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倚冥
镖队离开绩溪城已有两日，紫山顶峰已经遥遥可见。
据附近的老人讲，宁国府的这座紫山原本名为小紫山，但因着唐定王朱柽在封地南阳大兴土木，尤其是在紫山兴建道观法寺，故而才将小紫山改名为紫山，籍此以承其名望，兴旺小紫山的香火。
“可是看起来收效甚微啊。”白映泠望着杳无人烟的山道，不禁觉得有些好笑。
闻听此言，与白映泠同驾的一名粗莽汉子接过话道：“话不能这么讲，四小姐有所不知，此附近有一座灵台寺倒是颇为灵验。虽不至声名远播，但是前些年小儿生过一场重病，请了许多大夫来看过一直未见起色，最后在这灵台寺求了一道灵药，没过几日小儿便痊愈了。这可不是我瞎说啊白镖头，文叔他们也去求过药的。”
文叔见那汉子提起，回过身来朝白映泠点点头，那花白胡子也跟着一道颤了一颤。
“哦？那倒是值得一去啊，给老七这个毛手毛脚的备着点，以防不时之需。”白映泠故意提高声音，于是这话便一字不落的入了马车中白夜澜的耳。。
她白映泠此人，可不是什么宽宏大量的性子，白夜澜三番五次冷淡于她坏她好事，总是要有个说法的。
虽走在队伍最前，柳眠同样仗着极好的耳力将众人的闲谈听了个清清楚楚，她笑着摇摇头，这姐妹俩的相处之道可也算得上独一无二了。
就这么你一言我一语的胡侃着，很快便走到了山根儿底下。
天色擦黑，白映泠早早吩咐燃起了火把。山中天气往往阴晴不定，一阵急风或就能聚起一场山雨，若等那时才后知后觉的点火探路，不免危险。
她望着夜色掩映下幽暗深霾的山林，心中却莫名的有几分踏实，若是脚程够快，今夜便能与白锦安汇合。这一路并不太平，虽然名义上白夜澜是镖头，但大家早已不约而同的将她自己当做主心骨，这份责任着实不轻。
“四姐，”走在前头的柳眠突然勒马折返，压着嗓子道，“山路难行，不如趁着此时扎营驻脚，今天行了一整日，中午也没歇，想来大家都有些乏了。”
白映泠舔了舔嘴唇，沉吟半晌对柳眠道：“走出紫山便是胡乐，前几日耽搁了些脚程，今日便紧着些赶路，歇在胡乐总比在这深山老林里喝风要强。”
建白映泠如此打算，柳眠便不再坚持，点点头打马回了队首。
“四小姐，我去净个手。”走在前面不远的一个小子跟白映泠打了声招呼，下马窜进了林子里。
虽说男女有别，但他白家这个营生倒也不讲究那些个文绉绉的规矩，走镖在外相互照应，行踪上有个报备也是对自己负责。
“安远，你哥回来了吗？”天已大黑，火光影影绰绰的照不清身形，白映泠不放心，夹着几辆车呼喝了几声。
“回来了，镖头！”远远地从后面赶上来一个人，随在了队伍后面。
又走出约摸一炷香的功夫，队伍前面却忽然嗡杂起来。白映泠打马近前，远远就见柳眠下了马站在一边。
“怎么了？”
“四小姐，这树把路挡住了。我们正让白镖头再显神通，跟砀山里一般清路开道。”说话的小子是亲眼见识了白夜澜雨中斩树的其中一个，被白夜澜的功夫折服却始终未能再有机会一饱眼福，现下这般状况，倒教他美梦成真了。
“再显神通？”白映泠不经意地瞥了一眼队尾的马车，心道她不在时老七这个小丫头莫不是惹了什么乱子。
可就在她回神的一刹那，变故陡生。
一只冷箭从右边的树林里裂风而出，直奔白映泠背心而去。
“四姐身后！”柳眠拔刀去斩，却终是慢了一步，止危只来得及将箭尾的白羽削断，残箭稍稍歪了歪，裹着劲道没入白映泠左肩。
“弟兄们，给我杀，一个不留！”就在白映泠吃痛跪地的一瞬间，沉寂的树林里顿时人声四起，足足几十号全副武装的山贼们从一片漆黑的林中涌出，镖师们手中的火把就像是狼烟，给敌人指路启明。
眼见镖队就要被冲散，白映泠把露在外面的半截箭杆一刀斩断喝道“都别慌，两人成组，就近护镖！”
镖师们经这一吼也很快镇定下来，虽然敌人势如虎狼，但他们也是随着白助多年的老手，很快便张开架势，与山贼们真刀实枪的拼在一起。本该静谧安宁的夜晚却因为这一场突如其来的人祸杀机四起。
“把车上的干草卸下来，组火阵！安远，你去把大车聚到一起，缩短战线。”见镖队渐落下风，白映泠一刀砍翻面前的毛贼，将最近的一车干草扔到道边，提脚将落在地上的一支火把踢落其上。火焰登时窜起一人多高，扑面的热气直将近处的几个山贼逼退开去，其余的镖师也都纷纷效仿，用火墙将山贼们的后援阻挡在外。眼看一片大好的局势被白夜澜搅黄，本以为能作壁上观的山贼头子心道不妙，扯着嗓子大声吼到：“妈的，谁能砍死那个小娘们我让他做三当家！”。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的规则无论何时都是行之有效的。
白映泠身手不弱，但受伤在前，苦战在后，此刻受了夹击渐渐力不从心，身上的破绽也愈发多了起来。她顾不得左肩伤势，祭出双刀，咬紧牙关撕开合围架势，勉强退守到队伍的中后部。
被火墙挡在阵中的山贼们终是不敌白助亲自点选的镖师们，或死或伤挂彩倒地，白映泠松了口气，方才拼着伤势恶化力挽狂澜，早已半身沐血，现下脑中紧驰的一根弦猝尔绷断，她足下发软，踉踉跄跄的退了几步，倚着近处的一辆大车缓缓滑坐在地。
柳眠放倒了仍在负隅顽抗的几个喽啰，几步奔回大车边查看白映泠的伤势。因着失血，埋在左肩的断箭已经与皮肉搅在一处，眼下这种条件若要处理干净莫过痴人说梦。这边正自担心着白映泠的伤势，柳眠猛然发现原本跟在最后的小马车脱离了镖队，骨碌碌地驶进密林之中。而这片混乱之中，似乎并未见白夜澜的身影。
前前后后烧了一盏茶的功夫，火势由盛转弱，外围的山贼隔着火墙虎视眈眈的意在杀人越货，白映泠已经神智溃散无法再指挥镖队，群龙无首，等下火一熄，镖队定力竭难支，被杀红了眼的山贼们屠戮殆尽。
柳眠不断的告诫自己冷静下来，此刻白映泠伤重，她顶着白夜澜的身份，便是这镖队的主心骨，若是连她都坐以待毙，那这三十几号人必死无疑。
火苗只剩下五六尺高，山贼们的轮廓在热浪升腾下扭曲抻长，镖队就像是砧上鱼肉，顷刻间就要被这些恶鬼啮噬干净。
“白家镖师听我之令，换刀结阵。”一道声音自镖队正中传来，波澜不惊的语气把众人的目光都聚了过去。
柳眠一惊，循声望去却见一名陌生男子手持双兵立于马背。那人剑眉星目，气宇中正，一张脸棱角分明的脸紧绷着，仿佛压抑着起伏的情绪。
“大少爷！”眼尖的人一眼辨出来人身份，兴奋的大呼出声。
闻言，本来有些萎靡的镖师们重新振作起来，迅速朝中间围拢，结阵起势。
“换刀！”白锦安一声令下，镖师们将腰间一个不起眼的荷包解下，取出一包包浅灰的粉末抖在武器上。
“起阵破围！”他率先跃过将熄的火焰，冲进匪群之中。余下的镖师们也紧随其后，沉寂半晌的山林又变为视人命如草芥的屠戮场。
白锦安现身之前，柳眠正蹲在地上查看白映泠伤势，两人依着载满铁器的大车，身影被货物遮住，故而白锦安并未看见两人所在，这会儿镖队与山贼斗在一处，自然更无余力分神后方。柳眠计较了一番，将白映泠抬到一处稍微安全的地方，轻身向马车驶离的方向追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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