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昭行一目十行, 眼风极快从手下于吴地搜寻而来的一沓的讯息上掠过,目光越来越沉。
他看完的时候, 攥在手里的一叠信纸已然有些变形。
陆昭行起身,用火折子将一旁桌案上的烛台引燃, 手一抖,火舌便吞噬了信纸的尖角。
最后,所有的纸都在空中化为了灰烬。
陆昭行掏出袖中的手帕擦了擦手,抬眸对跟前立着的二人道:“知道该怎么处理?”
二人点头,拱手道:“大人放心,善后工作,属下早已做的滴水不漏, 此番查探, 必不会留下一丝痕迹。”
陆昭行点头,眸光如淬了冰,冷冷的眼风落在二人身上。
“管好你们的嘴巴, 要是此事走漏一丝风声。”他一扯唇,语气十分危险,“我只有送你们去诏狱里头学规矩了。”
二人神色一凛, 齐声道:“大人放心。”
此次查的这事事关陆昭行的隐私,若他不主动提起,他们自然会识趣的自觉将此事烂在肚子里。
经过此番查证,证实阿宁确实并非顾柔的血脉, 而是顾柔十四年前在蓬溪村洗衣的时候, 顺手救下的一名弃婴。
也就是说, 阿宁与陆昭行压根没有一丝血缘关系。
至于静和
九峰镇林家的祖上三辈,因这次的事被陆昭行的人翻了个底朝天。
静和郡主原名林婉仪,其父乃是吴地的一名富商,在当地颇有名气。林家自林婉仪曾祖父那辈便开始行商,起初做的是药材生意,最后发了家,便开始同时经营饭馆当铺,产业遍及江南,很是有几分实力。
当初嘉德长公主之所以能从茫茫人海中寻到静和,起因是因为一枚玉佩。
据闻有人在吴地发现了这枚玉佩的线索,将此事上报了嘉德长公主。
嘉德长公主顺藤摸瓜,从玉佩出发,历时一年,最后终于摸到了玉的主人,也就是林婉仪身上。
此次陆昭行派人查出的消息表明,静和的那枚玉佩乃是自小便佩戴在身上的。
可实际上,林婉仪压根没有什么从小佩戴的玉。
说起她得到这枚玉佩的由来,也是巧得很。
此玉乃是他兄长林启转交给他的,据说这玉是当初一女子为了替母亲治病,所以才来他家的当铺典当的。
当时这枚玉佩被刚被主人典当,便恰逢他兄长去店铺巡视。
林启一眼便相中了它,将之带走。
到林府后不久,林婉仪也相中了那枚玉佩,她央了好久,林启才终于将玉给了他。
就在林婉仪一得到玉佩后的半年,忽有一人找上门来,对她言有一个可以骤然富贵,成为人上之人的机会,问她愿是不愿。
林婉仪虽不知对方是谁,可从对方的气度上感受到来人身份非常,非富即贵。
林家虽为江南一代的富商,可士农工商,自古以来为商者地位就极为底下。甚至在那些所谓的权贵眼中,他们这些商户,生来便是下贱之人。
林婉仪自小便是个有志气的,自然不甘人下,一辈子只能当个身份低微的商户女。她答应了那人,并按照那人的吩咐,在锁骨的位置刺上了一个胎记。又过了半年,嘉德长公主的人如那人所言,出现在她的眼前。
而后,她如愿被带到了京城,果真成为了人上之人。
甚至因她的出现,永昌帝恢复了她与齐王的婚约。
嘉德长公主与齐王的生母感情甚笃,永昌帝也向来十分敬重自己的这位长姐,当年长公主产下女儿后,还是晋王的永昌帝便给齐王与长公主之女,定下了娃娃亲。
只可惜世事难料。
未想长公主之女,竟然忽然失踪了。且这一失踪,便是近十年。
当年定下的婚事自然也便作罢了。
静和也是后来才知,策划此事幕后之人,竟是齐王。
她不知他这么做的理由是什么,但她却由衷庆幸,当初他选择的人是他。
齐王既然有能力让林婉仪成为郡主,自然解决好了一切事情。当初他寻到玉佩之后,决心要让林婉仪成为静和郡主的那刻起,便已替她将身世抹得干干净净。
若非如此,当初又怎会瞒过嘉德长公主?
是以此次陆昭行派去江南的人查到的有关静和的信息,几乎全是当年齐王派人润色之后的。
嘉德长公主这么多年来,一直都在找寻自己的女儿。以往也并不是没有上门自称是公主之女的人。
不过这些人最后都被嘉德长公主赶出了公主府的大门。
嘉德长公主主虽急于想寻回自己的骨肉,却也不是蠢货,她不可能荒唐到,仅凭一枚玉佩就认定静和便是自己当初遗失的女儿,这其中必然有其他的依据。
陆昭行微微皱眉,不由得思索。
他忽然想起上次白芷同他提及的那个胎记,眸光一凝。
是了,若是有胎记,长公主必然能轻易认出她。
可是
陆昭行记得很清楚,上次白芷还说过,阿宁身上也有个同而今的静和郡主林婉仪十分相似的胎记。
他从来都不相信巧合二字。
于陆昭行他而言,所谓的巧合,不过是人们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刻意为之罢了。
更巧的是,阿宁与林婉仪二人都是九峰镇上的人
陆昭行忽然想到一种可能,眼眸下意识微微眯了眯。
尽管从此次查出的消息来看,怎么瞧林婉仪都不像是冒名顶替之人。
可陆昭行却直觉觉得此事太过蹊跷。
而今这个静和郡主实在是太可疑了,他道:“关于静和,可还有什么异常?”
立在陆昭行跟前的二人摇头。
陆昭行点头,若有所思。
“不过林家最近倒是发生了件事。”
“林家在江南的生意出了些问题,林老爷虽颇有积蓄,却识不得几个朝中人,他找不到门路,只好向远在京中的静和郡主写信,可一连着写了几封,都没得到静和郡主的回信。所以林老爷便派了他的大儿子林启亲自来跑这一趟。”
“算算时间,就这几日,那林家大少爷便要到达晏京了。”
陆昭行并拢的指尖微微摩挲,而后点头,“很好,待林启入京之后,你们从他身上入手,好好的查一查此事。”
说完这个,当先那个瘦高的汉子皱起眉头,缓缓道:“还有一事,属下觉得很是怪异。”
陆昭行眼神示意他继续。
“二年前,静和郡主入京的前一年,齐王殿下正好在江南休养。他呆的地方距离九峰镇不远,一直从头年十一月待到来年一月中旬,将近三月的时间。”
陆昭行眼眸一眯,声音抬高,“什么?”
当初,齐王居然在吴地?!
若他记得没错,两年前的十月初,齐王便去了昌平行宫避寒。
齐王的身子骨是出了名的羸弱,一到冬天便受不住天寒地冻。
可就是这样一个外人眼中‘弱不禁风’之人,居然千里迢迢的赶到了距京极远的江南。
他大老远的跑去江南作甚?
陆昭行眸色陡暗,一抹晦暗刹那掠过。
他的脑中,隐隐有什么线索缓缓浮了出来。
可惜手中掌握的信息太少,那些线索似断断续续的线条,实在难连成一条完整的线。
陆昭行面色变得极沉,沉声道:“接着查!静和郡主那边不要放过,另外再加派人手,好好给我查查齐王。”又道:“切记不要打草惊蛇。”
齐王,比他想象中的还要深不可测。
陆昭行神色渐渐凝重起来,挥退下属,一人静坐在屋中。他原本闭眼盘腿坐于榻上,不知过了多久,梭然睁开了眼。
阿宁的身份,既在他意料之中,又在他意料之外。
不知为何,得知她与自己并没有血缘的时候,他的心中竟有种松了口气的感觉。可还未等他仔细品明白这种感觉,一种迎面而来,他从未感受过的失落感几乎将他淹没。
说到底,她和他不过是毫无关系的人,只是因顾柔当初的嘱托而被强制牵扯在一儿罢了。
陆昭行不由拧起眉头,阿宁今日说的那些话不住在脑中回响。
她说她要搬出镇国侯府。
她的身份已然大白,二人并无一丝血缘关系。若她再提出要走,他该如何应答?
阿宁再次用了王嬷嬷送来的药后,身上因庵菠萝果所致的疹子很快便消失了。
近几日,京中有名的琳琅阁上了好些稀奇物,陆媛想去瞧个新鲜,遂在下学之后拉了阿宁与她一道。
二人一入琳琅阁阁便听到了一阵争吵的声音。
阿宁下意识敛眉,不动声色的想要后退。可陆媛却是神色兴奋的拽住了阿宁欲要后退的胳膊,对着她咬耳朵,“过去瞧瞧。”
阿宁叹了口气,斜眼看她。
真是看热闹不怕事大。
陆媛读懂了她眼里的情绪,不以为然,小声道:“瞧瞧又不快少块肉。”
平日里他们这些贵族千金的生活,实在无趣,哪里有旁人这样吵嘴的情景?陆媛自然觉得新鲜。
等道二人走近了才发现,此时争吵的其中一人竟是周妙玉。
周妙玉面对着他们,并未发现阿宁二人,面上带着几分不耐烦的神色,“掌柜的,还说什么,快些将这套头面给我包起来。”
掌柜的面上略有些尴尬。
另一名绿衣男子背对阿宁,此时他正与周妙玉理论,“这位姑娘,这套头面乃是我前几日定下,为舍妹准备的。”
周妙玉闻言一笑,上下打量了一眼这个一眼瞧过去就知是外来客的男子。
她回首看一下掌柜的,“若真是你定下的,为何掌柜的要将这套头面摆出来?”
掌柜的听到这话立时心虚,冷汗直冒。
今日这事儿说来也怪他大意。
正好今日铺子里空了位置,恰好这位林公子预定的头面乃是近些时机最时兴的模样,他觉得空出快地方实在瞧着不舒服,若要摆放其他头面,又显得太过小气,便想着反正他与那林公子约定的时间是傍晚,就先将林公子的头面放上去摆着。
未想这周家姑娘一来便瞧中了这头面,二话不说的就要让他将头面包下。而此时那林公子正好进来,瞧了这情形,当即便质疑起了掌柜。
掌柜被两面烘烤,觉得为难极了,想了想,他最后决定硬着脖子装死,“林公子,你的头面还在制作,这副头面并非是你定的那套。”
周家家大势大,而今太后与皇后都是出于周家,这样的贵族,京城有几个惹不起?
而这位林公子,不过是个初入京城,没名没姓之人罢了。
那林公子听闻此话,气的浑身发抖。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