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郡主?”
静和郡主握了握拳头, 深深呼出胸间的一口浊气,再也没脸多呆, 匆匆迈开脚步往自己的马车行去。
翠芝忙小跑往前替她撩开车帘,搀扶她上了马车。
翠芝是嘉德长公主赏给静和郡主的, 是她所有丫鬟里最得脸的,不由微蹙眉头,替她抱不平,“郡主,您一听说殿下的消息就马不停蹄的前来看望他,可他方才”
静和被自个儿的贴身丫鬟戳破这层尴尬,心下很是有些恼怒, 碍于翠芝曾是长公主面前的人, 只能装作疲累的模样,“许是表哥受了惊,还有旁的事情需要处理。”
翠芝欲言又止, “郡主,有句话奴婢不知当不当讲。”
静和揉揉眉心,突然睁眼道, “有什么话你就直说。”
“奴婢也愿意殿下是个好的,可若日后还再这般待你,奴婢认为你或可与长公主商量商量,有她在总不会叫你委屈。”
这话是叫她放精明些, 下次齐王再敢在她跟前甩脸色, 就交给长公主来解决。
静和咬了咬牙, 心中愈发憋闷。
在她成为静和郡主之前名为林婉仪,乃是吴地的一名富商之女。
出生于商人之家的林婉仪跟随其母亲苏氏耳濡目染,内宅也好,人情世故也罢,学到的东西只多不少。
若她真是长公主的亲生女儿,不用翠芝说,她也知该怎么行事。遇上今日这等情况,只需随随便便卖个弱装个委屈,以长公主对她的宠爱,上齐王那边敲打敲打,自然可以解决许多问题。
可齐王与一般人不同。
她骗得所有的人,也骗不过他。
思及此,静和郡主神色愈发难看,只能竭力按捺自己才能不在翠芝面前失态。
“郡主?”见静和良久不吱声,翠芝提醒。
静和郡主点头,“嗯,我知晓了。这天也怪冷,奔波了一阵我也乏了,还是快些回去罢,免得母亲记挂。”
翠芝吩咐车夫往长公主的府邸驶去。
***
陆昭行寻到阿宁二人之后便差人去通知了王氏等人,叫他们不必担心,率先将二人送了回去。
先将陆媛送达,之后才阿宁的院子。
今夜出了这样的事情,陆昭行下半夜注定是不得清闲,可他心中有些担忧,遂打算暂留片刻,顺便问问她今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陆昭行要留,阿宁自然不会推迟,顺着他的话头邀他进屋喝茶。
陆昭行自然接过阿宁递过来的一杯热茶饮下,目光落在她身上,“今日齐王是怎么与你们走到一起的?”
阿宁省去在街上对谢昭说的那番话,将今夜的事情同他一五一十的道来。
陆昭行眸光微敛,沉吟半晌,凝声道:“齐王近来行事愈发令人费解,此人深不可测,阿宁日后见了他,还是离远些的好。”
是了,原本因为身体的缘故,齐王一直都是深居浅出,鲜少与人相交。
可近来他却一反常态,行事与以往很是有些不同。
齐王赵述乃是永昌帝曾为晋王时的王妃周氏所出。
周氏当年生赵述的时候不幸摔了一跤以致怀胎七月便早产了。最后赵述的命是保住了,周氏却因生产艰难,出血过量而死。
周氏临时之际将自己的孩子托付给了同在王府为侧妃的堂妹小周氏。
晋王对周氏情义深重,当时小周氏也同样怀有身孕,为了保证赵述的地位,自周氏死后他便再未有过立正妃的念头。
后来不久,小周氏诞下一子,名为赵振,为晋王的第二子。
赵述从小便是由小周氏抚养长大,可由于他早产不足的缘故,身子极弱。
小周氏虽然有了自己的孩子,仍不忘堂姐临行之托,将赵述视为己出,待他甚至比自己的亲生骨肉还要看重。
当时的晋王明面上不说,却将这一切看在眼中,待他荣登大宝,大定天下后,朝臣屡劝他立储君,立中宫。
晋王的心中最疼爱的自然是齐王,但他身子太弱,确实不适合当储君,若强行将他推上这个位置,反而会成为众矢之的。等他百年之后,若旁的人登上这位置,那时赵述若有幸活着,必然会成为新君的眼中钉,肉中刺。
晋王只能另择他人。
最后她立了小周氏为后,其子赵振为太子。
齐王因从小便受晋王偏宠,很是惹其余的兄弟眼红。许是一出生就失母的缘故,他自小行事便极为低调,因此,他虽受晋王偏宠,但由于他那不争气地身子骨,旁人自然也就心理平衡了。
可他最近却行事高调起来,就不怕碍了旁人的眼,成为众矢之的么?
上次他突然出现在镇国侯府替陆老夫人祝寿也就罢了,今夜原本参加诗会的他只参加了一半便忽称身体不适退出了比赛。按理来说,若他真是身体不适,应当立刻回府才是。可他又带着护卫上了街,好巧不巧的还出现在阿宁的跟前。
一次相遇或许是巧合,可他一而再再而三的阿宁的跟前,这叫陆昭行不提防都不行。
即便陆昭行不提醒,阿宁也早打定了主意要离齐王远远的。心中虽明白,思绪一转,想着再过不久便要离开镇国侯府,在这之前,有些事情也是时候提点他一下了。于是阿宁面上佯装不懂道:“为何?齐王殿下待人亲和,平易近人,瞧着并不难相处的。”
这话落下,陆昭行显然有些不悦,面色沉了几分,“齐王是什么人?他虽瞧着那副模样,可宗室里头有几个是简单的人?”
陆昭行原本想让阿宁只需在他的呵护之下,好吃好喝的过富贵日子,旁的一概不需操心。
可他却忽略了一件严重的事。
阿宁是个活生生的人,她也会有自己的喜怒,即便她表面上看起来乖巧懂事,可是事实上她是个极有主见的人。
这晏京城什么样的人都有,今日之事倒是提醒了他,就算阿宁什么都不做,光凭她的身份便会有无数想接近攀附的人像令人生厌的苍蝇一般靠近她。
眼下陆昭行倒有些庆幸对外称阿宁是她的表妹而不是亲妹了。
一想到若那些弄权的小人因此刻意接近她,陆昭行的眸光便不由微寒。
这样下去不行。
思及此,陆昭行放缓声音,“阿宁,这京城远比你想象的复杂得多。你好好记住,这世上除了你自己,旁人都不要轻易相信。”
阿宁愣了一瞬,低声诧异道:“连二哥你也是?”
陆昭行沉默片刻,随后缓缓点头。
阿宁在陆昭行的注视中坚定地摇了摇头,上前一步攥住他的胳膊,“旁的人了我都可以不信,但我不会不信二哥。你是世上对我最好的人,无论何时,阿宁都信你。”她忽而展颜一笑,整个人就似那月下皎白的梨花,十分惹人怜爱。
莹莹烛火下,姣好面容之上的一对眼眸晶晶亮亮,眸光潋滟间泛着信任而又带着依赖的目光。
就好似她眼下注视着的人就是她的全部。
陆昭行先是微愣,随后心间因这话渐渐变得微微烫了起来,顿感身心舒畅无比。他唇角扯出一个笑容,轻声溢出了一个嗯。
他并不常笑,露出这般神情,足见心情已很是愉悦。
就在这般氛围极好之时,阿宁却又说出了一句十分出人意料话。
她突然微微偏头看他,唇边带笑,目露狡黠道:“方才二哥叫我远离齐王,莫不是怕我会瞧上了他?”
越与阿宁接触,陆昭行便越了解她的性格。
她看似乖巧,实则骨子并不是个刻板的人。此时她的这番话放在旁的闺秀身上怕是会让人觉得吓一跳,但她口中说出,却也不叫人奇怪。
可几乎是她话落的瞬间,陆昭行的眉头便凝住了。
见状,阿宁抢在他之前开口,语气轻松,神色却十分严肃,抓住他衣袖的手也收得更紧,“二哥放心罢,我拎得清的。若你不喜的人,阿宁也不会多看的。”
陆昭行的神色渐渐松动,阿宁话落之后,他竟莫名松口了气。
心中莫名的滞闷和不适感再度因阿宁无条件的信任消散,取而代之的一种无比的温暖,整颗心都好似被什么柔软的东西紧紧包裹了起来。
陆昭行的手忽然有些不受控制的微微往前,最后盖在了阿宁的头顶,揉了揉她的鸦羽般的黑发,唇角轻勾,“二哥知晓了。”他落在远处的眸光微沉,有些晦暗的光芒一闪而过。
陆昭行刚刚从镇国候府出门,就见锦衣卫的下属已然神色匆匆地迎了上来。
“陆大人,今夜抓到的那两个刺客已然服毒而亡。”
陆昭行脸色极沉,“废物!何时的事?”
“就在我们将之押往诏狱的前不久。”
“现在尸体何在?派出去追查的人呢?”
“尸体留在了狱中,阮同知已然下令未经大人过目,任何人不得靠近。至于出去的追兵,”来人忽然低头,语气十分羞愧,“现下还没有放回信号。”
这下陆昭行的面色更加难看,别上绣春刀翻身上了一匹油光发亮的棕红大马,在一众黑衣冷刀的锦衣卫簇拥下,披着浓稠得化不开的茫茫夜色疾驰而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