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桃树的声音很苍老，语调很慢。云胡虽然不知道发生什么事，但是意识到这应该不是件什么好事。不由关切的问道：
“怎么了？”
“老师，世人不值，你又何苦去救？”
余逸夫眼含悲痛，正是极力在压抑。老桃树望着他，久久不语。
他为什么喊老桃树为老师？他为什么要说世人不值这种话？到底发生什么了？云胡还是摸着脑壳，一脸莫名奇妙。只是隐隐感觉氛围非常不对。
“逸夫，你可还记得你的爱人？”
“婉儿……”
余逸夫眼神逐渐变得柔和，似是想起昔日的美好光景。
“我怎么会忘？我永远不会忘记她，即便下了九幽黄泉，踏过了奈何桥，喝下了孟婆汤，我也绝不会忘记她。”
“我也记得她，从第一次她走出十万大山的云梦阁，来到这里。那是个多么单纯善良的孩子，她和我说，如果空有一身医术，而不能为世人带来福音，这样岂不是白白辜负。她还说医师的本职就是治病救人。”
“不！”
余逸夫手篡成拳头，因为太过用力，五指都陷入了皮肉中。
“世人皆是贪婪、自私、懦弱。那里值得救？哪里值得救？”
说到后来，他的声音逐渐减弱，眼中有泪光在闪烁。
“我的婉儿，就是他们所害。还有腹中的孩儿，他还没睁眼看过这世间……不，这样的世间，不看也罢。”
云胡忽然想起，狐狸离开时说的那句诗：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原本，她以为这可能是个灵狐与书生的凄美爱情故事，不过现在看来，似乎和猜想还有很大差距。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云胡问道，余逸夫长叹了一声。
“那时候，我和婉儿相遇在狐岐山边的一个村子，相知相爱，拜了天地结成夫妻。她为世人行医治病，我为她上山采药。日子清贫，但也过得幸福安乐。直到那天……”
“村子里出现瘟疫，所需要的药材很紧缺，我便上山采药去了。那时连下了几天的大雨，我被困山中。待我回去的时候，却发现我的婉儿……”
余逸夫双眼流出两行清泪。声音悲切。
“我的婉儿和我未出世的孩子已经去世，村民都说她是感染瘟疫而死。我信了。我太傻，我居然信了。埋下婉儿之后，我生无可恋，独自回了故乡。结果经过梅家坡，我们以前救过的一只小白狐居然找到了我，还告诉我一个秘密。”
“她说，婉儿根本不是感染瘟疫而死，而是被那群畜生活生生的打死。他们害怕死亡，拼命的抢草药，婉儿想要将不多的药先喂给孩子们，但是他们不愿意，他们逼着婉儿交出，还失手将她打死。”
“十三娘虽然替我报了仇，可是，我的婉儿却再也回不来了……”
不说余逸夫心情起伏剧烈，就是云胡听了，也觉得难过。
这让她想到现实中，三十年前，路边扶起跌伤老人都是自然而然的举动，到了现在，扶起老人都可以进入感动中国十大人物评选了，是现在的人太过冷漠吗？不是，而是人性太过复杂黑暗。无数血淋淋的教训摆在眼前，让人只能收敛起善心，明哲保身。
以前她看到救助陌生人反被讹诈的新闻还会感觉气愤，到了现在，她都习以为常了。她想过，如果这事发生在自己眼前，是扶还是不扶？好在上天没有给她创造这么一个两难的选择题。
云胡和往昔对视了一眼，没有说什么，因为感觉现在说什么都不合适。
老桃树叹息一声，道：
“人人都贪生怕死，这是人性的黑暗面。可是有光明才会有阴影，那些光明美好的东西呢？我们没有办法完全对它们视而不见。逸夫，你可还记得，你父母双亡之后，你是怎么活下来的吗？”
余逸夫面色终于变了，想了很久，才道：
“是临江渔村的村民收容了我，给我一口饭。”
“那你是否又记得，在你身中顽疾的时候，又是谁救了你一命？”
“是婉儿……”
老桃树叹息一声，道：
“若没有渔民的善良，你便活不到今日。若是没有婉儿的善良，你早就死在大山中。人性本身就是复杂多变，曾经的你只看到他们的善，所以你可以不计回报的帮助他人。婉儿死后，你却只看到他们的恶，想不起曾经相处的点点滴滴。想不起他们曾经也对你发出的善意。”
余逸夫沉默了。老桃树还在继续说下去：
“百年了。我一直活在云梦阁被屠戮的那天，到处都是鲜血，到处都是死尸，哀嚎遍野。我恨，我恨人性的罪恶，我恨人性的复杂。直到我在临江渔村带回奄奄一息的你，那时候，我的想法终于有了一丝不同。尤其是最近一段时间，我忽然想起很多很多年前的事情，那时候云梦阁还不叫云梦阁，只是一处荒野，九州子民帮助一代祖师建立起了云梦阁，大家互帮互助，互相关心。这近千年时光中，不断有人自发的为云梦泽送来食物和衣被，他们虔诚的为云梦祈福。那难道不是善吗？”
“可是，也是他们亲手毁掉了云梦泽，亲手将这里变为一处绝地！”
余逸夫望向从地底钻出的怪物，和雾里无穷无尽的幽魂。
“他们已经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了代价，而我们却不能一直活在仇恨中，忘了吧！”
老桃树一语双关的说道。
“可是老师……”
“以你们人类的寿命，你的路还很长，如果还无法忘记仇恨，就看看婉儿留给你的手环，你会找到答案。”
老桃树说罢，突然对着云胡笑道：
“小姑娘，珍惜有缘人。”
云胡脸上一红，不自主的看了往昔一眼。羞涩的埋下头。
“我送你们离去！”
老桃树突然花枝摇颤，桃花和树叶纷纷落下，最后只剩下光秃秃的树枝。随后从树根上腾起一阵霞雾，老桃树逐渐变小，最后待霞雾退去，原地却是站着个仙风道骨的老人。一身白色道袍，满头银发。
老人念出一段咒语，云胡只感觉脚下生出一朵祥云，卷着她和往昔，冲天而去。
“老师……”
余逸夫难掩悲痛神情，不由含泪劝道。而老者只是摇了摇头，爽朗一笑：
“我已经活得够久了，该去地底见见那些老朋友了。只是希望你告诉那两位小友，以后若是有实力了，便来恢复云梦泽昔日荣光吧。”
说罢，余逸夫也被祥云卷去。只留下老者独自抚摸着花白的长胡，笑声朗朗。没过一会，身体化作流光，直接没入浓雾中。
这里有一枚神石，上面镌刻了无数符文，但此刻光芒暗淡无比，闪烁不定，似乎随时都有可能熄灭。直到老者化成的流光没入其中，光芒猛然大甚。以神石为中心，波荡出一道道涟漪。凡是被涟漪波及处，都以光速开始消失，仿若根本没有存在过。
林中幸存的玩家都不由愣了，无数祥云卷着他们直接飞离，在高空中便看见丛林在消失不见。
“老师……为何要用生命重新为阵眼注入能量呢？世人真的值得你救吗？”
余逸夫还在喃喃自语。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