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静和郡主已换上了一件玉色绣芙蓉的小衣, 从丫鬟手里接过中衣套了一半。
她右侧的锁骨的位置,不偏不倚, 绽放着泛了淡淡红色,形似梨花的胎记。
静和敛住眼中惊讶, 语带不解道:“顾小姐可有事?”
阿宁忙偏头向另一边,做出失礼的模样,“阿宁失礼了,我想亲口向郡主道谢,方才若不是因我,郡主也不至于在大冷天的受这份罪。”
静和顺手将中衣全部拢上。
今日她本想等着阿宁落水时,以施救者的身份出现在她面前。待到博取她的好感之后, 再要接近她便会好办得多。
未想事情到了最后关头竟出了些差错, 到头来自己竟变成了那个蒙她所救的人。
不过瞧眼下这等形势,似乎与她预想中的也差不多。就是自个儿受了些寒,遭了点罪罢了。
静和抿唇连忙摆手笑道:“无碍, 大家都是姑娘,有什么失礼不失礼的。说来也是我对你道谢你才是,方才若非是你及时抓住了我, 现在怕是要遭更多的罪。”
紧随阿宁而来的白芷也在方才那极快的一瞥里瞧见了静和郡主肩上的淡红胎记。
白芷总觉得那胎记有些眼熟,思绪转动间不由恍然。
自家姑娘的肩上不也有那么一块一模一样的胎记吗?
正在此时,门外忽有丫鬟通传,说是嘉德长公主来了。
嘉德长公主一进来便拉着静和郡主的手嘘寒问暖, 问她是否有事, 言辞听似斥责, 实则更多的却是关切。
静和只一个劲儿的撒娇讨饶,称自己以后行事必然会稳重。
嘉德长公主又是担心又是好气的笑了笑,随后转首对阿宁道:“今日之事,多谢顾小姐相助。”
此时换好衣服的那名孙姓的小姐听到长公主到了的消息,速速来到她的跟前见礼。
长公主唤她免礼。
阿宁忙摆手,“长公主殿下这样讲,实在折煞阿宁了。今日若非是郡主过来相助,也不会有这么一遭。说来也是阿宁有罪,走路不小心办绊到了石头,还连累了孙小姐落水,还请长公主殿下责罚。”
阿宁以手加额,露出十分惭愧的神情。
然而被浓密的睫毛遮住的眼瞳里却满是嗤嘲。
她是个懒人,更是个小心眼的,通常情况下只要不触犯她,她都是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
可若真要将她惹恼了,她若不让对方付出代价,是绝不会手软的。
被长公主唤免礼的孙小姐起身抬眸的瞬间,猝不及防地对上了阿宁的目光。
阿宁目光清澈,里头似揉了碎芒,亮的逼人,仿若一轮明镜,将她的那些个小心思照的纤毫毕现。
再听到阿宁的这番话,孙小姐心间立时发颤,心虚不已,忙移开目光,不敢与之对视。
长公主的神色渐渐凝住。
知文堂是由永昌帝下旨翻新过的,其间各式陈设皆有规制。至于那石拱桥,嘉德长公主作为知文堂的负责人,事先已走过不知多少遍。
桥面整平,每日皆有仆役负责打扫,别说是大到能够绊倒人的石头,就连一枚石子儿也不可能会有。
再有,她记得方才奴仆来报时,说最先落水的是那孙姓小姐。
退一万步来讲,就算这顾家小姐真被桥上石头绊住了脚,落水的也应当是她自个儿才是,可最后怎么就成了那孙小姐落水了?
嘉德长公主是什么人?
出生皇家的公主即使她平时表现得多么和善可亲,也不要信她是真的可亲,认为对方是个好糊弄的傻子。
孙小姐这个年纪的姑娘想在嘉德长公主这样的人跟前玩手段实在太嫩了些。
仅凭阿宁一句提点,嘉德长公主便已嗅到了此事的不对劲。
“原是如此。”嘉德长公主落在那孙小姐身上的目光深了几分。
孙小姐感到长公主的目光忽然变得逼人起来,心间更加慌乱,垂在身侧的手止不住微微发颤。
静和郡主见嘉德长公主落在孙小姐身上的目光略有深意,再见那孙小姐一副做贼心虚的怂样,心想不佳,忙窜出来道:“这次的事也算有惊无险,我们几人无事便是最大的幸事了。”
言罢,她又上前欢喜的拉着阿宁的胳膊,亲热道:“这次咱俩算扯平,不要论罪不罪那一套啦,我不在乎这个,咱们这个叫互相帮忙,不存在谁亏欠谁的。”
“说来这件事说来也是我们几人的缘分,日后我们几个便是朋友了。”她空着的左手又去拉那孙小姐,言笑晏晏,面上恰到好处的露出少女交到新友的欢喜表情。
嘉德长公主欲言又止。
静和郡主眼尖的发现她的衣裙未来得及更换,忙道:“母亲,顾小姐的衣裙还未来得及换呢,我知道您一见着乖巧姑娘便止不住话匣子,但叫人这般穿着脏衣也不是个法,有什么待她唤了衣裙再说罢。”
嘉德长公主目光落回阿宁身上,触及阿宁裙上的污迹,了然点头,“还是你体贴人。”
静和郡主观人面色的本事炉火纯青,故意贫嘴,三言两语就让嘉德长公主将欲审问那孙姓小姐的话吞回了肚子里。
阿宁余光从她身上掠过,在屏风后头,以极轻的声音道了声可惜。
外间的几人听不到,近在阿宁咫尺的白芷却是听得清清楚楚。
下意识就问了句,“姑娘说什么可惜?”
阿宁含笑摇头,“没什么。”
可惜时机还不够成熟。
若非时机不对,眼下的这情形,只要她将自己的胎记呈现在嘉德长公主的面前,想必嘉德长公主心里自会对静和生疑。
但仅仅是生疑对于阿宁而言还远远不够。
林婉仪已在嘉德长公主的身边待了几年,说没有感情,自然是不可能的。甚至有可能出于对女儿的愧疚,长公主将前些年对女儿的亏欠全部转移到了她的身上。
阿宁若在这时候突然出现在嘉德长公主面前,还故意露出胎记,说不定还会被当做什么别有用心之人。
就算嘉德长公主不怀疑她,让林婉仪知道了她的存在后,以她的手段和心思也必然会想尽一切办法除掉她。
所以说,眼下的时机还不成熟。
换好衣裙的几人喝了驱寒的汤药,又叫大夫来诊脉,确定无事后,才从偏殿出去。
刚出门不久,就见不远处一衣饰华丽,气度不凡的人,被一群人簇拥着,浩浩荡荡而来。
与阿宁重新会面不久的陆媛立在她身旁,偏头正问,“来人是谁?”
就听有宫人通传,“平阳长公主到。”
陆媛不由向阿宁投过去一个疑惑的眼神,“不是说这知文堂里头只有未出阁的姑娘么?怎么今儿个平阳长公主也来了?”言辞中对平阳长公主这位大龄寡妇忽然出现在此表现得意外极了。
阿宁被陆媛的反应逗乐了,似笑非笑摇头道:“应该不会的,想来她今日来此,应当是有其他的事。”
其实平阳长公主并不算老,今年二十有一。
三年前,平阳长公主尚了邓国公的嫡次子。
可惜那驸马是个短命的,尚了公主两年后便因一次意外不幸坠马身亡。
彼时恰逢永昌帝即位,平阳长公主同永昌帝还有些交情,于是便给永昌帝写了信,说是驸马刚去,不愿在待在旧地,免得触景伤情想起了故人云云。
总归,话里话外表达了想要入京的事。
若平阳长公主是个亲王,任凭她说破了天,永昌帝也是不会准其回京的。但因她是个公主,加之年纪轻轻的便守了寡,永昌帝念在往日情分,这才应允她入京。
虽说是在学堂里,但礼不能废。
平阳长公主一露面,众人便对她行礼。
平阳长公主喊了免礼后,到嘉德长公主跟前,对她笑着打招呼。
“平阳给长姐请安。”
嘉德长公主显然也对她的突然到来很是不解,问道:“平阳今日来此作何?”
平阳长公主也不绕弯子,直来直往道:“长姐也知我去年才到京城,朋友不多。今日来此,主要是我过几日想在府中办一场春日宴,邀请些人到府中玩耍。你这知文堂里年轻姑娘多,热闹。我正巧路过此地,想着今日正好是开学的日子,便进来转转。一来瞧瞧这知文堂,二则顺便邀请诸位千金参加几日后的春日宴了。”
嘉德长公主道:“既是如此,你何需亲自跑这一趟,叫人拟好帖子差人去送便是。”
“不麻烦,左右我也是无事。方才我不是说了么,主要也是我自个儿闲不住,想顺便来瞧瞧这女学的新鲜。”
平阳长公主又道:“长姐不必担心,我查过日子了,三日后知文堂并不行课。”
嘉德长公主目光落在平阳长公主身上,若有所思。
平阳去年才入京,想结识一下京中的圈子,与旁的权贵们多走动走动也是常情。她与平阳虽是姊妹,可她却比她足足大了二十多岁,若叫平阳接触她这个年龄的夫人太太,光是想象那场景似乎就已然能预见那种别扭了。
既然她想要结识心年轻姑娘们,那便由她去。
嘉德长公主点头,算是应允,然后不忘嘱咐道:“举办宴会自是无碍的,但切记莫要胡闹,注意分寸。”
之所以嘱咐这句,是因平阳长公主的声名似乎并不算太好,据说她寡居上京之后开始在公主府内豢养男宠。
虽只是传言,但嘉德长公主觉得还是需要嘱托一番,毕竟她要邀请的都是些未出阁的姑娘。
平阳的神色略有些尴尬,余光从不远处阿宁身上掠过,面上笑道:“长姐放心,我省得。”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