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宁下意识垂眸, 紧紧握紧了拳,她并非故意要说这番话来惹嘉德长公主心伤。
若是可以她也不愿如此。
但她极怕一旦恢复身份之后, 就因会婚约的关系同齐王搅在一起。
这纸婚约于目前的她而言乃是最大的阻力,永昌帝那边她鞭长莫及, 只能在嘉德长公主这边使力了。
嘉德长公主越是对她愧疚,她与齐王婚事才越有扭转的可能性。
嘉德长公主流着泪,颤抖着唇,手伸在半空,却害怕引起她的反感迟迟不敢上前,只能压抑的声音,泣道:“阿梨, 对不起, 母亲对不起你,当年母亲与你父亲二人并非是故意要弄丢你的。”
此刻,她不是高高在上的长公主, 只是一个对自己的孩子怀有无尽愧疚的母亲。
阿宁先是诧异,而后恍然,“你是说你就是——” 随后, 她不可思议摇头,腾地一声站起神来,下意识后退一步,眼底满是惶然, “怎么可能呢?长公主殿下怎么可能是我的母亲?那静和郡主呢, 静和郡主又是怎么回事?”
阿宁似被她感染了一般, 说着说着眼里也有湿意浮动。
嘉德长公主终于忍不住,上前攥住阿宁的胳膊,“孩子,你不要怨母亲。”
她长叹一声,将当年之事徐徐道来。
阿宁静默良久不言,在嘉德长公主以为她不会说话的时候,她却突然开口,对嘉德长公主扬唇一笑,“我的父母并非是因厌我而弃我,真好。”
嘉德长公主见她笑中带了苦涩,心揪得生疼,“阿梨。”
“你不必自责,当初之事你们并没有错,要怪只能怪那阉人可恨,才害得我们骨肉分离多年。”
嘉德长公主垂下眼,叹息道:“你就算要怨我们也罢这么多年来,你受苦了。”
阿宁摇了摇头,“不苦的,之前阿娘待我极好,而今二哥也待我极好,阿宁不苦的。”她眼还红着,吸了口气,好似想起什么似的,“那您打算如何处置静和呢?”
嘉德长公主闭了闭眼,语气里带了丝难掩的疲惫,“她胆大包天做出这些事,陛下已下旨将她发配掖庭。”
阿宁眸光微凝。
从王先前嬷嬷之事上来看,静和已然知晓了她的身份。
以静和的警觉,怎可能在这个时候暴露身份,若她是静和,就算是拼尽一切,拖也得将将自己的身份拖到与齐王成婚之后才暴露。
阿宁心底隐隐有了猜测。
静和这招颇有些以退为进,置之死地而后生的意思。
而从静和如今的处境而言,她这招似乎也成功了。
“阿宁,你放心,从今以后母亲必然会好好补偿你,母亲已然向陛下求了恩旨为你求了位份。你”她吸了口气,紧盯阿宁的神情,试探问道:“你愿意回到母亲的身边来么?”
阿宁知道,这事她并没有拒绝的余地。
况且嘉德长公主而今孤身一身,为人子女,她着实也应在她膝下尽孝。
阿宁眸光轻敛,长长的睫毛盖住微红的眼,叫人看不清情绪。
她点了点头。
嘉德长公主却看出了她眼底的几分迟疑。
她忍住心底的苦涩,柔声道:“阿宁可是有什么顾虑?你不必担心,有什么都可以同我说。”
阿宁闻言抬眸,眼底陡然一亮。
“什么事情都可以么?”她语气略带迟疑。
嘉德长公主心底欢喜,毫不犹豫点头,“自然,我是你的母亲,你无需有任何顾虑。”
“母亲”阿宁张了张口,最终在嘉德长公主面前轻轻唤出这二字。
言落,她仿佛有些不好意思,下意识移开了视线。
嘉德长公主喜笑颜开,心跳如擂,“你方才唤我什么?你愿意接纳母亲了么?”
阿宁点了点头,而后面带一丝为难,“我记得,先前静和郡主同齐王殿下是订了婚的,那以后这婚事要怎么处理?”
嘉德长公主一愣。
她一心忙着调查阿宁的事,倒是忽略了这件大事。
她蹙了蹙眉,视线落在阿宁带了些苦恼的面上,“你向我提及此事,想来心中已有主意,你想怎么做,告诉我。”
阿宁在嘉德长公主的注视下,摇了摇头,沉声道:“母亲,我不想嫁齐王。”
“为何?”嘉德长公主接着道:“可是因为他的身子?若是因为此事,你大可不必担心。”
嘉德长公主知晓齐王的身子并非如他表现出来的那般羸弱。
否则她之前将静和当亲生女儿寻回的时候,也不会同意这个十几年前随口定下的婚约了。
若齐王真的命不久矣,以她与永昌帝的情分,想要反悔,实在不是一件难办的事。
而今朝中的局势不明,太子与梁王斗得火热,吴王尚在观望,瞧不出什么端倪。唯有齐王,早早就因身子的缘故,自动被排除在了这场斗争之外。
将来不管登上大宝的是那个,就算是为了做足兄友弟恭的戏,也不会太过于为难没什么威胁的齐王。
与其将自己好不容易寻回的掌上明珠嫁给一个不知秉性之人,倒不如将之许给她看着长大的齐王,至少下半辈子荣宠无限,衣食无忧。故而在嘉德长公主看来,齐王实在是个十分合适的人选。
阿宁摇头,咬着唇道:“我已有中意之人,阿宁日后想嫁自己喜欢的夫君。”
嘉德长公主目露震色。
嫁给意中人,应当是所有少女的梦想了罢。
她像阿宁这个年纪的时候,也是这样想的。
不过,比起她那些和亲的姊妹和同龄的一些贵女,嘉德长公主比较幸运,她最终如愿的嫁给了自己的意中人。
嘉德长公主自然也是希望阿宁好的,可并非所有人都能像她那般幸运
这世上巧言令色,薄情寡义的男子极多,她怕阿宁被人迷了眼。
思忖半晌,嘉德长公主道:“阿宁,母亲说过会好好补偿你,必然事事都给你最好的。但你也知,身在高门很多事情都是身不由己。”
阿宁的眸可见的黯淡了下去。
“我知道的,母亲若有为难,只当阿宁方才的话没说。”
她一没哭二没闹,但倒是乖巧识时务得紧,嘉德长公主心下紧绷,叹了口气,眸光定定道:“你若实在不愿嫁齐王我会尽力。”
“不过你中意之人乃是何人?”
嘉德长公主绝不会容许阿宁被人欺骗。
“陆昭行。”
阿宁从没想过遮掩此事,反正早晚都会公之于众,不如现在就像嘉德长公主抖明,好叫她有个心理准备。
嘉德长公主意外,难以置信,“你说你中意的是平西侯?”
陆昭行而今是位高权重,但因他职务之故,在朝中树敌众多。待日后新君即位,先不说他能否如今日这般荣耀加身,能不能保住性命还不一定。
毕竟这样一个手腕决绝的臣子,并非是人人都能驾驭的。
嘉德长公主着实不愿阿宁跟着他冒那么多未知风险,她目露不赞,摇头,“阿宁,平西侯深不可测,且在朝中树敌众多,你跟着他——”
话到一半就被打断。
阿宁摇头,笑意柔和,态度却十分坚决,“我不在意。”
“我只知他待我极好,极好。”
嘉德长公主语带焦急,怕阿宁没弄清自己的感情,“阿宁,你还小,男女之情与兄妹之亲是不同的,现在对你好是因为他以为你是他的表妹,是顾家的人,可若他知你换了身份,还会对你如初么?”
“会的。”阿宁点头,毫不怀疑。
“母亲,这是阿宁唯一的请求,望你答应我。旁的事情我也知母亲为难,我只求,母亲暂时不要将我许人便好。”
只要解决掉婚约这个烫手的山芋,接下来一切好办。
至于让嘉德长公主接纳陆昭行,她有的是时间。
嘉德长公主迟疑半晌,最后点了点头。
阿宁退下后,陆媛问他嘉德长公主寻她何事,阿宁笑着摇头随便几句应付了过去。
陆媛心思单纯,还是不要让她掺和到这些事情为好。
阿宁回到自己屋中的时候,见一道挺拔高大的身影立在自己屋内,阿宁眼风掠过他的身侧搁着的茶盏。
一片平静,丝毫不见烟,显然已等了多时。
听闻动静,落拓青衫,玉冠束发的男子回过神来,目光落在阿宁身上。
他生得极好,浓眉,眼深,五官尤其深邃。
只是他并不常笑,时常抿起的薄唇总给人一种拒人千里冷漠又疏离的距离感。
他卸下了平日在外的漠然与冰冷,着一袭青色便服淡淡回望她,面色如常,眼底却氲着几分柔,叫人瞧着有种格外的雅致。
此时的他不像是那个征战沙场,叱咤朝堂的冷面将军,倒像是个提笔作画,清冷如玉的书生。
阿宁并不意外他会出现在此,以他的本事,想来一切的事情都已被她洞悉。
她上前几步,在离他三步之遥的地方住下,主动道:“今日下学,嘉德长公主留下了我。”
陆昭行点了点头,负在身后的手微紧,面色如常,示意她继续。
阿宁紧了紧眉,默了半晌道:“想来二哥也该知晓我的真实身份了罢。”
“嗯。”
阿宁抬头,陡然上前抓住他的胳膊,眼底有了几分湿意,“二哥,我不想嫁齐王,怎么办?”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