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读书 > 玄幻小说 > 眠风曲 > 正文 2.归期
    第一章  归期

    苍南地处苏北,临近徽州,故而春日总是短暂驻留几日便匆匆入夏,今年更为尤甚,路上行人的衣着形制也皆被这春夏之交扰的纷乱,有些老人家尚穿着厚褂,但年少小子大多已经换上了单衣交领,风风火火的穿梭在大街小巷,为这稍显料峭的春色平添一份生气。

    柳府今日早早挂了灯,连续赶制数月的一批铁器今日便将启程押往北直隶。天方擦亮,柳府的库房中便已人头攒动,工匠学徒皆司起脚夫活计,将整整二十车铁锭铁器装车封典,待与白家镖行约定时辰一到边上路。此下正忙活着,门童却报禀白家镖行的白助登门来访,柳步尘心下疑惑,距定下的起镖时间尚有个把钟头,此时前来,莫不是出了什么岔子?

    转念间,柳老爷子已从偏门步入正堂,白助正坐在客座上,身后站了一名身量不高的小厮,头顶白纱斗笠,乍一看甚是怪异,分明打扮并不惹眼,却总让人觉得他立在那里好似一柄利剑,向堂中散发出凛冽的锐气。

    “柳兄,”白助见柳步尘进来,起身握了个抱拳礼,柳步尘稍稍拱手,便请白助坐回客座,不经意间却又将目光投向那小厮。见柳步尘此举,白助稍适偏头,示意那小厮拜会柳步尘。

    “白七白夜澜,见过柳世伯。”小厮摘下覆面的白纱斗笠,想着柳步尘所在的方向躬身拱手,抬起头时柳步尘只觉得眼前一亮,与白夜澜四目相对,白夜澜倒也目不斜视的盯回去,淡漠瞳眸似染雪降霜,清冽的如同一泓秋池,柳眉微斜,倚在那一双眸子上,若梅凌寒,恍然间便让人觑出婉然的傲气来。

    片刻的静谧后,柳步尘自觉失态,揉了揉眉心,摆上一副笑脸,受了白夜澜的礼,不敢再去与那双眼睛对视。白夜澜又带好斗笠,乖觉的站回白助身后去。白助心下暗笑,自家女儿他最是知晓,柳步尘方才失神定是被白夜澜那双眼睛摄住,于是忽又扭过头去,刻意把声音压低到柳步尘刚刚好可以听清的大小,斥道:“无礼,怎可对长辈不敬,还不快去给世伯请罪!”

    白夜澜怔了怔,旋即又去摘那白纱,柳步尘:“世侄女就不必多礼了!”

    白助今日前来,乃是为了此次押镖的所选镖头一事,长子白锦安一月前往黑山走了一趟,许是路上耽搁了,按脚程计的话昨日便该回来,但今日仍不见踪影,万不得已才来与柳步尘商量让他重新定个人选。柳步尘听罢也面露难色,白锦安自小跟白助走镖,这许多年来白助渐渐放下家中外活,而白锦安就成了白家小辈中的领头羊,带着几个弟妹走镖行脚,倒也安稳熨帖,尤其是这一年多来,甚得柳步尘赏识,柳家的大小活计皆由白锦安亲自押送,何况此番这趟大单子,故而方才白助道另选镖头,柳步尘才觉得苦恼尤甚。

    柳步尘正心下计较着有无变通之法,白助忽然道:“柳兄,自我白家镖行成立,你我如今已相识数年,敢问我白家可曾有过分毫差池?”白助目光灼灼,略显松弛的眉角此刻都因为面部表情变得严肃而有了些微的僵硬。

    “欸,白老弟此言便是与我柳某见外了。”柳步尘嘴上虽说着,心里仍然觉得白助这话里有话。

    “承蒙柳兄笃信,白家自不敢怠慢这趟镖活,只是如今锦安尚无音信,家中小子们亦是毛手毛脚,走货之期耽误不得,先下之计,或许有一人可暂时替代锦安出这趟活,”说话间,白助视线飘到白夜澜身上,柳步尘见罢,却是止不住面上一沉:“白老弟,我看澜儿不过及笄之年,又是姑娘家,这行镖走货乃是抛头露脸的活计,怎的可行。”

    柳步尘一番话听为关怀,是在责备白助妄大,他柳家的货件在各路人眼中都如同一块肥肉,这么大的活交到白夜澜这么个小丫头手里,若非当真功夫过硬足以应对各路来犯,怎的叫人放心得下。

    “夜澜自小习武,然天资愚钝,近来有所小成方敢与父亲讲来帮忙操持家业,一来为父分忧,二来亦不愿一身武艺束之高阁,还望柳世伯体恤夜澜拳拳之心,交付信任,若世伯对夜澜本事有所怀疑,那夜澜愿意接受考验,何种都可。”白夜澜一番言罢,便久久伏在地上,白助也不言语,只端了一旁的茶盏来细细品茗,任由氤氲水汽障了柳步尘投来的视线。

    “罢了,”柳步尘率先开口,“你既已开口,那我便给你个机会,待会装点完毕,我在后堂设擂台,我柳家家仆十人战你一人,若你能在一炷香内取胜,这趟镖活便由你来押了,如何?”

    “多谢柳世伯,”白夜澜稍稍松了口气,正要起身谢揖,柳步尘又开口道:“但我还有一个条件,”

    “世伯请讲。”

    “过会比武,你须得蒙眼,但我会令家丁持竹刀,双方点到即止,切莫伤人。”

    “恭敬不如从命。”

    白助又客套了几句,带着白夜澜离开了正堂,柳步尘眯起眼睛望着外堂两人离去的背影,内心五味杂陈。

    再在演武场上见到白家人时,已是半个时辰之后,这次除了老大白锦安老三白锦琅和老四白映泠之外,白家剩下几个小辈都到齐了,白夜澜则着了一身玄衣,面目呆滞的与几位兄姊闲聊,一点看不出刚才在内堂时挺拔如剑的气概来。

    时辰到,讲罢规则,鸣锣开擂。

    对面柳家十人跃跃欲试,而白夜澜则不紧不慢的系上眼障,轻轻招手道:“走货赶时间,几位一齐上罢。”

    柳步尘特意留了个心眼,没有点名双方的身份,柳家那十几个小伙怎经得起这般挑衅,各自站定方向举刀劈了上去。

    “莽夫”白夜澜心里嘀咕,闻声而动,稍一侧步让过迎面而来的刀气,回身点转,右手提刀正架住右边袭来的三人,薄竹相击,荡起脆响入耳。这边正僵持着,背后又闻风声,白夜澜左手推刀一震一踏,架刀的小子只得连连退开去,呼吸间刀握进左手,细腕轻翻,反手擎住背后的力道。

    场边看热闹的柳家人都觉得这握刀的姿势极为奇怪,左右手换着来也就罢了,这反手的姿态却从未见谁使过。

    “咳,咳咳。”白助清了清嗓子,台上的白夜澜闻声一怔,差点被侧面扫来的一刀劈到头上。

    蹭蹭连退几步,白夜澜无奈地摇了摇头,将刀换入左手来,切入对面的人群中,左擎右劈化拳为掌,蹚了一步出去,肩膀堪堪一送,直接将对上的三人打出场外,回势起脚,直击在来人下巴上,又送出场一位。

    干净利落,台下人群虽然多为柳家人,但是仍有隐隐叫好声传出,而白夜澜倒也不急不躁,心里细细盘算着局面。半柱香,一对六,一柄竹刀,还被蒙了眼,现下看来——“速战速决”,心里打定主意,八卦步左右蹚开,刀护在身侧,似一阵旋风,搅得六人晕头转向。“不送了。”她轻轻笑起来,后翻起脚,把剩下六个一一踹下台去,一时间台边围观的人群自觉退散开去,近场处只剩下一个过了长袍的瘦高家伙,不知死活的抱臂旁观。

    “你的功夫,有何见不得人的吗?”一片□□声中,黑袍子陡然发难,白夜澜正要去解眼障的手也缓缓放了下来。

    “你是”正要出面阻拦的柳承荫被柳步尘拦下,满腹狐疑的望着对峙的二人。

    “若要赐教,上台便可,我功夫如何,试过便知。”白夜澜语气发冷,整个人也渐渐敛起寒意来。

    “正有此意。”黑袍子足下一点,起落间已立在台上,银锋长剑自鞘中抽出,嗡的一身划垂身侧,“请赐教。”

    “抓紧时间。”白夜澜懒散的将方才一人掉落的竹刀勾入手中,双刀一架,冲上前去。

    “嘁,莽子。”黑袍子弓膝一沉,右手拧剑与白夜澜战到一处。

    黑袍的剑法十分稳健,一递一送皆带着浓重的罡气,相比之下,白夜澜这边看来则是兵行诡道,双刀双持,招招出其不意。

    “邪门歪道。”黑袍喃喃,退开几步弓步擎手,剑刃立于虎口,一息间如离弦快箭般笔直的翻刺出去,白夜澜只觉得面前一凛,下意识的横刀格挡,却听“哧”地一声,那剑身好似弓弦般自刀侧划过,捆扎竹条的铁环在这一击之下纷纷崩断,金铁交鸣之声分外刺耳。

    此一招,显然是白夜澜吃了大亏,勉强抬臂格开扫来的剑身,然而玄衣已然被撕裂一道狭长破口,小臂上隐隐有殷红透出。

    “澜儿。”交锋过后,白家看台上忽然抛开一件物什,白夜澜踏空而起,接在手里稳稳落地。

    “真是有趣,是我轻敌了。”话语间染上几分活泼生气,抬手解下蒙眼黑纱,那秋水般的盛着满满的恣意。随手一扬,布裹自半空散漫开来,待到方布落地,白夜澜已持了一长一短两柄柳刀,扎步起势。主手刀甚长,刀身宽却不过寸余,淬火的焰纹铺张在刃口上,映着白夜澜清冽眼瞳,恍惚间颇为荡人心神。许是被这一人一刀的气魄所摄,黑袍竟就这样僵硬的立在原地,半晌不见动作。

    “小心了。”白夜澜不管那些,简单提醒一句提刀直接压身上去。

    两人依旧战在一处,但内行人都看得出此刻的白夜澜与刚才判若两人,若说刚才是兔子搏鹰,那此刻便是虎豹相争。

    柳刀乃是双手刃,刀法也与旁系不同,右手副刀虽短小,但往往能破相持僵局,左手搏右手补,一来二去甚是难缠。一个交锋后,黑袍猛退几步,定住身型才发现厚重披风上已是刀口纵横。

    “碍事!”揪着颈间系带一拉一扯,兜帽随着袍子一同落下,三千青丝盈盈扎作一束,伴着主人身形从众人眼中掠闪而过。

    “三”袍裹落地,看台上的柳二公子却是坐不住了,脱口而出的名字还没念完,金铁交击之声刹时间响彻擂场。

    台上的白夜澜主手刀一格,右手旋即补上两人身间的空狭,鱼头刀形制的短刃唰啦一下划破黑袍的前襟,内里的牙白色亵衣呼之欲出。

    “”

    “!!!”

    外人瞧不清,但白夜澜却是把这番光景看得清清楚楚,对面的反应显然也是察觉到了此番尴尬,长剑一横挡在胸前,左手紧紧捞住快要散开的前襟,满面红云,怒色渐生。

    “你你!!!”这边女子正要发作,却被兜头而来的黑袍罩了个严实。“抱歉方才我下手没轻重了。”怔忡间女子突然听见白夜澜附在她耳边底底说道。

    “无无碍”回过神时,颈间系带已经安置妥当,台下看客正不解,白夜澜拱手道:“柳世伯,一炷香已过,而您柳家十人皆已战败,不知夜澜这区区本事,可否担得起世伯信任?”

    柳步尘闻言,面色微冷,半晌道:“此行,便仰仗白镖头了。”

    白夜澜楞了一下。似是对“白镖头”这个称谓尚感意外,但很快便清点人手,随着车队离开了柳府。

    台上只剩黑袍女子一人,众人正要散去,那女子却足袭一点,转眼落在柳步尘面前

    “不孝柳眠,见过父亲和二位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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