缓过气来感觉好多了——实际上从醒过来爱希礼就觉得自己好多了,一点儿也不饿浑身充满了力气,而且刚才的奔跑活动让胸口的那股郁闷之感消减了许多。
爱希礼看了驴头魔物一眼,没说什么,转身下楼去了。
多德看着爱希礼走远了,转过身来微笑着看向地上的驴头。
驴头那一身青灰色的肌肉早就缩回去恢复人形了,颤巍巍地说道,
“多多德大人,我不知道那个小杂种——不不,是那个混血,我不知道她是您的猎物,奥德莉大人一直告诫我们,我”
连一声惨叫都没有,还没等驴头说完,它就没有了知觉——多德一句废话都懒得多和它说,在那之前它甚至都没有看见多德出手。
多德拍打拍打衣襟,好像那上面粘上了什么脏东西一样,但其实什么也没有。
地上驴头魔物已经化为飞灰消失不见,只剩下一套撑碎的破烂服务生工作服。
“哦!真是的,天气真糟”
多德嘟囔着转身走开。
至于摩吉想抱的大腿奥德莉——魔主奥德莉?看在她的面子上就妄图逃过一死吗?
奥德莉算什么玩意儿?
动他的东西?
竟敢妄想动他的东西!
竟然敢想!
仅仅是有这种想法就足够死一千次一万次了。
可惜今天他比较忙,不然一定会好好款待这个什么吉摩还是摩吉。
“嗷,小家伙还在等我呢”
多德嘟哝着下楼。
爱希礼端端正正地站着,视线低垂。
多德的皮鞋一步一步出现在她的视线里,
“要一起喝点什么吗?果汁?还是酒?”
多德捋了下金发,俯下身笑容轻佻地问。
“谢谢,不用。”
爱希礼的视线没有移动。
“哦,那么”
多德挠挠头,做思考状。
“你想要什么?”
爱希礼突然发问。
“啊?什么?”
多德冷不防被这样问。
爱希礼抬起头来,黑色的眼眸冷冷地望着他,直直地盯着多德金色瞳孔的眼睛,
“你救了我,但魔鬼都是无利不起早的不是吗?所以,你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呢?”
爱希礼说着还笑了一下,
“呵——或者说,我这里有什么东西是你需要的?我的灵魂吗?”
那个笑容很好看,但多德一点也不觉得友好。
“哦,不不。您这样说可就太让魔伤心了。”
多德轻轻皱眉头作苦恼的样子,
“虽然大多数恶魔为了能多吃那么几个灵魂,总是争分夺秒地找着机会,于是就显得对其他的事情毫不上心,但也总有一些热爱生命的魔,他们乐意发现生活中的美”
那英俊的面容上满是不被理解的懊恼与失意,看了的人恐怕没有几个会不生出同情与理解的。
“所以,你想要什么?”
很可惜爱希礼就是那“没几个”中的一个。
在许多人与高等魔物遭遇的传说以及记载里,没有被人形魔物杀死平安无事回归的人,大都和那些魔鬼达成了约定——死后付出灵魂,或者像一枚定时炸弹一样被安进人类社会,从此为魔物服务什么的。
爱希礼可不太相信这魔物接近她会什么目的都没有。
“嗷,好吧。如果您执意要逼问,我只能说,我追求的是助人为乐的满足感和救人于危难的荣誉感——”
多德摊摊手,皱着眉头好像被误会得很深而又无力解释什么一样。
不得不说那副样子真的很有感染力,当然也可能是因为这恶魔的外貌实在太过于出色,以至于言辞都格外有说服力。
“所以我是不是应该跟你说,谢谢?谢谢你救了我?”
爱希礼抬手,同时垂下目光看着掌心。
浅薄而若有若无的黑色气体氤氲着。
“啊——”
多德小小地慌乱了一下,随后腼腆地说道,
“嗯,不客气。”
言外之意就是,
「是啊,我可是救了你呢!可是你看看你都做了什么?如此无情地逼问我!」
爱希礼没有再就这个话题多问,
“那我可以走了?”
“当然,没人拦着您。”
“我的衣服呢?”
“哦!您是说昨晚您穿的那件黑色纱裙吗?破破烂烂的可没法穿了——还有您的皮鞋,也坏掉了——您知道那可怜的鞋子它破成什么样子了吗?”
多德碎碎念着交代了爱希礼那身衣服和皮鞋的破烂程度——其实不用说爱希礼也知道,毕竟昨晚的爆炸威力可不小。
两人一边说着一边下楼朝“上面”走去。
据说魔物生活的世界——地狱,或者说冥界,和现世的空间是相反的,魔物会所也大多通过魔法逆转空间以达到那种效果。
果然越往下走,嘈杂的音乐声越来越大。
刚才那个驴头的人形魔物,带着她越往上走越远,是想在没人的地方吃掉她吧!
正想着,两人走到一扇很高大的门前,喧闹的音乐声就来自那后面。
爱希礼回过神听见那魔在说,
“身体可以通过医治复原,但衣服可不能。”
爱希礼也没有制止多德的碎碎念,于是多德就在那里说个不停。
“不过衣服可以换新的,身体可不能——嗯,大概也可能换新的,只是比较麻烦而已。”
说完带着笑容,优雅俯身,推开装饰华丽的大门。
喧嚣吵闹的舞厅里好像在举办化妆舞会,人和魔共舞一堂。
爱希礼敢保证,那个戴着狐狸面具的胖贵妇一定不知道,搂着她跳舞的假面龙骑士,他的尾巴是真的。
不过爱希礼可管不了那么多,说不定知道那是个真正的魔物,那胖贵妇还会舞得更起劲儿呢!
谁知道呢?化妆舞会的意义哈?
爱希礼从服务生的手里拿过来一个面具——她确定这个服务生是个人,戴上之后直接就往外面走。
多德同样拿了个面具,戴上之前还朝服务生笑了一下,弄得服务生面红耳赤。
“哦,您要回去吗?不玩一会儿再走吗?”
多德后面快步追上来问道。
“我想回家。”
爱希礼试图穿过人群,头也不回闷声说。
“啊,差点忘记了,您还有‘家’。”
多德特意加重了那个“家”字的读音,
“不过还是稍微等一会儿再走吧,您之前吃的可有点多。”
多德的声音很平静,可就是这样的平静的声音却掀起了狂澜。
爱希礼忽然转过身来,愤怒地瞪着多德。
只是从兔子面具圆圆的眼眶瞪过来,那愤怒的表情也是可爱大过可怕。
“哦!不是吧!难道您吃干抹净了就想拍拍屁股走人不认账了?!”
多德语气夸张地大声说道,引得周围一个个戴着面具的人或者魔纷纷看过来。
听清了多德说什么的人,把那句“吃干抹净”告诉了没听清的人,然后一起哄笑着,目光暧昧地在爱希礼和多德两人之间流连。
「」
爱希礼的脑袋有点大,但她不得不承认那恶魔说的没错。
自从醒过来的一刹那她就发现了,这一次她吃得很饱。
十七年来她是第一次吃得这么好也这么饱,浑身上下充满了力气,甚至在那叫摩吉的驴头人形魔物追杀她的时候,带着郁积的内伤她也能够以非人的速度逃窜。
虽然当时昏迷了,但也不是完全什么都不知道。如果单单只是一次救助而不抱有其他目的的话——甚至就算是有其他目的,这个魔他所做的事情,也确实值得她感谢。
他喂了她!
该死的,他喂了她!
爱希礼极力避免着往这个问题上想,但那个魔他一张嘴就打破了爱希礼最后的幻想——幻想那只是昏迷时候的错觉。
但是实际上他喂了她,那确确实实发生了,他甚至该为此得到回报不是吗?
爱希礼没有多说什么,瞪了多德一会儿就郁闷地朝旁边的吧台走去,和酒保随便要了香槟,但放在那里并没有喝。
现在回去的话,恐怕身上的魔气都足够触发家里那些魔法阵的了——这也是爱希礼避免吃饱的原因,从魔物身上得来的力量总是伴随着魔气,在完全同化之前,她不能回家。
多德厚脸皮地跟过来,在爱希礼旁边坐下,和酒保调笑了几句之后要了一杯血腥玛丽。
那色泽鲜红的液体仿佛新鲜的血液一般。
但多德喝了一口就放下了——这徒有其表的玩意儿。
“啊,对了。”
多德忽然想起来什么似的,从西服内侧衣兜里掏出来个银质的小徽章递过来。
“这是别在您衣服上的,好像是校徽是吗?”
爱希礼看了一眼,接过来。
“谢谢。”
从小就接受的教育让她下意识地就道谢,即使对方是个目的不明的高等人形魔物。
“艾伯特魔学吗?那可是个了不起的学校呢!”
多德象征性地抿了一口酒,语气半真半假地说道。
爱希礼秉承着沉默是金的方针,没有接过话茬。
多德想了想——他最近可是有勤奋地恶补了一下的。
从战栗地诉说的小魔物们的那里,多德知道了不少最近几百年关于神圣血系家族以及教会驱魔人的事情。
“不过话说回来,可真令人惊讶呢!您的那位祖母,”
多德又想了想,找出个适当的称谓以及适当的语气,
“尊敬的女大公大人,她竟然允许您去那儿学习魔法吗?”
爱希礼转头瞥了多德一眼,后者正专心致志地盯着那杯酒,似乎并不是很感兴趣,只是没话找话的样子。
“呵,比起一无是处混吃等死,她大概还是希望我能有点用。”
爱希礼移开目光看着自己的那杯香槟,漫不经心地说道。
“这里是个魔物会所?”
爱希礼问,语气同样漫不经心。
「哦!黑暗啊,她可一点儿都不害怕。」
多德这样想着,
“嗯,是的。”
“所以你到底想要什么呢?”
“啊!为什么又绕回这个话题了,我们不能聊点别的吗?”
“你想吃掉我吗?”
“哦,您这么说也太太直接太血腥了吧!”
“所以你想要什么呢?”
“呃我们继续上一话题吧!嗯,不想,我不想吃掉您——暂时还不想。”
“为什么带我来这儿?”
“啊,什么?虽说好人做到底,但您总不能让我送您回家吧!您家里那些可怕的玩意儿”
“我的衣服是谁换的?”
“是鸣姬,就是刚才您醒来的那个房间的主人嗯,对,她是个女魔”
音乐变得越来越欢快起来,人和魔更加尽兴地舞动。
混合着酒精和脂粉的香气,一种不安分的饥渴与躁动在空气中悄悄弥漫着。
“我要走了。”
魔气同化得差不多了,手掌心已经看不见那种黑气。
爱希礼跳下高脚椅,踩在厚实的地毯上。
“啊,需要我送送您吗?”
多德放下撑着脑袋的胳膊看向爱希礼。
“正有此意。”
爱希礼歪头狡黠地笑了一下,银发随之倾泻。
群魔乱舞的聚会?等下大概就是进餐时间了吧!
这世道吃人的可不止有魔鬼,人吃人才更可怕!
这种魔物会里面所往往都有人的手笔——有些教义认为吃人可以延年益寿,或者得到死者的智慧。
已经有几道不怀好意的目光向这边望过来了,那其中就有来自人的——纯粹的真正的人类,她可能是看上了爱希礼的眼睛或者皮肤,并希望通过吃下爱希礼的血肉来获得同样的美丽。
拉着这个完全人形离开这里才是最安全的办法,而且爱希礼不知道此刻身处何地。
果然,看见爱希礼朝门口走去,有几个带着面具的家伙甚至从座位上站起来了。
但在注意到爱希礼身后跟随的多德之后,立刻又按耐住了追上来尾随的动作。
“哼!”
爱希礼轻哼了一声,朝外面走去。
“郊外?”
爱希礼皱着眉头转身问道。
出了那间舞厅,外面是个小小的庄园,而庄园外竟然是大片的森林。
喜好游玩的贵族们在自己的领地的郊外通常都会建造不少这样的小型庄园,供游猎时休息之用。
也就是说,这里是远离城市的郊外。
多德理了理黑色西服的领口和衣襟,抬头看了看周围,
“啊,是啊。总不能在维特科尔城的闹市建立会所。”
语气带着调笑。
那是当然,在驱魔人家族领地的主城建立魔物会所是痴魔说梦。
爱希礼看着地面。
刚才她醒来的那间房间大概就在脚下的地底深处。
“我想回家,”
爱希礼转身仰头看着多德,
“能送我回家吗?”
无论目的是什么,爱希礼可以肯定这魔物现在留着她还有用处,不会任她暴尸荒野或者被身后舞厅里那群乱七八糟的魔物或者人吃掉。
不然刚才那个驴头的人形魔物追杀她时,他只要袖手旁观就好了。
虽然说起来可笑,但她现在确实需要这魔物的庇护。
多德颇为新奇地看着爱希礼。
「黑暗啊,黑暗啊!她可真的是一点儿也不害怕!」
眼睛渐渐瞪圆,然后瞳孔像猫一样竖起。
一人一魔对视着。
“我叫多德,您呢?”
突如其来的自我介绍。
“您的名字是,爱希礼无名阿博尔那,对吗?”
还没等爱希礼回答,多德接着说。
“您全名里缺失的那一节,代表母系姓氏的一节,是什么呢?”
多德俯下身来,凑近了和爱希礼持平对视着,用那双加持了瞳术,看起来像猫一样的眼睛。
“能告诉我吗?”
语气轻柔带着蛊惑,
“您母亲的姓氏,是什么呢?”
爱希礼直视着多德的眼睛毫不回避,任由他窥探。
两人对视了一会儿,
“哦,好吧。您自己也不知道。”
妥协的语气,多德收回瞳术,双眼渐渐变回正常。
同时收起那种让人发冷的微笑,换成一种柔和的表情。
爱希礼的额头上渗出汗水。
在这个魔物跟前,大概什么秘密都藏不住。
但很可惜,爱希礼根本没有秘密可藏——就算有那么点事情勉强算得上是秘密,她也根本不知道具体的细节。
比如她那位素未谋面的母亲。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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