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读书 > 玄幻小说 > 永不熄灭的火 > 正文 25.第十五章 现场会
    验收取得圆满的成功,高志远想这是好事,也是坏事。所谓好事,是社员们终于扫除了文盲实现的文化梦;所谓坏事,是社员们既然已扫除了文盲,就产生了不想再学习的想法,那么,只学会那一千字,如果不及时巩固提高,则复盲也是非常容易的。

    高志远想解铃还需系铃人,要解决社员们的思想问题,还需要社员们自己解决。所以,他在夜校里,把这次扫盲验收的成败得失做了个详细地总结,说给大家。最后他说:“我们扫盲取得了比预想还要好的成绩,但这也不是什么好事”

    他的话令大家迷惑不解,都瞪着奇怪的眼睛看着他。

    他继续说下去:“大家想想啊,我们都扫除文盲了,是不是觉得就可以松一口气了,学不学都可以了?”

    刘清云道:“是啊,我们已扫盲毕业了,还天天晚上靠这学习作什么!”

    韩文义笑着打趣道:“你又想找地方喝烧酒去啊?”

    刘清云也笑着说:“有地方喝就去喝呗。”

    高志远道:“刘哥扫盲得说是苦战三c四个月,不用说别的,连‘书迷’都改了,这是何等毅力!可是,如果从此不学习,你就永远能保持住扫盲毕业的成绩吗?”

    魏金花插嘴道:“保持个屁,现在我们队有些早毕业的高小毕业生,扔得连我们都不如,都快成文盲了。”

    高志远接着说:“我看这事儿,大家很好地议一议,我们已经扫除文盲了,今后还应不应该学习?”

    潘木匠首先说:“我看这学习什么时间也不能停。大家想一想,上夜校就是晚上来,农忙少学一会儿,农闲多学一会儿,我们学了多少字。如果不上夜校,那时间做什么呢?绝大部分人都是串门儿,玩扑克,聊天,白白地把时间浪费了,为什么不学点东西呢?我说不但不能停,还应该扩大,以后让小青年们也来夜校学习,别让他们散逛不学好了。”

    程凤荣也感慨地说道:“夜校这么好个事,怎么能停呢?不说别人,就说我,以前想听听书,非得找人读。我得感谢韩文义,没少给我读了书,说不上耽误了他多少时间,连我都觉得过意不去了。现在好了,要听拿起书来就读,什么时间想听就什么时间读,多方便啊!这不多亏了夜校吗?”

    她刚说完,纪静雯也说道:“就是嘛,夜校好处大了!我嫁到这三年了,孩子都两岁了,可原来没给家写一封信。上了夜校,我学会了写信,给家写去了信。我弟弟来信还说,我妈问我找谁写的信?我去信告诉她,是我写的,上夜校识了字,能写信了,我妈还不信哩。原来和家里音信不通,把我急死。现在好了,有什么事一写信,就都知道了。这么好的夜校怎么能停呢?”

    程队长说:“是啊,办夜校是大好事,怎么能停呢?不但不能停,还得好好办,要越办越好!再说了,办不办夜校,那得听上级领导的,也不是我们自己想停就停的啊。”

    高志远听大家的议论,对夜校已很有感情,这是多好的一件事啊!那么不能停,继续办下去,就必须还得有吸引大家学习下去的东西。他便说道:“扫盲验收结束以后,我就想这件事。第一,我们扫盲任务完成了,大家都达到了扫盲标准,可是,如果我们就此停下来,用不了多长时间,有一部分人就会复盲,那我们这三c四个月的辛辛苦苦的拼搏就全白费了。有人说,那不可能,学会了,还能忘了?可是,正如魏嫂说的,我们队的早毕业的高小毕业生,现在还识多少字?有的连你们都不如,这不又快成了文盲了吗?你想想,你刚能看书读报了,又变成文盲了,你不觉得可惜吗?不用说对不起别人,连你自己这几个月的辛苦都对不住。这是其一,第二,有人说已扫除了文盲,还学什么?我这几天也在想,继续学习还学什么?想想,有的是学的。识一千字,是扫盲的最低标准,只要求农民学一千字,城市居民要求学一千五百字,那我们可以继续学字啊,学字越多才会越巩固越不至于忘。再说了,我们以后也可以学一些我们用得着的知识啊,如科学种田啊,怎么种才能多打粮食,这不是关系我们的大事吗?还可以学学农业气象知识啊,用电知识啊,等等,要学的东西很多。我也在这里向大家保证,一定尽我最大的努力,争取让大家学到更多的知识,不辜负大家的期望。”

    他说完,程队长带头鼓起掌来,大家也由衷地跟着鼓起掌来。

    程队长说道:“听到了吗?有这样的好老师,是我们大家的福气!有这样的好老师教,你不跟着好好学,你不是傻子吗?”

    大家的思想问题解决了,高志远还和以前一样,尽职尽责地上课,大家还是按部就班地一如既往地学习。

    虽然上课依旧,但验收结束,终究是大大地松了一口气。高志远也能静下心来,好好地读一读书了。他前些日子,竟学马列主义的哲学了,他脑子里的疑惑似乎解决了,他懂得了社会c阶级c矛盾c斗争虽还像没全懂,但总算朦朦胧胧地明白了些。所以,他又想读读他最喜欢的小说了。他突然产生一种强烈的意识,想像读《辩证唯物主义和历史唯物主义》一样,细细地读读《红楼梦》。《红楼梦》对他像个谜,他读中学时,无论如何也读不下去,觉得写得都是吃喝玩乐,实在没意思。可回来后,他读了下去,不但觉得写得不一般,什么“贾语村言””真真假假”似乎里面隐藏很多奥妙,等着人们去揭晓它;而且那人物简单写活了,王熙凤c林黛玉c贾宝玉c薛宝钗活灵活现,不禁令他拍案叫绝。他这次想细细地读,该记的记,该背的背,想从中学点东西。

    一天,他正在读《红楼梦》,韩文义来了。他进屋看高志远在读《红楼梦》,高兴地说:“咱们哥俩真是心有灵犀啊!我要读《红楼梦》,你也读《红楼梦》。”

    高志远笑着说:“你也想读《红楼梦》了?”

    “是啊,我拿回《红楼梦》,看了两章,觉得很好,想从头细细读读。”他看了一眼高志远正读的《红楼梦》第一部,便说,“你也读呢,那等你读完了,我再读。”

    高志远忙说:“不用。你要读,你先读这第一部,从头读。我已读过一遍,我先读第二部就行。”

    韩文义不好意思地说:“你老是让着我,那怎么好意思啊?你读吧,读完我再读。”

    高志远笑着:“你没听说过吗?机不可失,失不再来,你现在想读了,没能读,过两天还可能不想读了呢。你还是从头读,我已读过一遍,从哪读都没问题。”他说着,把第一部递到韩文义手里,拿过他手里的第二部,说,“跟我还客气啥!”

    韩文义也笑了,说:“那我就从第一部读。”说完,他高兴地拿上书,说:“那我回去读了。”便走了出去。

    高志远便从第二卷读起来。

    下午,韩文义又来了,见了高志远就高兴地说:“我是有眼不识金香玉,拿着真金当黄铜,你说,我先怎么就没读下去呢?这开头写得多好啊,像诗一般的语言。”他一边说着,一边背诵道,“今风尘碌碌,一事无成,忽念及当日所有之女子:一一细考较去,觉其行止见识皆出我之上。我堂堂须眉诚不若彼裙钗,我实愧则有馀,悔又无益,大无可如何之日也。复可破一时之闷,醒同人之目,不亦宜乎?”

    他非常熟练地一口气背了下来,高志远是又惊又喜,惊得是他怎么背得这么熟练;喜得是他竟有这么强的记忆力。当他背完,高志远高兴地赞赏道:“你背得真熟。说实在的,我也觉得这段写得好,语言精练,寓义深刻,朗朗上口,真像诗一样。我也背来,可没有你背得这么熟。”

    韩文义自诩道:“这算个啥,这么一小段,我连《笠翁对韵》都背到‘十一 真’了,你听我给你背背。”说着,他像小学生背唐诗一样,抑扬顿挫地很有节奏地背了起来。

    高志远惊呆了:他没少看了《笠翁对韵》,可他也没背下来,韩文义才看了多长时间,竟背得这么熟,他记忆能力怎么这么强,他简直就是个天才。三国演义中记载的张松能一目十行,过目不忘,他认为那只是个夸张,可听着韩文义的背诵,他才相信真有过人记忆力的人。他不禁想,韩文义若生在一个富裕之家,供他读完大学,他可能会成为中国诗坛上一颗璀灿的巨星。他又想到,自己因病没能继续深造,还怨天忧人;那么韩文义这个天才,又是什么原因被埋没的呢?他不禁陷入深深地沉思

    韩文义背完,又说道:“你看”他指着《红楼梦》里的一段文字,说,“这‘锦衣纨袴之时,饫甘餍肥之日,背父兄教育之恩,负师友规训之德’,像诗一样对仗,用词多好啊!”他说着,拿出一个本子, “我也学你,做做读书笔记,我把这段抄下来了。我打算把我要背诵的段落都抄下来。”说着,把本子递给高志远看。

    高志远拿过来一看,封皮上写着“读书笔记”四个大字,里面第一页写着“读《红楼梦》”,第二页上面写道:“需要背诵的精典语句:”接着便抄写了“今风尘碌碌,一事无成复可破一时之闷,醒同人之目,不亦宜乎?”和一些精典的语句,字迹工整,书写清楚,看来他是没少下了功夫。他不禁赞叹道:“你真是个有心人!”

    韩文义笑着说:“你说人怎么这么奇怪呢?以前我也看《红楼梦》来,怎么就看不下去呢?现在怎么看写得这么好呢?是不是受到你的影响了,你说怎么怎么好,我就觉得好了。”

    高志远说道:“一本书写得好不好,不是凭别人说的,而是书真得好不好?书真得好,别人就是不说好,也是好的,早晚会被发现的。”

    韩文义又指着他的笔记记的说:“你看,‘昌明隆盛之邦c诗礼簪缨之族c花柳繁华地c温柔富贵乡’,‘开口‘文君’,满篇‘子建’,千部一腔,千人一面’这多对仗啊!我就喜欢这对仗的对子”他又笑着说,“我们说那荤段子,别看荤,可都对仗,你听那四大绿:‘青草地,西瓜皮,王八盖子,邮电局。’四大白:‘头场雪,瓦上霜,大姑娘屁股,白菜邦。’是不是也对仗?就是粗俗不堪,登不了大雅之堂。”他说着,又翻到笔记中间,说,“这诗也写得好,通俗易懂,还别有风味,我也打算都记上背下来。”

    高志远看到上面记着:

    “无才可去补苍天,

    枉入红尘若许年。

    此系身前身后事,

    倩谁记去作奇传

    满纸荒唐言,

    一把辛酸泪。

    都云作者痴,

    谁解其中味!”

    高志远看着韩文义的笔记,想了很多。他还从来没见他如此细心地读一部书,他从来不记笔记,凭着超强的记忆力,用脑子去记。那么,他把《红楼梦》读得如此仔细,看来是真得喜欢这部书。他又翻了翻《红楼梦》,找到他做笔记的地方,书上干干净净,一点记号没有。高志远读书的习惯是看到精彩之处,总好或用引号引上,或在下面画上曲线,而韩文义做笔记的地方,书上是干净如初。他是没这习惯,还是觉得是高志远的书,不好在上面做记号?高志远虽一再说,我的书就像你自己的书一样,随便看随便记,可终究不是自己的书,不能在书上为所欲为。高志远原来看他那么喜欢书,也想买两部他喜欢的书送给他,因为,从高志远回来,韩文义就像亲兄弟一样呵护他,教他农活,请他吃饭,给他送吃粮他从心里感激他,也想很好回报他。可是,高志远原来想买书给他,那就似乎像他的书不舍得让他看似的,所以就没买,一再让他把他的书就当自己的书读。可现在看来,这怎么也不一样。他又想,要说,韩文义这么喜欢的书,他自己买一部也未尝不可,可他也一定怕高文远挑闲情,就没买。两个人,正是你让着我,我让着你,你对我一片真心,我对你一片真情,两真相遇,倒虚假起来。高志远想到这里,既高兴,又惧怕,高兴地是他终于想透了,惧怕的是真真怎么也会生出假来呢?他暗下决心,买部《红楼梦》送给他,他一定非常喜欢,既实现了他的心愿,也不至于让他觉得买书是不想看他的书了。

    他正在想着,韩文义看着他说:“我一直来问你,不会打扰你读书吧?”

    高志远忙回过神来,翻到《红楼梦》第二卷的四十八回,找到一处,指给韩文义道:“你看——‘黛玉笑道:‘正要讲究讨论,方能长进。’’,我们也是如此啊,我们不断地讨论商讨,才能理解得透彻啊。”

    他俩讨论了一会儿,韩文义又拿上书回家读去了。

    第二天,高志远吃完早饭,便去了公社,他要给韩文义买部《红楼梦》。从他们队到公社十六里路,步行得走两个小时,他到了公社,便直接去了书店。

    高志远走进书店,黄莹见他来了,惊喜地说:“高老师来了。又来买书吗?又要发奖?”

    高志远笑着说:“你就盼着我天天来买书吧?”

    黄莹也不避讳,爽朗地笑着,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说道:“那当然,谁不希望自己的买卖红火啊!”

    高志远故意说:“这回可不是买书,是来看书。”

    “看看也不错啊,看看,喜欢了就该买了。”黄莹那银铃般的悦耳的声音很好听。

    高志远走到标有古典小说的书架前,拿下来《红楼梦》看着。

    黄莹爽朗地说着:“这次验收团下去,说你们那夜校搞得最好了。说不但青壮年都扫除了文盲,连老年人都扫除文盲了。说读报纸赶上新闻联播的主持人了,读书赶上说书先生了,还说会写诗,都成诗人了。”

    她不停地说下去,高志远忙打断了她的话,说:“哎呀,可真十里地没准信啊!这怎么传得这么邪乎了?这都是没影的事”他只得把验收团验收的实际情况和她说了,完了说,“你可别听他们瞎传,没那回事。”

    黄莹仍说:“老年人没都扫除文盲,也有扫除文盲的啊!不都会做诗也有会作诗的啊!怎么说也是你们扫盲搞得好啊!一个也没考住,让读就读,让写就写,这在全公社可是独一份啊!”说着,她还伸出大拇指,说,“高老师就是教得好!听说,全公社就要去你们那开现场会呢。”

    高志远已选好了书,笑着说:“我买这部书。”把《红楼梦》放在她的桌上。

    黄莹奇怪地看着高志远,笑着:“就买这一部书,送人吧?”

    高志远也笑着说:“是啊,送人,你怎么猜这么准呢?怎么不说发奖了呢?”

    “发奖哪能只买一部书呢?更何况这是”他“咯咯”地笑出声来,不再说下去。

    高志远猛地明白了她的意思,不觉也呵呵笑起来,故意说:“是啊,送给我最好的朋友的。”

    黄莹笑着说:“我用彩纸给你好好包装包装,你再写上几句心爱的话,那多感人啊!”

    高志远笑着说:“是送给我男朋友的。”

    黄莹瞪起奇怪的眼睛:“你还有‘男’朋友?”说完,又响起银铃般的笑声。

    高志远仍笑着:“你爱信不信!”

    “信,你什么朋友与我有什么关系。”说着,真得用彩纸给他美化的包起来,递给他,又诙谐地说,“你‘男’朋友见了,一定喜欢。”

    高志远接过书,结了账,说:“走了,再见。”

    黄莹笑着说道:“给你‘男’朋友捎个话,让她有时间来书店逛逛。”

    高志远道:“好吧,我一定捎到。”

    他从书店出来也在想:她一准以为我是送给女朋友的,多有意思。

    他回到家,已下午三点多钟,刚进屋没多大一会儿,韩文义就来了。他进屋就说:“我估计你这时候该回来了,我先来一趟了,叔说你去公社了,你去做什么去了?怎么不告诉我?”

    高志远笑着说:“告诉你,你再不让我去呢?”

    韩文义愈发疑惑了,着急地问:“你到底做什么去了?”

    高志远从书兜里掏出一套包装精美的书,放在韩文义面前,笑着说:“你看我做什么去来,给你买了一套书。”

    韩文义说:“你给我买什么书?你的书还不够我看的。”他说着,着急地打开包装,说,“你还包装上做什么?”

    高志远笑了:“这是书店的小黄莹,以为我送女朋友的呢,特意给我包装上的。我说送我男朋友的,她不信,非得给我包装上,还让我写上几句心爱的话呢。”

    韩文义打开包装,一看是崭新的《红楼梦》,高兴得眼睛都直了。他激动地说:“你怎么想还给我买一部,你这不有吗?”

    “我看你太喜欢《红楼梦》了。我虽有一部,你怕给我弄脏了,你那么喜欢的段落,连个记号也不敢做。你没看我读书吗,喜欢的地方,都画上了。所以,我给你买一部,你喜欢的地方,可以画,可以记,多方便啊。”

    韩文义眼睛有点湿润了,声音颤抖地说:“谢谢你,你为了我学习费尽了心思。”

    高志远忙说:“这和你对我的照顾,可差远了。你像亲哥哥一样呵护我,我都不知怎么感谢你。”

    韩文义一把把高志远紧紧抱住,说道:“啥也别说了,兄弟,我们就是亲兄弟。”

    高志远也喃喃地道:“是,我们是比亲兄弟还亲的兄弟。”

    拥抱了一会儿,韩文义放开手,说:“兄弟,有你这份心意,我一定好好学点东西,不辜负你的期望。”

    高志远也说:“让我们互相勉励,共同努力!”

    韩文义很深情地说:“你回来了,把你的前途耽误了;可帮助了我,让我长进了不少。”

    高志远说:“别这样说,你也没少帮助了我。”他又笑着说,“书店的小黄莹不相信我买书送给男朋友,自以为送给女朋友的,还让我给你捎个话,说让你有时间去书店逛逛,她要看看我这朋友到底是男还是女的。”

    韩文义笑着说:“她怎么那么关心你的女朋友?不是对你有意思吧?”

    高志远严肃地说:“你可不能胡说,人家才多大,不到二十岁,还是个小姑娘呢。”

    “她二十来岁,你二十多岁,不正合适吗?”

    “这样的玩笑你可不能随便开,亵渎人家小姑娘的纯洁的感情。”

    “行了,你别把谁都想得像你一样是谦谦君子,七情六欲是人人都具备的情感,小姑娘爱上你这样风流倜傥儒雅帅气的小伙子也很正常啊!”

    “你越说越没正经的了。”

    韩文义仍不依不饶地说:“她不说要看看我吗?明天你再去,带上我,让她看看你这‘女’朋友就放心了。我也帮你看看你那女朋友。”

    “你联想可真丰富,我算服了你了。你快回家看书去吧。”

    韩文义抚摸着崭新的《红楼梦》,说:“我回家看去了”又充满感激地说,“真的谢谢你。”

    “你再和我客气,我就生气了。”

    “好,不客气,你应该给我买,行了吧。”他说完,高高兴兴地拿上崭新的《红楼梦》回家了。

    一天,程队长来了,说:“刚才大队来通知,说后天全公社要来咱们队开现场会,让赶紧做准备。会议安排是后天两点前报到咱们生产队,两点由咱们队进行经验介绍,晚上听课,第二天上午讨论和总结,你负责经验介绍和上观摩课”

    高志远插嘴道:“我负责上课,你做经验介绍吧?”

    程队长说:“你在公社验收团上做的经验介绍多好啊,各大队长都听呆了,我可说不那样。你就别谦虚了,还是你介绍,我的事还多着哪。说各生产队的夜校老师都来,六c七十人,吃住都在咱们队,这么多人,怎样住怎样吃,我正犯愁呢!我得安排住宿吃饭的事去,夜校上课和经验介绍就你准备。”说完,他匆匆地走了。

    程队长从高志远家出来,找到胡国栋,让他去找队委会的干部到生产队办公室开会。胡国栋去找,不一会儿,便把队委会的干部——老黎保管c老潘会计c妇女队长魏金花都找来了,再加上副队长也是青年队长胡国栋和程队长五人,开会研究如何准备现场会的事宜。

    程队长说明现场会的时间和日程安排,最后说:“经验介绍的观摩课都由高老师准备,我们开会是研究如何安排来人的吃住问题。六c七十人,得十多铺炕,现在我们就算算谁家烧着两铺炕呢,烧两铺炕的能不能倒出一铺来?实在倒不出来,就得有闲炕的现烧,那这两天就得烧,省得来时住着冷。现在我们就算算吧,先把住的问题解决了。”

    大家便你提一家,他提一家地算起来,总共能倒出来七c八铺炕,还少七c八铺,便又算谁家有闲炕能烧的,因为有的家虽有闲屋,但已成了仓库,屋里堆得东西满满的,根本倒不出来,只能算能倒出来的屋。好算歹算,总算凑够七c八家,能不能倒,还得得主人商量。

    商量完住的问题,又商量吃饭的问题。老黎保管说:“生产队只有饲养室有一口大锅,做饭能够几十人吃的。可那是用来泡牲畜料的,虽然我们秋天打夜场就用它来做夜饭,可这是现场会,人家来了,说到饲养室吃饭,好说不好听的,怕不太好。可别处又没有那么大的锅,那怎么办啊?”

    程队长说:“饲养室那肯定不行,只能是分散各家去吃饭,但也不能太分散,选干净的人家,做菜做饭好的妇女,选十来户,一户六c七个人。来开会一共两顿饭,来那天晚上一顿,第二天早上一顿,中午会就散了,就都回家了(那时农闲都吃两顿饭)。我打算来开会的人每人生产队给二斤米二斤白面,这两顿饭当然吃不了,可现在吃粮都很紧缺,我们也不能亏待做饭的人家,有点剩余没什么,我们不能再让管饭的搭粮食。再是,现在正是大苦春的时节,不用说菜了,有的家连咸菜都快没了。我们生产队选出七c八十斤肉的杀一头猪,让来的人每人一斤多肉,多少总得见点儿腥花。”

    魏金花插嘴道:“那一家管六c七个人的饭,就能分十来斤肉,这可是不少肉啊,快赶上过年一家人分的肉了。做饭的能不能都给搁上,这就不好说了。”

    程队长说:“就是啊,你也不能搁人看着,这就得找大方的人家,小气人家把肉都留下来,饭菜做得啥也不是,那咱队可丢人了。”

    魏金花想了想说:“那就这样,饭食统一,生产队既然给米给面了,晚上那顿都包饺子,各家还有酸菜,就饭猪肉酸菜馅的,他怎么也得放肉,不能包酸菜包子;第二天早晨吃米饭,炒菜,炒菜也得放肉。

    老潘会计说:“来人管饭,生产队给米给面给肉,他怎么也得做得像样点儿。就是不把肉都搁上,做饭做菜还得用个人家的菜,油盐酱醋,留点就留点儿吧,他也不敢多留,一人统共才一斤多肉。”

    老黎保管也说:“就是,谁家管饭还得搭功夫搭时间,还添麻烦,也不容易。“

    程队长说:“那就这样定了,我们分分工:我安排住宿,魏嫂安排做饭,胡国栋负责明天杀猪,老黎大叔负责磨米磨面,老潘大叔负责分米分面分肉。我们各负其责,大家辛苦些,争取把现场会开圆满了。”

    会散了,程队长一家挨一家地安排住宿,魏金花找合适的人家安排做饭,老黎保管忙加工米面本来静谧的小山村,立时热闹起来,就像平静的湖面,投进了一块石头,立时泛起了波纹。

    高志远忙准备着经验介绍的稿子和上课的教案,虽然,经验介绍在验收时已讲过,但还是得精益求精,上课按平时正常上课一样上就行,可还是多想想有没有纰漏

    他正准备着,程队长来了,进屋就说:“我来看看,你家西屋能不能住人?这一下子来六c七十人,住宿成了大问题。”

    高志远说:“西屋已成了仓库了,乱七八糟的东西堆得满满的,怕没法住。”

    程队长趴门看看西屋,说:“这没法倒。”他想了想,又说,“这样吧,你家就叔你俩,你们这屋来住三个人,五个人,炕上睡开了。”

    高志远说:“行。”

    程队长便在本子上记上:高志远家3人(男)。便说:“那我走了,还得挨家跑呢。”说完匆匆走了。

    第二天,忙忙碌碌地准备了一天,公社的吕助理来了,他检查了一下准备情况,觉得没什么问题,就被大队张书记请到家里去了。

    第三天开会了,更忙了。老潘会计忙着给做饭的人家分米分面分肉,做饭的人家准备做饭,住宿的人家忙着收拾屋,程队长c胡国栋和高志远准备迎接来开会的人。

    经验介绍在小学校教室,韩文义早早就生好了炉子,屋里暖暖和和的。程队长让高志远用彩纸裁成方块,用毛笔写上“热烈欢迎各位领导和老师光临指导”几个大字,贴在教室前面的墙上,屋里黑板正中写上“欢迎指导”四个大字,四周美化上鲜花c彩带,红灯笼一片热烈红火的景象。胡国栋已从各家借来暖壶,茶杯,炉子上烧着滚开的开水。胡国栋找来黎巧芝和刘月芬当服务员,她俩忙着往暖壶里沏茶水,往各桌上摆茶杯。

    胡国栋向她俩说:“一会儿人家来了,你俩要热情点儿,嘴甜点儿,要展现咱们队青年人的风采。”

    黎巧芝不屑地说:“我们不就是端个茶倒个水吗,还什么风采?”

    胡国栋说:“端茶倒水也得热情点儿,见年龄大的叫声叔叔,您喝水,不能不说话,就往桌上一放。”

    黎巧芝说:“那嘴我可耍不了,你要么换人吧,我干不了。”

    程队长插嘴说:“巧芝,巧芝,你乖巧是出了名的,这怎么耍起小孩子脾气来了。你不学着伺候人,明天到老婆家怎么伺候人。”他又看着在一旁不言不语,笑眯眯的刘月芬说,“你向刘月芬学学,人家那才是女孩子呢,又温柔又贤惠。”

    黎巧芝噘着嘴道:“我们也不是小孩子,还用得着他把着耳朵教吗?”

    胡国栋也忙道歉道:“我是江边上卖水——多此一举,行了吧。”

    韩文义在一旁看着巧芝顶胡国栋,抿着嘴在偷偷地笑。暗想:你真是□□跳到秤盘里一一一不知道自个儿是几斤几两,麻雀落在墩布上——愣充大尾巴鹰呢!

    高志远心里也波涛翻涌,多长时间没见着刘月芬了一想从上次春联比赛到现在一个多月,可他觉得像很长很长时间似的,这真是一日不见如三秋兮!他也不知道,他怎么会对她有如此的思念。虽借书还书能写写信,也只不过的谈谈书的事情,还很少谈他俩的事情。这一是他不好意思提,那刘月芬就更不好意思说了。两人虽心心相映,却谁也没有胆量捅破那层窗户纸。韩文义多次直言不讳地批评他是假清高,伪君子,气得要替他给刘月芬写信,他没让。他也觉得韩文义批评得对,他是表里不一,心里明明是那样想她,表面上却装得若无其事。他也恨自己虚伪,假清高,想改,可怎么也改不了。不知为什么?每当看到她那艳如桃花的面庞,看到那甜甜的迷人的笑靥便心旌神驰,他多希望天天看到那张笑脸啊!如果天天看着那张笑脸,那该是一种怎样的幸福呢!

    十一点多钟,近路的已来到了。离他们生产队最近的大队是十多里路,最远的是三十多里路,那时都是坐“11”号汽车(就是步行,两条腿被戏称“11”号),最近的一个多小时就能到,最远的得走四个多小时,最远的得吃完早饭就走,到了他们队也得下午一两点。那时农村都吃两顿饭,安排两点开会,四点吃晚饭。

    最先来到的是临近大队前进大队六小队的夜校老师,叫刘瑜,他走路有些点腿,他进屋便说道:“我腿脚不好,吃完早饭就走,好歹离你们队近,不然真走不动。”

    黎巧芝忙给他斟杯茶水,放到他面前,热情地说:“您喝水。”

    刘老师忙说:“谢谢。”便又看着屋里的人说,“早就听说你们队夜校搞得好,早就想来看看,没能来。好在公社组织来学习来了,能好好向你们取取经。”

    程队长忙说:“经验谈不上,我们互相学习,共同提高嘛。”他又指着高志远说,“这是我们夜校的高老师,夜校能取得成绩,都是高老师教得好。”

    刘老师忙上前握住高志远的手,激动地说:“久闻大名,无缘拜见,今日相见,真高兴!”

    高志远也真诚地说:“可别那样说,我们都一样。”

    刘老师仍紧紧地握着他的手说:“我们大队长从这验收回去,对你可是赞不绝口啊!说扫盲课本都是你自己编的,是又合辙又押韵的诗,让学的人又有兴趣又好记。我早就想见识见识,你这有吗?让我开开眼。”

    高志远忙从书兜里拿出课本来,递给他,说:“是我自己编的,编得不好,你看后多提意见。”

    刘老师像得了宝贝似的,坐在那如饥似渴地看起来,一边看一边说:“这课本编得真好,课文不但合辙押韵,而且还适用,都是社员用得上的。你看这姓氏,农具名,家俱名,农活名”一边看着一边称赞着,看着看着,他忽然说,“我从教夜校就愁没课本,你说没课本,怎么教?连个抓手都没有。这下好了,有宝贝了,我抄一份,回去好教。”说着,从提兜里拿出笔记本和笔来,便认真地抄起来。

    陆续地又有人来了,来的相互介绍认识了后,刘瑜老师就推荐道:“咱们来得早的,你就快抄抄课本吧,高老师这课本编得真好,你抄回去,教就省事了。”

    果然,来的就都抄起课本来。程队长看大家对课本这样感兴趣,就让胡国栋赶紧去各家,把有的课本都拿来,好让来的人抄。

    快两点时,已来五c六十人,屋里已挤得满满的了。这时,张书记陪着吕助理走进屋来。

    张书记见已来很多人,就热情地和大家打招呼:“同志们都来了!辛苦了!都走得很累吧?”

    大家纷纷说:“不累!走这两步路算啥!”也有的说:“可真远,没想这么远!”

    张书记又热情地说:“我们这是穷山沟,照顾不周的地方,大家多包涵啊。”

    程队长忙走上前来,把吕助理和张书记让到讲台的正座坐下,黎巧芝和刘月芬忙给每人斟上一杯茶水。

    张书记环顾一下屋里的人,说:“差不多快来齐了吧?”

    吕助理从兜里掏出一个笔记本,翻开一页说:“我点点名,看还有谁没来。”说完,他便按着本子上记的名单点了起来。来的有答应“到”的,有说“来了”的,没人答应的,吕助理便在名字上记个记号。

    点完后,他数了数说:“还有六个人没到。”他看了看腕上的手表,说,“已两点了,我们就不等了,开会吧。”

    程队长立即站起来,说:“那我们现在就开会,首先请张书记讲话,大家欢迎了。”

    大家热烈地鼓起掌来。

    张书记向大家点了点头,说道:“首先,我代表我们大队热烈欢迎吕助理和各大队的领导了各位老师来我大队五队传经送宝。”他带头鼓起掌来。鼓掌完,又接着说,“我们大队在扫盲工作中虽取得点儿成绩,但和各兄弟大队比,还有差距,各兄弟大队的扫盲工作也都搞得很好。我觉得我们扫盲工作所以能取得很好的成绩,是与公社的领导和关怀分不开的。就拿我们大队来说,吕助理就没少跑了,亲临指导,给我们出谋划策,帮助我们解决实际困难,没有领导的支持和指导,我们不会取得这样的成绩。当然,这也与各生产队班子的领导和支持,社员的刻苦努力分不开的。就拿我大队五队来说,领导班子不管扫除文盲还是没扫除文盲的,都带头参加夜校学习,身教重于言教嘛,领导班子以身作则,起了榜样和带头作用,社员还有什么说的。不是说村看村,户看户,社员看干部嘛!不用说别的,就拿五队管用于奖励扫盲社员的图书就买了一百多本,这对于一个生产队来说,也是一笔不小的开支。可五队的班子,只要是对扫盲工作有利的,一概大力支持,从不说半个‘不’字,没有这样强有力的领导,能取得这样的成绩吗?”

    他滔滔不绝地讲着,高志远不禁暗暗佩服他的口才,真是像老人古语说的“好人出在嘴上,好马出在腿上”。而且,他的讲话很讲究推理,逻辑性很强,很有说服性。说吕助理经常来指导,可他只来两次——一次验收,一次现场会,怎么能算经常呢?可你说不经常,那和去别的生产队比,有的生产队怕一次也没去,那这不算是经常吗?这不是无懈可击的推理吗?再如说到五队扫盲的成绩,极力宣扬领导班子的支持,这不是生产队任何一项工作取得成绩的前提吗?你能否认吗?

    他还在兴致勃勃地讲着,又讲到社员们如何刻苦学习的,如何抄课本,贴标签,不但晚上学,还白天学,夫妻齐上阵,父母和子女齐上阵说得头头是道,天花乱坠。高志远不禁暗想:他倒是对五队的扫盲情况摸得很透,这也省得他经验介绍去说这些内容了。他正想着,忽然响起热烈的掌声,原来他的讲话结束了。不得不说张书记的讲话很好,很有水平,很有说服力。可高志远听完,总觉得像吃一顿丰盛的大餐突然吃出蛆虫来似的心里有些不舒服,为什么不舒服?细想想,他的讲话把扫盲工作取得成绩的原因说得面面俱到,却唯独一个字也没提夜校老师的作用,他想自己怎么会这样想,是不是太自私了,总想到自己?可又一想,也不对,站在客观的角度想,扫盲取得成绩能没有老师的努力吗?如果教师的作用无关紧要,今天为什么要召开夜校教师的现场会呢?可对于一个大队书记来说,尤其对于一个精明的大队书记来说,能不懂得这点吗?这是不可能的。那为什么只字不提呢?只有一种解释,就是特意避开这个问题。为什么要特意避开呢?他又想到他家的成分问题,就是因为他家成分是富农,作为一个大队的书记,必须阶级立场分明,要以阶级斗争为纲,不能混淆了阶级界线。可党的政策是“有成分论,但不唯成分论”,对于地富子女是“可教育好的子女,是团结的对象”,这最普通的常识,难道一个精明的大队书记不懂吗?可那他为什么噤若寒蝉呢?如同他就是个可怕的“阶级异己分子”。可既然阶级立场这样分明,为什么还用一个“阶级异己分子”来教夜校呢?把他直接一涮不就行了吗?即要不混淆阶级立场,还用着“阶级异己分子”,这又算什么阶级立场分明呢?为什么?为什么?他脑子里有太多的为什么

    这时,已是吕助理在讲话,讲的是什么,他一个字也没听清至到程队长说:“下面由高老师汇报我们队扫盲工作情况。”他才回过神来。

    大家响起热烈的掌声。

    掌声停了,高志远站起来,头脑有些混乱地说道:“我们队扫盲工作能取得一点成绩,张书记已讲得很清楚了。是公社领导的亲临指导,大小队班子的全力支持,还有我们队社员的积极努力而取得的。因为今天是各队的夜校老师来开会,我只想就夜校老师如何编教材,如何备课,如何上课,如何复习巩固得一些问题说一说,与大家交流,也希望大家批评指导。”接着,他把怎样编写课本,怎样备课做了详细说明,最后说:“大家都是夜校老师,都明白一个道理,识字容易巩固难。我们至到现在,每晚最多学七c八个字,要说就学记生字,一晚上十多个也能记住,可巩固住就难了。根据德国心理学家艾宾浩斯研究发现,人类大脑对新事物遗忘是有规律的。遗忘的进程很快,并且先快后慢。他研究发现,学得的知识在一天后,如不抓紧复习,就只剩下原来的25,一周后只剩13;如果能及时复习,一天后保持记忆率98,一周后保持86。所以说,对于识字来说,最难的也是最应该值得重视的是复习巩固。我们每天除学新课外,重要地是复习旧课。每一天都复习前一个星期学的内容。如我们一晚上学八个生字,学会了,还要复习前一周的五十六个生字。那也就是说,每一天学的生字,都要跟着复习七天,这根据艾宾浩斯的遗忘规律,记忆就能达到86,基本就达到了巩固的程度。那以后是不是就不用再复习了呢?不是,以后还是要复习,不过,那复习就可以放长一些时间了。如我们经常搞的写字比赛,就是总的复习,基本是一个月搞一次。我们这一冬天进行了三次大型的比赛,并且给成绩好的发了奖。这正如张书记说的,生产队给予了大力的支持,三次奖励了一百多本图书。为什么要奖励图书,因为,我们扫盲的目的是为了让社员能读书看报,那他识了字了,奖励给他图书,他就要读;这反过来,也督促了他识字,是相辅相成的。”他正说得兴致,忽然看到吕助理在看腕上的手表,不禁想到自己是不是说得太多了,便忙打住,说道,“我就说这些了,不对的地方,希望大家批评指正。”便结束了他的汇报。

    大家由衷地响起热烈的掌声。

    程队长站起来向吕助理和张书记看了看,说,“领导还有什么指示?”

    两位领导都摇了摇头。

    程队长便说:“那好,汇报会就到此。大家走了很远的路,又开这么长时间的会,一定饿了,我们就去吃饭去。”他又向提前已准备好领吃饭的人说,“你们每人领七个人。”说完,便分配人跟着领人的去吃饭。吕助理又去了张书记家,程队长也跟着去做陪。

    会散了,高志远回到家,心里总觉得疙疙瘩瘩的,有点儿如鲠在喉如芒在背的感觉,又有点儿拉了圈磨反而挨了一磨杆的感觉

    父亲看出他的闷闷不乐来了,问道:“怎么了?会开砸了?”

    他怕父亲担心,忙笑着说:“没什么,没砸,开得很好。”

    父亲疑惑地看着他:“那你怎么了?”

    他忙说:“没怎么。”他忙又找话掩饰,“我是在想晚上上课的事。”

    “课不好上啊?”

    “好上,那来那么多人听课,也得好好想想啊。”

    “尽力就行了,不要想太多。”

    高志远也深深地叹口气说:“是啊,尽力就行了。”

    爷俩便开始吃饭,还是菜粥和糠炒面,不过糠炒面是原谷原糠的,比过去还要放里加糠算好多了。程队长让他和开会的人一起去吃饭,他没去。

    晚上,夜校的教室挤得简直可以说没有立锥之地。原来上课的社员就四十多人,又加上来开会的六十多人,一百多人,两间屋的教室,怎能容得下。没办法连连间的办公室也安排了人。把全村的所有凳子都找来还不够,连潘木匠做木工活的长板凳也拿来了,才将就着够坐了。

    高志远晚上上课,倒觉得气定神闲,从来没有过的淡定。这倒不是他准备得好,抑或是瞧不起来开会的人,而是经历了下午的经验介绍,似乎让他一下子开窍了:正像父亲经常告诫他的那句话“该是你的就是你的,别人抢也抢不走;不是你的就不是你的,强争也争不来。”生死有命,富贵在天,你不信也得信。他把一切都放下了,自然也就一身轻松了。

    因为有听课的,社员们来得特别早也特别齐,他点完名,便开始了上课:“我们今天学农业八字□□”他回身在黑板上板书“农业八字□□”,他一写,引起台下一片惊呼:“这字写得真漂亮!”“赶上书法家了!”

    他不惊也不喜,仍平静地接着说,“1954年9月,□□在第一届全国人民代表大会第一次会议上所作的《政府工作报告》中首次提出了建设‘现代化的农业’这个概念,□□深知科学技术对发展现代农业的重要性,提出了‘农业八字□□’。农业八字□□就是指土c肥c水c种c密c保c管c工这八个字”他又在黑板上的“农业八字□□”下面,写上“土c肥c水c种c密c保c管c工”八个字,又接着说,“农业必须按这八字□□去做,才能多打粮食。那这八字□□的具体内容是什么?我简单地归纳了八句话,这就是我们今晚要学的课文。”他说完,随即把提前写好的小黑板挂在黑板一边的钉子上。只见上面工整地写着:

    “深耕土壤要改良,

    合理施肥多打粮,

    兴修水利来灌溉,

    培育良种要推广,

    合理密植能增产,

    病虫灾害要预防,

    田间管理须抓紧,

    生产工具要改良。”

    他指着小黑板逐条做以解说,完了说:“今天我们学的生字是:壤施肥灌溉培育密”他一边说着,一边在黑板上写着,写完,让学员写生字。接着,便按每天上课的程序:检查生字,抄写课文,复习学过的一个星期的生字,最后检查一切都按部就班,有条不紊,像是简简单单,平平常常,没有一点儿做秀的成分,没有一点儿雕饰;可听课的夜校老师都知道,他们教的学员不是小学生,让做什么就做什么,那是三c四十岁的大老爷们和大妇女,他们才不听你那一套呢!要想让他们专心学习,比登天还难!可是,他们看到高老师的课堂,就像小学生的课堂,老师在用心教,学员在专心学,虽课堂上也有“叽喳”的说话声,可那都是在说与学习有关的字怎么写词怎么讲什么的,根本没有人扯闲篇唠闲嗑,他们彻底地服了。他们又看到高志远板书那漂亮的字,讲课那简明扼要恰到好处的话语,备课的精细用心这都让他们从心底里佩服!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听了这课真让他们长见识!

    高志远上完课以后,吕助理说道:“高老师上完课了,我们老师们有什么疑问的可以提。”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并没有人说话。

    吕助理又说:“我看这样吧,咱们老师可以随便出题考考学员,看看到底学得怎样?”

    仍没有人说话,不知是不好意思,还是真没什么疑问。

    吕助理说:“这样吧,咱们老师里出个代表,用他们课本上的那一千多字的生字表,随便选字,考考他们,看他们学得怎样?”

    还没有人出头,吕助理直接点将,他指着刘瑜说:“就你吧,你在生字表上随便找字,让大家写,看写得怎样?”

    刘瑜只得拿起课本,找到前面的生字表,开始读起来,他一共考了五十个字。当他考完时,高志远说:“每个学员把写完的字,给你身边的老师,让老师给你批改一下。”他一边说着,一边把一块小黑板挂在黑板边的钉子上。这是在刘瑜老师考学员念生字的时候,高志远跟着写的,又说:“这是刘老师刚考的那五十个字,老师们可根据学员写的给批改一下。”

    学员便纷纷把刚写完的卷子给了跟前的老师,老师们便照着小黑板上的字批改起来。批改完,高志远统计了一下:人,90分以上的20人,80分以上的8人,一共46人。

    考完后,大家不得不从心里佩服社员们学得好,都纷纷说:“真是名不虚传,学得真好!”,

    “泰山不是堆的,火车不是推的,人家是真有干货!”,“高老师真是教得好!有好老师才有好学生嘛!”

    吕助理又问大家还有什么要问的吗?大家都说没了,有的说:“人家是石头磙子碰碌碡——实(石)打实(石),问也问不煳。”

    上课便结束了。程队长便又招呼安排住宿的人家,负责把住宿的人领回去。程队长点着安排住宿人家的的人的名字,按着本子上记的几个人,领几个人回去。等都领完了,还剩三个人,程队长说:“你们三个,一会儿跟高老师到他们家去住。”

    教室里的人都走了,刚还热闹喧华的教室一下子静了下来。胡国栋向高志远说:“你领老师回去吧,我锁门。”

    高志远便领着三位老师回家了。三位老师有刘瑜老师,还有他们大队的五十来岁的老张老师和二十来岁的小陈老师。

    回到家里,刘瑜老师便笑着说:“佛说:前世的五百次回眸才能换得今生的一次擦肩而过,那我们前世修炼了多少年,才换得我们的相识呢?这次来来着了,解决了我两个大难题。一个是抄了课本,以前没有课本,只能按着扫盲标准那一千字,一天教多少个。字都是单字,互相没什么联系,不好学不好记。这有了课本,是按照课文按照词来教,就好学多了。二是学会了怎样上课,我以前就是一天学多少字,挨着往下学,根本也不复习,结果是学了今天的,忘了昨天的,正如黑瞎子掰玉米,掰一个丢一个,最后只剩一个。这回知道了,一个字学会了,还得复习一个星期才能巩固住。唐僧上西天取得了真经,我来这里了也取得了真经,这次来值了。”

    老张老师也说:“是啊,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我教夜校也有年头了,不过都是应付差事,上级让办,不敢不办。你说文盲都是三c四十岁的大老娘们和大老爷们,上有老下有小,忙这忙那,一副肠子八下挂,哪有闲心学文化。来这一看,这里也都是三c四十岁的大老娘们和大老爷们,学习那认真劲像小学生一样。我看他们上课认真学习的样子,非常感动。想想我教夜校那课堂,打哈哈的,凑趣的,说的笑的,哪像个课堂啊。我也把课本抄完了,回去得按照课本,真像高老师一样好好教了。”

    刘瑜老师忽然关心地问小陈老师:“陈老师,我怎么没看你抄课本呢?”

    小陈老师满脸稚气,像个大孩子,他笑着说:“我有课本。”他一笑,露出两颗好看的小虎牙。

    刘老师很奇怪,说:“你从哪里弄的课本?”

    小陈老师笑着说:“也是从高老师这里。”

    刘老师说:“你来过?抄回课本去了?你怎么这么□□,不告诉我们一声,吃独食。”

    小陈老师仍笑着说:“不是我抄的,是这么回事。我们队的刘梦洁的姑家是这队的老韩家,她常来她姑家,她表哥给她一本夜校课本,还是高老师亲自抄的,我抄了一本。不过,课本是好课本,可我不会教啊,我也听刘梦洁说高老师教得可好了,我早就想来学学,可没好意思来。现在想想,真是后悔,要是早来,早学点经验,不就早会教点吗?”

    刘老师也高兴地说:“近水楼台先得月,我们队离你们队这么近,以后有不明白的地方,我们就来请教,高老师可不能嫌烦啊。”

    高志远忙说:“刘老师说哪里话,你们要常来,那是我求之不得的。你们想啊,咱们教夜校的都是单打独斗,跟谁也联系不上,如果我们能常在一起探讨教学,那一定能大有长进,我怎么会嫌烦呢。”

    刘老师高兴地说:“那就一言为定,不管它上级组织不组织,我们有问题就来讨教。”

    高志远也高兴地说:“我也希望和欢迎你们常来。”

    刘老师又问道:“高老师,我问你一个私人问题,听说你高中毕业就回来了,怎么没升大学呢?”

    高志远说:“我因病,没能参加高考。”

    刘老师说道:“回来也很好,改造农村的落后面貌,不是我说,你要不回来,你们队也不一定能扫除文盲。我这次来也想,你要是在我们队,我们队也能扫除文盲。”

    老张老师也插嘴说:“就是嘛,要不怎么说兵怂怂一个,将怂怂一窝呢。”

    高志远忙说:“你们可是过奖了,我一个人哪有那么大的能力,那是生产队的支持,上级领导的指导”

    老张老师不等他说下去,便插嘴说:“那些冠冕堂皇的话都是说给当官的听的,要是生产队支持上级领导指导就能扫除文盲,他们还非得找咱们夜校老师来开会做什么?”

    刘老师也说:“那都是些空话套话,谁听啊。”

    他们蛮有兴致地谈着,可是高志远看看时间已不早了,就说:“你们跑这么老远的路,又开会听课,也累了,休息吧。”

    刘老师也意犹未尽地说:“休息吧,你这两天更累。”

    说罢,几个人才睡觉了。

    最后一天的讨论总结会很简单,只是走了走形式。在讨论会上,各队的老师都一致表示,红山大队五队的夜校搞得好,回去以后,一定很好地向五队学习,争取也早日扫除文盲。最后,由吕助理做了象征性的总结发言,会议就结束了。

    热闹繁忙的三天会圆满结束,小村又恢复了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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