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往老太太房里倒挺快,出了她们的院子转几个弯往前没一会便又是个如意门,形式比婴亦谷住的要复杂精美得多,门簪四个,门楣上方做了大面积的砖雕,雕绘着花卉c博古c万字锦c丁字锦c草弯等图案。
里面两侧依然是抄手游廊,正中是穿堂,穿堂中间放着一个紫檀架子大理石屏风。绕过屏风,便是正房大院。迎面五间带耳房的上房,两边是穿山游廊厢房。院子里铺着青砖十字甬道,正中由太湖石叠成的假山,假山下一圈儿精白小碎石,梳理出规则的半圆弧形纹路。
抄手游廊的四角都站着穿着莲灰小袄檀色比甲的丫鬟,见到婴亦谷她们进来齐齐屈膝行了福礼。
婴亦谷和汤姑娘从抄手游廊到了正房门前,早已有小丫鬟笑吟吟地打开门,殷殷唤道:“汤姑娘。”
汤姑娘笑着对她点点头,俩人似乎很熟络,婴亦谷随着她们进了正屋。
抬头迎面先见一个赤金九龙青地大匾,匾上用酡红色写了三个字:“永寿堂”。大紫檀雕螭案上设着鎏金百花掐丝珐琅三足鼎,左边摆着炉均青金蓝八楞弦纹瓶,右边摆着金嵌鲛珠葫芦式盒。
婴亦谷眼睛刚落到那如水晶般剔透的鲛珠上时,右侧便响起汤姑娘请安的甜糯声音:“梦梦给老祖宗请安啦。”
婴亦谷这才发现右梢间摆了满满一桌吃食,坐了三个人,饭桌主席上坐着位看上去四十多岁的妇人,穿着件松花弹墨蝶纹花软缎春衫,乌色综裙。头发梳成圆髻,并无任何装饰,只在头上带了个缀着颗拇指大小鲛珠的织金乌绫抹额。
妇人左右两边又各自坐了两个长得一模一样的女孩,都穿着荼白窄袖绫衣,外边罩团锦琢花衣衫,散花百褶襦裙,裙子上皆挂着五彩丝攒花结长穗宫绦,裹着羊脂白玉禁步,脖子上也是带着赤金璎珞长命锁。一样腮凝新荔,鼻腻鹅脂。一个看着温柔可亲,一个看着顾盼神飞。
临家庄现在的老太爷是婴亦谷曾祖母亲哥哥,据说是筑基中期大圆满,一直在闭关冲击后期,平日从不出门。他的妻子也便是现在的董氏,同样筑基期,比老太爷小了几十岁,但年纪也有上百了,却看上去跟凡俗里四十岁妇人无异,肌肤白皙,没有多少皱纹,这与修士修炼后容颜常驻外加吃养颜丹有关。修士筑基后便可以辟谷,不用像凡人那般每日三餐,一粒辟谷丹即可搞定。但也有喜欢享受凡间吃食的,筑基后还是每天吃饭,像临老太太便是这样。
婴亦谷学着汤梦梦的姿势屈膝福道:“婴亦谷给老祖宗请安。”
“老祖宗,今儿你这可真热闹!”不等婴亦谷请完安,汤梦梦便直接往老太太那走去,“呀,两位妹妹也在,可真是巧,我本以为早上就我和老祖宗一起吃呢。”说着亲热地挽住坐在饭桌主席上老太太的胳膊,亲密得倒像嫡亲的孙女,完全不顾旁边两个双胞胎的冷眼。
“你这猴儿,我等了你许久还不来,现在没你的份了,留你依妹妹兰妹妹和我这老太婆一起吃。”老太太往汤梦梦鼻子上一刮,笑得温和亲切。
“老祖宗饶了梦梦这回吧,您也知道,我平日里来请安是最积极不过了的。今儿第一次遇到婴妹妹,拉着说了几句话,所以才迟了。”汤梦梦轻轻摇了摇老太太的手,甜甜笑道。
站在堂屋的婴亦谷眼皮一跳,这是把过错往她身上推啊,难怪这么热情拉一个刚见面的人吃早饭。
老太太这才把视线移到婴亦谷身上,面上虽笑着,神识不露声色地扫了过去,婴亦谷被她看到时觉得浑身有种微妙的感觉:“你便是月舒妹妹家的孩子吧。嗯,四灵根,倒是个乖巧的。听说你早上刚到,现下就来看我这老太婆了,可见是个孝顺的。来,别站着了,都坐下来陪我吃饭。”说着,看了眼身边站着的一个穿黛蓝袄儿蟹壳青比甲的嬷嬷,那嬷嬷马上会意,吩咐身边的丫鬟又搬来两个锦杌,一个穿插在老太太边上,一个放在桌子下首,挨着桌上另外两个女孩。
汤梦梦和旁边两个女孩一听婴亦谷是四灵根,纷纷露出了鄙夷的目光。修真界以灵根来划分修士的天资,从灵根多寡依次分为单灵根c双灵根c三灵根c四灵根和五灵根。灵根越少修炼得越快,同时也要看灵根纯净度。
单灵根又称天灵根,百年难得一遇,修炼速度上堪称天才,单灵根中又有可能会出现极为罕见的变异单灵根,一般有变异风灵根c变异雷灵根c变异冰灵根三种。但凡出现了以上几种灵根的弟子,无一不是被大门派抢着收入门下重点培养,要知道这种弟子那是千年难得一遇更别提修炼速度上有多惊人了。
而双灵根三灵根,是由金木水火土五行中任意两种或者三种组成的灵根。双灵根比单灵根次之,三灵根又比双灵根次之。
三灵根以下的灵根又称伪灵根,修炼上慢不说,基本上能练到筑基期便已是千分之一了。
姨奶奶真是招了个废人进来!汤梦梦不留痕迹地想。这边自然而然坐在了老太太身边,婴亦谷就坐在了那个剩下的位子上。
汤梦梦一坐下来,就故意往身边的女孩位子上挪,旁边的女孩只得一脸不爽地往婴亦谷那挪过去,神情颇为不满。而主桌上的老太太明明一切都看在眼里,却只笑笑什么也没说。
桌上摆了十来样早点:燕窝粳米粥c灵芝蒸蛋c翠玉豆糕c素烩三鲜丸c叉烧鹿脯c酒醉鸭肝c香油果子c小笼包子并五六个腌渍小菜。
一顿饭下来并无多话,婴亦谷只觉吃得战战兢兢,一点也不轻松。饭后又有丫鬟端来拂尘漱孟巾帕,婴亦谷也学着众人漱口净手。然后端上来莲花浮纹五彩小盖盅,这才是喝的茶了。
老太太又留她们几个在左梢间说话,婴亦谷身边没有丫鬟婆子带来她也知道,吩咐了身边刚才那位黄姓嬷嬷,给婴亦谷安排下人去了。
听了大半会,婴亦谷渐渐猜出了这俩双胞胎是临大老爷庶女,一个叫临潼依,排行第三,一个叫临潼兰,排行第四。沉默点的是姐姐临潼依,说话温吞得体,看上去心思细巧;活泼的是临潼兰,比她姐姐高一点,也和汤梦梦一样能说会道,妙语连珠,这三个凑一起惹得老太太笑声不断。
不过三个女人一台戏,双胞胎两个对汤梦梦一个,有些话汤梦梦还没来得及说,便被双胞胎抢白了先,汤梦梦心里恼怒,更把这俩双胞胎恨在心上。而双胞胎只做不知,殷勤地卖娇卖痴,渐渐地,汤梦梦连坐的位子也从老太太身边挪到了双胞胎外面去。
婴亦谷对这些家宅争宠没甚兴趣,心里想着插个空子就起身退下。
汤梦梦正因老祖宗多跟双胞胎笑了几句心里烦闷,这时门外匆匆进来个婆子,朝老太太请了个安:“老太太,宴山亭钱长老来了,还带着宫少爷。”
顿时,双胞胎和汤梦梦的眼睛就亮了起来。
“哦!钱长老和宫少爷现在何处?”老太太马上坐正身子关切地问。
“现在大老爷房里说话呢,好像是关于族学的事。”嬷嬷毕恭毕敬回答道。
“那宫少爷呢?”临潼兰忍不住问,问完才发现自己有点急,脸颊飞上一片绯红。
汤梦梦看到飞了个白眼,心里暗讽:小妾生的就是没规矩!宫家少爷那是嫡出,怎么可能会看上你这庶出的!但脸上也露出急切想知道的神情。
“宫少爷没去大老爷房里,往花园走去了。”嬷嬷当做没看见俩个小姐的表情,敛眉低目地回答。
“老祖宗,我屋里还有爹爹给的本引气入体没看完,现下时候也不早了,梦梦也不打搅老祖宗了。”汤梦梦从锦杌上站起,朝老太太福了福,意欲告辞。
“老祖宗,那我们也先回去打坐修炼了,姐姐和我最近都觉得快突破炼气一层了呢。”临潼兰顺势站起,接着汤梦梦的话说。临潼依也笑着站起来,三个原本还叽叽喳喳哄老太太开心的小姑娘,现在一听说宫少爷在花园,都齐齐找出借口要走。
老太太哪看不出她们的小心思,闻言点头笑道:“好啊你们这几个猴儿,一个比一个鬼灵精,都去吧!要是修炼上没长进,仔细你们的皮。”
汤梦梦和双胞胎如蒙大赦,纷纷请安离去。
只留下个婴亦谷,呆呆站那。老太太笑着看她:“好孩子,你也去吧,不用在这陪我这个老太婆。晚上记得来,我给你摆接风宴!”
额,老太太好像也以为她要去看宫少爷。婴亦谷头大,但也正合她心意,遂规矩福了一礼,退出永寿堂往外走去。
几个姑娘连同服侍的丫鬟婆子都走后,老太太方身子歪歪得靠在黑漆万字不断头三围罗汉床上,垫着姜黄色锦鲤锦缎大迎枕,慢慢地问身边的黄嬷嬷:“大夫人和二小姐到哪了?”
黄嬷嬷恭敬道:“快了,方才大管家发了道传音符来,说是过了嘉兴镇,估计傍晚便能到了。”
“殊儿呢?”
“二少爷仍在闭关,”说到二少爷,黄嬷嬷又笑起来,“二少爷不愧为天灵根,小小年纪便要冲击炼气期六层了。”
老太太笑着点点头,对这个孙子,她一向是引以为傲而又疼爱的。阖了眼,想着刚才用神识扫过的三个丫头,双胞胎的确快炼气一层大圆满,汤梦梦才刚入炼气一层,而那个小丫头,可能从小没生活在修仙家族的缘故,全身上下一点灵气也没有,空空如也。
黄嬷嬷看老太太闭目不说话,明白她这是要清净一会了,便招呼了房内其余丫鬟婆子悄悄撤了出去,整个永寿堂只闻得沙漏细响,再无他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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