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读书 > 玄幻小说 > 眠风曲 > 正文 41.胡不归
    第四十章胡不归

    宴千语痴痴傻傻的望着挡在自己头顶的白映泠,怔忡出神。

    她这般呆愣的样子倒是急坏了白映泠,只不过现下她已无闲暇分神去踢她,腹间未长合伤口传来的阵阵余痛耗损着她不多的力气,强压住的颤抖手臂也忙不迭的作起乱来,瓶瓶罐罐跌在地上,脆生生的化为碎片。

    “你你记起来了?”

    白映泠忙的焦头烂额时,宴千语一句话轻飘飘的落在耳边。

    “记起何事?”

    “无事。”

    宴千语眼中燃起的希冀复又黯淡下去,她擦过白映泠的腿边,离开了那处岌岌可危的夹角。

    没了对宴千语的顾虑,白映泠干净利落的猛进两步,让倾斜的角度归零,柜子安稳的回到原处。风波平息,白映泠吁了口气,摇摇晃晃中一屁股瘫坐在一旁的椅子上,冷汗纷纷落下。

    再看宴千语,她早已平复了心境,一声不吭的蹲下去拾掇满地的狼藉。那张心绪不宁的焦急脸庞再次浮现在白映泠眼前,她有些不安,愧疚之情油然而生,好好的椅子便如针毡,让她局促起来。

    “你不是有急事?我来收拾便好。”

    几步走到宴千语背后,白映泠拍了拍她的肩膀示意接手。可宴千语仍那般低着头,挣开白映泠的手,固执的拒绝着她的好意。见她这种反应,白映泠并未显得过于意外,毕竟自己惹事在先,承担责任亦是应当应分。她学着宴千语的样子蹲下身去,与怄气的那人一道干起活儿来。

    行重于言,由是而已。

    相对无言的两人捡了许久,总算是将摔的七七八八的残片收拾干净。白映泠一只手捧着捡来的瓷片,转身又瞧见一片孤零零落在地上,弯腰去捡时面前突然伸过来的手一掌打在她腕子上。

    宴千语瞟了她一眼,冷着脸将剩下的那片搁进自己的布袋里。

    “有毒,别碰。”

    她不知从哪里找来了扫把,小心的将散落的粉末丸药处理妥当,白映泠看着她忙活却不再插手,适才的一掌虽不重,然而不难看出宴千语心情真的很差。

    “好生歇着,莫要再给我添乱。”

    房门打开复又合上,屋内已无宴千语的影子。

    白映泠将手中的东西扔掉,微微泛白的脸上挂着略微的疲惫,她仍有些失神,那手腕上的伤痕,怎会如此相似。

    “二当家人呢?”

    “回小姐,在雅苑中。”

    “栖川,在这里看着,任何人不得入内。”

    “是,属下遵命。”

    关门声沉寂过后,骆栖川抬起头有些担忧的凝视着无甚装饰的房门,他有些担忧,宴千语马不停蹄的从黑山赶来,又不眠不休的为顾风聆诊治,若真的把身体拖垮了,那这偌大的雪狼寨怕是要陷入群龙无首的状态中。他叹了口气,坚毅的脸上泛起一丝忧愁。

    骆栖川兀自伤神着,而雅苑中的宴千语对此全然不察,她正取出药箱中的瓶瓶罐罐摆在桌上,手上动作不停脑中也同样仔细盘算着。虽然只是简单查看了一番,但顾风聆的伤势已远超她所预料,若想要她尽快醒来绝非易事,除非

    她停下手中活计,叹了口气将袖子挽起来,腕间,有一道堪堪愈合的伤口。

    取出一只精巧的瓷碗,宴千语摸出腰间别着用以防身的短刀,对着腕子就要割下去。

    “宴姑娘不必如此大费周章。”

    伴随着话音,斜刺里飞来一颗石子铛的一声打在刀身上,震的宴千语虎口发麻。

    “谁!”

    她心中骇然,雅苑是闻春榭最为隐秘的所在,守卫森严,且楼下又守着个骆栖川,怎会有人闯进来。

    “师顾当家所学内家心法,我也略通一二,或能为宴姑娘所用。”

    来人将面上覆的黑纱摘下,露出略发苍白的脸颊,沾着泥土的穹灰色外袍更显得她憔悴而狼狈,唯独一双眸子如点漆星子,透出决绝的气势来。

    “柳眠你为何在此?”

    宴千语声音不悦,若说此刻最不想见到的人,柳眠名列前茅。

    “不过随顾当家一道前来罢了。”

    不去理会她毫无掩饰的厌恶,柳眠径自越过她身边走到床前,三指扣在顾风聆脉门上,不多时便皱起了眉。

    “你懂医术?”

    见柳眠并无避嫌之意,宴千语亦暂时将心中怒气压下,一道走上前来。

    “皮毛而已,不及宴姑娘妙手。”

    切到顾风聆的另一只手腕上,柳眠心中一沉。

    “外伤暂且不计,内息枯槁,经脉俱损,说是个废人也不足为奇,莫要费神了。此事你帮不上我。”

    “那宴姑娘是打算以命换命了?”

    “此话何意?”

    “按照现在的伤势,若非你流尽全身气血,顾当家绝无治愈可能,”柳眠顿了顿,在宴千语稍显惊讶的表情中接着道:“青玄黄老术灭字一章的禁术,岐黄药人,宴姑娘并不陌生吧。”

    她抬起头望着宴千语,纯粹的目光中隐有些怅然。

    “青乌百草,黄老千方,悬壶济世”

    “不昧不皎。”

    宴千语好似对暗号一般接过柳眠的下句,而后者的神情亦有些迷茫。

    自上黑山那日至今,无数隐藏在身边的真相逐一浮出水面,顾风聆的真实身份,白夜澜的无声付出,白鬼族的隐世秘辛接二连三的事实让柳眠有些应顾不暇,她从北方回来本是想借助家中人脉探查师父的死因,却被卷入另一件看似毫无瓜葛的风波之中,可到头来她才发现,这两件事之间千丝万缕的联系并非臆断妄想,从她师从顾风晓的那一刻起,无形的推手便已在这棋盘中落子,在一纵一横的尺规方寸间牵系起无数的因果羁绊。

    “青玄黄老术的扉言,师父经常挂在嘴边。若是算计起来,你我当是同门。”

    柳眠起身将窗户关好,方才她便是从这里翻进来的。宴千语看着柳眠的一举一动恍惚有些出神,对于在这世间茕茕孑立的她来说,旁人心中可大可小的同门之谊也有着难以割舍的情愫,然她却想不通,为何偏偏这人是柳眠。

    “我与顾当家修习的心法同为湛明诀,先前我也曾以此法替人治过伤,若以你血肉为引,行针导气,辅以我的内息,或当有一线生机。不知宴姑娘可愿一试?”

    “仅此一次。”

    宴千语瞥了一眼躬身而立的柳眠,冷着脸张罗起施针前的准备。

    雅苑中静谧一片,沉沉月色如一许深潭将这幽寂景致包容掩藏。轻曼的银辉中,骆栖川略显疲累的倚靠在门前的廊柱上,宛如凝固的石像。半阖的眼倏而睁开,一道高大的身影赫然自院门处走来。

    “骆堂主。”

    钟舟声音憨实,对着比自己矮上小半头的骆栖川点点头。

    “钟堂主?可是来此寻寨主?”

    骆栖川轻捷的挺直身子,抱拳回礼。钟舟的样子有点奇怪,按照他往日一板一眼的作风,他绝不会贸然深夜来访。骆栖川上上下下的打量了他一番,忽而瞧见了他提在手中藏在身后的两只酒坛。

    “钟堂主这是来寻栖川共饮?”

    意兴盎然的瞧了他一眼,骆栖川的语气暗藏着几分笑意。

    此人虽木讷了些,但这不苟言笑的拘谨模样倒是颇为讨喜的。

    “坐下说吧。”

    骆栖川率先在宽阔的台阶上盘膝下来,见状,钟舟亦随着一道坐下身。黑漆朱封的酒坛装在草绳编成的网兜中,被钟舟搁在两人中间的空地上。壮实的寡言男子仍旧未作一言,骆栖川似乎也已习惯他的沉默,不客气的提起一只酒坛仰头痛饮起来。

    清冽却辛辣的酒浆淌进喉咙,滚落出一道浓郁的温热,陈香浸入肺腑,余味盘桓,久久不散。

    “竟是秋露白,许久不曾喝过这样的好酒了。”

    他似喃喃自语,钟舟也不做声,闷头一口一口的斟酌着坛中氤氲的香气,两人对饮空庭,庭中的寂寥却不曾为此稍稍消散。

    他们皆是在这世间踯躅独行之人,本自无名亦当无迹,苟活至今不过是为了各自心中不灭的一点烛火,这般期许或无疾而终,但总归是给他们一些在偌大天地之间活着的意气。

    “钟堂主今夜并非来寻我饮酒的吧,”半坛陈酿落肚,骆栖川的耳尖透出微微的红,他暂且放下酒坛,挑挑眉斜瞄着雅苑二层的窗户,接着道:“顾大人可曾知晓?”

    钟舟身形住了住,狠狠吞下一大口酒,旋即抬起袖子抹去嘴角的酒渍,摇了摇头。

    “我是命贱之人,有此非分之想便是罪过,更不可逾矩。”

    骆栖川并未反驳,钟舟如是自评,他又何尝不是呢?

    自宴千语五岁开始,他便做了贴身侍卫,彼时她还是陆家的掌上明珠,与他的身份更是云泥之别,纵使他有拳拳热忱,又怎可痴人说梦般企求那份青睐。而后陆家造人诬告,不轨之人在幕后推波助澜,一辈子忠正纯良的陆老含恨死于大理寺牢房中,陆家上下惨遭株连,惟余大小姐陆子佩发配边关,他潜伏在暗处追随她一路北上,可押解的兵士欲行不轨时他却护她不得,若非顾风聆出手,性毅刚烈的大小姐或早已守贞自尽。经历了这一切的他已无它念,只要这般默默守着自己的职责便好,如今七年过去,消磨了年少时的血气方刚,心中剩下的便只有微弱的希冀与慕恋的余热,支撑着他风雨无阻的走下去。

    饮尽了坛中酒,城中的梆子已敲过了二更,钟舟起身告辞,拎着酒坛走到院门口时回头望了望二楼未熄的烛光,高大的身影好似就那样塌了一角,伶仃中消失不见。

    随着顾风聆身上最后一只乌针取出,柳眠收回了在她经脉中游引的内息。

    窗外的更夫已巡过了二更天,竹节相击的脆响仍回荡在蜿蜒曲折的巷子中,敲的人心中空落落的。

    忙活了几个时辰的两人脸色皆不太好看,宴千语腕子上胡乱的缠了些纱布权作止血,柳眠衣衫尽湿,气息奄奄的仿佛她才是受了重伤的那一个。

    切了半天脉的宴千语直起身子,将顾风聆的手好好安置进薄被之中,柳眠瞧见她一副了然于胸的样子,勉力抬起眼朝她投去征询的目光。

    “倘无意外,明日便能醒来了。”

    宴千语声音带着沙哑,满满的疲惫快要从单薄的身子里爆发倾泻,她喝了口水,趴在桌上闭目养神。

    片刻安宁。

    “柳眠,你为何又要回来?”

    宴千语没头没脑的问了一句,柳眠听闻,沉默不言。

    “罢了,当我”

    “白夜澜还活着。”

    “你怎晓得?”

    “苍夔所住的山洞里盘着我的风气,是她身上留下的。”

    柳眠的话让宴千语有片刻的怔忡,她顿了顿,随后咬着牙站起身折回柳眠倚着的床榻,伸出手就去探她的脉象。

    力竭的人儿稍稍躲了躲仍被宴千语强硬的捉住了腕子,三指甫一落在脉门上,宴千语的神色登时凝重起来。

    “你莫不是在寻死?”

    扔下这只手又去抓另一只,柳眠却不肯再乖乖由她摆布,挣脱了宴千语的抓扯。

    “我自有计较。不过”她说着,从怀中摸出一只熏黑的竹简来,“这是从山洞中寻到的。”

    宴千语接过那竹简走到窗前,借着漏进来的月光看清了上面细小的一排图案。

    “看着应当是某种文字?”

    细细端详半晌,宴千语迟疑着问道。

    “你可觉得有些眼熟?这字与湛明诀上的字体有些相近,换做是你,当与青玄黄老术的字形相仿吧。”

    一番话倒是点醒了宴千语,她又将之与记忆中的书文比较了一遍,微微点头表示肯定。

    “若真如顾风聆所言,这是白鬼族的文字,那她定然对此有个解释,而我回来便是为此。”

    柳眠起身倚在窗边,被袖子掩住的手掌里握着一块白玉。

    “我要寻到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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