遭人算计,就会沦为别人眼中的蠢货。 不管是费心还是费力都不会白费,付出的比别人多,得到的自然比别人多。 三更过半,长生突然想起一事,急忙翻身坐起,出去陪着黑公子自义庄外面溜达,十几天哪,黑公子不可能不走动,如果周围马蹄太少,也会被对方看出破绽。 还有草,此时大部分草木都已经枯黄了,但避霜处还有绿草,义庄附近的绿草都尽量薅掉一部分,留下黑公子吃草的痕迹,尽管黑公子并不喜欢吃这些东西,但前来调查的人不知道。 换成大部分人,做到这个份儿上都感觉差不多了,但差不多是个致死的毛病,做到差不多就满意的人一辈子注定一事无成,知足,敷衍,糊弄都会导致平庸,不管什么事情,想要做好就得精益求精,就得绞尽脑汁,做到极致。 四更时分,长生又起来了,每个道士随身都会带有硫磺,他的包袱里也有,这个义庄的气味不对,是难民居住过的气息,得燃烧硫磺熏一遍,道士抓鬼多会用到硫磺,这也能间接证明他曾在此处捉过鬼。 作罢这些,长生重新回到路口,易位检视,只当自己是受命前来检查的官差,查不出线索就要满门抄斩, 这一查不要紧,险些吓出一身冷汗,那对中年夫妇会编织,当是知道那老妇人快死了 ,二人自义庄东北的茅草地里割了不少茅草,现场还遗留下了一张没编完的草席。 这东西要是被人看见那还得了,瞬间就能猜到先前住在这里的人不是他,得赶紧处理掉。 以最毒的眼神,最苛刻的态度多次观察确认,最终找不出任何破绽,长生这才回到义庄小睡了片刻。 天亮之后立刻动身上路,他没必要留在这里等人家来查,那就太假了,他费心费力的布置掩饰,为的只是给自己留条后路。 离开义庄之后,长生径直往北走去,沿途不时可以见到纵马经过的江湖中人,这些江湖中人衣着各异,当是分属不同的门派,但他初出茅庐,对江湖门派少有了解,也不知道这些人具体出自什么门派。 不过他倒是注意到了一个细节,那就是不少帮派都有少年少女同行,这些少年和少女也做武人打扮,明显是练武之人,这些人无疑是他比武时的对手,但有一点他想不明白,那就是朝廷召集他们这些习武的少年少女做什么?他们年纪太小,领兵打仗,平贼讨逆这些事情他们也做不来。 前往长安的江湖中人不止有普通武人,还有道士和尚,尼姑也有,也与那些寻常门派一样,都是拖家带口,有老有少。 道士和尚是不能骑马的,都是步行,长生此番穿了道袍,也就不便骑马了,牵着马往前走。 赶路的江湖中人彼此之间有认识的,遇到熟识的就会勒马说话,亦或是自路边叙旧,长生自他们身边走过,也能听到他们部分言语,不过这些人都是自外地赶过来的,关于京城的变故他们并不知晓,所说之事大多是关于此番比武的,这些江湖中人对朝廷组织的这次比武持完全不同的两种态度,一种是积极的,希望通过这次比武扬名立万,为国效力。还有一部分是消极的,他们不愿受人约束,也不愿为官,有心过来走个过场,却又担心不尽全力,示弱逃避,朝廷会降罪责罚。 但不管是积极的,还是消极的,这些人的言语之中都对朝廷充满了敬畏和忌惮,这一点也是长生不太理解的,因为他没怎么接触过官府,更没接触过朝廷,在他的心目中练武之人不应该惧怕官府,因为寻常官差根本就不是他们的对手。 此时已是月末,距比武只剩下了七天,赶往长安的江湖中人为数众多,沿途城镇的客栈早就住满了,当晚长生只能露宿荒野,与他同样境遇的还有不少人,单是他露宿的山林周围就有几十处或明或暗的篝火。 次日继续动身,长生一直刻意留心,观察过往的马匹,观察的结果令他放心不少,因为黑马并不少见,十匹马中至少有三匹是黑马,算是最为常见的,再有就是枣红马,白马,青毛,褐毛,杂毛。 当晚还是露宿,此时离长安已经不足三十里了,骑马的都快马加鞭赶去长安了,露宿的多是和尚道士,有的门派来的人多一些,有的门派只有师徒二人。 长生刚刚自林下点上篝火,一群尼姑就来到了他的近处,晚上会下霜,树林是比较理想的露宿场所,而附近只有这一片树林。 这群尼姑共有五人,一个老尼姑,两个年轻尼姑,还有一个十四五岁的小尼姑,这群尼姑应该是正经尼姑,穿戴朴素,仪态端庄。 尼姑属于佛门,跟道士不是一条道儿上的,双方相距十丈左右,各自歇息,并不交谈。 二更时分,北面传来了急促的马蹄声,不多时,马匹奔来,长生率先看清了骑马之人,不是旁人,正是他当日自未央庵遇到的那个余一尼姑。 眼见余一尼姑策马向他奔来,长生眉头微皱,因为余一尼姑身上兼着大理寺的差事,属于巡捕官差。 不等长生坐起,余一座下马匹已经来到近处,不过余一并不是冲他来的,而是自那群尼姑附近翻身下马,冲那个老尼姑合十行礼。 直到这时长生才知道这个老尼姑是余一的师父,那两个年轻尼姑和那个小尼姑都是她的师妹,得知她们来到长安附近,余一特地过来接迎。 眼见余一来到,那个小尼姑好生欢喜,一口一个观音师姐,直待那老尼姑低声斥责,不让她呼喊余一外号,那小尼姑方才改了称呼。 与师父同门交谈过后,余一取出银两相赠,尼姑也得吃饭,来到长安总不能挨家挨户的乞讨,住处她也替几人安排好了,就住在大理寺不远的一家客栈。 与几人说话之时,余一不时转头看向长生,待得结束谈话,余一牵马向长生走了过来。 “阿弥陀佛,咱们又见面了。”余一合十。 长生站立起身,平静稽首,“无量天尊。” “原来你是道门中人,先前为何不穿道袍?”余一上下打量长生。 “大师有什么事吗?”长生反问。 “没事,见你在此,与你打个招呼,你继续睡吧,”余一牵马走向大路,不过没走几步她就停了下来,转身回头,“小道长,你近段时日去过长安没有” 第一百一十章 再回长安 听得余一言语,长生心中一凛,但他虽然意外却并不惊慌,摇头说道,“我刚到此处,尚未进城。” 长生言罢,余一点了点头,“长安前几日出了一桩连环血案,多有受害之人,其中不乏朝廷重臣和皇亲国戚,朝廷责令大理寺,御史台,刑部严查追责,据案卷所载,其中一名嫌犯亦是骑了一匹黑马,而且身形与你颇为相似。” 余一尼姑的这番话明显有试探成分,但长生并没有否认辩解,而是冷冷的问道,“凶手为什么要杀这些人?” 事情的起因是上不得台面的,余一无言以对,只能一笑而过,道声告辞,翻身上马,抖缰纵马之前再次回头,不无怀疑的瞅了长生一眼。 长生知道余一在怀疑他,但他并不忧心,因为他的箭伤已经痊愈且毫无疤痕,而且他还在义庄给自己留下了不在场的证据。 四更刚过,露宿的众人就开始络绎动身,长生也随着众人一同往北去,此处距长安还有不到三十里,步行前往至少也得一个时辰,等到赶过去,城门也就开了。 拂晓时分,长生随着人群来到南门外,由于先前发生了变故,朝廷明显增派了官兵,城墙上每隔三步就有一名负弓带刀的官兵,城门楼上也有一群人,大部分是将校军官,除此之外还有几个穿着奇怪服饰的人,这些人所穿的服饰很像官服,但与常见的官服不太一样,应该是内廷的穿戴。 为首的一人是坐着的,身穿紫色官服,年纪当有二十五六,面白无须,长的挺好看,但也挺奇怪,既不是男人的英俊洒脱,也不是女人的婉约妩媚,说不上来的一种感觉。 站在此人身边的几人也如此人一般,皮肤细腻,很是白净,也没有胡须。 打量过众人,长生脑海里突然闪过一个词汇,太监,这几个人应该是传说中的太监。 按理说太监都是在皇宫伺候皇上和后宫妃嫔的,不应该出现在城门之上,但对此长生也并不感觉意外,因为此前他曾听李中庸等人说过当今的世道,除了藩镇割据,节度使拥兵自重,朝中还有宦官擅权,把持朝政。 那个为首的紫衣太监端坐在城楼的靠背大椅上,虽然神情看似慵懒,实则一直在注视着进城的众人,就在长生抬头打量众人的同时,那紫衣太监的视线也恰好自他脸上扫过。 紫衣太监的视线原本已经自他脸上一扫而过,但此人貌似发现了什么,本已移走的视线随即又移到了长生脸上。 长生知道那个紫衣太监在看他,却并未心虚低头,也不曾移走视线,只是平静的看着此人。 紫衣太监的眼神和表情并没有明显的变化,脸上始终带着似笑非笑的笑容,与常人善意的微笑不同,此人的笑容之中无有半点善意,有的只是森然和冷漠。 城门外有不少负责警戒的官兵,除此之外还有不少执笔记录的末微小吏,这些人应该属于文官,进城的江湖中人需报上自己所属的门派和姓名,朝廷之所以有此安排,无疑是为了随时掌握都有哪些门派已经进城了。 直到官吏询问他的来处,长生方才收回视线报上来历,“龙虎山,三生子。” 刚刚说出自己的身份,城门内就有人冲他高喊挥手,“哎,哎,三生道长,三生道长。” 长生循声望去,只见呼喊自己道号的是个年轻男子,身上的衣着颇为讲究,但没有冠巾,身上也没有佩饰,这说明此人应该是某个官宦人家的下人。 城门处的文官只是负责询问记录,并不负责辨察真伪,因为这种事情也没必要作假,来了就是来了,也不怕人知道。 说出自己的身份,长生便牵马进城,那个年轻男子满脸欢喜,待其走近,急忙弯腰见礼,“三生道长,我终于等到您了,来来来,我给您牵马。” 长生并不认识此人,摆手拒绝,“不必了,你是什么人?” “回道长,我叫倪泰,是倪大人府上的下人,”年轻男子恭声回答,“我们几个受小姐嘱托,分别自四面城门等您。” “倪晨伊?”长生问道。 “是是是,”倪泰连连点头,“我家小姐已经先到了,小姐乃千金之躯,不便抛头露面在此守候,便嘱咐我们在此等您,若是见到您,便邀您往倪府相聚。” 长生先前之所以提前走,为的就是躲开倪晨伊,他自然不会跟随倪泰往倪府去,不过不去也得有个像样的理由,不能搞的倪晨伊下不来台。 眼见长生犹豫踌躇,倪泰误以为他在怀疑自己的身份,急忙说道,“我家小姐说了,您临行前送她的果子和点心她很喜欢。” 倪泰说这些无疑是为了证明自己的确是受倪晨伊委派的,因为他临走时送的 什么东西只有倪晨伊自己知道。 “我刚刚进城,还未前去寻见本派长辈” 不等长生说完,倪泰就抢过了话头,“我们每日早晚都会往宝清客栈询问,眼下龙虎山的高功法师尚未来到,您还是先随我回府吧,小姐很是惦记您。” 长生不愿意,只能设法拖延,“我这一路上风餐露宿,蓬头垢面,不宜登门,等我住下来,歇脚回神,沐浴更衣之后再登门拜访。” 倪泰还想说什么,长生正色打断了他的话,“今日太岁当头,不宜访友。” 听长生这般说,倪泰这才作罢,欢天喜地的跑回去报信儿去了。 倪泰是往东去的,宝清客栈在西城,长生便沿着城中主路往北去,走出十几丈之后转身回头,自此处他看不到城楼上的情况,不过他却看到有个太监自城楼上下来,正朝着先前询问记录他身份的文官走去。 太监果然自那个文官面前站住,拿过文簿看了几眼之后转身又回到了城楼。 见此情形,长生暗暗皱眉,长安城里当真是卧虎藏龙,他刚一进城就被人盯上了 虽是清晨,大街上的行人却不少,除了自各处赶来的武人,还有很多外地客商,他生平头一次看见金发碧眼的外族人,也第一次看到长着两个大罗锅儿的骆驼。 上次他和陈立秋等人是晚上过来的,行色匆匆,根本没来得及,也无心欣赏长安的繁华景象,此番终于有机会左右打量,远近观望。 虽然世道并不好,但长安仍是一派繁荣景象,这里见不到衣衫褴褛的穷人,行人穿戴的都很整齐,沿途多有雕梁画栋的高楼大院儿,大街两侧店铺林立,售卖的东西有很多他都不认得。 虽有灵气修为,却也是血肉之躯,先前很长一段时间长生都没有休息好,身心俱疲,也无心逛街游玩,寻人问明了宝清客栈所在的位置便牵马改道西去。 道路两侧不止有店铺,还有早食地摊儿,各种吃食蒸煮炖灼,煎烤烹炸,香气四溢。 长生腹中饥饿,便有心停下吃点东西,但是看到其中一个摊位前竟然有几名丐帮弟子,便打消了这个念头儿,长安此时龙蛇混杂,为免节外生枝,还是先赶去宝清客栈落脚为好。 打定主意,便迈步西去,行走的同时暗自思虑,丐帮的弟子出现在长安说明龙颢天已经投靠了朱全忠,有了朱全忠的包庇,丐帮也会参加此番的比武大会。 正思虑,一道人影突然从巷口冲了出来,长生有感,本能闪躲,与此同时定睛细看,只见自巷口冲出来的是个武人打扮的中年男子。 “那道人,你抢了本门的护身软甲,还不赶紧交出来。”中年男子冲着长生高声说道。 此人一开腔,长生就知道他是朝廷派来的,什么护身软甲,其目的就是为了搜身,以此确认他肩上有无箭伤。 长生没有辩解,因为一个装睡的人是叫不醒的,对方存心污蔑,他说什么都没用。 中年男子高喊过后,又自巷子里冲出了十余个与其同样打扮的武人,将长生团团围住,高声呵斥,逼他交出护身软甲。 众人的叫嚷很快引来了路人的围观,眼见纠纷还牵扯到一个小道士,路人更感好奇,片刻功夫就围聚了上百人。 眼见围观的人多了,那为首的中年男子就开始颠倒黑白,污蔑长生偷盗了他们镇派之宝护身软甲,逼他交出来。 对此,长生只有一句解释,‘我刚刚进城,城门处的秉书文官可以作证。’ 昧着良心,什么话都说得出来,那群武人只道他是昨晚潜入城中行窃的,他们都看清了他的样貌。 “你们究竟想做什么?”长生问道。 “你说你没偷,那就自证清白,打开包袱与我们察看。”中年男子说道。 “如果包袱里没有呢?”长生又问。 “那就是被你穿在了身上。”中年男子伸手指点。 “你们要我当众脱下道袍?”长生冷笑。 “若不是做贼心虚,你怕什么?”有人帮腔。 “我丢了十五条黄金亵裤,我亲眼看到是你们偷的,”长生笑道,“你们先脱了让我察看一番,我便脱了道袍自证清白。” 长生言罢,围观众人尽皆哄笑。 “少啰嗦,你到底脱不脱?”中年男子拔出刀来。 “不脱,我乃龙虎山的道士,当众脱袍,辱龙虎山清誉,堕龙虎山威名。”长生正色说道。 “那就别怪我们不客气了。”中年男子言罢,同伙一起亮出兵刃,合围逼近。 “光天化日之下,你们当街行凶,便不怕官府治你们的罪么?”长生问道。 “哈哈,官府?我们就是”说话之人察觉到失言,急忙牵强掩饰,“我们就是有理,不怕官府。” “他们手持利刃,我手无 寸铁,他们人多势众,我孤身一人,”长生冲围观众人稽首说道,“如果他们先冲我动手,我只能出手自保,届时如果官府前来追查,还请诸位与我做个见证。” 看热闹的不嫌事儿大,听他这么说,众人知道要开始打架了,唯恐他心存顾忌,畏手畏脚,纷纷鼓噪呼喊,只道都会实话实说,帮他作证。 眼见万事俱备,长生拍了拍黑公子的屁股,让它先走,之所以让它先走是因为那把寒月刀在它背上,他要确保所有人都看到他手无寸铁。 黑公子迈步,长生跟随在后,那群人旨在探他底细,怎会放他离开,立刻持刀上前,拉扯阻止。 “你们都看到了,是他们先动的手。”长生环顾众人。 众人心里骂他啰嗦,嘴上却答应着都看到了。 听得众人呼喝起哄,长生再无顾虑,立刻动手,他有连环补招的习惯,每人都是一脚加一拳,一脚将他们踹瘸,令他们行走不便。再补一拳将他们打的鼻血横流,丢人现眼。 这群人都是临时调来的,哪是长生的对手,片刻功夫便被长生打的落花流水,哭爹喊娘。 长生知道此事背后有人指使,存心打狗欺主,又逐一上前狂扇耳光,直待一个个鼻血横流,面目青肿,瘫倒在地,哀嚎不止方才消气解恨。 此时围观众人已有数百,长生趁机提气发声,为龙虎山扬名立威,“胆敢欺负龙虎山的道士,瞎了你们的狗眼。” 他年纪小,长的也小,眼见他以少胜多,以弱胜强,而且打的精彩,个个见血,围观众人纷纷为他呐喊喝彩。 长生手握阴阳,四方稽首,转而撇下众人,大步向西,“我要往宝清客栈投宿,你们有心寻仇,可去那里寻我。” 那群官兵假扮的江湖武人吃亏丢人,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有心快些离开,却又被长生踹伤了腿,一走就摔,只能滞留原地,饱受嗤笑。 此番长生走的很快,对方没有达到目的,是不会就此罢休的,接下来肯定还会寻他麻烦,探他底细,得赶紧去客栈住下,倘若发生了什么事情,也有人告知张墨等人。 宝清客栈是西城最大的客栈,店主李宗源乃龙虎山的皈依居士,虽然道家佛家都称皈依的信徒为居士,但道家居士和佛家居士有个很明显的区别,那就是道家居士往往比较有钱,这是由两教教义的不同所决定的,道家讲究仙道贵生,多为士大夫崇信。而佛教讲究众生平等,故此多为平民百姓推崇。 在此之前龙虎山已经告知了宝清客栈长生会来投宿,李宗源知道长生此番是代表龙虎山出战,对其极为重视,再加上倪府的下人一天来问两遍长生到没到,倪倬可是长安首富,眼见长生跟倪府还有关系,李宗源对其越发恭敬,给他安排最好的房间,给黑公子安排最好的马厩。 宝清客栈共有五层,楼层越高,房间越少,李宗源给长生安排的房间在五层,整个五层只有三个房间。 想到张善和张墨接下来也会赶来,长生便请李宗源给他换到了四层,此时极重长幼尊卑,他不能与张善兄妹住同一层。 即便是四层的房间也大的吓人,打开后窗可以清楚看到黑公子的马厩,推开前窗,可以看出五六里,半个西城都在视野当中。 就在他举目远眺之际,突然发现几匹快马自东面飞驰而来,起初他还以为是官府的官兵,但定睛细看,最前面的那匹骏马上竟然是个红妆女子,不是倪晨伊又是哪个? 见到倪晨伊,长生叹气摇头,好生无奈,这家伙来的倒快 第一百一十一章 富可敌国 长生很怕倪晨伊,也不是讨厌,就是怕,因为这家伙胆子大,不但动手,还下口。 跑肯定是跑不了的,跑了初一也跑不了十五,眼下倪晨伊等人离宝清客栈还有两三里,找到楼上也得一会儿,在此之前他得想好如何面对倪晨伊,也就是用什么样的态度来对待她。 但想来想去也想不出个所以然,倪晨伊已经把那层窗户纸给捅破了,他再想装糊涂也不能了,没办法了,走一步看一步吧。 没过多久倪晨伊就找上来了,几个随从没有与她一同上楼,是店主李宗源亲自带她上来的。 敲门,开门,倪晨伊进门之后转身冲李宗源说了句‘多谢’就反手把门关上了,丝毫不担心李宗源会多想。 倪晨伊转身笑对长生,“你怎么才来呀,我等了你好些天了。” “路上遇到点事情,给耽搁了。”长生笑的有些尴尬。 “你赶紧收拾一下,我带你去见我爹。”倪晨伊说道。 “啊?”长生惊愕皱眉,“见令尊做什么?” 倪晨伊倒也爽朗,“我告诉我爹我有喜欢的人了,他想见你。” 眼见局面即将不可收拾,长生也顾不得倪晨伊的感受了,“你怎么不问问我是不是也喜欢你?” 倪晨伊也不生气,拉过木椅坐了下来,“你还小,懵懂无知,再长几岁你就懂了,再说了,你喜不喜欢我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喜欢你。” “那你也不能强迫我呀。”长生皱眉斜视。 也不知道是回到家门口的缘故还是因为离开龙虎山没了顾忌,倪晨伊胆子大了许多,“强迫你?我哪有强迫你,我若霸王硬上弓,那才叫强迫你。” “你在威胁我?”长生陡生惧意。 “哈哈,没有,没有,总之我已经跟我爹说了,你总不能避而不见吧,”倪晨伊催促道,“好了,快收拾一下,早些过去,东西也带走,以后你就住在府上。” 长生被逼无奈,只能正面拒绝,“我不去。” “真不去?”倪晨伊挑眉追问。 长生见识过倪晨伊的手段,唯恐她做出更过分的事情,急忙解释道,“实话也不瞒你,我惹上麻烦了,来时的路上有几个江湖中人污蔑我偷了他们的东西,我动了手,用不了多久官府就会来找我。” “那更得赶紧走了,”倪晨伊说道,“去了倪府就安全了,家父在长安还是有些声望的,官府绝不敢去府上拿人。” “我不能给你们添麻烦,”长生摇头说道,“我现在肯定不会跟你走,我一路奔波很是劳累,你容我休息几天,待得缓过神来再随你去见令尊。” “不成,你会反悔,”倪晨伊站了起来,“走,现在就走。” 眼见倪晨伊又要动手,长生急中生智,“行,去就去,是你强迫我的,我去了府上就胡说八道,届时惹得令尊不快,你可别怨我。” 长生这番话起了作用,倪晨伊颦眉歪头,冷眼瞅他。 虽然制止了倪晨伊,长生自己也后悔了,这番话不该说,说了就没法儿这么干了,正确的作法是跟着倪晨伊去倪府,然后跟她爹倪倬胡说八道,让倪倬感觉他不靠谱,由倪倬来阻止她,但话既然说了,就不能这么做了,为了度过眼前的窘境,他把一个好办法给浪费了。 倪晨伊终究比长生要大,见他真的急眼了,也就不再强迫他,“好吧,就听你的,今天先不去了,你先歇会儿,我也很久没回长安了,稍后我带你出去逛逛。” 长生也知道撵不走倪晨伊,只能点头同意,“好。” 长生从未住过这么好的客栈,除了卧室还有客厅和净所,净所里不但有马桶,还有浴桶和面盆。 见长生似有所寻,倪晨伊猜到他在找水,便走过去拉了拉净所右侧的绳子,“这根绳子的另外一端是垂到下面去的,末端有个小锣,你若用水就拉这根,若要换掉马桶,就拉左侧那根。” 长生何曾见过如此巧妙的布置,大感新奇,但倪晨伊对这些已经司空见惯,随意自房中走动,不时拿起房中的陈设和器物看上一眼,随即放下,眼神之中不无嫌弃。 不多时,伙计果然拎来了温水,不是一个伙计,而是十几个,每人手里拎着两个冒着热气的木桶,进屋之后直接将面盆和浴桶倒满。 这一刻长生感觉自己就是个土包子,他从未想过一个客栈会有这么多伙计,待伙计们恭敬的离开,长生冲倪晨伊问道,“似这种住处,住一天需要多少铜钱?” “五千枚应该够了。”倪晨伊随口说道。 “啊?五两银子?”长生骇然瞠目,“五两 银子能买一匹马了。” 倪晨伊不以为然,“这里还有三餐饭食,五两银子也不算贵呀。” 见长生错愕震惊,倪晨伊又道,“这家客栈的店主是龙虎山的居士,他们是不会收你钱的,就算要收也不怕,我给你付了。” 倪晨伊言罢,自腰间解下一个小布袋,扔向长生,“这些金豆应该有五六十两,你留着花销。” 长生急忙伸手接住,忙不迭的还了回去,“不用,不用,我身上还有银两。” 倪晨伊几番推送,长生只是不要。 “对了,你应承龙虎山的事情都做了吗?”长生问道。 倪晨伊随口说道,“布匹米粮早就送走了,银两也送回去了。” 倪晨伊在,长生自然不敢洗澡,洗过脸之后自净所走了出来,“你们家到底是做什么的?为何如此富足?” “经商啊。”倪晨伊挑拣着摆在桌上的几种水果。 “五十两黄金就是五百两银子,你就这样随随便便带在身上,”长生好奇问道,“你们家到底有多少钱?” “说实话吗?”倪晨伊卖关子。 “啊。”长生也没有掩饰自己没见过世面的事实。 “说实话我也不知道,”倪晨伊笑道,“不过有个成语叫富可敌国,我们家应该就是这种情况。” “你们这么有钱,朝廷和官府不来盘剥你们么?”长生小声问道。 “不用他们盘剥,我们每年都会给,”倪晨伊说道,“不止会给朝廷,六部九司每年都会拿我们家的银子,前几日申州叛乱,兵部发兵讨逆,还跟我们家借了三万两军饷。” “申州叛乱?”长生明知故问。 “嗯,”倪晨伊点头说道,“你路上没听说吗?这事儿闹的挺大的,赣州刺史获罪下狱,家中女眷被发配教坊,谁曾想那赵刺史的女儿有个情郎乃申州将领,获悉此事之后带人星夜杀进长安,冲入平康坊想要救走那赵小姐,但那赵小姐已失清白,无颜相见便寻了短见,你猜赵小姐死后那将领做了什么?” 长生没有接话,倪晨伊说的就是陈立秋,此事他全程参与,比倪晨伊知道的更详细。 倪晨伊继续说道,“此人一把火烧了平康坊,里面的上千人都为那赵小姐陪了葬,事后此人又冲入各处官邸,连杀七人,连当今皇上的叔叔都被他给杀了,脑袋也被砍掉带走了,据坊间猜测,被杀的这七人可能都染指过那赵家小姐,故此那位将领才会痛下杀手,为亡人报仇雪恨。” 长生本想问凶手抓住了不曾,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陈立秋肯定是全身而退了,如若不然朝廷也不用派兵讨逆了。 倪晨伊捏了颗紫色的果子放进嘴里,“长生,如果有朝一日我落得与那赵小姐同样处境,你会不会前来救我?” “胡说什么呀。”长生摇头。 “那赵小姐何其不幸,却又何其幸运,竟能遇到如此重情重义的男子,为了给她报仇,不惜与天下人为敌,便是死也值了。”倪晨伊唏嘘羡慕。 长生没有接话,倪晨伊的话让他再度回忆起了当晚的情景。 待得回过神来,长生问道,“那个赵刺史和他的夫人现在怎么样了?” “早就处斩了,”倪晨伊说道,“赵夫人被发配到了洗衣坊,得知赵刺史被斩首,当晚就悬梁自尽了。” 长生无语叹气。 倪晨伊又道,“听说那将领姓陈,平日里为人想必也是不错的,为了接应他出城,与其同来的几名校尉死战拒敌,生生挡住了上百追兵,最终尽数战死在了长安城外。” “你既然对其多有钦佩,为何还要借钱给兵部前去围剿他?”长生问道。 倪晨伊笑道,“兵部想借二十万两,我爹本就不太愿意,我又趁机撺掇,最终只给了他们三万两,三万两能做什么呀,也就三万大军半个月的口粮。” “哦。”长生点头。 “对了,我听说事发当日还有个蒙面男子与之同行,撤走之时骑乘的是一匹黑马,”倪晨伊歪头看向长生,“此事跟你有没有关系?” “你为什么会怀疑跟我有关系?”长生平静反问。 “因为你也有一匹黑马呀,”倪晨伊说到此处摇头说道,“不对,不能是你,你那匹黑马刚刚断奶,也驮不得人。” 倪晨伊话音刚落,门外便传来了敲门声,倪晨伊没好气儿的问道,“谁呀?” “小姐,是我。”门外有人应答。 敲门的应该是倪府的下人,倪晨伊随口又问,“什么事儿啊?” “小姐,楼下来了一队官兵,还带着一个年轻的妇人,说,说是” 见来人欲言又止,倪晨伊不耐烦的站了起来,走到门口拉开了房门,“他们来干什么?” “那妇人说自己受 到了侮辱,官兵要寻三生道长下楼对质” 第一百一十二章 官差上门 听得下人通禀,倪晨伊不怒反笑,“哈哈,好你个长生,深藏不露啊。” 长生也笑了,他知道倪晨伊只是在揶揄他,并不相信他会干出这种事来。 “走吧,人家都找上门来了,下去看看吧。”倪晨伊迈步出门。 长生回屋带上了自己的包袱,随着倪晨伊一同下楼。 店主李宗源在长安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那队官兵卖他面子,也没有在门外或是大堂里喧哗吵闹,而是被李宗源请到了后院一处安静房间,那妇人也在屋里。 二人下楼,等候在旁的伙计立刻先行引路,带着二人来到后院儿。 房间的门是开着的,里面站着十几个挎刀的官兵,还有一个正在哭泣的妇人,倪晨伊先行进屋,李宗源想必已经告诉了官兵她的身份,故此倪晨伊进屋之后,一个坐在客位的年轻官员与坐在主位的李宗源一起站了起来。 “倪小姐,这位是大理寺少卿温公仪温大人。”李宗源先行引见。 “倪小姐,有礼。”温公仪冲倪晨伊抬手行礼。 “温大人安好。”倪晨伊还礼,由于未曾穿着道袍,行的便是俗人礼。 对于温公仪的到来倪晨伊多少有些吃惊,“温大人,究竟出了什么事情,竟然劳您亲自出马?” “是这样的,”温公仪手指坐在末席的妇人,“这女子先前遭人非礼,三生道长颇有嫌疑,我们知道三生道长与您有同门之谊,而倪大人平日里对我们多有照顾,大理寺上下无不感念在心,我们此番绝不会刁难三生道长,只需问明原委便回去复命。” 倪晨伊说道,“温大人,您乃大理寺少卿,非大案不办,咱们明人不说暗话,你们到底想干什么?” “倪小姐,我也是奉命办差,您多多体谅。”温公仪不无尴尬。 见温公仪不说实话,倪晨伊走向那正在啼哭的妇人,这妇人约莫二十三四岁,身形婀娜,虽然发髻散乱,却仍能看出颇有姿色。 倪晨伊上下打量着那个妇人,片刻过后突然出手,右掌直击那妇人前胸。 谁也想不到倪晨伊会突然动手,那妇人亦是如此,但事发突然,她本能反应,急忙抬手挡住了倪晨伊的右掌。 倪晨伊此举旨在验证自己的猜测,眼见那妇人出手,她也没有继续进招,“这位大人,便是乔装假扮,也总要换掉官差的袜子才是。” 那妇人知道自己已经暴露,无语低头,看向自己的裤裙。 倪晨伊转身看向温公仪,“温大人,你们到底想做什么?” 事到如今温公仪只能硬着头皮死撑到底,“倪小姐,这位妇人受人欺辱,我们也只是奉命办案。” 眼见温公仪不说实话,倪晨伊便转头看向长生,“你到底闯了什么天大的祸事,连大理寺都惊动了?” “我刚进城啊。”长生说道。 倪晨伊皱眉思虑,片刻过后恍然大悟,“我知道了,定是你那匹黑马惹的祸,”言罢,转头看向温公仪,“温大人,你们可是怀疑他是杀害洪郡王等人的凶手?” 温公仪神情尴尬,没有说话。 见温公仪默认,倪晨伊反倒坦然了,“此事肯定与他无关,我可以为他担保,更何况他的那匹黑马刚刚断奶,也驮不得人。” 温公仪尴尬点头,依旧没有接话。 倪晨伊想了想,又道,“你们既然找上门来,想必已有验证之法,不妨说来听听,你们想如何验证?” 温公仪踌躇犹豫,不过最终还是说了,“那蒙面之人当日背负反贼逃离长安之时,曾被刘公公所发箭矢射中了左肩。” 听得温公仪言语,倪晨伊转身看向长生,不需说话,一个询问的眼神就足够了。 长生知道她为什么看自己,但他心里有底,并不惊慌。 见长生面色如常,倪晨伊心里有数了,凑到他身边低声说道,“大理寺有主官一人,为大理寺卿,主官之下还有两位副职,为大理寺少卿,温大人亲自出马,足见此事关系重大,为了自证清白,不妨让他们上前验伤。” 倪晨伊虽在低声说话,却也只是象征性的,实则她知道众人能听到她说了什么,见她如此通情达理,温公仪等人如释重负,这可是财神爷的千金,他们当真开罪不起。 “我乃龙虎山的道士,就因为他们怀疑我,我就要宽衣袒露,当众受检,若是传扬出去,我名誉受损事小,落了龙虎山的威名事大。”长生冷声说道。 见长生拒绝脱衣受检,温公仪等人立刻心生戒备。 倪晨伊也有些尴尬,长生所说不无道理,她 若是保不下长生,自己也感觉丢了面子,短暂的沉默过后,倪晨伊冲温公仪说道,“温大人,我与长生朝夕相处,熟知他的秉性,烦劳温大人回奏上官,就说我愿为他担保,出了问题,你们可以往倪府追责。” 听得倪晨伊言语,温公仪面露难色,与此同时心中的怀疑又多了几分。 不见温公仪表态,倪晨伊再度加注,“温大人,我与长生可不只有同门之谊。” 倪晨伊的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温公仪也不是傻子,再不给面子那就真把人给得罪了,但他也不敢擅做主张,只能施出缓兵之计,“也罢,倪小姐何许人也,您肯与他作保,我们便先行离去,回去奏禀请示,再作计较。” “多谢。”倪晨伊抬手道谢。 温公仪叹了口气,冲一旁的李宗源抬了抬手,转而迈步向门口走去。 就在温公仪走到长生身边用怀疑的眼神斜视之际,长生突然开口,“等等。” 听得长生言语,温公仪皱眉止步,正准备离开的官兵也纷纷止步回头。 “既然诸位不再胁迫我,那我也不与诸位为难,”长生说到此处看向李宗源,“李居士,烦劳您做个见证,他日师叔等人来了,您要证明我并不是被逼宽衣,辱没师门,而是自愿赤膊,以证清白。” “是是是,道长慈悲。”李宗源连连点头。 长生将随身携带的包袱递给了倪晨伊,转而拧解布扣,脱下了道袍。 “将左肩露出来也就是了。”倪晨伊试图阻止。 “让他们看个仔细吧。”长生摇头。 道袍之下还有中衣,中衣之下还有内衣,逐一脱下,上身尽裸。 眼见长生左肩并无箭伤,温公仪等人多有意外,那假扮受辱的妇人心有不甘,上前伸手,触摸长生后背。 长生倒是不以为然,倪晨伊生气了,一把将那妇人拉开,“你算个什么东西,我的男人也是你能摸的吗?” 那妇人的官职要低于温公仪,连温公仪都不敢得罪倪晨伊,她更不敢放肆,虽然倪晨伊气急破口,她也不敢反驳回击,只是愕然站立,满脸通红。 “看够了不曾?”倪晨伊挑眉四顾。 “委屈道长了,多有得罪,多有得罪。”温公仪连连拱手,作揖赔罪。 倪晨伊也不接话,帮着长生穿戴衣物。 众目睽睽之下,长生不愿让倪晨伊帮自己穿衣服,但他也不便推开她,想到倪晨伊先前说自己是她的男人,免不得心跳加速,害羞发窘。 “承蒙道长宽容大度,本官还有一个不情之请。”温公仪赔笑开口。 “既是不情之请,那就免开尊口。”倪晨伊没好气儿的说道。 长生猜到对方想问什么,却佯装气恼,“你们想让我把裤子也脱下来?” “不敢,不敢,三生道长言重了,”温公仪趁机说道,“道长身上确无箭伤,此事应该与道长无关,敢问道长,您十日之前位于何处?” “在我府上。”倪晨伊的脸色很是难看。 “倪小姐说笑了,三生道长刚刚进城,十日之前怎会在您府上。”温公仪讪笑。 “你也知道他是刚进城啊,娼楼被烧,官员遇害,跟他有什么关系?”倪晨伊真生气了,“我怎么感觉你们不是冲他来的,而是冲我们倪家来的。” “倪小姐息怒,我们也是奉命行事,”温公仪冲官兵们摆了摆手,示意众人退走,转而冲倪晨伊抬手说道,“在下公务在身,多有冒犯,改日定去府上负荆请罪。” 长生当众脱下道袍受人检查,令倪晨伊怒火中烧,“堂堂的大理寺少卿,四品大员,说什么负荆请罪呀,我们倪家担不起!” 温公仪知道倪晨伊在嘲讽他,但倪家富可敌国,倪倬虽是商贾,却受封二品国公,他实在得罪不起,只得连连赔罪,尴尬退走。 “他们也不是故意刁难我,没必要怨恨他们。”长生冲倪晨伊说道。 “你倒大度,”倪晨伊也没好气儿,“我若被人逼着脱了衣服,你生不生气?” “不是他们逼我的,况且我是个男的。”长生摇头。 “那也不成,气死我了。”倪晨伊大口喘气。 长生无言以对,在龙虎山的时候他只发现倪晨伊大方,还没发现这家伙脾气这么大。 温公仪等人此时已经退出了门外,他们怎么也想不到会搞成这个样子,出门之后不无忐忑的冲二人再度告罪,诚恳致歉。 眼见时机成熟,长生抬手南指,“罢了,不难为你们,十日之前我在距此三百里外的义庄,那义庄有厉鬼作祟,我在义庄盘桓了数日,起坛作法,诛杀” 不等长生说完,倪晨伊就打断了他的话,“别告诉他们。” 关键的线索已经说了,倪晨伊不让他说,他也就 不说了。 温公仪等人灰头土脸的退走,待得离开长生视线,温公仪低声下令,“即刻派人前往义庄验证真假。” “大人,派谁前往?”女子问道。 “让观音去,她的马快” 第一百一十三章 落魄少年 温公仪等人低估了长生的灵气修为,所说言语长生听得一清二楚,二人口中的观音指的就是余一尼姑,对于这个年轻的尼姑他是心存忌惮的,因为此人胆大心细,先前自城外已经开始怀疑他了。 不过事已至此,担心也没用,他能想到的细节全都处理了,如果余一真的发现了蛛丝马迹,那也只能归为天意使然了。 倪晨伊余怒未消,“从今往后大理寺别想再拿倪家一两银子。” 虽然此事与宝清客栈无关,但事情终究发生在客栈里,李宗源还是多有内疚,引咎自责,连声告罪。 倪晨伊虽然心气高傲,却并不似寻常官宦人家的小姐那般刁蛮任性,也知道此事与宝清客栈无关,便冲李宗源摆手说道,“李居士言重了,此事与你无关,先前屡差仆役前来问询,多有打扰。” 李宗源急忙说道,“倪小姐见外了,鄙人乃龙虎山居士,您和三生道长都是龙虎山的法师,能为你们做些事情是鄙人的荣幸。” 凡事都有利弊两面,让大理寺这么一搞,长生倒是有了拖延的借口,待二人寒暄过后,冲倪晨伊说道,“眼下我吃了官司,这时候登门拜望不太合适,你回去和令尊说一声,比武之前我一定前去拜访。” 倪晨伊不以为然,“没什么不合适的,别说事情不是你干的,就算是,倪家也能护你周全。” 眼见二人说到了私密事,李宗源识趣告退,临走之时还不忘给二人带上房门。 待李宗源离开,倪晨伊贴着长生耳畔低声问道,“你跟我说实话,此事你有没有牵扯其中?” 长生有些意外,“为什么这么问?” 倪晨伊没有回答,而是扒开长生衣领,凑近闻嗅。 “你干什么呀?”长生歪身躲闪。 “你身上有股淡淡的草药气味,我如果没有闻错的话应该是虎杖的气味,”倪晨伊笑道,“虎杖利湿退黄,活血散淤,外敷可消退疤痕。” 长生年纪小,还做不到喜怒不形于色,倪晨伊的这番话直接令他眉头大皱,在龙虎山的时候倪晨伊说过她也喜欢岐黄之术,而且还借故去跟他请教过几次,那时候他以为倪晨伊只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未曾想倪晨伊对岐黄之术也颇有造诣。 倪晨伊不无得意的笑道,“你能在缺医少药的雨夜东拼西凑为三木子解掉尸毒,足见你的岐黄之术已经炉火纯青,区区箭伤,难不住你。” 长生笑而不语,倪晨伊心细如发,先前仅凭那妇人所穿的袜子就发现此人乃大理寺官差假扮,根据草药气息判断出他曾经受过伤也在情理之中。 倪晨伊又道,“如果我猜的没错的话,你在那处义庄也有了万全安排。” “世上哪有万全一说。”长生摇头说道。 “我很欣慰。”倪晨伊说道。 长生转头看向倪晨伊。 倪晨伊说道,“刚才你一直在误导他们,却不曾撒谎骗我。” 长生苦笑摇头,“你很聪明啊。” “不应该吗,我可是倪倬的女儿。”倪晨伊并不掩饰对父亲的崇拜。 见长生面有忧色,倪晨伊安慰道,“没事的,你不用担心,你还没吃饭吧,走,我带你吃饭去。” 长生心情忐忑,没什么胃口,但他也的确有些饿了,便随着倪晨伊离开客栈,去到了街上。 实则宝清客栈也可以吃饭,但倪晨伊非要带他去宴宾楼,客随主便,倪晨伊要去,他也只能跟着。 二人自前面走,后面有几个家丁牵马跟着,长生感觉别扭,便劝倪晨伊打发他们回去。 但倪晨伊却说这些人都是她爹给她派的保镖,眼下长安城里龙蛇混杂,她爹担心有江湖中人铤而走险,把她给绑架了,没有保镖跟着,她爹不让她出门。 在龙虎山的时候长生还没感觉倪晨伊有多特殊,到得长安才发现二人之间存在着巨大的差距,倪晨伊的父亲不止是长安首富,还是大唐首富,倪晨伊的身份极为尊贵。 猜到长生心中所想,倪晨伊随口说道,“你不用担心,就算他们查出点儿什么也奈何不得你。” 长生沉声说道,“你的心意我明白,但此事牵扯到王公大臣,你最好不要给倪家招灾。” “哼,”倪晨伊撇嘴冷哼,“王公大臣算得了什么,你应该听说过最是无情帝王家,别说只是个叔叔,便是亲生兄弟,为了权力和银钱也会自相残杀。” 长生知道倪晨伊指的是太宗皇帝,大街上人来人往,担心她乱说惹祸,急忙皱眉制止,“别乱说话。” “没事的,越是人多的地方说话越安全, ”倪晨伊拍了拍长生的肩膀,“别担心,没什么事情是银钱处理不了的。” 长生没有钱,倪晨伊说的这些他并无切身体会,但他也不是完全不信,因为在龙虎山甄选时他就见识过银钱的威力,倪晨伊直接把龙虎山的同道给“收买”了,谁也不好意思跟她争那名额了。 长生对道路两旁的路边摊很感兴趣,馎饦,麦粥,胡饼,蒸肉,随便一个摊子售卖的东西他都能吃饱,但这些吃食入不了倪晨伊的眼,径直带着他往东面去。 穿过几条街道,前面出现了一群人,确切的说是一圈儿人,足有上百人,看其情形应该都在看热闹。 长生和倪晨伊都不喜欢看热闹,但长安的街道都很长,走了一半总不能再调头回去,于是只能继续往前走,到得近处发现有人在打架,两个人,一个是肥头大耳的中年僧人,另一个是个衣裳破旧,满身补丁的少年,约莫十六七岁。 那中年僧人很是肥胖,像极了传说中的弥勒佛,颈上挂着一串鸡蛋大小的佛珠,手里拿着一根七尺多长的禅杖,正所谓身大力不亏,那根沉重的禅杖在其大力的挥舞之下呼呼生风,声势惊人。 那衣着寒酸的少年很是消瘦,个头比长生略高寸许,身上未曾携带兵器,是徒手对敌。 虽然双方身形相差悬殊,但那中年僧人却是被动挨打的一方,那少年轻功过人,反应机敏,中年僧人狂挥乱舞的禅杖连他的衣角都沾不到,每每被他躲过并趁机反攻。 不过这少年虽然看似占据上风,所出拳脚却并未伤及那胖和尚根本,胖和尚的横练功夫着实了得,不管那少年攻击什么部位,都不能伤他分毫。 街道被围观众人堵住了,二人过不去,只能暂时止步,驻足旁观。 胖和尚和那少年只是闷头打斗,并没有呼喝叫骂,长生问过旁边的路人方才知道二人打架的缘由,起因简单的不能再简单了,那少年自路边地摊儿买了碗麦粥,胖和尚路过碰到了他,粥碗脱手,少年让和尚赔,和尚只道自己是出家人,身上没钱。和尚不赔,少年便不让他走。 和尚和少年不开口,便不知道他们是哪里人,长生再问路人,路人摇头,只道先前从未见过这二人。 长生也只是近段时间境遇才好了些,他深知穷人的辛酸和无奈,那少年的衣服上满是补丁,脸上也多有菜色,足见其穷困落魄,和尚撞洒了他的麦粥,他可能没钱再买第二碗了。 眼见自己频频得手,那胖和尚却不伤分毫,少年有些急了,腾挪之间四顾张望,想要寻找合用的外物。 不止他急,胖和尚也急了,趁他四顾张望之际欺身而上,由于已经近身,禅杖便不得挥舞,谁曾想他还有后招,僧衣一甩,弓背伸头,“铁头功!” 比武过招最忌分神,那少年分了神,此番便没来得及躲闪,被那胖和尚的光头正中前胸,瞬时嘴角见血,踉跄后退。 眼见少年受伤,那胖和尚并未见好就收,而是兴奋的拍了拍自己的光头,转而大步前冲,想要补招。 长生对那个比自己大不了几岁的少年多有同情,但众目睽睽之下他也不便出手,正在为那少年担忧,却发现那少年转头看向路北的一家铁匠铺。 这时候朝廷对于盔甲的管束非常严格,私藏一副盔甲就要杀头,私藏五副以上就要诛九族,反倒对于兵器的管束就没那么严,大部分铁匠铺都有兵器售卖,不过这家铁匠铺不是打造兵器的,而是打造各种生活器皿的。 长生看到了铁匠打铁的大铁锤,那少年也看到了,急闪而入,抓着铁锤转身冲出,此时那胖和尚恰好冲到门外,正在兴奋高呼,“铁头” 话音未落,大铁锤已正中头顶。 那胖和尚也着实了得,虽然发懵却不曾晕厥,再度高喊运气,“铁” 不等他喊完,少年又砸了一锤,此番奏效了,胖和尚轰然倒地,激起灰尘一片。 胜负已分,围观众人高声喝彩,拍手称快,他们喝彩并不是希望少年赢,只是感觉二人打的精彩。 少年亦不说话,将铁锤送回,转而回到街上自胖和尚身上上下翻找,片刻过后自其僧衣之下搜出一个钱袋,解绳倾倒,里面竟然有不少金银。 眼见和尚身上竟然带了这么多金银,围观众人嘘声一片。 和尚是出家人,世人对于出家人往往高看一眼,多有尊重敬仰,更有甚者甚至顶礼膜拜,但是身为出家人,在享受世人尊重敬仰的同时,就要恪守出家人的规矩,不能又坐在供桌上吃香火,又跑出去花天酒地。 世人并不讨厌出家人,他们讨厌的是不守规矩的出家人,他们对出家人的尊敬有很大一部分来源于出家人不跟他们抢钱抢女人,对自己不构成威胁的人,世人是不介意给他们点施舍和供养的。 胖和尚自然也知道这一点,这也是他坚称自己身上没钱的原因,如果周围没人看着,他可能就赔那少年的麦 粥了。 那少年并未拿走和尚的钱袋,只是自其中拿了两个铜钱,然后便撇下那和尚,捂着胸口往东走去。 胖和尚先前的大力顶撞可能伤到了他的脏腑,没走几步便急咳吐血,那少年也颇为硬气,不愿在众人面前示弱,硬撑着往东挪移。 就在长生为那少年暗自担忧之时,突然发现倪晨伊在用手碰他,低头一看,倪晨伊手里握着几枚金豆子。 倪晨伊将金豆子塞给长生,又冲那少年努了努嘴,无言之意是让他将金子送给那个少年。 长生皱眉看向倪晨伊,倪晨伊很聪明,察言观色发现他对那少年心存恻隐,故此才会拿出金钱。而她又不亲自馈赠,而是交给他由他去送,这已经不仅仅是胸襟和格局了,而是大家闺秀的教养,在外人面前时刻维护男人的尊严。 “你看我干嘛?”倪晨伊笑问。 长生没有回答,看了看手里的金豆子,又看了看正在向东挪移的少年。 不等他上前递送,那少年就支撑不住晕倒在地,长生见状急忙上前搀扶察看,却发现那少年的伤势并不严重,但脾虚胃空,气血亏乏,这说明他已经很久没吃过东西了。 在长生检视那少年伤势之时,倪晨伊招手喊来了后面的扈从,指着那少年说道,“将他送到宝清客栈,就说是三生道长途中救下的,让他们好生安置。” 其中一个人点头应是,弯腰背起了那个少年,长生见状急忙将手里的金豆子塞给那个护院,“一并交给李掌柜。” 后者恭声应是,背着少年往西去了。 “咱别走了,我想吃那个肉饼。”长生指着路边小摊儿。 “好,听你的。”倪晨伊点头。 路边的食物都是现成的,坐下就能吃,肉饼和麦粥,很合长生的胃口,实则不管什么食物都合他胃口,因为他不挑食。 倪晨伊没吃那肉饼,只叫了一碗麦粥陪长生一起吃。 “哎,跟我说说。”倪晨伊低声说道。 长生闻声抬头,“说什么?” “前几天那件事情。”倪晨伊说道。 “你都猜到了,还说什么。”长生低头喝粥。 “你怎么会认识他们?”倪晨伊问道。 “你知道那个姓陈的将军是谁吗?”长生随口说道,“他是我三师兄。” “你还有师兄?”倪晨伊颇为意外。 长生点了点头,“有啊,师父在世的时候收了五个徒弟,他是老三,我是老五。” 倪晨伊对此事颇为好奇,接连追问,长生无奈,只能意简言赅的将整件事情的经过告诉了倪晨伊。 听完长生的讲述,倪晨伊亦是多有伤感,“你三嫂是个有气节的好女子,你三师兄也是个有血性的好男人。” “好男人有什么用,你们还借钱给朝廷去打他。”长生随口说道。 “也没借多少,买不了多少米粮。”倪晨伊说道。 “我就不明白了,朝廷不应该很有钱吗?怎么还用跟你们借钱?”长生问道。 倪晨伊用汤匙搅动着麦粥,“你有所不知,自从安史之乱大唐就伤了元气,不久之前的黄巢叛乱更令本已岌岌可危的大唐雪上加霜,现在的朝廷就是个空架子,朝政实权由宦官把持,兵权在各地节度使手里,内忧外患,朝不保夕。” “那这个皇上当的可挺惨的。”长生咬嚼着肉饼。 倪晨伊没接长生的话,而是将话题又拉了回去,“这件事情你做的对,以后如果有什么麻烦,我来帮你处理。” “我倒是不担心我自己,我只怕东窗事发会连累龙虎山,”长生说道,“我欠了龙虎山天大的人情还没还呢,可不能给师门惹麻烦。” “这倒不会,”倪晨伊摇头说道,“龙虎山与朝廷的关系一直很好,更何况还有我们倪家,你放心好了,这件事情不会有大麻烦,只是可惜了你三师兄,大错已经铸成,再难回头了。” 听得倪晨伊言语,长生胃口大减,“能不能找人游说一下朝廷,设法把他招安了?他不是真的想要造反,只是为了给手下的兄弟谋条活路。” “皇上不可能原谅他的,”倪晨伊说道,“就算皇上真有这个心思,也不敢原谅他,倒不是皇上多在乎洪郡王,而是人言可畏,他前脚刚把洪郡王杀了,后脚皇上就把他招安了,皇上还不被世人骂死?” 长生放下粥碗,叹了口气。 倪晨伊也随之叹了口气,“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你师父自己是个好人,收的徒弟也都是好人,似你三师兄那样重情重义的男子,哪个女子能遇到他都是天大的福气。” “是啊,我三师兄比我人品好,长的也比我英俊,”长生说道,“对了,他跟你的年纪差不多。” “你想说什么?”倪晨伊皱眉看他。 “我三师兄真的比我好,你们年纪也差不多,你若想认识他,我给你引见。”长生说道。 “你跟我开玩笑,还是说真的?”倪晨伊眉头大皱。 “我没跟你开玩笑,我还小,不懂这些。你人不错,而且你也说了,我三师兄是个重情重义的好男子,要不这样,你给我当三嫂吧。”长生说道。 听得长生言语,倪晨伊气的扔下汤匙,“你说什么?!” 见倪晨伊气的面色煞白,长生不敢继续往下说了。 “不对,肯定不对,”倪晨伊气急摇头,“你跟我说句实话,你是不是有喜欢的人了” 第一百一十四章 疯癫高手 “没有,没有,”长生连连摆手,“我就是感觉我三师兄人很好,你也很好,年纪也差” 不等长生说完,倪晨伊就打断了他的话,“真没有?” “真没有,”长生摇头说道,“我连掉脑袋的事情都不骗你,这种事情更不会骗你了。” 听长生这般说,倪晨伊略微消气,再见长生略显稚嫩的脸上满是惶恐,心头一软,伸手帮其擦去了粘在嘴角的米粒,“以后不准胡说,我对你三师兄只是心存敬重,没有别的什么想法。” “好。”长生点头。 “好了,别吃了,我带你去宴宾楼长长见识。”倪晨伊站了起来。 “我已经吃饱了,”长生端起粥碗将里面剩下的麦粥喝掉,“要不等住持师伯他们来了,咱们再去吧。” 倪晨伊颦眉犹豫,没有立刻接话。 “这样吧,你先带我四处转转,行吗?”长生商议。 倪晨伊点头同意,见她要拿钱袋,长生急忙摸出铜钱抢先付账。 倪晨伊也好长时间没回长安了,不过她是在长安长大的,这几年长安也没什么太大的变化,倪晨伊走在前面,指点介绍,那些光着膀子自门口马车上搬卸米粮的壮汉都是酒坊的伙计,里面的院子就是酿酒的酒坊。 那处传来砰砰响声的地方是榨油的油坊,砰砰的声响是晃锤击打油饼的声响,眼下能够榨油的只有芝麻和豆子,芝麻油是上好的油,很是昂贵,只有官宦人家才能吃得起。而豆油也不便宜,家境富足才吃得起,大部分的居民和城外的农人只能吃动物的油脂。 还有那处挂着不同颜色布匹晾晒的院子是染布的染坊,染过的布匹比寻常的灰白布匹要贵上不少。 那些位于府邸后院的木楼多为大家闺秀的绣楼,大户人家的女儿平日里不经常出门,可以自绣楼上俯望周围的景物和过往的路人。 那处有香气散出的精舍是售卖胭脂水粉的地方,胭脂水粉很是昂贵,是馈赠女子的上好礼物。除了胭脂水粉,那里还有香料售卖,沉檀龙麝四大名香都不产自中土,沉香产自南方的安南地界,檀香则以天竺出产的质量最好,龙涎香是西域客商带来的,而麝香则产自东北的安东都护府。 还有那些悬挂门匾的豪门大院儿,上面写着某某官职的就是在任的朝廷命官,门匾上写着赵府,钱府,孙府等诸如此类的就是卸任的官员或大贾富商。 倪晨伊陪着长生自西城走到东城,到得东城,倪晨伊说的什么长生就没有用心听了,因为他发现此处离当日陈立秋暂存赵小姐尸身的废屋不是很远,他知道陈立秋已经回到了申州,但他不确定陈立秋当日有没有顺利带走赵小姐的尸身。 发现长生走神,倪晨伊随口询问缘由,长生也没有隐瞒,简略说了。 听完长生的讲说,倪晨伊眉头微皱,沉吟片刻出言说道,“过去看看吧,不然你心里总是惦记着。” “万一有官差埋伏在附近怎么办?”长生有顾虑。 “应该不会,”倪晨伊说道,“你三师兄想要带走那女子的尸体只能悄然行事,一旦惊动了官兵,他势必不能带着尸体全身而退,他顺利的逃出了长安,说明没人知道他逃离之后又回来过。” 长生想了想,感觉倪晨伊说的有道理,但后面还有几个护院在远远的跟着。 见长生回头,倪晨伊心领神会,命几人先行回府。 几人受命保护倪晨伊,焉敢撇下倪晨伊先行回返,倪晨伊无奈,只得命他们先回宝清客栈等候。 回府他们不敢,但先去宝清客栈等着他们还是敢的,毕竟府上的人不知道他们曾经离开过倪晨伊。 打发走了护院随从,长生带着倪晨伊小心翼翼的找到了那处破屋,但他没进去,只在屋后缓慢走过,已经过去了半个多月,如果尸体还在,势必会有腐坏气味。 他本不想进去,但最终还是进去了,因为他真的闻到了异味,由于已是秋冬时节,气温较低,气味并不是非常浓烈。 二人是一起进去的,待得看到房中的景象,长生暗暗松了口气,赵姑娘的尸身已经被带走了,当日陈立秋用来捆负尸身的绳子也不见了,留在房中的是七颗已经发黑腐坏的头颅。 倪晨伊何曾见过这等景象,捂着口鼻转身跑了出去,长生随后跟出,顺手带上了房门。 倪晨伊并未娇气呕吐,不过脸色很是难看,倚着墙壁大口喘气。 四顾无人,二人快步离开。 到得安全所在,倪晨伊低声说道,“说了你可不要误会,我真的很敬佩你的这位三师兄,如果有机会遇到,我一定敬他一杯 。” “好。”长生点头。 “你先前说过你们师兄弟共有五人,另外三人都是什么样的人?”倪晨伊问道。 “大师兄是个直性子,二师兄很是沉稳,老四是个女的。”长生随口说道。 “女的?”倪晨伊皱眉追问,“长什么样子?” “挺好看的,”长生实话实说,“不过她的话不多,我跟她没说过几句话。” 倪晨伊半信半疑,歪头看着长生,直待长生不耐烦的瞅了她一眼,这才释了怀疑,放下心来。 二人说话之间回到了主路上,眼见不远处有一座雄伟阔气的七层高楼,长生突然想到传说中的太平客栈也有七层,走到近前一看,竟然真是太平客栈。 “你对这家客栈了解多少?”长生低声问道。 “不少。”倪晨伊笑道。 长生不解,转头看她。 倪晨伊笑而不语。 “不会是你家开的吧?”长生惊愕。 倪晨伊点了点头,“不过外人都不知道,连这里的几个掌柜也不知道。” “我听说这里的大掌柜是个神秘女子。”长生说道。 倪晨伊小声说道,“那是我七娘。” “你爹有几房妻妾?”长生好奇。 “三妻四妾,不过孩子只有我一个,”倪晨伊说道,“我听我爹说之所以能有我,还是请了老天师祈福做醮我娘才有了身孕。” “怪不得你爹要把你送到龙虎山当道士。”长生恍然大悟。 倪晨伊摇头说道,“也不全是因为这个,前几年朝中局势不明,我爹把我送到龙虎山也是为了躲灾避祸。” 长生点了点头。 倪晨伊手指东南,“此处离我家不是很远,要不过去见见我爹吧。” “不不不,”长生连连摇头,“走走走,回去,回去。” 长生不去,倪晨伊也不强逼,跟着他往西走去,“我也不知道你究竟怎么想的,如果你有什么顾虑,那大可不必,以后你去哪里,我就跟去哪里,有了孩子也随你姓氏” 倪晨伊说的直白大胆,搞了长生个面红耳赤,急忙摆手说道,“别说这些,我连自己姓什么都不知道。” “不行,我必须把话跟你说清楚,”倪晨伊说道,“你不要听信市井之徒的妄猜诋毁,说什么赘婿境遇凄惨,饱受歧视排挤,这种事情只会发生在蝇营狗苟的市井之中,绝不会出现在诗书教化的庙堂之上。” “我知道,”长生点头说道,“德者本也,财者末也,欲求财,先修德。你们倪家能富甲天下,必是有德之人,正所谓德不配位,必有灾殃,如果你们是无德之人,也担不起这富甲天下的富贵了。” 长生的这番话说到了倪晨伊的心里,“他日见了我爹,类似的言语多说几句,倒不是阿谀讨好,而是谁都喜欢听那舒心的好话。” 长生瞅了倪晨伊一眼,无奈叹气。 “有些话你可能不爱听,”倪晨伊说道,“古人云仓廪足而知礼节,庙堂之上可能不全是好人,但市井之中坏人更多。” 长生苦笑摇头,“我不知道庙堂之上是什么样子,但我感觉他们应该不会想打死我,吃我的牛。” 倪晨伊并不掩饰自己的欢喜,“你虽然出身贫苦却并不仇富,虽然年纪小却清醒公允,我越来越喜欢你了。” “你别夸我了,”长生好生无奈,“我越来越怕你了。” “你怕我什么?”倪晨伊笑问。 “你真的别逼我了,我现在都没心思好好练武了。”长生愁恼摇头。 “好吧,”倪晨伊点头说道,“我好像有些操之过急了,以后不管什么事情都跟你商议,征求你的意见,绝不擅做主张。” 长生不知如何接话,只能点了点头。 二人一路向西,走了将近半个时辰终于回到了宝清客栈。 倪晨伊的那些随从一直在大堂等候,见二人回返,急忙迎了出来,先前背那少年回来的武师上前说道,“小姐,那受伤的少年醒来之后执意离开,我留他不住,送他黄金他也不收,我只能跟着他去了他的住处,他住在北面的马王庙,跟一个老疯子在一起。” 见倪晨伊皱眉,那武师急忙又道,“我问过他的姓名,他叫杨开,来自雍州。” 武师说完,倪晨伊转头看向长生,“要不咱去看看他吧。” 长生正有此意,便点头同意。 二人离开客栈往北去,途经药铺时长生进去抓了两副药,这两副药花了他不少钱,只因除了疗伤药物,其中还有大补气血的人参和鹿茸,那名为杨开的少年食不果腹,气血两亏。 马王庙位于西城的西北角,是座很小的庙宇,荒废多年,破旧不堪,小庙没有左右耳房,只有三 间正屋,东侧已经坍塌,只有西侧两间还能遮风挡雨。 二人来到的时候一个披头散发的古稀老者正在庙宇东侧的残砖瓦砾里翻找着什么,那个名为杨开的年轻人左手端着一碗麦粥,右手拿着汤匙,正在劝那老者吃饭。 “无量天尊,杨大哥,有礼了。”长生驻足稽首。 实则在长生开口之前,杨开已经看到了他们二人,待长生稽首见礼,杨开点头回礼,“您就是三生道长?” “是我。”长生微笑点头,杨开能喊出他的道号他并不意外,因为倪晨伊先前曾经叮嘱过随从,待杨开苏醒之后告诉杨开是他出手救助。 “多谢道”杨开话没说完就被那老者给打断了,自瓦砾里钻出了个小耗子,那老者兴奋叫嚷,追着去抓,碰到了杨开,杨开手里的粥碗险些脱手。 “杨大哥,我粗通医术,知道你身上有伤,特意送些药草给你。”长生说道。 “多谢道长,无功不受禄,您的好意我心领了,药我不能要。”杨开摇头说道。 “杨大哥多心了,”长生摇头说道,“我并无所求,你身上有伤,大意不得,就不要推辞了。” 杨开缓缓摇头,转而端着粥碗跟上了那个披头散发的老者,“师父,小心被它咬到。” “令师这是怎么了?”倪晨伊出言问道。 杨开长长叹气,没有回答。 杨开没有回答,长生却看出了些许端倪,“四肢微颤,目赤面黄,弯腰蜷背,步履摇晃,这不是寻常的失心疯,此乃中毒所致。” 听得长生言语,杨开震惊非常,急切转头,“道长,您懂医术?” “粗通。”长生点头。 “您能不能”杨开欲言又止。 “你别着急,我先给令师号号脉。”长生说道。 杨开连声道谢,放下粥碗,连哄带抱的将那古稀老者带到了长生面前。 由于那疯癫老者正在挣扎,长生便不得从容号脉,无奈之下只能探手触其脖颈。 短暂的贴附之后,长生震惊缩手。 倪晨伊发现长生神色异常,急忙问道,“怎么了?” 长生没有回答倪晨伊的问题,而是转头看向杨开,“令师乃太玄修为?” 第一百一十五章 不离不弃 也不知道是因为心中紧张还是太过激动,杨开双目圆睁,浑身颤抖,您怎么知道?” 长生此时亦是震惊非常,他没想到眼前这个披头散发的古稀老人竟然会是太玄高手,要知道太玄乃紫气巅峰,练气极致,在武林之中已是近乎无敌的存在了。 见长生不曾接话,杨开又问了一遍,“道长,您怎么知道我师父本是太玄修为?” 长生回过神来,出言说道,“练气之人的经络气穴与常人不同,我刚才为令师自脖颈号脉时,发现他手少阳天牖穴和足太阳天柱穴血液流动的速度远超常人,这说明他先前修炼的是大周天功法,而且已得大成。我断定他是太玄修为还有另外一个原因,那就是他的血液流动虽然很快,心跳却异常缓慢,不足常人的一半。” 听得长生言语,杨开既惊又喜,“道长,我师父变成现在这个样子的确是中毒所致,您能不能慈悲出手,帮他解毒?” 此时那个古稀老者已经挣脱了杨开的抱缚,四处寻找先前跑掉的小老鼠,长生转头看了他一眼,回头冲杨开说道,“我没把握。” “可否一试?”杨开激动求请。 长生点头过后走到古稀老者近前,近距离的观察打量,随后又在杨开的帮助下检查老者的皮骨毛发,最后又强行检视了老者的舌苔和眼白。 “怎么样?”杨开紧张的盯着长生。 “你知不知道他中的是什么毒?”长生反问。 杨开缓缓摇头。 “令师今年高寿?”长生又问。 “七十有二。”杨开说道。 长生点头说道,“他中毒至少也在十年之前,他是受人暗算的,暗算他的人应该是他身边的人。” 听得长生言语,杨开倒吸了一口凉气,“道长何出此言?” “他所中剧毒乃口服入体,具体是什么毒目前还不得而知,不过这种毒药应该归于火属,火属毒药都带有辛辣之气,”长生说道,“如果我猜的没错,他中毒的时候应该正在饮酒,对方是在他酒里下的毒,借着酒气掩饰毒药的辛辣之气,下毒的人就是与他一同喝酒的人。” 杨开颤声说道,“师父中毒时正是他的六十寿诞,那时我不过七岁,懵懂无知。” 杨开言罢,一旁的倪晨伊出言问道,“敢问令师名讳?” 杨开有些犹豫,不过最终还是说了,“我师父姓古,单名一个衍字。” 倪晨伊点头过后没有再问,古衍乃太玄修为,当年必定是江湖上响当当的人物,但她和长生对于江湖上的事情都不是非常了解,再加上古衍中毒发生在十二年前,时间过去的太久了,江湖中人想必已经淡忘了此人,很少有人再提起了。 “道长,我师父还有救吗?”杨开很是紧张。 “恕我直言,希望不大。”长生缓缓摇头。 听得长生言语,杨开掩饰不住内心的沮丧和失望。 倪晨伊出言商议,“此处不便诊治,先回客栈再作计较,如何?” “客栈人多眼杂,怕是多有不便。”杨开有顾虑。 倪晨伊沉吟片刻出言说道,“我们在城中有不少家产,选一处僻静院落栖身落脚,如何?” 眼见杨开没有拒绝,倪晨伊起身走了出去,她许久没有回来了,只知道自己家在长安有许多庭院,但具体在哪儿却不知道,只能向随行的扈从询问。 “杨大哥,你不要着急,我一定竭尽全力,”长生出言宽慰,“若能有所起色自是最好,便是不能,我也可以保证令师的病情不会因此恶化。” “多谢道长,”杨开急忙拱手道谢,“只是我和师父身无长物,徒受道长恩惠却不得报偿答谢。” “杨大哥见外了,”长生摇头说道,“我没想施恩图报,只是敬重你的人品,有心攀交结识。” “惭愧,惭愧,”杨开连连摆手,“我们师徒二人落魄如斯,道长何来攀交之说。” 二人说话的工夫倪晨伊回来了,“西城有我们好几栋宅子,最近的一处离此不过两条街,咱们去那里吧。” 长生自然没什么意见,只是杨开很是过意不去,二人好生劝说,杨开才不无惶恐的哄着师父跟随二人去了倪晨伊所说的那处宅院。 这处宅子是处二进院落,有一个年老的门房和一老一少两个丫鬟,那个老丫鬟认识倪晨伊,见她来到,好生欢喜,喋喋不休的讲说先前住在府上的时候与倪晨伊的相交过往,不过看得出来倪晨伊对她并没有很深的印象,客套几句就命她们前去做饭收拾房间。 古衍神志失常,疯疯癫癫,喜欢到处找东 西,也没有具体的目标,只是茫无目的的四处翻找。 大门一关,古衍跑不出去,杨开得以安心与长生对坐交谈。 二人萍水相逢,少不得自我介绍,交谈过后,杨开知道长生和倪晨伊都是龙虎山的弟子,此番来到长安是参加比武的。而二人也知道了杨开和古衍的一些情况,古衍本是青云山的掌门,而杨开是他晚年所收的弟子,实则也算不上弟子,因为将杨开带回青云山不久古衍就发生了意外,杨开并没有行拜师礼。 如果按照大的流派来区分,青云山属于儒家教派,镇派绝学周天神功玄妙非常,不过青云山收徒严苛,门人弟子并不多,当年古衍执掌青云山的时候门人弟子不过百余人,古衍中毒的初期,门人弟子还四处奔走,求医问药,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古衍的病情始终不见起色,众人慢慢的也就失去了希望,先后下山离去,最后只剩下了杨开一人陪在古衍身边。 杨开之所以一直跟着古衍,乃是因为古衍救过他的性命,杨开的父亲本是进士出身的官员,在往外地赴任的途中遭遇了山贼,包括杨开父母在内的众人尽数丧命,就在贼人想要杀掉杨开的时候,古衍路过,救下了杨开并打杀了那群山贼。 听得杨开讲说,长生不由得想起了已经故去的师父,杨开的遭遇与他很是相似,都是在危难的时候受人恩惠,跟随师父的时间也并不长,实则杨开跟着古衍已经十多年了,但这些年古衍一直浑浑噩噩,糊里糊涂。 “杨大哥,你的功夫是谁教的?”长生问道。 “我师父,他每隔几天就会清醒片刻,”杨开叹气说道,“也不是完全清醒,只是不似现在这般浑噩,脑子还是不太灵光,偶尔会念叨几句口诀,我默默记下,揣摩练习。” “这些年你们都是怎么过的?”长生问道。 “师父不重名利,山中本就没有多少金银,”杨开说道,“众人下山时将能带走的金银细软都带走了,为了过活,我只能将山上剩下的东西典当变卖,但我那时年纪小,无良奸商免不得欺骗克扣,人家给多少,我就只能接多少,时至今日,山中只剩下几间栖身木屋了,连大殿会堂都被我变卖了。” “令师就没有亲朋好友吗?”长生又问。 杨开摇头说道,“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人秀于群众必谤之,当年师父的周天神功登峰造极,大江南北罕见敌手,谁不羡慕,谁不嫉妒,师父安好时他们笑脸相待,师父落难之后便避之不及,不曾落井下石已经算是仁义了,谁会行那雪中送炭之举。” 长生本想问杨开为什么不带古衍求医,转念过后又憋了回去,原因很简单,杨开没有钱。 又想问杨开知不知道凶手是谁,以及下毒的动机,最终也没有问出口,原因也简单,事发时杨开很小,根本不可能知道这些。 “你们此番赶来长安,也是接到了朝廷的旨意?”倪晨伊问道。 杨开点了点头,“朝廷想必不太熟悉江湖上的事情,不知青云山已经没落,也派人通知了我们,我带师父前来,也是走投无路想要出来谋条活路,近几年多有灾荒,山中实在待不下去了。” 说到此处,丫鬟前来告知饭菜已经准备妥当,倪晨伊命她们将饭菜端上来,二人先前已经吃过了,此番所做的饭菜是为他们师徒二人准备的。 丫鬟做的饭食算不得精细,但师徒二人却是狼吞虎咽,很显然已经许久不曾吃过一顿像样的饭食了。 长生之前为杨开抓的药也让丫鬟拿下去煎熬,杨开有伤在身,比武在即,必须尽快服药治疗。 饭后,古衍睡着了,长生得以更加仔细的为其观察辨症,不过检查的结果并不理想。 眼见长生面色凝重,杨开急切问道,“如何?” 长生说道,“令师当年察觉到中毒之后曾经试图运气逼毒,他能保住性命也是因为修为精深,不过他所中之毒很是霸道,他虽然压住了毒性,却未能阻止毒性侵入七窍神府” 第一百一十七章 比武招亲 这张药方既然在余一手里,就说明余一已经找到了当日住在义庄的三人。 当日三人离开的时候他并未刻意叮嘱,余一找到了他们,自然就会问出真相,而真相就是先前住在义庄的是那三个灾民,他是后来才赶过去的。 这张药方可是他弄虚作假的铁证,但余一却并没有将药方交给大理寺,而是私下还给了他,余一为什么要这么做? 正在紧张思虑,后院传来了黑公子的马嘶,推窗俯望,只见余一和那名为张紫妍的女捕快正在捡拾黑公子的马粪。 不知是听到了他推窗的声音还是发现黑公子正在抬头仰望,张紫妍抬头看向站在窗边的长生,而余一神情自若,并未回头。 二人捡了粪球便自行离开,余一始终没有回头看他。 待二人离开,长生关上窗户,坐到桌旁沉吟思虑,余一先前将药方还给他的时候是刻意避讳了张紫妍的,由此可见张紫妍并不知道余一手里有这张药方,余一此举纯属个人行为,而她得到这张药方的时候,张紫妍也并不在场。 余一将药方还给他,无疑是在徇私枉法,帮他脱罪,余一为什么要这么做? 二人先前自未央庵有过短暂的交集,不过那次他也只是帮余一拿下了那群作恶的尼姑,而事后他还将那群尼姑给放走了,单凭这点交情,余一就冒着巨大的风险袒护他,貌似分量不太够。 不过余一的确这么干了,而且可以确定余一此举并不是得谁授意,因为大理寺是想彻查此事的,并不想回护他。 沉吟良久,最终想到了几种可能,一是二人之前有过交集。 二是余一想结交他,就像他想结交杨开一样。 最后一种可能就是余一认可他的作法,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余一当日在未央庵的时候曾对那些霪尼痛下杀手,这说明此人对于霪邪苟且深恶痛绝,要知道色戒乃佛门大戒,而陈立秋先前杀的都是品行不端的霪官,烧的平康坊里也全是苟且之徒,余一内心深处认可他们的这种作法,至少也是部分认可。 不管余一出于什么动机,这个人情算是欠下了。 不过欠下人情他倒是不怕,因为人活于世,活的就是个情义,每个人都会得到他人或大或小的善意和帮助,所有深厚的感情都是在知恩图报,投桃报李,有来有往的过程中建立积累的。 如果师父无恩于他,他不会千里迢迢的赶去阁皂山。如果赵家无恩于陈立秋,陈立秋也不会不顾一切的杀入长安救人。如果陈立秋无恩于属下,谭怀青和曹琛四人也不会奋不顾身的为他挡住追兵。 人不怕受人恩惠,只怕薄情寡义,恩将仇报。一个不想欠别人人情的人注定是个薄情冷血之人,要么就是个有受虐倾向的矫情婊,恨不得一辈子谁都不靠,只靠自己,貌似被别人拉了一把,自己日后取得的成绩就不全是自己的功劳了,自己的成功就不纯粹了。 想明白所以然,此事也就放下了,由于下午睡够了,夜里就没有急于合眼,而是自脑海里翻来覆去的推敲明日救人的细节,古衍中毒已经十多年了,而他又是头一次处理这种事情,即便千金翼方里有救治之法,也得往复推敲,确保万无一失。 四更时分,长生睡着了,由于有心事,睡的不很踏实,只睡了一个更次就醒了,推窗看到不远处的街道上有挑灯的早食摊,便下去吃早饭。 到得近处才发现摊主是对金发碧眼的外族夫妇,肤色很白,鼻子很挺,长的也很高大。 就在他好奇的打量二人的时候,那外族妇人热情的跟他打招呼,说的竟然是中土言语,只是发音有些生硬。 他昨天和倪晨伊出去闲逛的时候也曾经看过外族人,却没看见外族的妇人,这个外族妇人三十出头,长的高高大大,也说不上好看还是难看,总之跟中土女子长的不太一样。 夫妇二人卖的是胡羹和肉夹馍,这两种食物都是自西域传来的,夫妇二人都说自己售卖的才正宗,但长生之前也没吃过这两样东西,只感觉好吃,也不知道正宗还是不正宗。 夫妇虽然说话大舌头却颇为健谈,由于食客不多,二人便与长生随口闲聊,长生也对他们的生活很是好奇,一边吃饭一边与他们说话。 问他们是哪里人,他们倒是说了个地名,但长生也听不懂,退一步说就算听得懂也不知道在哪儿。 问他们来多久了,回答来了十多年了,那时候长安的外族人比现在还要多,足有四五万人,而经过了黄巢的叛乱,现在只剩下了不到三万了。 长安具体有多少人长生不知道,但三万已经是个很恐怖的数字了。 这对夫妇的家人都在长安,外族 人来中土有一大半是来经商谋生的,也有来学习的,似日本的遣唐使就是此类,除此之外还有各类工匠和唱歌跳舞的艺人,也有肤色黝黑的昆仑奴,甚至连朝中都有外族人为官。 虽然都是外族人,但他们也不是来自一个地方,有突厥人,有波斯人,有天竺人,也有来自东面的新罗人和日本人。 由于新罗人和日本人跟中土人氏的样貌没有太大区别,故此这两个外族很难被辨认区分,不过自西域过来的波斯天竺等地的人样貌跟中土人氏差别很大,汉人统称他们为胡人,但他们自己并不喜欢这样的称呼,他们最喜欢的称呼是朋友。 说曹操曹操到,交谈中恰好遇到几个肤色黝黑的外族人抬着一顶轿子由此路过,待他们走过,夫妇二人才低声告知,只道这些人就是昆仑奴,是自西南边陲过来的,在长安充当的通常是仆役和下人的角色,还有一种昆仑奴比他们更黑更强壮,是自更远的地方过来的,不过这类昆仑奴数量很少。 长生与这对外族夫妇很是投缘,有心与他们多待一会儿,但是想到走的匆忙,包袱忘了带出来,便结束了谈话,付过饭钱回返客栈。 伙计敲门送来了早茶,茶在这时候可是好东西,长生坐在桌旁喝茶等候,但一直等到辰时,倪晨伊却没有按时来到。 又等了半个时辰,长生坐不住了,不对劲儿,二人昨天约好今天辰时再见,倪晨伊为何迟迟不到? 就在他忐忑疑虑之际,伙计敲门,只道楼下有个名叫倪泰的年轻人想要见他。 长生对这个倪泰有印象,此人是倪府的下人,先前曾经奉倪晨伊之命自南面城门等他。 由于心中焦急,他便没有自楼上等待,而是跟着伙计来到楼下。 见到长生,倪泰急忙上前行礼,随即送上了一包东西,“道长,这是我家小姐给您的东西。” 长生接过那包东西打开看了一眼,发现正是昨天他列举的所需之物,“她怎么没来?” 倪泰四顾无人,这才低声说道,“回道长问,我家小姐被颜贵妃请进宫去了,她让我与您捎个口信,比武招亲于三日之后的卯时开始,就在倪府前的广场上,届时您可一定要按时前往。” 听得倪泰言语,长生震惊非常,“比武招亲?” “是啊,三日之后的卯时,您自便,我先走了。”倪泰言罢,急匆匆的去了。 长生拎着那包东西愣在了堂前,这么突然就要比武招亲? 转念再想,不对,倪家的比武招亲也并不突然,在龙虎山的时候倪晨伊曾经跟他说过倪家要给她比武招亲,就在倪晨伊抱他的那天。 但昨天倪晨伊并没有提及此事,而且根据倪晨伊所说的那些话来看,比武招亲一事应该被倪家搁置了,这怎么突然就重提此事? 而且时间为什么偏偏定在三天之后?要知道四天之后就是朝廷比武的日期,倪家为什么要抢在朝廷比武之前为倪晨伊比武招亲? 还有倪泰所说的那个颜贵妃,他虽然不太懂后宫的事情,却知道贵妃是皇上的女人,此人为什么要将倪晨伊召进宫去? 肯定是出事了,但究竟出了什么事就无从揣度了,因为没有足够的线索。 由于昨天没有与杨开定下具体的时辰,长生就没有急于动身,而是回到楼上关门闭户,静心思虑。 表面上看线索不够,但有个重点,那就是颜贵妃,颜贵妃将倪晨伊召进皇宫乃是临时起意,如果之前就约定好了,倪晨伊昨天不会不说,颜贵妃为什么突然将倪晨伊召进皇宫? 再者,倪家再怎么富甲天下,也不应该跟朝廷起冲突,要知道抢在朝廷正式比武之前为倪晨伊比武招亲,有跟朝廷抢夺人才的嫌疑,倪家为什么敢这么干?是不是得到了朝廷的默许? 还有,倪晨伊昨天没提比武招亲一事,说明此事原本已经搁置了,倪家为什么突然改变了主意?昨天还没改主意,今天就改了,这一夜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 此事会不会跟朝廷有关,朝廷里有人想要与倪家结亲,结果发现昨天倪晨伊跟他在一起,对方担心二人发生点什么,所以将倪晨伊给召进皇宫,不让二人继续接触。另外一方面又催促倪家重启比武招亲,因为如果没有比武招亲的话,倪晨伊肯定会选择他,对方就没机会了,而这也正是对方重启比武招亲的原因。 还有另外一种可能,那就是倪倬不希望倪晨伊嫁给他,选择用这种方式来拆散二人,不过这种可能性不大,因为有朝廷的颜贵妃牵扯其中,而且倪泰之所以敢来送东西,倪倬一定是知情的,如果真是倪倬从中作梗,东西不会送来,消息也不会告诉他。 这件事情还是跟朝廷有关,不过由于线索不够,得出的结论就只能是猜测,但这种可能性极大。 如果真是朝廷在左右此事,那他的处境就非常危险了,他成了人家的挡路石和眼中钉,朝廷一定会想方设法的除掉他,哪 怕不杀他,也会设法阻止他参加比武招亲。 长生此时的心情只能用心乱如麻来形容,他欣赏倪晨伊是真,也挺喜欢此人,但他总感觉自己对倪晨伊并不是钟意和爱慕,如果真去参加比武招亲并最终获胜,那二人的关系就彻底定下来了。 愁恼良久,最终压下了杂乱的思绪,打开包袱,逐一检视倪泰送来的东西,确定无有疏漏,这才拎着两个包袱出了客栈。 比武招亲一事先放一放吧,先去为古衍解毒疗伤 第一百一十七章 比武招亲 这张药方既然在余一手里,就说明余一已经找到了当日住在义庄的三人。 当日三人离开的时候他并未刻意叮嘱,余一找到了他们,自然就会问出真相,而真相就是先前住在义庄的是那三个灾民,他是后来才赶过去的。 这张药方可是他弄虚作假的铁证,但余一却并没有将药方交给大理寺,而是私下还给了他,余一为什么要这么做? 正在紧张思虑,后院传来了黑公子的马嘶,推窗俯望,只见余一和那名为张紫妍的女捕快正在捡拾黑公子的马粪。 不知是听到了他推窗的声音还是发现黑公子正在抬头仰望,张紫妍抬头看向站在窗边的长生,而余一神情自若,并未回头。 二人捡了粪球便自行离开,余一始终没有回头看他。 待二人离开,长生关上窗户,坐到桌旁沉吟思虑,余一先前将药方还给他的时候是刻意避讳了张紫妍的,由此可见张紫妍并不知道余一手里有这张药方,余一此举纯属个人行为,而她得到这张药方的时候,张紫妍也并不在场。 余一将药方还给他,无疑是在徇私枉法,帮他脱罪,余一为什么要这么做? 二人先前自未央庵有过短暂的交集,不过那次他也只是帮余一拿下了那群作恶的尼姑,而事后他还将那群尼姑给放走了,单凭这点交情,余一就冒着巨大的风险袒护他,貌似分量不太够。 不过余一的确这么干了,而且可以确定余一此举并不是得谁授意,因为大理寺是想彻查此事的,并不想回护他。 沉吟良久,最终想到了几种可能,一是二人之前有过交集。 二是余一想结交他,就像他想结交杨开一样。 最后一种可能就是余一认可他的作法,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余一当日在未央庵的时候曾对那些霪尼痛下杀手,这说明此人对于霪邪苟且深恶痛绝,要知道色戒乃佛门大戒,而陈立秋先前杀的都是品行不端的霪官,烧的平康坊里也全是苟且之徒,余一内心深处认可他们的这种作法,至少也是部分认可。 不管余一出于什么动机,这个人情算是欠下了。 不过欠下人情他倒是不怕,因为人活于世,活的就是个情义,每个人都会得到他人或大或小的善意和帮助,所有深厚的感情都是在知恩图报,投桃报李,有来有往的过程中建立积累的。 如果师父无恩于他,他不会千里迢迢的赶去阁皂山。如果赵家无恩于陈立秋,陈立秋也不会不顾一切的杀入长安救人。如果陈立秋无恩于属下,谭怀青和曹琛四人也不会奋不顾身的为他挡住追兵。 人不怕受人恩惠,只怕薄情寡义,恩将仇报。一个不想欠别人人情的人注定是个薄情冷血之人,要么就是个有受虐倾向的矫情婊,恨不得一辈子谁都不靠,只靠自己,貌似被别人拉了一把,自己日后取得的成绩就不全是自己的功劳了,自己的成功就不纯粹了。 想明白所以然,此事也就放下了,由于下午睡够了,夜里就没有急于合眼,而是自脑海里翻来覆去的推敲明日救人的细节,古衍中毒已经十多年了,而他又是头一次处理这种事情,即便千金翼方里有救治之法,也得往复推敲,确保万无一失。 四更时分,长生睡着了,由于有心事,睡的不很踏实,只睡了一个更次就醒了,推窗看到不远处的街道上有挑灯的早食摊,便下去吃早饭。 到得近处才发现摊主是对金发碧眼的外族夫妇,肤色很白,鼻子很挺,长的也很高大。 就在他好奇的打量二人的时候,那外族妇人热情的跟他打招呼,说的竟然是中土言语,只是发音有些生硬。 他昨天和倪晨伊出去闲逛的时候也曾经看过外族人,却没看见外族的妇人,这个外族妇人三十出头,长的高高大大,也说不上好看还是难看,总之跟中土女子长的不太一样。 夫妇二人卖的是胡羹和肉夹馍,这两种食物都是自西域传来的,夫妇二人都说自己售卖的才正宗,但长生之前也没吃过这两样东西,只感觉好吃,也不知道正宗还是不正宗。 夫妇虽然说话大舌头却颇为健谈,由于食客不多,二人便与长生随口闲聊,长生也对他们的生活很是好奇,一边吃饭一边与他们说话。 问他们是哪里人,他们倒是说了个地名,但长生也听不懂,退一步说就算听得懂也不知道在哪儿。 问他们来多久了,回答来了十多年了,那时候长安的外族人比现在还要多,足有四五万人,而经过了黄巢的叛乱,现在只剩下了不到三万了。 长安具体有多少人长生不知道,但三万已经是个很恐怖的数字了。 这对夫妇的家人都在长安,外族 人来中土有一大半是来经商谋生的,也有来学习的,似日本的遣唐使就是此类,除此之外还有各类工匠和唱歌跳舞的艺人,也有肤色黝黑的昆仑奴,甚至连朝中都有外族人为官。 虽然都是外族人,但他们也不是来自一个地方,有突厥人,有波斯人,有天竺人,也有来自东面的新罗人和日本人。 由于新罗人和日本人跟中土人氏的样貌没有太大区别,故此这两个外族很难被辨认区分,不过自西域过来的波斯天竺等地的人样貌跟中土人氏差别很大,汉人统称他们为胡人,但他们自己并不喜欢这样的称呼,他们最喜欢的称呼是朋友。 说曹操曹操到,交谈中恰好遇到几个肤色黝黑的外族人抬着一顶轿子由此路过,待他们走过,夫妇二人才低声告知,只道这些人就是昆仑奴,是自西南边陲过来的,在长安充当的通常是仆役和下人的角色,还有一种昆仑奴比他们更黑更强壮,是自更远的地方过来的,不过这类昆仑奴数量很少。 长生与这对外族夫妇很是投缘,有心与他们多待一会儿,但是想到走的匆忙,包袱忘了带出来,便结束了谈话,付过饭钱回返客栈。 伙计敲门送来了早茶,茶在这时候可是好东西,长生坐在桌旁喝茶等候,但一直等到辰时,倪晨伊却没有按时来到。 又等了半个时辰,长生坐不住了,不对劲儿,二人昨天约好今天辰时再见,倪晨伊为何迟迟不到? 就在他忐忑疑虑之际,伙计敲门,只道楼下有个名叫倪泰的年轻人想要见他。 长生对这个倪泰有印象,此人是倪府的下人,先前曾经奉倪晨伊之命自南面城门等他。 由于心中焦急,他便没有自楼上等待,而是跟着伙计来到楼下。 见到长生,倪泰急忙上前行礼,随即送上了一包东西,“道长,这是我家小姐给您的东西。” 长生接过那包东西打开看了一眼,发现正是昨天他列举的所需之物,“她怎么没来?” 倪泰四顾无人,这才低声说道,“回道长问,我家小姐被颜贵妃请进宫去了,她让我与您捎个口信,比武招亲于三日之后的卯时开始,就在倪府前的广场上,届时您可一定要按时前往。” 听得倪泰言语,长生震惊非常,“比武招亲?” “是啊,三日之后的卯时,您自便,我先走了。”倪泰言罢,急匆匆的去了。 长生拎着那包东西愣在了堂前,这么突然就要比武招亲? 转念再想,不对,倪家的比武招亲也并不突然,在龙虎山的时候倪晨伊曾经跟他说过倪家要给她比武招亲,就在倪晨伊抱他的那天。 但昨天倪晨伊并没有提及此事,而且根据倪晨伊所说的那些话来看,比武招亲一事应该被倪家搁置了,这怎么突然就重提此事? 而且时间为什么偏偏定在三天之后?要知道四天之后就是朝廷比武的日期,倪家为什么要抢在朝廷比武之前为倪晨伊比武招亲? 还有倪泰所说的那个颜贵妃,他虽然不太懂后宫的事情,却知道贵妃是皇上的女人,此人为什么要将倪晨伊召进宫去? 肯定是出事了,但究竟出了什么事就无从揣度了,因为没有足够的线索。 由于昨天没有与杨开定下具体的时辰,长生就没有急于动身,而是回到楼上关门闭户,静心思虑。 表面上看线索不够,但有个重点,那就是颜贵妃,颜贵妃将倪晨伊召进皇宫乃是临时起意,如果之前就约定好了,倪晨伊昨天不会不说,颜贵妃为什么突然将倪晨伊召进皇宫? 再者,倪家再怎么富甲天下,也不应该跟朝廷起冲突,要知道抢在朝廷正式比武之前为倪晨伊比武招亲,有跟朝廷抢夺人才的嫌疑,倪家为什么敢这么干?是不是得到了朝廷的默许? 还有,倪晨伊昨天没提比武招亲一事,说明此事原本已经搁置了,倪家为什么突然改变了主意?昨天还没改主意,今天就改了,这一夜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 此事会不会跟朝廷有关,朝廷里有人想要与倪家结亲,结果发现昨天倪晨伊跟他在一起,对方担心二人发生点什么,所以将倪晨伊给召进皇宫,不让二人继续接触。另外一方面又催促倪家重启比武招亲,因为如果没有比武招亲的话,倪晨伊肯定会选择他,对方就没机会了,而这也正是对方重启比武招亲的原因。 还有另外一种可能,那就是倪倬不希望倪晨伊嫁给他,选择用这种方式来拆散二人,不过这种可能性不大,因为有朝廷的颜贵妃牵扯其中,而且倪泰之所以敢来送东西,倪倬一定是知情的,如果真是倪倬从中作梗,东西不会送来,消息也不会告诉他。 这件事情还是跟朝廷有关,不过由于线索不够,得出的结论就只能是猜测,但这种可能性极大。 如果真是朝廷在左右此事,那他的处境就非常危险了,他成了人家的挡路石和眼中钉,朝廷一定会想方设法的除掉他,哪 怕不杀他,也会设法阻止他参加比武招亲。 长生此时的心情只能用心乱如麻来形容,他欣赏倪晨伊是真,也挺喜欢此人,但他总感觉自己对倪晨伊并不是钟意和爱慕,如果真去参加比武招亲并最终获胜,那二人的关系就彻底定下来了。 愁恼良久,最终压下了杂乱的思绪,打开包袱,逐一检视倪泰送来的东西,确定无有疏漏,这才拎着两个包袱出了客栈。 比武招亲一事先放一放吧,先去为古衍解毒疗伤 第一百一十八章 解毒救人 古衍和杨开住的地方位于宝清客栈西北,出了客栈长生便沿着街道往北去。 没走多远长生便听到了乐器的声响,本以为是哪家嫁娶,但仔细一听那奏乐之声厚重沉缓,不似喜乐,乐器声中还夹杂着低沉的诵经之声,诵的不是道家经文,应该是佛经。 本以为是哪家出殡,到得北面街道才发现是一队僧人正自西门进城,这群僧人为数不少,应该有近百人,穿的都是红黄相间的袈裟,手持掌锣木鱼等乐器,一边敲打诵经一边缓步前行,队伍的正中是一只他从未见过的奇怪动物,身形异常高大,肥胖强壮,足有一丈多高,嘴角长着两条森长粗大的獠牙,面门正中还长着一条长长的大鼻子。 那只动物的背上被安放了宽大的软椅,坐在软椅上的是个盘腿打坐的老年僧人,此人年纪当有五六十岁,身穿大红袈裟,脖子上挂着一串金光闪闪的佛珠,每颗都有鸽卵大小。 这红衣僧人虽然是坐着的,却仍然能够看出其身形很是高大,长的也是肥头大耳,不过此人虽然高大肥胖,却不失法相威严,垂眉闭目,颇显慈悲。 街道两侧有不少围观之人,那僧队经过,便有信佛之人跪倒膜拜。 虽然僧队正中有一只他从未见过的奇怪动物,但这群僧人却并不是来自西域,他们的长相与常人无异,应该也是来自中土的什么地方。 他虽然不认识那只奇怪的动物,但长安民众却是认得的,此时围观众人正在窃窃私语,谈论询问‘坐着大象的和尚是谁?’众人并不认得这个僧人,但长生却由此得知那只长鼻子动物就是传说中的大象。 众人都不认得这个僧人,就说明这队僧人是外来的,这时候到长安来,无疑是要参加朝廷的比武。 此时这队僧人尚未来到近前,长生急于赶去与杨开见面,便没有多待,赶在僧队来到之前穿街而过,往北去了。 来到杨开师徒二人栖身的院落,杨开正在院内焦急等候,见长生来到,急忙迎了上来,“道长辛苦。” 长生摆手说道,“尚未动手医治,何来辛苦一说,杨大哥,我本名长生,你以后喊我名字就是了。” “敢问道长尊姓?”杨开问道。 “我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你就喊我长生就行。”长生随口说道。 “不妥,不妥。”杨开连连摇头。 “总之别喊道长了,太见外,”长生迈步走向正屋,“令师呢?” “知道今日道长要来为师父诊治,为免他乱动乱跑,昨晚我便没有让他睡的太早,”杨开说道,“天亮时方才睡下,此时尚未苏醒。” 长生点了点头,快步前行,到得中厅时指了指摆在木柜上的酒坛,“拿坛酒。” 去到古衍所在的房间,长生将桌子上的水壶茶杯等物挪走,将事先准备好的东西铺展其上,“无需太久,你不用紧张,不会发生意外。” “哦,哦。”杨开忐忑点头。 长生开始配药,“这是闹羊花,这是香魂草,这两味是当归和菖蒲,为了方便使用,我已经命人研磨成粉,稍后用酒喂他服下,这几味药是为了让他沉睡不醒,不知疼痛。” 长生将每味药粉都留下少许,以便于杨开日后辨察。 杨开知道长生此举的用意,急忙说道,“道长多虑了,无需留存,我相信您。” 长生没有接他的话茬,而是将混合好的药粉递给了他,“用酒调匀,准备灌服。” 在杨开忙碌的时候,长生又解开针包开始挑选银针,他虽然从未亲手针灸,却熟知下针的位置和力道,纸上谈兵自身无有好坏,时好时坏主要取决于用兵之人能否学以致用。 挑出合用银针,长生命杨开托起了古衍的头颈,在古衍苏醒之前自其颈上四指下了一针,古衍本来已经开始苏醒,一针下去,直接晕厥,“托着不要动,这一针下在脑户穴上,旨在让他短暂昏迷。” 言罢,又自古衍双手手腕各下一针,“这两针下在内关穴上,稍后你灌药时,令师不会被药酒呛到。” 说完站立起身,走到桌旁将杨开调好的药酒端了回来,撬开古衍的牙关之后凑近闻嗅,根据其口气再次确认他所中之毒的毒性,确认无误,这才为其灌下了药酒。 药酒灌下,三针拔出,“把他的衣服解开。” “道长,我师父多年未曾沐浴,昨晚我想” 长生知道他要说什么,“没事的,病不避医。” 杨开为古衍宽衣,长生重新回到桌旁准备药艾,针灸实则是针法和灸法的统称,下针就是针法,灸法就是用点燃的药草熏蒸炙烫。 待杨开脱下了古衍的衣服,长生指着一旁的酒坛说道,“倒出一半,浸泡布巾,为令师擦身。” 杨开为古衍擦身的同时,长生开始配药揉捏,“令师中的是鸩毒,此毒乃火属剧毒,五脏之中心属火,故此鸩毒直接攻心上头,蒙蔽心智,想要解毒只能以毒攻毒,这是主药狼毒,剧毒大寒,旨在灭火对冲。此为犀角,旨在固本回魂,白僵蚕,五花龙骨,白蛇草皆为解毒辅药。” 待得杨开为古衍擦完身体,长生也准备妥当,将捏出的十二个药灸草团分别置于十二正经的承启大穴道,然后以火捻逐一点燃,“令师所练周天神功走的是大周天的路子,气行十二正经,药灸自体外侵入,内行倒逼。” 言罢,又自针包里取出最大的银针,将古衍双耳耳垂刺破,以茶碗承接毒血,“耳垂连心通肾,耳垂放血,旨在排毒释压。” “哦,”杨开手足无措,“道长,接下来再做什么?” “等,”长生说道,“桌上还有一些解毒药物,稍后看看情况,若是药灸的药力足够,就没必要内服,若是药力不足,就要内服辅弼。” “道长年纪不大,医术却高明如斯,龙虎山不愧是上清法庭,人杰地” 不等杨开说完,长生就摆手打断了他的话,“我的医术不是在龙虎山学的,龙虎山厉害的是法术,岐黄之术造诣平常。” 听得长生言语,杨开多有意外,“道长下药快速,下针从容,实乃岐黄圣手,非旷世名师不足以出绝世高徒。” 长生知道杨开说的是真心话,却还是有些不好意思,“杨大哥过誉了,我的医术的确出自名门大家,却并非名师亲传,我只是得到了一部神奇医书,实不相瞒,我下针解毒,这还是第一次。” 杨开好生震惊,“您手法如此娴熟,怎会是第一次?” “亲自动手的确是第一次,”长生笑道,“之所以快速娴熟,乃是因为昨天夜里我已经自脑海里为令师医过三次了。” 杨开无言以对,只得钦佩点头。 长生拉了个木椅给杨开,自己也坐了下来,“杨大哥,昨天到现在,府宅内外没什么异常之处吧?” “没有啊,道长为何有此一问?”杨开问道。 “朝廷比武在即,长安龙蛇混杂,不太安宁。”长生说道。 杨开点了点头,“是啊,我听说明日皇榜就会张贴出来,各大门派要在三日之内前往备记报名,领取号牌。” “你知道比武的规矩和细则?”长生问道。 “不知道,”杨开摇头说道,“不过皇榜张贴出来,其上必有说明。” 长生没有再说什么,他早上有点吃咸了,便拿起放在小塌上的茶壶倒水解渴,之后又给杨开倒了一杯,但杨开紧张忐忑,无心喝水,道谢接过之后放于一旁。 “我听说朝廷会给前来比武的门派安排住处,师父醒来之后我们便搬去那里住。”杨开说道, “别,”长生摇头说道,“那种地方人多眼杂,你们就一直在这儿住着,比武过后再作计较。” “好吧,”杨开说到此处想起一事,急忙自怀中掏出倪晨伊昨天送他的钱袋,“这个还请道长收回去,我本以为是银两钱币,未曾想竟是金子,承蒙道长慈悲救治,我已惶恐无地,不知如何报偿。再受巨资,更是寝食难安。” “你收着就行了,”长生摆手说道,“你可知道昨天的女子是何人?” 杨开摇头。 倪晨伊的身份算不上什么秘密,长生随口说道,“她乃倪倬之女,倪倬乃大唐首富,富甲天下。” 长生自己没见过什么世面,杨开也不比他强多少,看他神情,应该并不知道倪倬是谁。 见杨开一直伸着手,长生便将那钱袋推了回去,“你收着,身无分文的日子我也经历过,钱财虽是身外之物,却也不能匮缺,不然捉襟见肘,难得从容。” 杨开不肯,执意要还,几番推辞之后长生有些急了,“杨大哥,我见过你的身手,比武之时就是你的出头之日,我虽然才疏学浅,却也会点功夫,不出意外的话咱们都会留在长安,以后打交道的时间长着呢,你收着,再推辞就是看不起我。” 见长生态度坚决,杨开也不敢太过执拗,只得收回钱袋,正色说道,“蒙道长不弃,下交结识,杨开愿跟随左右,效力鞍前” 第一百一十九章 下定决心 眼见杨开严肃郑重,长生急忙摆手说道,“杨大哥言重了,咱们的遭遇颇有相似之处,同病相怜且意气相投,日后咱们多些走动,彼此照应。” 杨开不善言辞,不知如何表达心中感激,思虑良久,最终又憋出一句,“大恩不言谢。” 二人说话之间,古衍双耳耳垂出血突然加剧,原本只是缓慢滴沥,而此时却变成了细小的血柱,杨开见状急忙近身察看。 见他紧张,长生摆手说道,“杨大哥无需紧张,此乃药灸起效的征兆,令师此时神识不清,体内灵气澎湃鼓荡,必须予以宣泄减压,如此方能不伤经络。” 听得长生言语,杨开放下心来,眼见接血的茶碗将满,便端来痰盂倾倒处理。 古衍此时面红耳赤,浑身大汗淋漓,杨开见状又赶忙拿来布巾为其擦拭汗水。 在杨开精心照料的同时,长生也一直在密切关注,频频号脉,拿捏时机,待古衍脸色逐渐由红转白,眼皮开始跳动,急取银针一枚,自颈后脑户穴直插而入,这一针下的深,两寸银针,几乎齐根而没。 在下针的同时,长生照例说出了这一针的用处,“他体内仍有大量剧毒,此时不能让他苏醒。” “哦。”杨开愕然点头。 “无需紧张,再有片刻令师便能苏醒,”长生说道,“不过他神识混沌已久,便是苏醒,记忆也无法立刻恢复,至少也得静卧一个对时,届时你可以与他说话,助他理清头绪,记起过往。” “好。”杨开点头。 此时施治已近尾声,再等片刻,确定古衍体内剧毒已去七成,长生出手拔掉了那枚插在古衍脑户穴的银针,“大敌已去,神识可回迁做主。” 拔掉银针之后,长生再次为古衍号脉,“令师体内还有三成余毒,这些余毒必须留存,以为顶梁木柱,若是将它们尽数消去,令师的生机也会随之断绝。” 号完脉,长生离开了病榻,“令师苏醒之后会多有茫然,外人不宜在场,我这便走了,我会吩咐这里的丫鬟调节饮食,实则也没什么需要忌口的,只是不要饮酒,鱼虾发物也吃不得。” “道长,我师父还能”杨开欲言又止。 长生知道杨开想问什么,出言答道,“一个月,可能还能多上一两日,令师修为精深,醒来之后可以内窥自察,了然大限之期。” 杨开悲喜交加,哽咽失语。 长生不知如何安慰杨开,只得拍了拍他的胳膊,转而拿着自己的包袱和兵器迈步离开,“杨大哥,我先走了,明日中午我再来看你。” 杨开看了看快要苏醒的古衍,又看向长生,长生摆手说道,“你安心守着令师,不用送我。” “多谢道长。”杨开说道。 长生此时已经走到了门口,冲杨开点头过后,反手带上了房门。 去到前院,长生与正在做饭的丫鬟说话,先是询问了昨天到现在宅子周围可有闲杂人等出现,得到否定的回答之后又拿出银两,请她们买些补血益气的食物做给古衍和杨开师徒二人。 长生无处可去,出门之后直接回了宝清客栈,刚刚进门,李宗源就喊住了他,告诉了他一个好消息,张善和张墨二人已经到了,不过他们并不在客栈居住,长安有不少达官贵人是龙虎山的居士,得知二人要来,早早约定邀请,请他们到府上略做盘桓,接下来几天二人要去与他们逐一会面,留下言语让他在客栈安心住着,比武之前会抽空过来与他见面。 对于二人的作法长生也能理解,道士也是人,也有人情世故,也要柴米油盐,龙虎山有好几千张嘴,这些居士每年都会捐助帮衬,出于礼节,二人也应该过去与众人打个招呼。 李宗源说完,长生低声问道,“大理寺过来查我一事,你可曾与他们提起?” “道长莫要怪我多嘴,”李宗源不无忐忑,“此事关系重大,我不能隐瞒不报啊。” “哦,张善师伯和张墨师叔作何反应?”长生又问。 “张善真人一进城就被人请了去,来的只是张墨真人,”李宗源说道,“我将此事说与她知道,张墨真人不以为然,只道只道” “张墨师叔到底说了什么?”长生追问。 李宗源不无尴尬的说道,“张墨真人说‘无凭无据,再来惊扰,把他们的腿打断。’” 听得李宗源言语,长生暗暗松了口气,道谢过后,拾阶上楼。 得知张善和张墨到了,长生的心情颇为复杂,二人一来,他就有了靠山,谁也不敢欺负他了。不过自己先前所做之事很有可能连累龙虎山,这让他颇为自责。 不过很快他就反应过来,张墨那句话并不是随口说的,而是在暗示他,只要大理寺没证据,那就死不承认。 最直接的证据就是那张他写给住在义庄难民的药方了,而那张药方余一尼姑已经偷偷还给他了,如此一来大理寺再也拿不出铁证了,充其量也只能是怀疑,而怀疑是定不了罪的。 想到此处,心中也就坦然了,昨天一晚上都在想如何救治古衍,睡的不好,下午好好休息一下,补补觉。 醒来时已是入更时分,点亮灯烛之后,客栈知道他醒了,主动将晚饭送了上来。 长生问过送饭的伙计,得知下午并没有人过来找他。 如果倪晨伊回来了,肯定会设法来见他,倪晨伊没来过,倪府的下人也没来过,这便说明倪晨伊很可能被那个颜贵妃留在了皇宫。 如此一来也就验证了他先前的猜测,倪家重提比武招亲一事与朝廷有关,朝廷中有人想要迎娶倪晨伊,之所以不放倪晨伊出宫就是不想让倪晨伊与他见面。 如果真是这样,朝廷就会对他刻意防范,一定会全力阻止他比武获胜。 不过比武招亲是在万众瞩目之下进行的,到得那时,朝廷想要左右也不能够了。 仔细想来,朝廷最有可能做的事情就是在倪晨伊比武招亲的当天设法拖住他,不让他前去参加。 令他愁的吃不下饭的不是怎么做才能参加比武招亲,而是要不要参加比武招亲,连自己是不是钟意人家都不确定,就糊里糊涂的过去抢人,还是跟朝廷抢人,这都什么事儿啊。 这时候他最希望身边有个可以商量的人,不管是老二老三都行,哪怕老四在,也能多少给点建议,如果在龙虎山,他还可以去问大忠真人,但他现在身在长安,连个商量的人都没有。 去吧?不知道自己是不是钟意人家,万一长大之后发现自己不喜欢人家,那不是害人害己吗。 不去吧?倪晨伊一定会失望,万一长大之后醒悟过来,错过了挚爱,那还不悔青肠子。 算了,还是别去了,正好朝廷一定会暗中阻止,届时可以将责任推到朝廷头上,倪晨伊也怪不到他。 不行,还是得去,宁肯错爱,不能错过,先抢到手再说,万一以后发现自己不喜欢,还有回环余地。 不对呀,真的在众目睽睽之下抢了,那以后就没有回环余地了,喜不喜欢都得要了,人家也不能再嫁给别人了。 整个上半夜长生都是在纠结和矛盾中度过的,这件事情不管怎么做都是错,就是天王老子来了,这事儿也是个死结。 三更时分,最终打定了主意,还是得去,而且要全力以赴,万一有绝顶高手,自己败了,那也对得起自己,对得起倪晨伊了。 万一自己能杀出重围,那就把倪晨伊娶了,自己喜不喜欢倪晨伊先放在一旁,至少倪晨伊是喜欢他的。 嗯!就这么办了 第一百二十章 圣旨皇榜 打定主意之后,长生出去了一趟,目的地是位于东城的倪府。 他此去倪府并不是为了碰运气,因为倪晨伊肯定不在府上,他去倪府的目的有两个,一是确定倪府的具体位置,上次倪晨伊也只是说了个大概的位置,他得知道倪府究竟在哪儿。 二是为了观察路线,假如此事真是朝廷在暗中左右,比武招亲当日朝廷一定会设法阻止他去参加,最大的可能就是派大理寺的官差过来寻他问话,搞不好还会将他带去大理寺暂时扣押,如果真是这样,那就得提前做好防范,只要官差一来,立刻跳窗逃走,不与他们碰见。 之所以不提前搬到别的地方居住也有两个原因,一是黑公子目标太大,不可能撇下它。二是宝清客栈周围很可能有朝廷的探子在暗中监视,现在就搬到别的地方只能打草惊蛇,逼朝廷提前动手。 一个时辰之后,长生回到了宝清客栈,去的时候和回来的时候走的是两条路,沿途的街道和宅院他已经熟记于心,回到客栈之后躺卧在床,将这两条路线自脑海里反复推敲,选出最佳路线,自哪处屋檐借力,自哪处墙角腾挪,借哪棵大树换气,自哪处楼阁暂避都进行了反复推敲,确保万无一失这才闭眼休息。 醒来时已是辰巳之交,昨日与杨开约定的是中午见面,时间尚早,长生便去到后院与黑公子待了片刻,他原本还担心黑公子野惯了,待不住,未曾想这家伙很享受眼前的安逸,每日吃的是精料细粮,睡的是软草蒲床,有心牵它出来溜达一圈儿,它也无甚兴致,大有此间乐,不思蜀的意味。 确定黑公子住的惬意舒服,长生也就放下心来,回到房间沐浴更衣,然后带上包袱兵器赶往杨开的住处。 去到府宅门口,却发现杨开背着包袱坐在院子里,见他来到,杨开急忙迎了上前,“道长。” “你背着包袱干什么?”长生甚是不解,“令师呢?” “我师父已经走了。”杨开说道。 听得杨开言语,长生吓了一跳,“不可能,我的” 见长生误会了,杨开急忙解释道,“我师父昨日午后便恢复了神志,昨日下午我将这些年发生的事情逐一说与他知道,昨天夜里师父就离开了,他有些陈年旧事需要处置料理。” 杨开言罢,长生松了口气,“那就好,那就好,令师肯定还得回来呀,你背着包袱做什么?” “此处乃他人府邸,岂能久居不去,”杨开说道,“道长妙手回春,救了师父,以后我就跟着道长,兑现承诺,回报大恩。” “杨大哥,言重了,真的言重了,”长生皱眉摆手,“我说过了,咱们志趣相投,是朋友,你这多见外呀。” 见长生真的生气了,杨开急忙说道,“就依道长所言。” “你不在这儿住了,令师回来找不到你如何是好?”长生问道。 杨开无言以对。 “宝清客栈你不能去,那地方不清净,”长生摇头说道,“你就别瞎折腾了,比武之前你就在这儿住着,比武过后再做计较。” 杨开无奈,只能点头应允。 “你不是说今天朝廷要贴皇榜吗,”长生转身先行,“走,看看去。” 长生先行,杨开跟随在后,始终慢他一步。 长生很不喜欢杨开这种作法,拉了几次,杨开这才与他并肩前行。 长生没见过世面,杨开还不如他,此番是第一次到长安来,对长安并不熟悉,但长生这时候已经比较熟悉了,他虽然没去过皇宫,却去过洪王府,而洪王府的东面就是皇宫。 路上有不少往东去的江湖中人,也都是过去看皇榜拿号牌的,形形色色,男男女女,老老少少,僧尼道俗,什么人都有。 起初长生还担心赶去皇宫看皇榜的人太多,二人挤不进去,到得地头儿才发现自己多虑了,皇榜并不是很小的一张纸,而是一面长百丈,宽两丈的巨大横幅,就悬挂在城门东侧的城墙上,隔着护城河都能看得清清楚楚。 “何为童榜?”杨开举目远眺。 “下面写的很清楚,二十岁以下为童榜,比武好像是分两次,前七天是童榜,咱们先打,十五之后是正榜,参加的都是各派高手。”长生说道。 皇榜分为上中下三部分,上半部分是官话前言,大致意思就是大唐将近三百年的盛世,疆域有上千万里,四海臣服,万国来朝,值大顺元年之际,皇帝加恩降旨,扩大武举范围,遴选有志少年为国效力。 上半部分纯属场面话,大唐现在是什么境遇谁都心知肚明,安史之乱和黄巢叛乱已经令得大唐元气大伤,辉煌不再。 武举 和科举都是朝廷选拔人才的途径,历来有之,武皇时期尤为重视,不过似今年这么大范围的遴选却从未有过,堪称盛况空前。 皇榜的中部是比武的规则和获胜之后的待遇,与武举选拔的枪马骑射不同,此番比武乃是实战对决,二晋一,再晋一,还晋一,至二百四十人为武举人,加封从七品武官。 武举人再战两轮,胜出的六十人为武进士,加封从六品武官。 这六十人继续再战,首战落败的三十人和二战落败的十五人为三甲,官品不变,仍为从六品。 二战胜出的十五人为二甲,加封从五品武官。 这十五人采用抽签轮战,直至分出头甲三名,与科举一样,第一为状元,第二为榜眼,第三为探花,榜眼探花加封从四品武官,状元加封从三品武官。 比武只有两个限制,一是不准下毒,二是不准用暗器,除此之外没有任何约束,连不伤人命都没有加以限制。 有奖就有罚,罚的也很简单,如果该门派在童榜和正榜里一席不占,直接解散门派,遣散帮众,这个惩罚就很重了,朝廷之所以这么做,为的就是杜绝有些门派置身事外,故意示弱逃避。如此严厉的惩罚哪个门派也受不了,所有江湖中人都会全力以赴。 如果真的全力以赴了也没有争到席位,那这个门派也就不足为惧了,直接遣散,也省得他们滥竽充数,聚众扰民。 永远不要小看朝廷,只通过这张童榜就能看出朝廷的心思何其缜密,落败的那些门派全部解散,以此明正风气,安民治安。入选的门派全部加封官职,为朝廷效力,正所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大唐有难,身为大唐子民,谁也别想袖手旁观,置身事外。 皇榜的后半部分就是大量的门派名称,是按照该门派所在区域划分的,大唐共有十五道,分别为京畿道,都畿道,关内道,河南道,河北道,河东道,陇右道,山南东道,山南西道,淮南道,江南东道,江南西道,剑南道,岭南道,黔中道。 全国三百多个州,分别归属这十五道管辖,龙虎山所在的赣州归江南西道管辖,皇城外有十五处报名凉棚,每一处都立有牌匾,稍后他就要往江南西道报到。 杨开的看阅速度比长生要慢,直到此时方才看了一半儿,“道长,三品是何官职?” “不是三品,是从三品,”长生摇头说道,“童榜获胜的都是从品,上州刺史,秘书监都是从三品。” 眼见杨开听的一头雾水,长生只得再度解释,“上州就是地盘大,百姓多的大州。秘书监就是朝廷撰书记史的主官。” “道长好生渊博。”杨开说道。 听得杨开赞许,长生多有惭愧,他之所以知道这些是因为不久之前倪晨伊带着他自城里转了一圈儿,沿途遇到的官邸,倪晨伊就会指点解释。 “不过您刚才说的这都是文官哪。”杨开说道。 “对对,我想想,五品以上的武官就可以被封为将军了,”长生说道,“年纪稍微大点的应该会被派出去领兵打仗,像我这样的貌似也做不了什么,对了,大理寺卿好像也是从三品,不过他们肯定不会让我去管大理寺。” 少年心性,说话随意,说到此处长生才发觉自己言语不妥,急忙说道,“更何况我也选不上头甲。” “道长过谦了,您一定能技压群雄。”杨开正色说道。 “你又没见过我使用武功,你怎么知道我能不能?”长生笑道。 “一通则百通,一不通则百不通,”杨开说道,“天赋高的人什么都能做好,天赋差的人什么也做不好。” “你还真看得起我。”长生笑过之后将视线重新移回了皇榜,皇榜上虽有门派的名字,却没有参加比武之人的姓名,不过上面有参加童榜比武的人数,大门派都是两个人,而小帮派则是一个人。 待得自江南西道的诸多门派中找到龙虎山,长生眉头大皱,龙虎山参加童榜比试的人数竟然只有一个人,榜上如果参加之人是女子,人数后面会有备注,龙虎山的人数后面没有标注性别,说明参加比试的人是他,而倪晨伊则被人自皇榜上抹掉了。 见长生突然皱眉,杨开小声问道,“道长,可是哪个门派与您有过节?” 长生摇了摇头,跟他有过节的丐帮,金鼎山庄等门派的确都在榜上,但他皱眉却不是因为这个,倪晨伊被人自皇榜上抹掉了,说明他先前猜测无误,朝廷里有人想要迎娶倪晨伊,不希望她再抛头露面 第一百二十一章 大头侏儒 杨开能看出长生有心事,但长生不说,他也不便继续追问。 待得杨开看完皇榜,长生说道,“杨大哥,龙虎山属江南西道,你们青云山在剑南道,咱们分头去拿号牌,稍后还自这里会合。” 杨开点头答应,二人分头往不同的凉棚拿取号牌。 由于今天是皇榜贴出的第一天,十五座凉棚外都排起了长队,江湖中人不比行伍士兵,那队伍排的歪歪扭扭,横七竖八,不时还有人插队,引得他人不满叫骂。 就在长生排进队伍不久,突然发现一旁有人说话,“小道长。” 长生周围并无其他道人,听得有人说话,长生便转头四顾,却发现周围的人并没有与他说话,再一低头,这才看到了说话之人,此人身高不过三尺,四肢短小,脑袋硕大,竟然是个侏儒。 这侏儒也只是长的小,年纪应该不小了,当有二十上下,脸上带着笑,长的挺喜庆。 见那侏儒也是武人打扮,长生出言问道,“这位仁兄,有事吗?” 侏儒随身带着个包袱,不过别人的包袱都是背在身后的,他的包袱却是吊在胸前,那侏儒自包袱里拿出一个巴掌大小的折子递了过来,“小道长,这是皇榜的拓本,皇榜原文都在其中,那上千个江湖门派也尽在其中。” 长生随手接过,拉伸看阅,正如那侏儒所说,这个小折子就是皇榜的缩小版,皇榜上的内容原封不动的被记录在内,不过这折子不是手写的,而是拓印的,油墨的气味很重。 “一两,一两一份。”侏儒笑道。 “你这也太贵了,就这几页纸张,不值一两银子。”长生将那小折子递了回去。 侏儒急切摆手,“不贵啊小道长,我昨夜三更就在这等着了,皇榜贴出之后我又得逐字誊抄,还得寻人刻板拓印,我赚的是辛苦钱,买了吧,留在身边,江湖上的那些门派都在其中,兴许哪天用得着。” 队伍中的其他人听到了侏儒的言语,便有几人付钱购买,长生也感觉这小折子有用,也取出银子买了一份。 侏儒欢喜收钱,“诸位大爷,我叫大头,就住在城南客栈,若是诸位有什么事情不方便亲自出面,可以前去寻我,跑腿送信,迎来送往这等零碎的事情我都做得,与几个辛苦钱就好。” 侏儒说完就往队伍前面去了,凉棚附近有士兵维持秩序,见他兜售牟利,坏了秩序,便高声呵斥撵他离开,那侏儒点头赔笑,又趁机卖了几份,然后赶在士兵过来之前跑到其他队伍去了。 排了一刻钟,终于轮到长生上前,报到很简单,报上所属门派之后,负责记录的差役便自名册上打钩,童榜和正榜的号牌不是一起发放的,此番只发童榜的号牌,也不是由前到后的数字,而是进场的牌子,所有的牌子都一样,木质的,长方形,上面有武举二字。 这东西没什么太大的作用,也没人会来冒领,故此差役们也只是打钩发放,并不询问盘查。 取了牌子,长生便往杨开所在的剑南道去,恰好遇到那侏儒被士兵自剑南道的队伍中撵了出来,那侏儒一边嬉皮笑脸的冲士兵赔不是,一边趁机掏出一份小折子扔给了已经付过钱的买主。 “仁兄,似你这般乱跑乱蹿,迟早被他们给抓起来。”长生笑道。 侏儒认出长生买过他的东西,对他便格外友好,“不会的,谁会为难一个三尺半哪,小道长,我叫大头,就住在城南客栈,您有什么差遣,尽管找我。” 三尺半是世人对侏儒的俗称,那侏儒自称三尺半实属自嘲。 见他不是长安口音,长生随口问道,“你也是奉旨过来比武的么?” “是啊,是啊,我是天残门的现任门主,属河东道。”侏儒说道。 “天残门?”长生对这个名字颇为陌生。 “一个小门派,难为朝廷竟然记得我们。”侏儒笑道。 “仁兄参加的是童榜还是正榜?”长生又问。 “实则我已经二十五了,理应参加正榜,但正榜全是高手,我打他们不过,还是参加童榜吧,兴许还能得些银两。”侏儒笑道。 “这个只封官职,不赏银两的。”长生说道。 侏儒一边整理包袱里剩下的小折子一边随口说道,“我知道啊,但我天生残疾,似我这般模样,朝廷封我做官岂不是有辱官体,但我若是胜了,他们要撵我走,总要与我个说法。” 长生对这个侏儒印象很好,便出言笑道,“哈哈,仁兄,祝你榜上有名。” “嘿嘿,也祝小道长名列三甲。”侏儒说完,兜着包袱往别处去了。 二人说话的工夫 ,杨开也领到了木牌,二人结伴离开。 由于没什么急事,长生便和杨开自城中闲逛,长安本就繁华,又值朝廷召集天下武人齐聚比武,城中更是热闹非常,几乎所有的客栈都被住满了,大街上到处都是形形色色的江湖中人,很多偏远边陲的江湖中人不但衣着样貌与中土不甚相同,坐骑也是五花八门,有以鹿为马的,有以虎为马的,还有以牛为马的,不过这种牛与中土的牛不一样,角不是长在头顶,而是长在鼻子上,问过有见识的路人才知道是犀牛。 由于正值饭点儿,不但客栈酒肆里坐满了人,连街边摊位也有不少食客,长生选了处小摊,请杨开吃饭。 杨开的性情很是孤僻,不似长生那般对什么都好奇,也不左顾右盼,只是低头吃饭。 长生还小,尚不通男女之事,不过对于过往的外族女子他还是颇为好奇,外族的女子多比中土女子长的高大,有些还是黄头发蓝眼睛的,红头发的竟然也有,也说不上好看,但至少不难看,不过也有例外,一个顶着罐子路过的外族女子,身高七尺有余,肤色黝黑,掉进灰堆里都找不着的那种,浑身上下就牙齿是白的,这幸亏是白天,若是晚上遇到,怕是要念咒画符。 就在长生好奇打量之时,突然发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是先前遇到的那个侏儒,那侏儒刚从一家银铺出来,包袱已经瘪了,那小折子想必已经卖完了。 路旁有卖烧饼的,一文钱一个,那侏儒取出一个铜钱商量着想要买两个,店主不卖,眼见灶边有烙糊了的,侏儒便用一文钱买了两个糊饼,一个塞进包袱,一个拿在手里啃嚼。 长生先前曾经看过侏儒卖了不少银两,此番见他如此节省,心中好奇,便喊住了他,要请他吃饭。 那侏儒嘴上客气,却还是走了过来,长生给他拿了板凳,又让摊主给他上了一碗肉汤。 既然坐下了,总要互报姓名,长生好坏还有个名字,这侏儒比他还惨,连个名字都没有,就知道自己叫大头,这肯定不是名字,只是别人给他起的外号儿。 天残门是个小门派,帮众都是残疾人,由于经常沿街乞讨,抢了丐帮的生意,几年前天残门被丐帮左护法公孙承威带人给灭了,老门主也被打死了,不过大头并没有想过给门主报仇,因为门主在世的时候对他并不好,他的武功也不是老门主教的,而是他的老丈人教的。 得知他还有老丈人,长生越发好奇,询问之下才知道大头已经成亲了,不但有个如花似玉的老婆,还有个聪明伶俐的儿子。 大头貌似急着去做什么,就着肉汤啃了个烧饼就起身告辞,“多谢小道长,有什么我能做的,你就去城南客栈找我,我不收你银钱。” “多谢。”长生笑道。 大头转身要走,突然又想起一事,“对了,齐国公倪倬要为女儿比武招亲,二位一表人才,不妨过去碰碰运气,那倪家富可敌国,若能成功入赘,不但得了美人,还得了几辈子花销不完的钱财。” “你消息倒灵通啊。”长生随口说道。 “也不算灵通,”大头手指东南,“倪府的告示辰时就贴出来了,比武的日期就定在朝廷比武的前一天,卯时初刻开始,酉时之前结束。” “告示已经贴出来了?”长生眉头微皱。 大头不明所以,点头说道,“是啊,年志学乃至而立的青年才俊都可参加。” 听得大头言语,长生点了点头,志学是十五,而立三十,此时已是秋后他可以算做十五岁,这个规则不是为了剔除他而设立的。 大头又道,“不过倪家的比武招亲与朝廷武举不同,乃轮战打擂,不但需要武艺高强,灵气修为也要精纯深厚才行,要知道轮战比武,灵气修为不够可撑不到最后。” 大头并不知道倪晨伊曾在龙虎山当过道士,更不知道二人的关系,继续说道,“不过你们也不需要撑到最后,倪家富甲天下,初胜得银百两,二胜得二百两,三胜得四百两,若是四胜,那便是八百两啦,而且上不封顶,这可了不得啊,我仔细算过,若能连胜八场,便是最终落败,也能得万两白银。” 见大头垂涎羡慕,长生随口说道,“如此重赏,仁兄不妨登台一试。” “我倒是想去赚些银两,但人家的告示上写的清楚,要身形周正,仪表堂堂,”大头笑道,“我高三尺,重六十,也不够格啊。” 大头说完,笑着走了。 长生与大头说话时杨开始终不曾开口,待大头离开,杨开出言问道,“比武招亲的可是倪道长?” 长生点了点头。 “你要去?”杨开又问。 长生挑眉看了杨开一眼,杨开终于不用您来称呼他了。 “我与你先打几场。”杨开说道。 “到时候再说。”长生说道,他原本还想去倪府看看情况,大头如此一说,他也就不用再去倪府了。 而杨开刚才的提议也间接提醒了他,杨开能想到的办法,潜在的对手一定也能想到,不出意外的话对方会召集大量高手严阵以待,届时轮番上场,为想娶倪晨伊的人保驾护航,扫清障碍 第一百二十二章 光明现身 杨开此时也吃完了,放下筷子出言说道,“回去吧,比武之前你总要做些准备。师父临行之前已经将周天神功完整的口诀传给了我,我也要抓紧时间练功。” 长生点头同意,起身付账。 二人同行了一段儿,随后各回住处。 此时是下午申时,长生回到客栈问过李宗源,得知张墨并没有回来找过自己,本想上楼去,想了想又改变了主意,告知李宗源自己要骑马出城一趟,晚上城门关闭之前一定回来,随后带着黑公子自西门出城。 城里大部分街道都能骑马,只是不能纵马,不过长生在城里并没有骑马,而是牵马出城,出城之后才骑马西去。 他没有既定的去处,此番出城只有两个目的,一是遛遛马,二是寻个僻静之处练练武功,晋身淡蓝灵气之后他还没有操习演练。 朝廷比武在即,远来的江湖中人此时仍在零零散散的往长安来,沿途不时可以看到不同衣着的江湖中人,长生策马飞驰了几十里,拐上岔路之后又往山中行了十几里,最终自一处地势较高的树林停了下来。 自高处可以俯望四周,确保不会有人跟踪窥视。 实则包括武功在内的所以技艺,在学会了之后都不会轻易忘记,但长时间不练习,势必会生疏,实则这几日也不足以令他的武功荒废,但长生却不敢懈怠,眼下敌暗我明,而且局势异常复杂,他必须保证自己随时处于最佳状态。 他自创的武功是以追风鬼步为基础的,常人练武都是下盘生根,而他却是反其道而行之,脚下无根,浑身是根,不管什么姿势他都可以保持平衡并从容出手。 除此之外就是快,即便已经够快了也并不满足,而是精益求精,快中求快,一快再快。 最后的杀手锏就是混元神功,不管是纯阳灵气还是纯阴灵气,都不是常人所能抵御和耐受的。 对于朝廷的比武他的压力并不大,压力最大的是倪府的比武招亲,打擂是最累人的,好在他有混元神功,混元神功所得灵气极耐消耗,但现在的问题是只知己而不知彼,得做好最坏的打算。 他倒不担心自己的武功会被谁看出破绽,因为事发当晚他并没有尽出全力,看到他施展武功的那些人也只知道他的动作很快,并没有见识到他鬼魅一般的步法和诡异的攻击手段,只有那对红衣男女与他对战过招,但张墨说得对,无凭无据,怀疑也白搭。 没了后顾之忧,他也就不用有所藏掖,比武当日可以全力以赴。 他所用的武功没有固定招式,只有四种尺度,那就是打死,打残,打伤,打倒。 他熟读千金翼方,且练气走的是大周天的路子,熟知周身经络气穴,想打死就打关联心脉的重穴,想打残就打关联筋骨的大穴,想打伤就打牵连五脏六腑的中穴,想打倒就打那些无关紧要的旁穴。 动手之初就要定下来要打到什么程度,只有清晰的知道自己想达到什么目的,动手之后才能心无旁骛,一往无前。 足足沉吟了一炷香,长生才开始操习演练。 他之所以犹豫这么久,乃是因为他一直在打残和打伤之间摇摆,他内心深处感觉打伤就够了,却又担心自己对对手仁慈,对手却不对自己手软,最终他还是决定下重手,虽不打残却打成重伤,直接震慑对手,惩前毖后。 他虽然不太赞同陈立秋火烧平康坊的作法,却不得不承认陈立秋此举的确起到了震慑的效果,平康坊被烧掉之后并没有重建,虽然不知道罪臣的妻女都被送到哪儿去了,至少她们没有再被逼良为娼。 比武招亲时直接下重手,上来一个就重伤一个,挑衅的代价越重,敢挑衅的人就越少。如果挑衅和冒犯不需要付出代价,那什么阿猫阿狗都敢上来叫唤两声。 由深红升玄晋身淡蓝洞玄乃是质变的大进阶,身法更快,威力更大,灵气恢复的速度也更快,尤其纯阴灵气和纯阳灵气,全力催发纯阴灵气,整个树身都会瞬间蒙上一层厚厚的寒霜。 相较于纯阳灵气,他更喜欢催动纯阴灵气,倒不是纯阴灵气威力更大,而是将对手冻僵之后对手还有复苏恢复的可能,而纯阳灵气相当于高温灼伤,一经催动会给对手留下不可回逆的重创。 以洞玄淡蓝灵气催动纯阴灵气已经可以令树木瞬间结霜,倘若晋身紫气,怕是瞬间就能将对手彻底冰封。 日落之前长生赶回去了长安,他没有将灵气彻底耗空以此检视自己的灵气能支撑多久,城里的情况瞬息万变,他得留下足够灵气应对随时可能出现的意外情况。 回到客栈,李宗源迎了上来,告诉他下午高大人府上的下人送来了一盒点心,据送点心的丫鬟说 是张墨感觉好吃,特意让她送点过来给他尝尝。 李宗源也知道一些消息,据他所说这个高大人一直跟龙虎山的关系不错,高大人的母亲八十大寿,留张墨在府上盘桓滞留,而张善则被另外几个世交的居士请去讲经论道去了。 道谢过后,长生回到房间,打开木盒拿出了里面的点心,但木盒里除了点心并无书信。 长生一直想见张墨,如果见到张墨,他可以请教张墨比武招亲这件事情应该如何应对,但眼下张墨和张善忙的焦头烂额,他也见不到二人。 不过仔细想来也不对,倪家是龙虎山最大的信众,倪家比武招亲一事张善和张墨不应该一无所知,他们二人应该抽空给自己一些指点才是,这怎么一点动静也没有。 长生现在哪有心思吃点心,躺卧在床胡思乱想,对于倪晨伊,张墨也曾表过态,如果想与倪晨伊交往,一定要征得其父亲的同意,但自己连倪倬的面儿都没见着,天知道倪倬心里在想什么。 想了许久,最终也坦然了,张善和张墨没有态度,实则已经是他们的态度了,他们尊重他的意见,不管他怎么做,他们都理解。 这一觉睡的还是比较踏实的,次日长生没有再出门,晚上吃的比较多,因为明天自己很可能吃不上早饭了。 当晚他是合衣睡的,窗户也一直是虚掩的,五更时分,楼下传来了急促且杂乱的脚步声。 由于这时候客人都没起床,楼下的脚步声长生便听的很是清楚,伙计询问‘官爷有何贵干?’对方的回应是‘刑部办案,让开。’ 由于事先早有心理准备,长生也并不感觉意外,大理寺少卿温公仪上次过来碰了一鼻子灰,让倪晨伊好一顿数落,这次不接这得罪人的差事了,换成刑部的人来了。 长生本想带走包袱,想过之后又将包袱留在了房间里,包袱里没什么重要的东西,那把寒月刀他也留下了,刑部总不敢把他的兵器给私吞了。 眼见这群官差要往楼上去,伙计再度阻拦,“官爷,楼上住的都是贵客,你们可不能随便抓人哪。” “我们不抓人,有件案子想向三生道长请教,我们此来是请他过去喝茶的。”有人说道。 长生此时已经到得窗边,楼下众人的话他听得一清二楚,什么喝茶,一派胡言,官差之所以这么说乃是为自己留下退路,倘若事后张善等人恼火问罪,他们也能有所说辞,官差的确不会抓他严刑拷打,但把他关上一天就要了命了。 在官差敲门之前,长生就跳窗离开了房间,由于事先已经多次观察过移动路线,离开之后直接飞檐走壁,轻车熟路的去了倪府南面的一处官邸,官邸后院是处花园,由于已是冬日,花都没了,来的人少,他就坐在后屋和东厢的拐角处。 自此处可以清楚的看到倪府门前的情况,倪府前的广场上此时已经搭建了一座高大的擂台,离地足有两丈,长宽皆为九丈,下面全由整根圆木支撑,密密麻麻,整个擂台包括承重的圆木都被刷上了大红朱漆,气派而喜庆。 倪倬被封国公,有资格建造如城门那般可以待人的门楼,此时门楼上已经铺红挂彩,门楼正中有个宽大的座椅,无疑是比武招亲时倪晨伊的座位。 虽然时辰尚早,倪府门前的广场上已经来了近百人,大部分是江湖中人,还有不少售卖瓜果和面饼早茶的商贩,长安的民众多有见识,知道哪里能赚到钱。 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多的人自四面八方赶了过来,起初长生还能大致估算人数,到得后来倪府前面偌大的广场上已是人头攒动,摩肩擦踵,便是没有三千,两千也肯定不止了。 人越来越多,开始往外围扩散,长生所在的地方也不安全了,眼见丫鬟们已经走上了门楼,倪府的护院也已经八方就位,长生离开藏身之处挤进了人群。 他没有在人群中多做滞留,而是径直穿过人群来到了擂台下面,反正早晚都得跳出来,也不行那藏头露尾之举了,他也懒得拿捏时机,捡什么便宜,干脆第一个站出来,直接打满全场。 想到此处,深深呼吸,转而旋身离地,落于擂台之上 第一百二十三章 比武开始 此时倪府前的广场上已是人山人海,众人都在翘首以待,想要等到倪府千金出现一窥花容,谁曾想千金小姐不曾出场,已经有人抢先跳上了擂台。 主人未曾现身,规则不曾公布,见证不曾到场,此时登台属于坏了规矩,这一刻长生不但领教了万众瞩目,还感受了千夫所指,台下一片哗然,全是叫骂之声。 长生也是见过世面的人,类似的情况他在阁皂山也曾经历过,那时候的他蓬头垢面,形同枯槁,硬着头皮冲到三清大殿前的广场上为自己喊冤,为师父正名,既然经历过类似的事情,此时也就不怕了。 他此番穿的是道袍,众人都不认得他,一边叫骂一边喝问他的来历,长生本想一言不发,听得众人恶语追问,心中气恼,干脆提气发声,“我乃龙虎山三生道人,三伊师姐,我来了!” 听得长生言语,众人知道了他的身份,同时也知道了他与倪晨伊的关系,但这并不影响他们继续谩骂讥讽,骂他不守规矩,不知天高地厚,抢先登台。笑他小马无鬃,毛还没长全就想讨老婆。 长生此时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实则众人嘲笑他也不是全无道理,他年纪太小,长的也小,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来比武招亲,但事情恍恍惚惚的就走到了这一步,逼着他不得不来,还是那句话,来不对,不来更不对。 广场上喧闹聒噪,府里的人自然要出来察看究竟,但是令众人没想到的是第一个冲到门楼上的竟然是一个身穿中衣,鬓发散乱的美貌女子, 倪晨伊这几年都不在长安,认识她的人很少,但倪晨伊生得花容月貌,不施粉黛却丽质天生,出现之后众人无不愕然瞠目,广场上瞬时安静了下来。 “你来啦,”倪晨伊欢喜的冲长生招手,“等我啊,我回去换衣服。” 倪晨伊说完就转身跑下了门楼,到得这时众人才知道她就是倪家千金,见她对长生如此亲近,众目睽睽之下却毫不避讳,知道她对长生钟意心仪,免不得失落沮丧。 倪晨伊只是听到长生的声音,跑出来与他打个招呼,却忽视了此举会给长生增添莫大压力,比武招亲的大家闺秀在观战时都会蒙上盖头,参加比武之人并不知道女子长什么样子,但她直接跑了出来,不曾更衣也不曾梳妆,这可是最真实的容貌,不曾梳洗打扮便如此美貌,好东西谁都想要,如此一来本不动心之人也生出了觊觎之心。 再者,此番前来比武招亲的江湖中人有很多都是抱着碰运气的心态,便是不能抱得美人归,胜上几场也能得到不少银两,这些人可不管她是不是喜欢长生,该上台还会上台。 倪晨伊并不掩饰自己的喜悦之情,跑下门楼之后外面还能听到她欢喜的笑声,羡慕嫉妒乃世人通病,长生本就是众矢之的,见倪晨伊心仪于他,台下的青年才俊免不得由妒生恨。 年轻人血气方刚,台下有人按捺不住,直接轻身拔高,“青龙帮吕逸飞,领教你的高招。” 不等对方落于擂台,长生便踏地发力,疾冲而出,直接跃出擂台,凌空起脚,自半空将那武人踹飞,转而凭借反冲之力翻回擂台。 有人先行就有人后随,那青龙帮的少年受挫坠落,又有数人高喊着跃向擂台。 擂台足有九丈见方,众人分别自不同的方位跃向擂台,当所有人都认为长生无法抢在他们落上擂台之前将他们拦下之际,长生已经冲出擂台踹飞一人,转而借助反冲之力横移丈许,抓起一人的左臂旋身发力,将其扔向北侧另外一人,而自己则借力西移,凌空起脚,连番踩跺,将最后一人踏向地面,在离地三尺之时吸气翻身,两度翻升之后单手攀住擂台边缘,略微发力,重回擂台。 在长生落回擂台的同时,被其扔出的那个年轻人才与受其冲撞的武人急坠落地。 面对恶意和指责,有效的办法不是解释,而是显示实力,长生此番出手,直接令台下众人对其刮目相看,他们多是习武之人,自然看出长生身法诡异玄奇,不过最令他们惊诧的还是长生能在匪夷所思的角度借力出招。 世人还有一个通病,那就是总感觉自己与众不同,便是长生已经显露了高超的轻功和武艺,却还是有人不服气,随后又有一人提气拔高,跃向擂台。 此番长生没有先行拦截,而是任其从容落地,弓步扎马,拉开了架势。 “我乃” 不等对方报上姓名来历,长生便打断了他的话,“不说也罢。” “我乃” “不说也罢。”长生再次打断了对方的话。 那人气恼长生连番打断自己的话,气急发狠,气聚双臂,滑步上前,“狂徒,看掌!” 长生没有急于出手,直待对方冲到近前振臂出掌方才正面出拳,后发先至,正中对方面门。 这一拳他是用了力道的,直接打的那人眼冒金星,踉跄后退。 长生有心立威,并未欺身补招,而是留在原地,待那人回过神来,再度高喊冲至,随即又是一记右拳,打的还是对方的面目。 这一拳直接打的对方面目青肿,鼻血横流,但那人连挨两拳,气冲斗牛,稳住身形之后再度叫喊着冲了上来。 还是一记右拳,没有任何花哨,此番直接将对方打倒在地,不得起身。 到得这时,台下已经没有了聒噪谩骂之声,长生先前的三记右拳都是直取面门,越简单的招式越见功力,想要在对方有所防备的情况下三拳全部命中,出招的速度必须比对手高出许多才行。 到得这时,那扑倒在地的武人方才醒悟过来长生为什么要接连打断他的话,不让他报上师承来历,那是因为长生有必胜的把握,不希望他说出师承来历落了师门的声誉。 此人还算克制,虽然多有羞恼,却没有气急败坏,起身冲长生抬手抱拳,转而狼狈下台。 由于事情发生的太过突然,倪府一时之间也来不及控制局面,那人下台之后,随后又上来一个衣着华贵的年轻男子,此人仪表堂堂,腰悬宝剑,上台之后先冲四面抱拳,“在下孙萧,乃铁剑门弟子。” 冲四面抱拳过后,那名为孙萧的年轻男子拔出佩剑,亮剑起势,“请。” “我没有兵器。”长生皱眉说道, “对不住了,铁剑门擅长的是剑法,总不能舍剑不用,”年轻男子言罢挥剑挺刺,“看招!” 此番长生没有等对方攻到近前方才出招,而是施出身法,旋身绕到年轻男子身后,起脚蹬踹对方屁股,一蹬之下那年轻男子重心不稳,踉跄前扑,不等其稳住身形,长生已然急追而上,再度起脚,踹的还是屁股。 那年轻男子此时已经彻底失去重心,眼见他即将扑倒在地,长生再度追上,起脚踹其后膝,令其身形后仰,不至于跌倒,转而再补两脚,直接将对方踹下擂台。 由于那年轻男子手里的长剑一直没有脱手,下面的人担心遭受误伤便无人上前承接,那年轻男子径直扑倒在地,搞了个灰头土脸,狼狈不堪。 “对不住了,我擅长的是连续抢攻,一出手就止不住。”长生冷声说道。 台下不乏明眼人,听长生这般说,便知道长生之所以连踹对方屁股,故意让其出丑难堪,乃是因为那年轻男子不讲规矩,以长剑对他徒手,此乃长生对他的惩罚。 到得这时候,台下众人已经知道长生是个真正的高手,对他多有忌惮,但俗话说林子大了什么鸟儿都有,总有自视甚高,心存不忿之人,在那铁剑门的年轻男子落地之后,又有一人跳上了擂台。 此人也随身带有长剑,上台之后亦是四面抬手,“诸位英雄请了,在下紫电门展雄飞,人送外号一剑追魂。” 就在此人自报家门之际,一群家丁抬着桌椅等物跑上了倪府的院墙,其中一个四十岁上下的中年男子手里拎着一面铜锣,连连敲打,“切莫动手,切莫动手,在下倪大福,乃倪府管事,受主家遣派,监执比武诸事,诸位稍待片刻,主家请来的见证之人马上到场。” 听得锣声和此人呼喊,台下众人纷纷将视线投向倪府的高大院墙,倪大福响锣之后继续说道,“此番我们请来的见证之人共有三位,皆是有名望的人,第一位乃是金刀门门主沈义宣沈大侠,第二位乃是八卦观观主欧冠清欧真人,第三位乃当朝大理寺卿杨叔呁杨大人。” 倪大福介绍见证人的同时,那群家丁快速的铺好了红毯,摆设了座椅,随后负责见证的三人仓促登场,这时候还不到卯时,三人登场说明倪家准备提前开始,此举也是纯属无奈,外面已经开打了,不提前开始局面不好控制。 待得三人登场,倪大福又开始快速宣读比武招亲的规矩,与朝廷比武一样,不准用暗器,不准下毒,但是拳脚无眼,但凡参加比武招亲之人,生死各安天命,不可怪罪主家。 说完规矩,再说奖励,跟昨日大头说的一样,一胜得银百两,连胜翻倍,上不封顶。 倪大福讲说规矩的同时,家丁们又自门楼西侧摆放桌椅,这几张桌椅是给负责记录的执笔先生准备的。 正事儿说完,倪大福并未急于离开,而是一边说些场面话,一边频频转头看向院内,无疑是在等倪晨伊前来。 片刻过后,倪晨伊身穿大红礼服,顶着盖头在两个丫鬟的搀扶之下走上门楼,正位落座。 这时候顶盖头已经没用了,倪晨伊先前已经跑出来露过脸了,她长什么样子场中众人早就知道了。 倪晨伊出现之后,倪大福走到了三名见证人的旁边,手执铜锣,正色肃立,“三位贵客,吉时将近,比武招亲可否开始?” 金 刀门主沈义宣年逾花甲,须发皆白,听得倪大福言语,率先点头。 八卦观主欧冠清年逾古稀,是个老道人,也随之点头。 最后点头的是大理寺卿杨叔呁,倪家请他做见证人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担心这次比武会出人命,而大理寺负责刑狱,有大理寺卿在场,即便是有谁失手打死了人,也不会吃人命官司。 上次大理寺少卿温公仪盘查长生时曾经惹得倪晨伊不快,此番大理寺卿亲自出马,为倪家的比武招亲做见证,很有可能带有赔罪的成分。 眼见三人点头,倪大福响锣唱诵,“比武招亲正式开始,台上二人报上师承姓名。” “在下紫电门展雄飞,人送外号一剑追魂。”展雄飞高声说道。 “龙虎山,三生子。”长生随口说道。 “比武招亲,只分胜负,不决生死,还请点到为止。”倪大福中气十足。 由于倪大福公布的规则之中并没有说明不准使用兵刃,那展雄飞便亮剑起势,冲长生冷声说道,“在下擅长用剑,对不住了。” 听得展雄飞言语,长生知道此人对他先前惩治那名用剑男子多有不满,有心以彼之道还施彼身,为那用剑男子报仇,让他现眼丢人。 不止长生察觉到了展雄飞的意图,台下众人也听出了此人的话外之音,纷纷呐喊叫好,众人来自天南地北,跟这个展雄飞没什么交集,与先前用剑的男子也不熟稔,之所以支持此人,只是因为长生风头太盛,惹人嫉妒。 听得众人叫好,展雄飞士气大振,抖腕舞出一朵剑花,一字横肩,侧身出剑。 此人言语之中多有嘲讽冒犯,长生下手亦不留情,本想“投怀送抱”,以右臂格挡弯折其右肘,以左掌攻其右腕,令其手中长剑自插左肩,但近身之后又改变了主意,此时他已经成了众矢之的,接下来会有大量高手上台挑战,便是他灵气极耐消耗,也不一定经受得住众人的轮番挑战,最要命的是还有内定之人自暗中觊觎,此事既然与朝廷有关,届时一定会有大量高手为其开道,得保留实力应对这群人。 想到此处,立刻中途变招,灵气下行,灌于右脚,侧身避过展雄飞的平身挺刺之后回身出脚,直踹展雄飞左侧小腿。 他这一脚势大力沉,伴随着一声清脆响亮的断骨之声,展雄飞惨叫倒地。 长生此举直接令得台下众人嘘声一片,纷纷指责诋毁,骂他下手太狠。 长生面无表情,并不理会,他得让上台之人有所忌讳才行,这些人中有很大一部分是要参加明日朝廷比武的,若是今天受伤太重,明天就无法参加朝廷比武。 想要制止众人蜂拥上台,只能痛下狠手,让所有跃跃欲试之人知道上台挑战要冒着被打断腿的风险 第一百二十四章 商贾作风 那展雄飞断了左腿,比武自然也就结束了,倪大福看向三位见证人,待三人点头便敲响铜锣,“龙虎山三生道长胜出。” 三位见证人在门楼的东侧,门楼正中是倪晨伊和几个丫鬟,门楼西侧是负责记录的执笔先生和两名护院家丁,门楼是贯通的,倪大福公布结果之后转头看向门楼西侧,冲那边的护院家丁使了个眼色,二人会意,提气跃出,落于擂台,将那倒地不起的展雄飞抬下了擂台。 倪府对于今日的比武招亲也有万全准备,伤者被抬下擂台之后立刻由马车送往就医。 刚刚腾出场地,台下又跳上一人,此人一上台就引得台下众人哄笑一片,只因此人是个肥头大耳的和尚。 面对众人的哄笑讥讽,那和尚也不脸红,双手合十咧嘴笑道,“阿弥陀佛,贫僧只是长的胖了些,实则年纪也不大,今年不过二十有四。” 台下有人起哄道,“二十有四?你怕是说反了吧。” “哈哈,大和尚,你道行不行,动了凡心啦。” “这和尚头生犄角,天生异相,不可小觑啊。” “云台兄,你看走眼了,他头上那哪是犄角,分明是被人打了两个大包。” 台下众人七嘴八舌之际,一名家丁匆匆跑到倪大福身边,低声耳语,待家丁退下,倪大福高声说道,“我家主人有话说,凡是参加比武招亲的才俊英雄都是看得起倪家,但凡登台受伤者,轻伤赠银二百两,重伤赠银五百两,以为药资,以表歉意。” 倪大福此言一出,台下欢呼一片。 长生闻言眉头大皱,倪倬一直没有露面,但此人应该就在府中,先前与倪大福说话的家丁传达的无疑就是他的意思,倪倬这么做并不是为了炫富,而是为了避免与落败的江湖中人结仇,这些人为了参加比武招亲,搞的连明天的朝廷比武都无法参加了,倪家总得有个态度,对他们有所补偿。 但倪倬此举无形之中给他增添了莫大阻力,别说五百两了,就是二百两也足够一个五口之家衣食无忧的过上一辈子,为了银钱,势必有人铤而走险。 都说女生外向,此言不虚,倪晨伊也知道倪倬的作法会给长生增加阻力,但她也不能推翻父亲说出的话,情急之下高声说道,“若是误伤致死,抚恤白银八百两。” 听得倪晨伊言语,台下众人沮丧了许多,重伤五百,死了才八百,这不是在怂恿长生痛下杀手吗。 众人尽管看出倪晨伊在偏袒长生,却也挑不出她什么毛病,毕竟倪大福先前并未说明亡故补偿多少,而且亡故的八百两也比重伤的五百两要多了三百两。 倪大福乃倪府管家,自然不是愚钝之人,唯恐台下有人诟病倪晨伊在偏袒长生,急忙说话分散众人的注意力,“大师,您当真二十四岁?” “我就是二十四岁,”胖和尚禅杖拄地,“只是长的老了些。” “大师,您可是出家人,比武招亲貌似不妥吧。”倪大福皱眉摇头。 “你们又没说和尚不能参加,”胖和尚摆手撇嘴,转而冲长生说道,“小道士,你也太狂妄了,身为修行之人,竟然下得此等狠手,无有半点慈悲之心,这就是你们道士的为人之道?” 长生认得这个胖和尚,这家伙就是之前与杨开当街动手的那人,其头上的两个大包乃是当日杨开用打铁的铁锤给砸的。 长生焉能听不出这个胖和尚是在趁机抹黑道家,心中气恼,冷声说道,“报上名来。” “我乃弥勒寺灵光和尚。”胖和尚高声报名。 灵光和尚报上姓名,见倪大福并不敲锣,转头催促道,“还等什么,快些开始。” 倪大福看向三位见证人,见三人无有表示,只能响锣开始。 长生先前曾经见过灵光和尚与杨开对手,知道他走的是刚猛路数,身法差强人意,也不耽搁迟疑,不等灵光挥舞禅杖拉开架势便闪身而上,直接拽断其左肩的袈裟绳扣,转而旋身拉扯,将其袈裟扯下。 在袈裟之内还有中衣,长生再旋拖拽,又将其中衣撕下,锣声余音未止,灵光已经光了膀子。 长生闪身后退,拉开距离,反手将灵光的僧衣中衣扔于台下。 人不怕出丑,就怕在人前出丑,众目睽睽之下被人扒下了衣服,换成谁的脸上也挂不住,灵光和尚气急怒吼,身形急转,禅杖旋舞,拦腰挥砸。 在长生面前转圈子不啻于班门弄斧,长生不退反进,直接旋身冲进禅杖急旋产生的黄色光环,急转半圈之后从容退出。 灵光和尚系在腰间的钱袋被其划破,里面的金银钱币散落在地,叮当作响。 正所谓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在外行看来长生的动作只是快,只有内行才能看出其中端倪,在灵光和尚旋舞禅杖的时候,冒然进入禅杖笼罩的范围,不但动作要快,时机拿捏的还要准,只要有丝毫偏差,不管是快了半分还是慢了分毫,都会被灵光的禅杖击中。 这还不是最难的,最难的是长生随着灵光和尚转动的那半圈,在这眨眼的工夫,他不但出手划破了灵光随身携带的钱袋,最后还得以全身而退。快已经不容易了,想要做到又快又准,更是难上加难。 和尚是出家人,四大皆空,理应视钱财如粪土,眼见自灵光和尚身上掉落了大量金银,台下便有人高声起哄,“大和尚,好有钱哪。” 这声呼喊长生隐约有些耳熟,但眼角余光瞥过,却未曾自人群之中寻到发声之人。 被人扯下袈裟已是万分丢人,而今随身携带的银两又散落一地,灵光和尚气急大叫,挥舞禅杖,疯了一般的乱打狂砸。 就在此时,台下再度传来了高喊之声,“大和尚,你咎由自取啊,擂台比武理应尽出所能,你却指桑骂槐,嘲讽人家招式狠辣,不是道门行事之道,你若不嘴欠乱说,人家也不会让你当众出丑。” 长生此时正在与灵光周旋,台下高喊之人此番说话较多,他便想起了声音的主人,正是贴榜当日遇到的那个大头侏儒。 大头的这番话说到了他的心坎里,他之所以羞辱灵光,的确是因为灵光先前曾经对他无端指责,辱没道门。 世上明眼人并不多,在大头高喊发声之前,还有许多人认为长生做的太过分,听他这么一喊,这才明白长生为什么要这么羞辱灵光。 俗话说遇事莫急,急必生乱,众目睽睽之下丢人现眼,灵光和尚怒火中烧,气急败坏,出招越发没有章法,退一步说即便他进退有度,攻防兼备,也不是长生的对手,两个回合不到就被长生踹下台去。 最后这一脚长生是拿捏了力道的,并未伤及那灵光和尚,后者挨了打,丢了人,还拿不到银两。 “龙虎山三生道长连胜两场。” 倪家安排了专人善后,灵光掉下去之后,两名家丁上来收拾散落的金银,灵光不舍得丢弃银两,不得拂袖而去,只能在台下等着,受人指点嘲笑。 待得收拾好擂台,家丁将银两还给了灵光,就在此时,一名家丁自院内跑了出来,追上灵光,塞了一包东西给他。 长生站在擂台之上,那家丁的一举一动都被他尽收眼底,眼见倪家竟然给那胖和尚银两,心中骤生不满,倪家这么做无疑还是不想结仇,但此举善恶不分,恩怨不明,看似明哲保身,实则助长罪恶。 “敢问主家,何为轻伤?何为重伤?”长生看向倪大福。 倪大福没想到长生会有此一问,愣了片刻方才出言说道,“伤及皮肉为轻伤,伤及筋骨为重伤。” “哦,伤及皮肉就是轻伤啊,”长生转头看向灵光离开的方向,“幸亏我没有同谋,不然岂不坑的你们倾家荡产?” 眼见长生看向灵光离开的方向,台下众人这才明白倪家偷偷给那和尚银两了。 有些人虽然不会武功,却心智过人,一个书生打扮的年轻人循着台阶跑上擂台,冲长生作揖行礼,“三生道长,在下吴雨生,家居长安,乃是读书人,不会武艺,此番前来亦无沾花夺魁之心,只是看看热闹,在下家境贫寒,难得温饱,还请三生道长赐我轻伤,大恩大德,永铭于心。” 此人言罢,台下哗然一片,不屑者有之,惊讶者有之,嘲笑者有之,钦佩者有之。 读书人就是读书人,不但礼数周全,说话也让人感觉舒服,刻意强调没有沾花夺魁之心,长生此时正对倪家偷送灵光和尚银两不满,听得此人言语,便撩动衣摆,单手亮势,“吴公子请赐教。” 眼见长生应允,吴雨生急忙弯腰道谢,转而冲面露难色的倪大福说道,“倪家豪门大户,重信守诺,在下登台之前你们并未说明读书人不可登台,还请响锣开始。” 倪大福无奈,只能敲锣。 吴雨生一介书生,哪会什么武艺,长生欺身而上,以右手拿住其左臂,右手握住其小臂桡骨略微发力。 吴雨生吃痛呼喊,长生收手退后。 “在下认输,多谢道长。”吴雨生急忙躬身道谢。 “你桡骨必有裂纹,乃重伤,”长生转头看向倪大福,“主家若是存疑,可请大夫验查。” 听得长生言语,倪大福面色大变,知道惹到了长生,急忙走到倪晨伊旁边低声耳语。 倪晨伊头上盖的是红纱,能够清楚视物,自然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倪大福说了什么长生没听清,但倪晨伊说的什么他却听到了,“又不是我惹的祸,你找我爹去。” 倪大福碰了一鼻子灰,只能灰头土脸的回到原位,响锣开腔,“龙虎山三生道长连胜三 场,请伤者下台领取药资。” 吴雨生好生欢喜,再度冲长生道谢之后端着胳膊走下擂台。 长生自留台上,面无表情,他很清楚自己这么做意味着什么,先前那名家丁是自院内跑出来的,由此可见送钱给灵光是倪倬的主意,而今他这么做,傻子都知道他在冲倪倬表达自己的不满。 如果倪倬不反省自己的过失,他就会一直这么搞,倪家不心痛五百两,但连胜倍增可不是几百两了,如果连胜次数太多,倪家倾家荡产都有可能。 但如果倪倬就此修改规则,那就等同当众让步,身为首富国公,倪倬的面子怕是挂不住。 比武招亲才刚刚开始,他没跟强硬的对手杠上,倒先跟未来岳父杠上了 第一百二十五章 少林弃徒 再缜密的规则也难免会有漏洞,出现这种状况,想必是倪倬事先不曾想到的,在那吴雨生下台之后,台下众人立刻蜂拥而上,争抢着想要冲上擂台。 就在此时,一人自人群中拔地而起,抢在众人之前跃上了擂台。 此人竟然也是个僧人,年纪当有二十三四岁,虽然身上的袈裟多有污垢,长的却是一表人才,身高八尺,健硕却不肥胖,浑身上下无有半点赘肉,眉宇之间英气逼人。 这年轻僧人的手里拿着东西,不过并非兵器,而是一条煮熟的狗腿。 大头没有白吃长生的那碗肉汤,眼见又有僧人上台,立刻高喊起哄,“哎呀,又来个和尚,还是个啃狗腿的。” 那些顺着台阶冲到一半的南郭先生本就遗憾气恼,听得大头言语,纷纷破口大骂,只说那僧人六根不净,玷污佛门。 年轻僧人闻声转头,挑眉冷视。 在那年轻僧人挑眉转头之际,长生感受到了浓烈的杀机,此人虽是僧人,却是僧中另类,必是劲敌。 在那年轻僧人的冷视之下,聒噪谩骂之人心中惊惧,纷纷噤声闭嘴,战战兢兢的退下了擂台。 大头混在人群之中,自以为年轻僧人寻不到他,再度出言讥讽,“狗腿和尚,你要为那富得流油的肥僧出头么?” 大头话音刚落,那年轻僧人便骤然回头,大头想必是被他看到了,可能是有所顾忌,再不见他起哄帮腔。 年轻僧人抬起狗腿咬了一口,转而一边缓慢咬嚼一边上下打量着长生。 就在此时,又有家丁跑上院墙,与倪大福低声耳语,待那家丁离开,倪大福高声说道,“家主有话,伤势验察多有不便,只有出手之人知道自己下手轻重,此后对战比武,伤者的伤势如何由胜者估测认定。” 倪大福言罢,场中并无太多反对言语,因为先前的规则明显存在瑕疵,主家此举也不过是拾遗补缺。 长生自然也听到了倪大福的话,倪大福不过是倪倬的传音筒,这番话无疑是倪倬的意思,在此之前他对倪倬是心存不满的,认为此人八面玲珑,是非不分,恩怨不明,唯恐得罪人。 但倪倬的这一决定直接令他对倪倬的不满一扫而空,众目睽睽之下,倪倬并没有与他赌气,而是选择了尊重他的意见,而且处理的极为巧妙,这是长者的胸襟,也是巨富的智慧。 但眼下大敌当前,也容不得他分神乱想,稳定心神,直视对手。 “请大师报上师承姓名。”倪大福高声说道。 听得倪大福发问,年轻僧人咽下嘴里的狗肉出言说道,“少林寺弃徒释玄明。” 见此人竟然并不避讳自己的弃徒身份,台下众人多有惊诧,交头接耳,私语窃窃。 释玄明报上来处,倪大福响锣开始。 释玄明没有急于动手,而是直视长生双眼,“小道长,你的武功很厉害呀。” 终于遇到一个真正的对手,长生也并不急于动手,“惭愧,惭愧。” 释玄明转身向擂台边缘走去,“我对女人没兴趣,也不喜欢钱财,之所以上台只是一时技痒,想与你切磋一番。” 释玄明将狗腿放到了擂台边缘,转身而回,“我乃三洞修为,正蓝灵气,你要拿出看家本领,万不可轻敌大意。” “多谢大师提醒。”长生出言说道。 释玄明撩甩袈裟衣摆,弓步侧身,运气起势,“请!” 长生此番没有主动抢攻,而是深深呼吸,侧身抬手,“请!” 眼见长生让出先机,释玄明也不客气,垫步疾冲的同时回臂聚力,疾出右掌,“大力金刚掌!” 听得释玄明喊出所用功夫,长生好奇心起,有心试探少林七十二绝技之一的大力金刚掌的威力,不躲不闪,阴阳灵气合二为一,亦聚右掌,直接硬抗释玄明的大力金刚掌。 转瞬之间,双掌相接,伴随着一声沉闷的气爆之声,二人同时受震后退,释玄明急退三步,长生退出丈许,势均力敌,不相伯仲。 此番对掌二人都用上了灵气,皆有气色显露,直到此时台下众人才知道长生乃洞玄修为,淡蓝灵气。 释玄明年纪轻轻便身拥蓝气修为,已经令台下众人刮目相看,他们虽然不知道长生究竟多大,却能看出他比释玄明小的多,如此年轻竟然已经晋身淡蓝洞玄,当今武林怕是找不出第二个。 “你的灵气修为比我低上一阶,却能与我势均力敌,非道家正统心法无此威力,再接我一掌。”释玄明说话的同时并未停止进招,大力金刚掌当胸袭来。 长生再度正面接招,此 番释玄明没有后退卸力,而是右腿撑地,急旋而回,“第三掌。” 释玄明旋转卸力原本留有垫步前冲的后招,但此番长生也没有后退卸力,而是原地正翻,凭借翻跃卸去力道留在了原地,他之所以如此作为,也是为了留在原地,趁对方后退之际欺身抢攻。 如此一来二人预留的后招都用不上了,直接对掌硬抗,又是各退三步。 “上清宗擅长的是符咒法术,他们没有如此玄妙的内功心法,你练的是什么内功?”释玄明疑惑问道。 长生没有接话,也不再与释玄明正面硬抗,施出追风鬼步,旋身换位,出招抢攻。 面对长生的快速抢攻,释玄明也随之变招,双手左右分守,十指上下齐防,“多罗叶指!” 长生从未遇到过如此玄妙的武功,寻常武功都是肩带臂,臂带手,一次出手只能攻击身体的某一处,但释玄明所用的多罗叶指却是以一带五,以二带十,其双臂可以分别防守不同的两片区域,而每一根手指都可以单独调用,不管他攻击释玄明的什么穴道,其双手十指都能防守拦阻。 不过释玄明虽然防住了他的极速抢攻,却无法反击,因为他的速度比释玄明要快上少许,释玄明在防守的同时并无反击余力。 一味防守迟早会落于下风,长生很清楚这一点,故此虽然进攻受阻,却不曾就此变招,继续全力抢攻,不停的给释玄明施压,只要释玄明有点滴懈怠,他就能抓住破绽并趁机予以重创。 释玄明也很清楚防守不是长久之计,在长生右拳挥过之后,双膝弯曲,身形后仰,施出铁板桥之势急退后移。 人的认知都有惯性,释玄明也不例外,在其以往的对手中,似长生此时这种落空的招式已经是用老了的,再无变招可能,但长生能够自匪夷所思的角度借力变招,眼见释玄明要抽身后退,立刻弯腰探手,以右掌撑地,双腿同时踹出,正中释玄明膝下小腿。 释玄明下盘受创,重心偏移,瞬时跌倒在地。 由于接下来还要应对大量潜在的对手,长生便无心恋战,不等释玄明起身便旋身而起,气聚右脚,奋力下踢。 释玄明不了解长生,长生也同样不知道释玄明的底细,在他看来释玄明此时起身已经来不及了,只要释玄明尝试起身,其前胸就会迎向自己大力下踏的右脚。 但令他没想到的是释玄明竟然施出了鲤鱼打挺,不过与寻常跳跃挺身的鲤鱼打挺不同,释玄明挺身之时光头前探,竟然主动将脑袋迎向了自己的右脚。 实则长生此时仍可变招,但他并不认为自己有变招的必要。 一脚下去,长生只感觉自己踢中的不是脑袋,而是铁板顽石,到得这时他才醒悟过来,释玄明很可能跟那灵光和尚一样练了铁头功。 即便释玄明的铁头功颇有造诣,仍被长生这一脚踢的单膝跪地,而长生右脚多有不适,只得回步缓冲,未能趁机补招。 待其拢趾缓解了不适,释玄明也趁机站立起身,弓步扎马,振臂运气,“金钟罩!” 听得释玄明言语,长生暗暗叫苦,这个释玄明实乃练武奇才,不但灵气修为精深,武功也霸道非常,只这片刻功夫已经使出了七十二绝技中的四种,天知道他还会多少种,不能这么打下去了,得尽快结束,不然打完此人就没余力应对其他人了。 想到此处,再度欺身而上,近身抢攻。 此时释玄明已经催发了金钟罩,凭借金钟罩护体,无视长生攻击,一味抢攻,毫不防守。 释玄明之所以敢如此托大,乃是因为他对自己的金钟罩大有信心,但他却不知道自己犯了个致命的错误,那就是长生不但是个道士,还是个大夫,对于经络气穴的了解远比寻常武人要深的多,甚至不需要寻找他的罩门,攻防的同时先后封点其包括云门,中府,天鼎,天宗在内的诸多穴道。 释玄明只当长生在逐一寻找他的罩门所在,也不以为意,由得他随意封点,要知道周身穴道加在一起足有上千个,别说他的罩门不在穴道上,就算在穴道上,想逐一点过这么多穴道也得个把时辰。 殊不知长生深谙岐黄之道,周身的经络气穴彼此之间都有千丝万缕的关联,牵一发可能动不了全身,但牵三十六发就足以动全身了,故此当他点到期门穴时,之前封点的三十五处穴道顿生感应,所有穴道瞬间闭塞。 释玄明原本还在呼喝抢攻,三十六处穴道同时闭塞,直接浑身僵直,呆若木鸡 第一百二十六章 符纸圣谕 由于释玄明穴道被封之前一直在全力抢攻,穴道被封之后虽然动弹不得但惯性难消,眼见他摇摇欲坠,长生急忙伸手扶住了他,顺势轻拍玉枕,解开了他被封的穴道。 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解开释玄明的穴道对长生来说是有很大风险的,因为此时大部分人都没反应过来,尚不清楚台上发生了什么事,倘若释玄明耍赖,就得重新打过。 好在释玄明并未恼羞成怒,重获自由之后立刻双手合十,弯腰道谢,“阿弥陀佛,贫僧输了。” 见释玄明坦荡认输,长生暗暗松了口气,稽首开口,“大师承让。” “小道长,多谢你及时解开了我的穴道,没有让我躺尸丢人,”释玄明笑道,“你这人还是不错的,你若看得起我,我想与你交个朋友。” “幸甚,幸甚。”长生笑道,他对释玄明颇有好感,此人虽是少林弃徒,却洒脱随性,光明坦荡。 “好了,你慢慢打吧,”释玄明迈步走向擂台边缘,“等忙过这阵儿我寻你去,届时你得告诉我你是如何破了我的金钟罩的。” “好啊,我就住在西城的宝清客栈。”长生笑道。 “我记下了。”释玄明弯腰捡起狗腿,轻身下台,毫不在意众人如何看他,咬嚼着狗肉往东去了。 尘埃落定,倪大福再响铜锣,“龙虎山三生道长连胜四场。” 释玄明离场之后,台下众人没有再急于上台,因为倪家已经有话了,是轻伤还是重伤由长生说了算,再想上台赚些银两怕是不能了,可别便宜没占到还白挨了一顿揍。 台下众人的心思各不相同,有心与长生一决高下的武人为数不少,但是在看过长生与释玄明的比斗之后,不少人开始打退堂鼓,因为他们发现长生擅长的并不只有诡异的身法和快速抢攻,其灵气修为也很是精纯,甚至敢跟以刚猛著称的大力金刚掌硬抗对轰,他不是一个剑走偏锋的取巧者,而是内外兼修的高手。 世人有很多缺点,其中之一就是自以为是,自视甚高,总感觉自己跟别人不一样,别人做不好的事情自己能做好,有着这种想法的人为数还不少,哪怕长生此前已经显露出了强大的实力,也仍然不乏盲目自大,螳臂当车之人,随后又有五人上台挑战,长生五战全胜,挑战的五人只有一人全身而退,余下四人全部被其打断了左腿。 全身而退的那个人是徒手对战,且态度谦和,俗话说恶拳不打笑脸人,对于敌意不重的对手,长生也只是将其打下擂台了事,并不下重手。 被打断左腿的四人全是使用兵器之人,以兵刃对徒手,大失公平,而这也正是他痛下狠手的原因。 福,自取之。祸,自取之。一个人最终会落得什么下场,完全是由自己先前所做的事情决定的,既然以兵刃对徒手,那就别怪人家下手无情。 接连打断四五条腿,台下众人方才总结出了规律,高声聒噪,议论纷纷。 长生此时的心情无比沉重,令其心情沉重的不是比武招亲,而是世人的愚昧和迟钝,他之前已经打断一条腿了,即便一场发现不了端倪,打断两条腿时众人也应该发现规律了,为什么还要一个劲儿的使用兵器来挑战,难道他们不知道以兵器对徒手大失公平? 至此,长生已经九连胜,赏银已达两万五千多两。 纵然打到这个时候,台下也有浑噩之人,见长生接连打断挑战之人的左腿,并不知道他痛下狠手的原因,只当他冷血狠辣,再不敢轻易上台挑战。 不过他们糊涂点儿也好,少几人挑战,也能省些力气。 连胜的场次越多,台下众人越不敢轻易挑战,不过随着时间的推移,长安各处的习武之人络绎赶来,后来的这些人可没见过长生与别人打斗,不知道他的厉害,就敢上台挑战,其结果可想而知。 到得巳时三刻,长生已是十五连胜,赏银高达惊人的一百六十多万两,为了方便计数,倪家直接折算黄金十六万两 到了这个时候,长生发现不管是倪大福等人还是台下的围观众人对他的态度都有了很大转变,所有人都希望他能继续连胜,保持不败战绩。 等候挑战之人上台的空隙,长生趁机思虑为什么众人对他的态度会产生这样的变化,很快他就想明了其中缘由,倪大福等人希望他赢是因为他所得赏金已经极为恐怖,如果他中途落败,倪家就要支付这笔赏金,倪家再怎么富可敌国,十六万两黄金对他们来说也不是个小数目。 而台下众人对他的态度由敌视变成了支持,那是因为众人已经将他神化了,当一个人比别人优秀一点的时候,就会招致众人的羡慕和嫉妒,但是当一个人比别人优秀太多的时候,世人就会视他为 神,不但不会羡慕嫉妒,还会敬畏仰视,臣服尊重。 所谓木秀于林风必摧之,那是因为这棵树还不够大,风还能吹得动它。所谓人秀于群众必谤之,那是因为这个人还不够优秀,下面的人还够得着他。 随着时间的推移,比武战况的传播,自长安各处赶来观战的人越来越多,不但广场水泄不通,整个倪府周围也全是密密麻麻的观战之人,包括倪府周围房舍的屋顶墙头也全都挤满了人。 倪府除了正门还有偏门和后门,正门没人进去,但倪府里面的人明显增多,自擂台上看不到院子里的具体情况,却能看到几处过道里下人丫鬟忙碌穿梭,无疑是自偏门和后门来了不少重要的宾客,倪府正在忙于接待。 临近午时,长生的连胜已经达到了十七场,赏金高达六十四万两黄金,长生并不知道倪家究竟有多少钱,但他却知道如此恐怖的数目已经能令倪家伤筋动骨了。 正午时分,倪大福响锣,暂停半个时辰,补充食水。 自院内走出了一个拎着木盒茶壶的家丁,倪晨伊见状急忙命一旁的丫鬟喊住了那个送饭的家丁,命其将食盒茶壶带上门楼。。 倪晨伊打开食盒,拿起筷子每样菜蔬都夹了一口,由于头上盖着红绸,多有不便,干脆扯下红绸,逐一试吃。 见此情形,众人开始高喊起哄,,只道倪晨伊女生外向,竟然担心岳丈会毒害情郎。 倪晨伊此举也令长生感动非常,虽然自己现在还不通男女之事,但倪晨伊如此真心相待,别纠结了,认了吧。 就在倪晨伊挪开木盒一层,试吃二层菜蔬之际,突然眉头微皱,左右旁顾之后自行盖上了盖头。 盖上盖头之后,台下众人便看不到她做了什么,但倪晨伊也没有耽搁太久,几滴水的工夫就重新盖上木盒,命家丁将食盒和茶壶送上了擂台。 食盒送到,家丁下台等候,长生打开食盒,拿起筷子吃饭。 他注意到倪晨伊先前的异常举动,知道二层肯定藏着什么东西,但众目睽睽之下他也不便立刻察看。 饭食很精细,每样都不多,长生此时哪有心思吃饭,吃过几口之后便打开一层,看向二层,二层放的是黄色的春卷儿,一共有三个,但其中一个不是春卷儿,而是卷起来的黄纸。 那张黄纸先前被倪晨伊打开过,此时卷的不很规则。 由于台下和院墙上都有人,长生便没有拿起察看,而是用筷子将那黄纸铺开,铺开之后方才发现这不是寻常黄纸,而是一张符纸,他是龙虎山的道士,自家的符纸他自然认得,这张符纸就出自龙虎山。 看罢符纸上的那列红色字迹,长生心跳骤然加速,符纸上写的是‘旨曰,申时登台者尽诛。’ 这列文字铁画银钩,笔走龙蛇,无疑出自男人之手,正文之上有三点朱墨,此为画符符头,且红字由朱砂书写,种种迹象表明这张黄纸和黄纸上的文字都出自龙虎山道人之手。 担心惹人起疑,长生便没有长时间呆滞,而是随手拿起一个春卷塞进了嘴里,借着咀嚼掩饰自己心中的震惊和错愕,与此同时急切思虑,这张符纸上的文字并不是倪晨伊写的,倪晨伊先前盖上盖头也只是为了看阅符纸上写了什么。 而今身在长安的本门道人除了他和倪晨伊,就只有张善和张墨,张墨的笔迹他有印象,不是这样的,符纸上的文字很可能出自张善之手,但他跟张善打交道不多,不太认得他的笔迹。 正在暗自焦急,突然想起一事,龙虎山上有处仙云台,仙云台三字是张善的笔迹,略一回忆,便确定仙云台的台字和登台者的台字出自一人之手,毫无疑问,这张符纸出自张善之手。 符纸是龙虎山的,字是张善写的,但让他将申时以后登台者尽数杀掉却不是张善自己的主意,符纸上的‘旨曰’二字是重点,旨有两种意思,一是道家高功的法旨,二是皇帝的圣旨,如果是法旨,张善没必要多此一举,因为张善乃龙虎山住持,高功法师,他的话就是法旨。 排除了这种可能,‘旨曰’二字只有一个解释,那就是皇上的旨意,是皇上授意张善转告他,将申时以后所有登台的挑战者尽数杀掉。 咽下一个春卷儿,长生又拿起第二个塞进了嘴里,咀嚼的同时又看了一遍那符纸和文字,确认无误之后以筷子将符纸重新卷起,待第二个春卷咽下之后,拿起卷起来的符纸塞进了嘴里。 符纸是黄的,春卷也是黄的,没人注意到他第三次塞进嘴里的不是春卷儿,不过有几个人是例外的,授意的人,书写的人,配合传递消息的人,看过符纸文字的人,这些人此时应该都在看着他,他吃下三个春卷,等同告诉这些人他已经收到了圣谕并销毁了证据 第一百二十七章 痛下杀手 长生咽下符纸,又拿起茶壶喝了几杯茶水,转而冲等候在台下的家丁招了招手,后者会意,快步上台收走了食盒和茶壶。 由于尚不到半个时辰,便无人上台挑战,长生转头看向倪晨伊,倪晨伊此时已经重新盖上了红绸,看不到她脸上是何表情。 他看倪晨伊是想确定她对此事的看法,因为倪晨伊也看过符纸上的文字,他现在是一头雾水,倪晨伊对情况的了解应该比他能多一些。 倪晨伊知道长生在看自己,也知道他在征求自己的意见,短暂的沉默之后冲其缓缓点头。 倪晨伊点头,说明她认为他可以按照符纸上的授意去做。 长生点头过后将视线移向别处,事情的发展完全出乎他的前瞻和预料,在此之前他本以为此事是朝廷在暗中操控,幕后主使是皇上本人,目前来看好像并不是这样。 想要与倪家结亲的应该另有其人,而且这群人有左右朝政,调动各部官差的能力,后宫的颜贵妃很可能也是他们一伙儿的。 这群人与皇上无疑是敌对的,不然皇上也不会授意他趁着比武招亲的机会铲除他们。 皇上乃九五之尊,生杀予夺,但他却不能光明正大的杀掉这些人,只能暗中授意,借刀杀人,由此可见当今朝廷的政局异常复杂,皇上的权力受到了极大的掣肘。 师父在世的时候,陈立秋就曾经跟他说过朝廷有宦官乱政,不出意外的话,皇上的敌人应该是宦官阉党。 符纸上说的是将申时登台的那些人尽数杀掉,由此也能确定劲敌会在申时动手,比武招亲定于酉时结束,自申时到酉时整整一个时辰,在这一个时辰之内会有大量劲敌登台。 对方既然是有备而来,就一定会有万全准备,他此时面对的只是一些散兵游勇,到了申时,需要面对的才是真正的高手。 这一刻长生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到得这时已经不是单纯的比武招亲了,这一仗如果打输了,倪晨伊就只能嫁给宦官同党,倪家也就站到了皇上的对立面。 这可是皇上亲自交代的差事,倘若打输了,丢人的可不止他一人,整个龙虎山都会颜面扫地,他欠了龙虎山天大的人情,还没来得及报恩,万万不能给龙虎山丢人。 毫不夸张的说,这一仗可以死,但不能输。 不对,死了就输了,应该说死都不能输! 他读的是圣贤之书,信的是忠孝之道,虽然对朝廷的一些作法多有不满,但忠君爱国之心却不曾动摇,龙虎山众人亦是如此,历来与朝廷保持着良好的关系。 半个时辰转眼即逝,擂台重开之后,立刻有人上台,还是自认为与众不同之人,下场还是一样,使用兵器者被打断左腿,徒手相搏者被打下擂台。 随后一段时间长生深切感受到了什么叫冥顽不灵,虽然众人修习的武功多有不同,但招数套路却大相径庭,绝大多数的人跟别人都是一样的,大同小异,没什么本质的区别,这群人为什么总感觉自己与众不同,为什么总感觉自己能做到别人做不到的事情,为什么就不能清醒的认识到自己其实也很普通。 接连不断的打斗,长生越打越顺手,由于对手之中并无难缠的高手,每一场结束的都很快,最多也不超过三个回合,如此一来灵气的耗损也就很有限,基本处于饱和状态。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太阳逐渐偏西,申时即将来到。 到得此时,长生已经连胜三十几场了,连胜翻倍,他已经算不清倪家应该与他多少赏金了。 而台下众人也开始起哄,只道此战过后倪家会倾家荡产。 面对众人的质疑和嘲讽,倪大福高声公告,只道倪家一定会兑现承诺,哪怕倾家荡产也会支付长生的连胜赏金。 直到这时长生方才恍然大悟,原来倪家制定连胜翻倍的规则大有深意,为的是转移财产,留下后路,若他顺利获胜,一家人也就不分你我了。倘若他最终落败,倪家的所有财产都会转移到他的名下,不会被别有居心的宦官权臣得到。 倪大福言罢,一名红衣男子纵身跃上擂台,冲长生狰狞冷笑,“小子,你这身法好生眼熟啊。” 见到此人的瞬间,长生骤然皱眉,此人他竟然认得,正是当晚自洪王府遭遇的红衣男子,此人毒功霸道非常,当日陈立秋就是被其同伙以毒掌打伤,剧毒攻心,险些送了性命。 正所谓仇人见面分外眼红,长生斜视太阳,判断时辰,此时已入申时,此人此时登台,无疑是强敌先锋。 “嘿嘿,小子,咱们之前是不是见过呀?”红衣男子桀桀怪笑。 “请报上师承姓名。”倪大福高声说 道。 “五毒岭阿果大宝,”红衣男子撇嘴坏笑,“今年整整三十岁。” 阿果大宝回话之际,长生自脑海里急切思虑,阿果大宝先前为洪郡王护院,事发当晚二人曾经动过手,而且当时他曾经使用过玄阴真气,阿果大宝是知道他底细的。 此人不但毒功厉害,灵气修为也颇为精深,乃深蓝大洞,实属劲敌。 阿果大宝此时出马,无疑是受人指使,幕后之人之所以派他打头阵,极有可能是为了借用阿果大宝的毒功给他下毒。 在此之前他的玄阴真气和赤阳真气一直不曾使用,此时不能再藏掖了,上次与阿果大宝动手时他始终没有与对方对掌,一直用双脚对敌,由此令得阿果大宝产生了错觉,误认为他的玄阴真气抵挡不住其所用的毒功,但阿果大宝不知道的是,此时他的混元神功已经练到了第四重,灵气虽然无法破体而出,却已经可以自双掌凝结出坚厚寒冰。 在此之前长生虽然痛下狠手,却从未大开杀戒,动手之前他需要稳定心神,平息情绪。 阿果大宝不明所以,见长生深深呼吸,误以为他心中紧张,一直阴冷斜视,怪笑连连。 若是没有先前的符纸传信,长生一定会有所顾虑,因为洪郡王乃皇亲国戚,他若是施展玄阴真气,可能会暴露身份,给自己招来不必要的麻烦,但这个阿果大宝既然给皇上的敌人出头,就说明洪郡王跟皇上的关系也好不到哪儿去。 倪大福虽然知道拖延时间对长生有利,却也不能无故拖延,只能敲响铜锣。 长生一直以眼角余光盯着倪大福,不等声音传出,在锣锤落下的瞬间便疾冲而出,与此同时将玄阴真气催到极致,自双手凝结寒冰蓄势待发。 临阵对敌,先机异常重要,谁抢占了先机谁就占据了主动,由于长生反应迅速,待锣声传到阿果大宝耳中的时候他已经冲到了五尺之内,阿果大宝自恃修为精深,毒功霸道,并不躲闪,怪叫发力,毒掌急出。 阿果大宝的手臂上纹有一条狰狞毒蛇,出掌之后彷如毒蛇吐信,掌风腥臭刺鼻,长生亦出右掌,正面相迎。 眼见长生敢与自己对掌,阿果大宝狰狞冷笑,他的使命并不是战胜长生,只需让其中毒便大功告成。 顷刻之间双掌相接,长生的右掌只是守军,其上只灌注了三成灵气,真正的杀招藏在左手,双掌相接的瞬间,长生借着右掌传来的反震之力极速转身,旋身发力,以覆满坚厚寒冰的左拳重创阿果大宝后脑玉枕。 这一拳直接将阿果大宝打的口吐鲜血,踉跄前扑。 长生自然不会给他回神喘息的机会,疾追而上,再度出拳重击玉枕 换成寻常对手,接连遭受两记重创早已倒地殒命,但阿果大宝乃大洞修为,深蓝灵气,连遭重创之下仍在尝试转身。 长生不但忌惮他的毒功,还忌惮他可能携带的毒物和可能喷出的毒血,怎会给他转身的机会,灵气急催,呐喊发力,再度重击阿果大宝的玉枕重穴。 这一拳直接打的阿果大宝七窍流血,扑倒在地,吐血抽搐。 眼见阿果大宝必死无疑,长生没有再继续补招,而是抽身后退,凝神戒备。 此时擂台周围聚集了万人不止,这么多人竟然鸦雀无声,他们之中的大部分人都是自清晨看到现在的,从比武到现在,长生呐喊发力还是头一次,众人本以为长生此前下手狠辣非常,到得这时才知道什么是真正的狠辣,此前的那些比试他都是手下留情了的。 此外,令众人倍感疑惑的是二人的打法根本就不是比武的套路,完全是冲着杀人去的。 阿果大宝七窍神府连遭重创,已无活命可能,挣扎着翻过身来,一边咳血,一边冲着长生狰狞冷笑。 长生抬起双手,漠然检视,只见双手的手掌和手背都有黑色剧毒沾附,腥臭难闻。 “哈哈,你你死定了”阿果大宝濒死弥留。 长生漠然冷笑,与此同时振臂发力,灵气所至,笼罩双手的坚厚寒冰连同沾附其上的剧毒尽数破碎掉落 第一百二十八章 瘸腿驼背 阿果大宝之所以濒死大笑,乃是自认为长生已经身中剧毒,会为其陪葬,未曾想长生竟自双手凝聚了坚厚寒冰,以此阻隔了他的蚀骨剧毒。 眼见长生双手沾附的黑色剧毒随着坚冰破碎脱落,阿果大宝气急攻心,登时气绝,双目圆睁,死不瞑目。 长生连战几十场,这还是第一次打死人,直到此时台下众人方才反应过来,窃窃私语,议论纷纷。 长生突然痛下杀手,倪大福也颇为意外,愣了片刻方才回过神来,敲响铜锣,“龙虎山三生道长连胜三十七场。” 长生不是第一次杀人,但这次却是他第一次主动杀人,心中略有忐忑,缓慢呼吸,凝气静心。 死了人总要有人清场,两名家丁再度上台想要抬走尸体,但二人刚刚走到尸体近前便同时惊呼后退。 长生闻声转头,只见两条赤红毒蛇正自阿果大宝的双臂破皮钻出,此时已经钻出了一半,受到惊扰之后昂头示威,吞吐蛇信。 在此之前他一直以为阿果大宝双臂上的两条毒蛇乃是纹身,到得这时才发现原来这两条毒蛇竟然是真的,除了毒蛇,还有蜘蛛蜈蚣等毒物正自阿果大宝的尸体上游走爬出。 “尸身上有剧毒蛇虫,”其中一名家丁冲倪大福高声说道。 此言一出,万众哗然,对于这场比武招亲,主家的限制并不多,只有不可下毒和使用暗器这两条,阿果大宝竟然试图下毒,难怪长生会取他性命。 倪大福有心拖延时间,便冲那两名家丁高声说道,“快去取了家什器皿,收拾那些毒虫。” 二人点头应是,转身下台。 就在此时,一个红衣女子自远处跃出人群,踩踏着围观众人的脑袋和肩膀向擂台急掠而来。 长生认得这个红衣女子,此人乃阿果大宝的同门,事发当晚就是此人打伤了陈立秋。 眼见此人急掠而至,长生骤生警惕,提气凝神,严阵以待。 倪大福也通过二人的衣着猜到二人不是夫妻就是同门,唯恐此人上台寻仇,急切敲锣,“比武招亲,生死各安天命,同门家属不可寻仇。” 那红衣女子并未理睬倪大福,径直跳上擂台,眼见两条毒蛇已经自阿果大宝双臂钻出,知道他已经气绝身亡,顿时发出了瘆人厉叫。 由于红衣女子是踩踏着围观众人的脑袋和肩膀掠上擂台的,所到之处叫骂一片,听她叫的凄厉吓人,,原本还在叫骂的众人纷纷噤声闭嘴,唯恐她气急发狂,殃及无辜。 不过那红衣女子虽然怒不可遏,却并没有冲过来与长生拼命,而是自腰间解下一个布袋,将包括那两条毒蛇在内的毒虫收捡其中,转而背上阿果大宝的尸体纵身下台。 “苦主慢行,”倪大福高声说道,“主家有话,不幸身亡,可得抚恤八百两。” 听得倪大福言语,红衣女子怒目回头,咬牙诅咒,“留着给你们买棺材吧。” 听她这般说,倪大福也就没有接话,任凭她背着尸体离开,众人忌惮她带有毒物,纷纷左右避让,主动让路。 “擦拭血迹,清扫擂台。”倪大福说道。 倪大福话音刚落,远处便有人高声说话,“该来的迟早要来,不要拖延时间。” 众人循着声音来处转头南望,只见一个身穿百衲破衣的驼背男子正一瘸一拐的走向擂台。 由于此人身穿百衲衣,长生第一反应就是此人是丐帮弟子,但此人的胸前并无丐帮弟子的黄布补子,这说明他并不是丐帮弟子。 此人应该许久不曾洗澡了,头发污秽不堪,粘结打绺,脸上也满是污垢,很难确定其具体年纪,大致估算应该有三十多岁,徒手上前,并未携带兵器。 此时来人距擂台还有十几丈,长生趁机打量此人,市井之中有句俗话,瘸子狠,秃子楞,哑巴打架不要命,此人不但是个瘸子,还是个驼背,而且污秽邋遢,其性情必定异于常人。 仔细打量之后,长生发现了些许端倪,他原本也是个瘸子,瘸子怎么走路他再清楚不过了,在正常人看来瘸子走路一瘸一拐很别扭,但是对于习惯了瘸拐行走的瘸子来说,一瘸一拐的行走并不别扭,就跟正常人走路是一样的,而正走向擂台的这个瘸子在行走时显得生疏别扭,这说明他不是一个瘸了很久的人。 瘸子走到台下拾阶而上,行走之时眼睛一直盯着长生。 瘸子看长生的同时,长生也在看他,此人的眼神令他有似曾相识的感觉,倒不是说他曾经见过此人,而是他曾经见过与此人眼神相似的眼神。 就在长生自脑海里回忆搜寻之时,门楼上的倪晨伊扯下头上的红绸 站了起来,冲倪大福高声说道,“和尚乞丐三教九流,什么人你们都让他们上台,拿我当什么了?” 倪晨伊突然发火,倪大福颇为惶恐,“小姐息怒,小姐息怒。” 眼见倪大福说不出个所以然,倪晨伊转身冲长生高声说道,“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三生,你不准再手下留情,上一个你杀一个,看谁还敢挑衅冒犯!” 长生闻声回头,看了倪晨伊一眼,外人不明所以,他却心知肚明,倪晨伊并不是真的发火,而是趁机将责任揽到自己身上,因为倪晨伊也看过那张符纸,知道他接下来要做什么。打一天了,他也没下狠手,到了申时却突然开始杀人,而且是上一个杀一个,幕后之人一定会怀疑他是不是得到了谁的授意,而倪晨伊这么一喊,就把责任揽到了自己头上,如此一来幕后之人就不会怀疑是皇上在趁机削弱他们的实力。 倪晨伊这么一喊,最高兴的应该是皇上,彻底没了嫌疑,倪晨伊不愧是大唐首富之女,遗传了其父聪慧的血脉。 一瞥之后长生便收回了视线,此时那瘸子已经快要走上擂台,走的并不快,抬腿之时显得颇为别扭。 眼神,还是眼神,长生越看感觉越强烈,他确定自己一定在什么时候见过类似的眼神。 瘸子走上擂台之后径直走向长生,离他越近,瘸子的眼神越坚毅。 对,是坚毅,是舍身赴死的坚毅,长生瞬间自脑海里找到了类似的眼神,当日自长安城外为了给他和陈立秋争取时间,谭怀青四人调头杀向追兵时就是这种眼神。 这个瘸子此番上台是抱了必死之心的,有心与他玉石俱焚。 在预见了瘸子的想法之后,长生开始皱眉打量此人,练气之人的眼神与普通人是不同的,练气之人的眼中有灵光内敛,但这个瘸子的眼中却并无这种神采,而且只是走了很短的一段路,此人额头上竟然有汗珠出现。 在其打量瘸子的同时,瘸子正在大步走近,随着距离的临近,长生闻嗅到了瘸子身上的气味,除了乞丐身上的酸臭,还有一种特殊的气味,这种特殊的气味他竟然也有似曾相识的感觉。 此时那瘸子离他已经不过五步,正常比武,开始之前双方间隔的距离应该在一丈左右,也就是三大步,但那瘸子却并没有减速止步的意思,仍在大步向前。 随着距离的缩短,瘸子身上的气味也变的浓烈,长生瞬间回忆起了那种特殊气味曾在哪里闻到过,当日师徒六人自牟平县城的客栈落脚,李中庸在屋内偷偷推演墨子,结果引发了剧烈震动,当时他曾推门察看,自走廊里闻到的就是这种气味,这是火药的气味。 千金翼方有关于火药的记载,制造火药的方法名为硫磺伏火法,书中也记载了火药的威力,这东西是能爆燃炸裂的,而当日陈立秋也曾经说过,老二李中庸在齐州时就因为操作不当,将人家的客栈给炸了。 此时那瘸子已经走到了他的对面,牙关紧咬,右脚高抬。 想到瘸子先前行走的姿势多有诡异,长生瞬间猜到触发机关就在其右脚上,生死关头哪敢迟疑,不等瘸子右脚落地,便旋身发力,一个反踹将瘸子踹飞了出去,“闪开!” 就在台下众人大惑不解,不知道他为何破坏规则抢先出手之际,那瘸子自高处急速坠落,落地的瞬间轰然炸裂,飞沙走石,地动山摇。 由于长生的高声示警,台下众人纷纷闻声闪避,但即便如此,众人也未能全身而退,方圆十几丈内的众人尽遭殃及,那瘸子实则并不是驼背,而是假扮驼背背负了大量火药,炸响之后自地面上留下了一处三丈见方的深坑,伤者不下百人。 事发突然,场下瞬时乱成一团,受伤之人负痛呼救,围观之人惊慌奔走。 长生身在擂台也做不得什么,只能留在原处,虽然侥幸全身,却是心有余悸,后怕不已,若不是先前反应及时,应对得当,此时已是尸骨无存了。 就在倪大福忙着维持秩序,指派家丁外出救人时,一声提气呐喊盖住了场中的嘈杂喧闹,“朱雀山庄司徒阳刚前来领教高招” 第一百二十九章 烈火神掌 伴随着高声呐喊,东南方向出现了一道红色身影,朝着擂台所在方向疾飞而至,与寻常武人的身法不同,此人在凌空飞掠之时并不是直身前行,而是俯身向前,彷如翱翔飞鸟。 眨眼之间来人便到得擂台上空,转而飘身落地,行云流水,从容不迫。 待得此人落地,长生看清了来人的身形样貌,来人很是年轻,不过二十出头,长脸尖腮,鹰鼻號目,身穿火红长袍,云帔双肩,袖刺烈火,神态桀骜,衣着华贵。 此时台下正忙着收拾善后,观战之人虽然惨遭殃及,却无人离场,只是纷纷挤向外围,自擂台之下留出了几丈空地。 那年轻男子落地之后并不理会长生,而是转头冲院墙上的倪大福说道,“莫要耽搁,鸣锣。” 倪大福此时正在指挥善后,听得来人言语,只能照例询问,“还请报上师承姓名。” 这年轻男子先前已经自报家门,而今再被询问,颇为不快,冷声说道,“朱雀山庄少庄主司徒阳刚。” 在倪大福和司徒阳刚问答之际,长生趁机打量此人,此人先前在使用身法时已经显露了灵气修为,与他一样,皆为淡蓝洞玄。 此人应该看过他先前与别人的争斗,而此人不但毫无惧意,反倒一脸桀骜,这说明此人身怀绝技,有恃无恐。 就在长生打量司徒阳刚之际,台下传来了惊呼之声,“哇,朱雀山庄雄霸岭南,烈火神掌刚猛无双,没想到少庄主竟然如此英俊,当真是虎父无犬子呀。” 司徒阳刚并不知道说话的侏儒是在趁机向长生通风报信,只当大头说的是真心言语,眉宇之间多有自得。 听得大头言语,长生暗暗心惊,大头的这番话不但告诉他朱雀山庄在江湖上的地位,同时也透露了司徒阳刚所用的是什么武功,最后那句虎父无犬子无疑是在暗示他,司徒阳刚还有个厉害的老爹,倘若把他给杀了,朱雀山庄绝不会善罢甘休。 但皇上的旨意也很明确,所有申时以后上台的挑战者都要杀掉,‘尽诛’就是一个都不能放过,但自己若是杀了司徒阳刚,后果是什么?会不会给龙虎山招致麻烦,皇上最后会不会翻脸不认账? 拿不定主意,再度转头看向倪晨伊,倪晨伊此番没有立刻给与回应,沉吟片刻方才微微点头。 征求过倪晨伊的意见,长生顾虑大减,那乞丐刚刚引爆火药,司徒阳刚就急切登台,这说明司徒阳刚也是宦官一党,匆匆上台既是为了冲淡上一场的卑劣影响,同时又不与他喘息之机。 身在江湖,总要有所立场,也不能专挑软柿子捏,张善传书之时也应该想到可能会发生什么事情,他哪怕打死了司徒阳刚,龙虎山也不会怪罪于他。 可能是倪大福迟迟没有敲响铜锣,司徒阳刚呼喝催促,“还不敲锣?!” 司徒阳刚的呼喝将长生的思绪自沉吟思虑之中拉了回来,既然没有顾忌,那就继续往死里打。 锣声响起,司徒阳刚侧身而立,单手起势。 眼见司徒阳刚不主动进招,长生也站立不动。 等不到长生出手,司徒阳刚立刻闪身上前,右掌疾出,“烈火神掌。” 司徒阳刚一出手,长生就确定了三件事情,一是司徒阳刚片刻也不耽搁,说明他的确是宦官一党。二是司徒阳刚的身法异常玄妙,与追风鬼步不相伯仲。三是司徒阳刚所用的烈火神掌带有炙热高温。 此时距离酉时还有大半个时辰,对手正在全力抢攻,对他而言有两种选择,一是尽量拖延时间,以最小的代价撑到酉时。二是尽出所能,一直杀到酉时, 长生很不明智的选择了后者,他要尽可能的办好皇上交代的差事,要尽可能的为龙虎山扬名,要尽可能的为自己的连胜战绩多添几笔。 司徒阳刚虽然出招迅速,长生仍有把握从容闪躲,但他并没有那么做,而是急调玄阴灵气于右掌,硬接了司徒阳刚的烈火神掌。 二人同为淡蓝灵气,冰火交锋,冷热冲抵,反震闷响之后二人各退三步,谁也不曾占到便宜。 长生最为擅长的就是快速抢攻,不等完全卸去反震力道便猱身而回,拳脚齐出,抢攻上下。 虽然双方各为其主,长生却不得不承认司徒阳刚的身法异常玄妙,如果说他自不同方位以不同招式的快速抢攻是威猛灵巧的老虎,那司徒阳刚的进退攻防就是翱翔翻飞的老鹰,面对他的诡变抢攻,司徒阳刚每次都能从容避过并回身予以反击。 起初台下之人还能隐约看清二人的招式,随着双方将身法用到极致,出招也越来越快,台下众人已经看不清二人是如何进招化招的,甚至看不清二人的身影,由 于司徒阳刚多数时间都在高处俯冲攻击,而长生则自地面上迎反击,二人的争斗在众人眼中彷如雄鹰搏虎,既狠且快。 似这种以快打快的打法是最为凶险的,其中一方稍有不慎就会受伤落败,围观众人无不屏气凝神,揪心仰视,静待战况出现变数。 令所有人不曾想到的是这种快逾闪电的近身抢攻竟然一直在持续,迟迟不分胜负,谁也不曾显露破绽,受伤出局。 伴随着一声灵气碰撞的闷响,二人终于分开,各自抽身退后。 到得这时,围观众人方才长喘换气,与此同时也发现对战的二人并非全身而退,不管是长生的道袍还是司徒阳刚的红袍都有严重破损,原来在先前的对攻之中二人并不是毫无破绽,而是一直拼着自己受伤在与对方猛攻对轰。 二人分开之后同时抬头看天,毫无疑问,双方都在估算时辰。 到得这时,长生已经知道对方派出司徒阳刚出战是因为此人的烈火神掌可以抵御他的玄阴真气,而且此人的玄妙身法也可以与他的追风鬼步抗衡,不过司徒阳刚顶多与他打个平手,想要战胜他那是绝无可能。 急切的抬头看天之后,司徒阳刚耸肩振臂,怒吼运气,伴随着高声怒吼,一团赤红火焰自其头顶百会骤然出现,随即前后蔓延,遍布周身。 眼见司徒阳刚浑身浴火,台下众人惊呼一片。 长生见状亦是骇然大惊,他虽不知道司徒阳刚用的是什么武功,却知道此举必是其绝杀之技。 变故突生,长生并未愣在原地,而是疾冲上前,想要趁其聚势不足之机强攻阻拦。 眼见长生疾冲而至,司徒阳刚并未正面迎击,而是快速离地,升空躲避。 长生纵身上跃,翻身旋踢,由于司徒阳刚上升迅速,这一脚并未踢中他,而是自其催生的火焰之中快速划过。 虽然只是一划而过,长生的右脚已然着火,落地之后玄阴真气急忙下行涌泉,跺脚灭火。 就在其跺脚的同时,司徒阳刚已自空中落下,双掌齐出,直攻长生前胸。 司徒阳刚自周身催生的火焰与释玄明的金钟罩有异曲同工之妙,但其护体效果却要远胜于金钟罩,有火焰保护,其周身再无可攻之处,若要抢攻,只能以玄阴真气凝聚寒冰护体隔热。 此时司徒阳刚的火焰双掌已经近身,长生顾不得多想,急调玄阴真气自双手和小臂凝聚寒冰,硬抗抵御。 四掌相接,长生倒吸了一口凉气,倒不是他的玄阴真气抵御不住对方的烈火神掌,而是司徒阳刚的灵气一吐即收,外放内引之下二人四掌相对,竟然变成了比拼灵气的死局。 不同于长生的震惊错愕,司徒阳刚此时鼻翼急抖,面露狰狞,这正是他想要看到的局面。 司徒阳刚狂催灵气的同时狰狞冷笑,“朱雀山庄天生离火血脉,岂是你等凡夫俗子所能比肩望背!” 长生急催玄阴真气对抗抵御,与此同时急思脱身之法,正如司徒阳刚所说,此人血脉异于常人,所催生的火焰炙热非常,玄阴真气虽能硬抗抵御,却需要耗费大量灵气。 即便混元神功聚敛的灵气极耐消耗,长生仍然可以清楚的感受到体内的灵气正在急剧消耗,而司徒阳刚此时已经收回了体外火焰,赤红火焰凝聚双掌,狂催猛攻。 眨眼的工夫长生体内灵气已去三成,按照这样的消耗速度,最多半炷香体内的灵气就会消耗殆尽,必须尽快设法脱身。 他的武功和灵气修为虽然进步神速,却终究少了临阵经验,似这种比拼灵气的局面更是第一次遇到,不过有一点他很清楚,那就是比拼灵气时倘若收功后退,对方的灵气就会趁虚而入,损伤肺脏,重创丹田,轻则修为尽废,重则丢掉性命。 只这急切思虑的片刻,体内灵气已经再去两成,丹田气旋再度减小,情势越发危急,生死悬于一线。 长生终究年纪小,危急时刻本能的转头看向倪晨伊,倪晨伊亦发现长生处境不妙,早已心急离座,但她虽然心急如焚,却给不了长生任何的暗示和帮助。 倪晨伊心中焦急,与长生对视之后又将视线移到了司徒阳刚的身上,眼神之中多有犹豫。 眼见倪晨伊看向司徒阳刚,且眼神之中带有迟疑犹豫,长生立刻猜到倪晨伊在犹豫要不要开口向司徒阳刚求情。 这一发现瞬间令长生怒火中烧,身为男人,便是死了,也不能让自己的女人向敌人求情。 想到此处,再不去想如何脱身,只想如何才能与敌人同归于尽。 正所谓穷极思变,生死关头长生突然灵光一闪,自己此时是以玄阴灵气抵御对方的烈火神掌,彼此对冲,互相消耗,倘若换成纯阳灵气,会出现何种情况? 千钧一发之际也顾不得权衡思虑,立刻反运灵气,将玄阴灵气逆变为纯阳灵气。 司徒阳刚怎会想到长生的玄阴 真气竟然能在比拼灵气之时突然逆变转化,他所用的烈火神掌虽能克制长生的玄阴真气却无法抵御混元神功催生的纯阳灵气,不等他反应过来,纯阳灵气已经破体而入,直冲丹田。 丹田乃气海本源,内侵的纯阳灵气彷如燎原星火,瞬时将司徒阳刚体内的火属灵气尽数引燃。 随着司徒阳刚的凄厉叫喊,其体内的火属灵气四散冲涌,赤红火焰蔓延全身 第一百三十章 灵气耗尽 由于司徒阳刚先前曾经有过自体外催发火焰之举,故此其身上再次燃起大火众人也不曾多想,只当他又在聚势发功,不过很快众人便发现事情有异,因为司徒阳刚叫的太过凄惨,而且一边凄厉惨叫,一边胡乱冲扑。 就在众人错愕震惊,不明所以之际,台下再度有人高喊发声,“糟糕,司徒少庄主走火入魔了。” 发声之人还是那个名为大头的侏儒,世上明眼人并不多,大部分人都是有耳无心,人云亦云,听得大头言语,众人恍然大悟,只当司徒阳刚真是走火入魔,岔气自燓。 长生是始作俑者,自然知道大头此举是在混淆视听,此人屡次三番的为他解围,长生有心向他投去感谢眼神,但大头的身形实在太小,混在人群之中也寻他不到。 司徒阳刚乃洞玄修为,体内多有火属灵气,被长生纯阳灵气引燃之后火属灵气瞬间失控爆燃,眨眼的工夫已然面目全非,跌撞着冲下擂台,落地断气,烈火继续燃烧,片刻过后皮肉尽去,只剩森然白骨。 眼见司徒阳刚落得这般下场,长生多有不忍,但回头再想,司徒阳刚先前是打定主意要取他性命的,可不能刚刚死里逃生便心生恻隐,兔死狐悲。 再度抬头看天,此时当是申时四刻,一个时辰有八刻,此时距比武结束还有整整半个时辰。 收回视线凝神内窥,瞬时倒吸了一口凉气,先前以玄阴真气抵御司徒阳刚的烈火神掌耗费了大量的灵气,反击之前尚余五成,以纯阳灵气反击过后竟然只剩下三成不到。 幕后之人也知道时间紧迫,不等司徒阳刚白骨上的火苗彻底熄灭,便有人再度提气拔高,跳上了擂台。 前一刻围观众人的视线还在被烧成白骨的司徒阳刚身上,后一刻便转到了擂台之上,待得看清挑战之人的身形样貌,瞬时大笑哄堂,因为跳上擂台的竟然是个身高不过三尺的侏儒。 “莫笑,莫笑,”大头冲台下众人连连作揖,“古人云以貌取人,失之子羽,你们别看我个子小,我可是有本事的人。” 大头言罢,台下有人笑道,“哈哈,你个唯利是图的侏儒,又打什么鬼主意?” “我看这小道士刚才差点被司徒少庄主烧死,虽然侥幸得活却也累得够呛,特地上台看看能不能捡到便宜。”大头笑道。 “要打就打,莫要啰嗦。”台下有人冷声催促。 “好好好,马上打,马上打。”大头迈步走向长生,侏儒大部分都是罗圈腿,大头也不例外,别人十步就到,他摇晃着得走二三十步。 侏儒的三步距离也就常人的一步,故此大头止步时离长生也就一步远近,大头抬起左手擦拭鼻翼,趁机低声说道,“小道长,我与你周旋一阵,你趁机缓口气儿。” 长生瞅了大头一眼,冷声说道,“你想要两百两还是五百两?” 大头知道长生在保护他,仰头讪笑,“反正我不想要八百两。” “小矮子,你是在帮他拖延时间么?”台下再度传来冷声责问。 大头只当没有听到,转头看向北面院墙上的倪大福,“我叫大头,乃天残门门主。” 倪大福皱眉看向倪晨伊,见她没什么表示,这才响锣开始。 锣声一响,大头就不见了,台上只剩下长生和一个快速滚动的圆球,那圆球无疑是缩头蜷腿的大头,但这家伙滚的太快,长生甚至看不清他是以何种姿势蜷缩成球的。 大头并没有绕着长生兜圈子,而是毫无章法的胡乱滚动,七分扰乱,三分进攻,所谓进攻也只是快速冲撞,并不是什么狠辣的招数。 长生对大头多有感激,但大头此时已经被对方给盯上了,若是与大头纠缠太久,怕是会给大头引来杀身之祸,故此片刻的躲闪腾挪之后便瞅准时机,将大头踢飞了出去。 同样是踢,先发力和后发力差别很大,他这一脚虽然将大头踢出去很远,却并未伤其筋骨。 大头落地之后高声惨叫,“哎呀,断了,断了,我的骨头断了。” 大头负痛卖惨之际,已经有人跃上了擂台,此人中等身形,相貌平平,穿了一身灰布长衫,徒手登台,并未携带兵器。 此人的年纪应该不止三十,为了令自己看起来年轻一些,此人临时剃掉了自己的胡须,新剃的胡茬还清晰可见。 由于此人上台之时使用了身法,便有气色显露,此人深蓝灵气,大洞修为,乃内功高手。 此人自然不是正主儿,对方派出此人,很可能是为了浪费他所剩不多的灵气。 “哎哎哎,我的事儿还没完呢,”大头高声叫嚷,“我骨头断了,怎么算?” 听得他的呼喊,倪大福高声宣布长生连胜,由于落败之人是不是给汤药费由获胜之人说了算,倪大福便看向长生,长生有心重赏褒奖,但众目睽睽之下也不便做的太过明显,便随口说道,“未伤筋骨,最多轻伤。” 大头原本还在地上趴着,听得长生言语急忙爬了起来,“轻伤也行啊,给钱,给钱。” 大头迈着罗圈腿要钱去了,上台之人自报家门,“赵无名,关中人氏。” 赵无名自然不是此人的真名,此人是谁长生也不关心,他只需要知道对方的来意就行,此人上台无非两个目的,一是试探虚实,二是耗费他的灵气。 锣声响起,长生站立未动,赵无名主动抢攻。 此人一出手,长生立刻发现了端倪,此人练的是擒拿手一类的功夫,近身相搏反应极快。 虽然身法的快慢并不完全取决于灵气修为的高低,但灵气修为越高,反应速度就越快,身法自然也会随之加快,故此在身法上长生虽然不至于吃亏,却也占不到什么便宜。 两个回合之后长生便发现自己猜的没错,此人一直试图与他比拼内力,而今他体内仅余三成灵气,虽然呼吸之间可以缓慢恢复,但在快速攻防之下恢复的些许灵气根本不足以支撑当前消耗。 眼见长生始终避免与自己比拼内力,赵无名心里有数了,全力抢攻,毫不防守,不与长生丝毫喘息之机。 又是几个回合,长生抢得先机,开始抢攻,此人招式狠辣,僵持太久恐怕生变,得尽快解决此人。 众所周知擒拿手是所有拳脚功夫中最难练的,之所以难练是因为擒拿手需要在方寸之间辗转腾挪,不管是进攻的出招还是防守的变招,都在极短的时间内完成,而且赵无名此人的真实年纪应该在四十以上,多年浸霪之下擒拿手被其练的炉火纯青,便是长生将追风鬼步催到极致,尽出所能,短时间内也无法将其拿下。 片刻工夫二人已经激战了十几个回合,与先前和司徒阳刚的对攻互轰不同,在这十几个回合之中,赵无名一拳也没打到长生,而同样,不管是旋踢反踹还是肘击膝顶,长生所出招式尽被赵无名格挡化解,无一命中。 当灵气所剩不多之时,消耗就会更加明显,到得这时长生体内所余灵气已耗至两成。 灵气与钱财一样,都可以令人安心从容,眼见自己体内灵气逐渐见底,长生有些急了,不过哪怕心中焦急,他也只能加速抢攻,对付赵无名这种内外兼修的高手,不可能一击建功,需要连续出招,一点一点积累的优势,直至最后对方反应不及,彻底失守。 快速抢攻之际,长生并未催动玄阴真气或纯阳灵气,不是他不舍吝啬,而是练气之人没有晋身紫气之前灵气无法破体外放,需要打到对手,玄阴真气和纯阳灵气才能见效,而此时他根本就打不到人家。 世间诸事,有鲸吞亦有蚕食,有一泻千里亦有水滴石穿,随着长生持续不断的快攻进招,赵无名逐渐有些应接不暇,回招差距逐渐积丝成毫,积毫成牦,积牦成分,积分成寸,最终积寸成尺。 一尺的差距,够了! 右拳聚势,直取赵无名下腹建里,建里位于任脉,乃死穴。 长生这一拳灌注了灵气,既快且狠,由于双方是近身相搏,右拳此发彼至,正中赵无名脐上建里。 江湖上有黑虎掏心一说,此心非彼心,黑虎掏心攻击的就是死穴建里,只要建里受创就会瞬间丧命,但是令长生没想到的是他所发重拳虽然正中对方死穴,赵无名却只是面露痛苦,并未立刻殒命。 不等他反应过来,赵无名已经伸展十指,变爪为掌,猛攻他的左右前胸。 此时对方近在咫尺,长生无法腾挪闪躲,情急之下只能回掌阻挡,如此一来正中对方下怀,灵气一吐即收,又成了比拼灵气的死局。 在双方四掌相接的瞬间,长生便催发了玄阴真气,赵无名的双掌瞬时被寒冰包裹。 即便双手已被冰封,赵无名的深蓝灵气仍然自其双臂经络急涌而至。 长生无奈,只能猛催灵气,继续逆行冰封。 随着玄阴真气的侵入,赵无名的小臂亦被寒冰包裹,随即便是上臂。 将其双臂彻底冰封的瞬间,两根粗大的银针突然自赵无名脑后极速崩飞。 银针离体,赵无名生机顿时萎靡,带着了无遗憾的眼神往台下看了一眼,随即后仰倒地,气绝殒命。 直到此时长生方才明白赵无名为什么出招的速度这么快,便是重创死穴仍能苟延残喘,只因他上台之前便以银针封了脑后的左右风池,将自身的生机和灵气都逼到了极致。 此乃杀鸡取卵,涸泽而渔之法,由此可见此人上台之前便已怀有必死之心。 待得回过神来,长生急忙抬头看天,此时太阳已经偏西,离酉时还有两刻钟,也就是一炷香的时间。 虽然比武即将结束,长生却无丝毫欢喜,因为冰封赵无名耗光了他仅余的些许灵气,没有了灵气修为,他撑不过这最后的一炷香了 第一百三十一章 连胜夺魁 倪大福不明所以,眼见赵无名倒地身亡,心中欢喜,急忙高声宣布长生再度连胜。 长生有苦自知,赵无名临死之前曾经往台下看了一眼,他与赵无名近在咫尺,清楚的看到其眼神之中的了无遗憾和幸不辱命,这说明最后的正主儿就在台下,在得到赵无名的暗示之后,此人会立刻上台,趁他羸弱杀其夺魁。 果不其然,在倪大福公布他连胜之后,人群之中走出一名年轻男子拾阶上台。 长生皱眉俯望,只见此人年纪约有三十上下,身形高大壮硕,四方大脸,左侧脸颊有一道森长刀疤,此人是携带兵器上台的,其所用的兵器并不是江湖武人常用的刀剑,而是一杆丈八长枪,枪身寒气逼人,当是精钢打造。 在此人拖枪上台之际,台下便有人认出了此人,“左脸有疤,又用长枪,此人可是镇东将军杨守义?” “他不是杨公公的义子吗?” “应该是他。” 听得台下议论,长生恍然大悟,他虽然不知道杨公公是谁,却知道公公就是太监,自己先前猜的没错,想娶倪晨伊,霸占倪家财产的果真是宦官一党。 这个杨守义既然是那个杨公公的义子,无疑就是内定的迎娶倪晨伊的人。 眼瞅着杨守义拾阶登台,长生浑身冰凉,此时他的灵气已经彻底耗尽,而且他已经打了一整天,体力早已透支,全靠灵气支撑,而今灵气耗尽,疲态已现,别说这个杨守义肯定会有灵气修为,便是寻常的武将,他也不是人家的对手了。 就在杨守义即将踏上擂台的瞬间,一道人影突然自人群之中拔地而起,抢在杨守义之前落于擂台,杨守义只差两层台阶,落于人后。 待得看清登台之人,长生眉头大皱,登台的不是别人,竟然是不久之前刚刚结识的杨开。 这一刻长生心中五味陈杂,他没想到杨开会上台,杨开明知道他和倪晨伊的关系,而且杨开的师父古衍还是他治好的,他想不通杨开为什么会上台。 眼见杨开登台,杨守义气冲斗牛,扬枪怒骂,“日你老娘,老子的东西你也敢抢?” “是我先上台的。”杨开低声说道。 杨守义等人处心积虑,无所不用其极,死了好几个高手,好不容易把鸭子拔了毛,只等下锅了,却被别人给抢了,杨守义心中愤怒可想而知,也不管比武规则,直接迈步上台,“给老子滚下去。” 不是所有人都畏惧阉党,身为见证人之一的八卦门主欧冠清沉声说道,“福生无量天尊,使枪的年轻人,你的确慢了半分,莫要无理取闹。” 杨守义对欧冠清还是有几分忌惮的,闻声愤然止步,但就此离开他也心有不甘,“小子,你下去,我给你五千两。” “我不要。”杨开摇头。 “一万两。”杨守义高声加注。 杨开缓缓摇头。 杨守义还要说话,欧冠清肃然起身,“贫道受主家托付,临场见证,再不退下,贫道便亲自出手,请你下去。” 听得欧冠清言语,杨守义气急跺脚,纵然心有不甘,也只能唾骂离场。 “来人请报上师承姓名。”倪大福照例询问。 “青云山,杨开。”杨开回答。 “做人不能丧了良心哪。”人群之中再度传来了大头的声音,他曾经见过杨开跟着长生,知道二人是朋友。 倪大福已经看出情况对长生不利,但众目睽睽之下他也不能无辜拖延,只能取出事先准备好的香炉和供香,点燃之后示于众人,然后鸣锣开始。 锣声一响,杨开迈步走向长生,“你的灵气是不是耗尽了?” 杨开一直和疯了的古衍相依为命,糟糕的境遇导致他孤僻内向,话也不多,此番说话的语气也很是平静。 长生点了点头,他虽然跟杨开认识的时间不长,对他也是有些了解的,杨开真的不像恩将仇报之人,而且听他语气,貌似也没想跟他抢夺倪晨伊。 听得长生言语,杨开抬起双臂,双掌前伸,“我传些灵气给你。” 长生闻言愕然大惊,他万万没想到杨开此番上台竟是为了传送灵气给他。 见长生皱眉不动,杨开低声说道,“周天神功可以转移灵气,与我对掌,我将灵气转送于你。” 杨开的声音很小,台下众人听不到他在说什么,见他双臂前伸,站立不动,只当他在故弄玄虚,纷纷叫骂催促。 听杨开这么说,长生心中好生感动,摇头说道,“杨大哥,多谢你了,但是我的练气法门与众不同,你的灵气我用不了的。” “周 天神功循环周天,所得灵气乃先天灵气,不管什么练气心法都可使用。”杨开说道。 听得杨开言语,长生心中猛然一凛,再想到先前给古衍治病时也曾检试过古衍的经络,古衍体内灵气也是游走十二正经,与混元神功有异曲同工之处。 短暂的沉吟过后,长生抬起双手与杨开对接,生死关头,不管是否可行,都只能勉力一试。 四掌相接,长生立刻感觉到有大量灵气自杨开双掌劳宫穴急涌而出,杨开先前所言不虚,周天神功所发灵气的确是先天灵气,与阴阳混融的后天灵气不同,先天灵气无有阴阳之分,谁都可以受纳使用。 传送灵气之时杨开可以从容开口,“我本想做的隐秘些,奈何我的周天神功只有小成,灵气只能自劳宫传送。” 长生亦可开口说话,“杨大哥,真是多谢你了。” 杨开没有再说话,深深呼吸,加速传送。 片刻过后,杨开灵气耗尽,垂臂收手,“没了,你多加小心。” 长生心中感动,本想出言道谢,但不等他开口,杨开已经转身走下了擂台。 大敌当前,也容不得长生分神感慨,目送杨开下场之后立刻凝神内窥,杨开只有升玄修为,若是寻常洞玄修为,杨开可以补充七成,但混元神功令得气海储量增加,杨开全部转嫁之后补充了四成左右。 只剩下了一炷香的工夫,四成灵气足够了。 不等杨开走下台阶,杨守义便冲了上来,中途遇到杨开,起脚将其踹下了台阶,“不知死活的东西。” 杨开灵气耗尽,不得腾挪闪躲,翻滚着掉下台阶。 长生见状急忙冲倪晨伊高声说道,“派人护住他。” 倪晨伊闻言急忙指派近处的护院冲进了人群。 就在此时,变故再生,一人自台下提气拔高,落于最后一道台阶,伸手拦住了疾冲而上的杨守义。 眼见此人气呈淡紫,长生急忙看向此人,虽然此人以面巾遮面,他仍然认出了此人,正是进城当日自城楼上看他的那个年轻太监,当日他曾与对方对视,故此记得此人眼神,此人此时并未穿戴太监的官服,而是穿了一袭白袍。 “杨将军,你不能上去。”年轻太监低声耳语。 “为什么不能?”杨守义小声问道。 “你不是他的对手了。”年轻太监摇头。 杨守义一介武夫,有勇无谋,小声问道,“你不是说他的灵气已经耗尽了吗?还怕他作甚。” 年轻太监附耳低语,“刚才上场的少年来自青云山,青云山的周天神功可夺他人灵气为己用,亦可传功以助人,他此时已得外援灵气,你打不过他了。” 杨守义气恼非常,“我说钱都没了,不打了,你们非要打,还说什么打赢了让他拿钱赎人,现在怎么办?” “我来吧。”年轻太监小声说道。 “你要女人有什么用?”杨守义不悦皱眉,“哦,我知道了,你不让我打,你自己却要上,”杨守义说到此处突然转头西望,“哎呀!” 那年轻太监不疑有诈,循着他的视线向西望去,就在他转头西望之际,杨守义趁其不备,纵身跳上了擂台。 待那年轻太监反应过来,杨守义已经站在台上了。 年轻太监虽然气的五内俱焚,却已无力回天,只能恶狠狠的瞪了杨守义一眼,转而飘身落地,混入人群。 长生离的较近,先前二人的交谈他听的一清二楚,眼见杨守义诓了那年轻太监,自己抢着跑上了擂台,大喜过望,真得感谢这个自以为是的蠢货,若是让那年轻太监上台,他还真不一定是此人对手。 杨守义可不知道长生在想什么,上台之后冲倪晨伊高声喊道,“我乃镇东将军杨守义,对大小姐多有仰慕,特来一战。” 倪晨伊原本正在低头看着护院搀扶杨开进院,听得杨守义呼喊,好生嫌弃,坐回座位,盖上了盖头。 杨守义碰了一鼻子灰,又转头看向倪大福,没好气儿的催促道,“还愣着干什么,敲锣呀。” 倪大福也没有理会他,再度公布长生连胜之后方才敲响了铜锣。 锣声一响,杨守义立刻举枪挺刺,此人虽是行伍将官,却也是练气之人,深红灵气,升玄修为。 一杆钢枪也使的娴熟非常,想必是常年沙场征战,敌群厮杀,枪法练的攻防兼备,少有漏洞。 长生自然不会傻到立刻将他打下擂台,只是腾挪闪躲,从容进退。 眼见供香越烧越短,杨守义好生心急,高声呼喝,拼命抢攻。 越是急躁,破绽越多,但长生一直没有急于动手,而是趁机自脑海里思虑要不要留他性命,此人在无形之中帮了他大忙,他不太想杀掉此人,但圣旨在前,他也不能轻易放过此人。 沉吟过后,最终决定 在最后关头予以重击,是死是活就看他自己的造化了。 随着时间的推移,最后一段香灰终于掉落,长生旋身助力,凌空起脚,将杨守义踹飞了出去。 与此同时,锣声响起,“酉时已到,龙虎山三生道长连胜夺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