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端阳
柳宅内,五人对坐饮茶。尽管柳眠竭力打开话题,把这一路上的见闻经历讲给柳步尘与她两位哥哥,但这一切努力在白夜澜持续不断散发出的凛然杀意中化为泡影。自白夜澜险些一刀斩了柳承嗣握着柳眠的手之后,柳家上下皆如临大敌的对待这位随着自家三小姐回来的白镖头。白夜澜的一举一动在柳家人眼中草木皆兵,比如现在,她虽然无精打采的低头喝茶,柳家的两位公子仍然时时警惕着她,尤其是大公子,一身厚重对开襟盔甲套在身上,鸱吻模样的宽阔肩吞几乎将他本就魁梧的身材放大了一倍有余。
柳眠讲得口干舌燥,白夜澜在一边听的漫不经心,对于柳眠数次的明说暗示也置若罔闻,从坐定开始,她的手就没离开过止危半寸。终于,耐不住口渴的柳眠端起杯子喝了口茶,屋内登时安静下来,气氛一下子降到了冰点。
“方才听眠儿讲了许多,看来这一路上白镖头甚是照拂于她呀。”柳步尘终于不忍心看着自家女儿苦苦支撑着局面,开口替柳眠解围道。
白夜澜头也不抬,单单挑着眉,翻眼眄了他一眼,惜字如金的道:“不敢当。”
简洁大方,不卑不亢。
柳眠一口水噎在喉咙里,剧烈地呛咳起来。
“爹咳咳,时候不早了,白姑娘家里人还等着她回去,我看您还是改日再,再去登门拜访吧。”柳眠面上堆笑,推搡着白夜澜就往屋外走。
“也好也好,白镖头一路风尘仆仆,早些回去歇息吧。”柳步尘连忙应承道。
“不甚累,世伯若是喜欢,夜澜甘愿在此委屈一会。”白夜澜倏而转向柳步尘,敛了散漫目光,朝着他的方向投将过去。
“爹!我们还是改日登门吧,不然这样擅自留了白姑娘在家未免有失礼数!”柳眠察觉到白夜澜的意图,一把扭过她的头,“我去送送她!”
柳步尘目送着她二人以一种颇为不自然的姿势走出门外,背后冷汗尽落。
“阿眠,你捂着我眼睛,我看不见路了。”白夜澜伸着双手,胡乱地向前抓探着。
“我扶着你,你别说话。”
“阿眠,你扭得我脖子好酸。”她缩回手去扒柳眠扣在自己眼眶上的手指。
“老实走路。”
“阿眠”她不再闹腾,声音里裹了些委屈。
“闭嘴。”
“”
一切归于平静,白夜澜乖巧的随着柳眠的指引向前走去,绕过一个墙隅,柳眠终于松开了她。白夜澜被突如其来的刺目阳光晃的眯起眼,恍然间却看见柳眠眼眶挂着微微的潮红。
“这是怎么了?”顾不得眼睛刺痛,她快步上前去握柳眠的手。就在碰到指尖的一刹那,柳眠却似触电般躲开,手背在身后,偏过头不肯看她。
“阿眠?”白夜澜讪讪地将手收回来,试探着唤着柳眠的名字。
“阿眠”
“莫要这样唤我!”柳眠退后半步,厉声喝道。
“方才,方才是我逾矩了,”白夜澜眼神闪烁,紧张忐忑的样子像是一只受惊的幼兽,手足无措的不敢再靠近柳眠,“我去给柳世伯道歉。她
忽然间想起什么似的,抬腿折返柳家。
“站住。”白夜澜没走出几步便被柳眠叫住,她这回学乖了,老老实实的站在原地没有动弹。
婆娑的脚步声由近及远响在身后,她忍不住回头去瞧,柳眠却忽然搂住她,尖尖的下巴落在她肩窝里,隔着衣服传来些微湿暖的温度。
这样静默良久,柳眠略带沙哑的声音落进白夜澜耳畔,“若不喜欢与他们相处,你便说与我听,莫要这样自己扛着。”
白夜澜张了张嘴,终究没有说话,她握着柳眠的手,让自己从双臂的圈围中脱身出来。
“对不起,”白夜澜认真的注视着柳眠泛着莹柔春水的双眸,“莫生我的气了。”
她右手环住柳眠的腰,指节分明的左手轻落的抚着怀中之人抽噎颤抖的背,声音里满是惋叹与寂寥。
柳眠没去分辩什么,只将脸埋在她肩上摇摇头,良久,才退了半步垂眸挣开。
“你回去吧,休让他们等的急了。”
“好,我这就走。”白夜澜应承的痛快,但脚下仍是不肯挪动半步。
“你又来惹我生气?”柳眠见她不走,狠下心凶了她一句。
“明日是端阳节。”白夜澜摸不着头脑的来了这么一句,欲言又止。
“端阳节尚且早着,你莫要蒙我。”
“我不曾蒙你,苍南城端阳庙会很是热闹。”
“那你便证明给我看。”
“好,好,我明日带你去逛,你且等我。”白夜澜向来肃正淡漠的面孔显出罕见的殷切神情,清冷的眉眼都染上了几许热络柔和。
她翻身上马,身影消失在青石巷口,直到确定她不会再折回来,柳眠方才不紧不慢的回了家。
端阳节那日,苍南城的街头巷尾早早的就热闹起来。
许多人家忙着将刚刚采下的艾草菖蒲挂在门口,用以禳解毒气,驱虫辟邪。白夜澜昨日歇的早,故而纵未有家事操办,也随着白家人一道早起,帮衬补余。
白锦言见她这般自发积极,便将手中余下的半捆艾草交给她,让她去给各处门院都挂上一些。走完东院耳房,便是白砚清所住的主屋,白夜澜没有多想,随手捞了一把跃上屋顶,心里盘算起倒悬下去挂在门上,然而刚刚站定,就听见一男一女对话的声音从院外飘进来。她下意识的翻到正脊的背面,倚着狻猊石像矮身藏在后面。
“清姐,大哥临行前不是说老七这一趟要走上两三月,她怎的提前回来了?”一道不甚明晰的男声响起。
“我也不甚清楚个中缘由,许是大哥临时变卦了。”这回是女子的声音。
“但昨日爹提起她受了伤,想来是未曾得手的可能更大一些。”男子道。
“既然大哥都失了手,若是单凭我二人之力想要擒住她怕是有些难办,”那女子沉默半晌,复又道,“我们需找些人帮衬。”
“清姐所言有理,等二哥出了门,我就去安排这件事。”男子声音略约提高了些,似乎对将要发生的事跃跃欲试。
“嗯,你紧着些选人,不然来了也是摆设。”
“好,那我先去后厨帮忙了。”
“去罢。”
两人的对话随着男子的离去而告终,闻听院中没了动静,白夜澜悄悄的探出头来查探院中情形,哪知那女子正低头端详着她仓促间没来得及掩藏的那捆艾草。她心下一紧,全身的肌肉都随着这一眼而紧绷起来。
送走了白锦曦,白砚清返身回房。院角屋檐下的一捆青绿却倏而吸引了她的注意。
“这是艾草?”她掐了一段茎干,凑在鼻子下面闻了闻,艾草独有的辛甘异香从指间传来,浸的白砚清脑中登时清明不少。
“大概是爹命二哥带人采来拔除湿邪的,”白砚清这样想着,却又觉得哪里不太对劲,“今年分给我的怎的这么多?”
她也同白夜澜一般,抽了几枝朝自己房门走去。
她这一动,倒是惹得白夜澜一颗心吊起来,若是被白砚清知道她与白锦曦的计划败露,就难保发生什么了。且若因为这个耽误了答应柳眠的事,怕是自己再难有机会弥补过错。
就在白夜澜权衡对策的时候,白砚清已经到了屋檐下,足下发力就要跃上房顶。
“阿清?你这是做甚么?”院中,白锦言沙哑厚重的声音突然传来,白砚清经这一唤,倒也不急着挂那艾草在自己门口,她将白锦言迎进来,两人坐在中庭的石桌边,低声攀谈起来。
白夜澜又蹑手蹑脚的扒墙来望,哪知刚一探头就恰巧与白锦言四目相对,可谓尴尬非常。
“二哥,二哥?你看的什么这样入神?”白砚清背对着屋子,忽然瞟见白锦言眼神凝聚神情错愕,便循着他的目光一道向身后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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