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庙会
白夜澜察觉白砚清的意图，敏捷的压低了姿势，伏下身子蹑手蹑脚的往檐边挪了挪。
“没什么，我刚瞧见邻居的猫儿跃到你房顶上了，”白锦言见白夜澜藏着，随口扯了个谎应付白砚清，“对了，你寻我商量什么？”
虽然白锦言这样说，白砚清仍朝着那边张望了许久，再三确认无甚疑点之后才算放下心来。
“哦，适才六弟提起七妹受伤之事，我想着既然爹也很是担心她的身体，不若请个大夫来给七妹瞧瞧，这一月风餐露宿的确然该好好调养一番。”
“唔”白锦言摩挲着下巴蓄起的胡茬，眼神也随之四下摆荡起来，“此事，先与七妹打个招呼吧，她那性子你也是知道的，若是请了大夫来可她却拗着不肯配合，岂不叫人看我白家笑话。”
“二哥所言有理，那待会儿我去与七妹说罢。”白砚清见白锦言这样说，一反常态的主动请缨。
“不必了，七妹那边由我去问便好，若她应下来，我就去见爹，省得你再传话了，”拍了拍白砚清的肩，白锦言起身离座，径直走向角落里的艾草堆，自言自语道：“他们怎的把这东西扔在这了，害我好找。”
“那还请二哥跑一趟了。”白砚清声音细软，漫不经心的拾起先前扔在桌上的几支艾草，猝尔足下发力，跃到屋檐之上。
她动作突然，白锦言甚至来不及阻拦，他扔下手中的物什，一道翻上去落在白砚清身边。
瓦灰色的屋脊边早已空无一人。
“五妹，出了何事？”白锦言抢在白砚清之前开了口。
“哦，没事，我只是想把猫儿抱下来，但它好像已经不在了。”
白锦言抱了艾草，匆匆忙忙的跑进白夜澜所住的小院。
院门口挂着一块朱红色的牌匾，“泠居”两个挺健的行楷端然其上。院子不大，也无甚清雅的盆景点缀，唯独在西南角摆了个草人，风吹日晒的久了，乍一看像是个倒立的扫箒，孤零零的守望着院中的春秋寒暑。
“澜儿？”白锦安进了院子来才发觉周围清清冷冷的，怎的都不似有人。唯一的房门也紧闭着，他不方便贸然进去，只好在外面短促的唤了一声。等了许久也无人回应，显然白夜澜是不在这里。
“跑哪里去了”白锦言兀自喃喃着，白夜澜却忽而从门口闪进来。
“澜”白锦言还未及将名字说完，就被一股巨大的外力拖进了屋内，旋即，白夜澜关好房门，院中静的好似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
“抱歉言哥，方才事出紧急，让你为难了。”白夜澜盯着外面，在门口蹲了一会，确认无人后向白锦言深施一礼。
“无妨，你刚才怎会在五妹那边？”白锦言理了理被拉扯的一片狼藉的衣领，和声说道。
“我本是在挂艾草，恰好撞见她回来，一时糊涂就躲起来了。”白夜澜解释道。
“那你这又是”
“适才你替我圆场，我担心有人别有用心的跟过来。”
“我道是什么要紧，澜儿你多虑了，我兄妹七个本就是一家人，你还担心什么隔墙有耳？”白锦言憨笑道。
“言哥提醒的是，确是我多心了。”白夜澜并未多言，微微颔首表示认同。
“哦，还有一件事要与你商量，昨日爹说你受了伤，五妹与我提起要找个大夫来给你好好瞧瞧，不知你意下如何？”白锦言不曾觉察白夜澜一反常态的恭顺，开口问道。
“有劳五姐挂心于我，不过是些皮外伤，眼下早已痊愈，就不必再请人来看了。”她拒绝的十分麻利，白锦言倒也没有显得意外，默默点了点头权当是同意了她的想法。
白夜澜不再言语，白锦言也没有长坐，与她打过招呼便径自离了院子，顺带着抱走了那一堆惹事的艾草，免去了早先安排给她的活计。
随着白锦言离去，一片姜红色的衣角自院墙北边一隅闪掠而下，消失在白夜澜视线里。
“这个家，当真是容不下我了吗”她阖眼轻叹，终究未能追出去。
暮时，溪澜江边，川镜潮息。
流云掩了熹微的晚霞，褪去白日的暑气，城隍庙生者青苔的灰瓦被渐盛的烛光点亮，彼时杳无尘嚣的清净之地在今晚亦鲜见的热闹起来。
柳眠倚着漆成檀紫色的廊柱，穹灰的衣襟垂落在半高的雕栏上，隔着荧荧漫漫的灯笼看去，跃动的暖黄色烛焰好似绽放的火纹，烂漫的铺张在她半身之上。她平素里梳成一束的墨发如今绾成一个高髻，素色的纱带绕了几圈，余下寸余的梢末随意的披挂在发间。乌黑皓白，衬得她甚为出尘。
白夜澜穿过尚且人影稀落的巷集，自远处朝她走过来。柳眠望见她，清娟的双颊忽而泛出些微柔和的笑意，她提手拂去鬓边的一缕碎发，旖旎婉然，恍若出尘。
“何时来的？可等厌了？”白夜澜快步走到她近前，柔声问道。
柳眠笑着摇摇头，挽起白夜澜的手，拉着她往花样繁多的摊位边走去。
正如白夜澜所说，苍南城的端阳节庙会排场很大，摆摊的小贩比一月一次的大集还要多上数倍，卖的东西也是五花八门。柳眠许久未参加过此等盛大的集会，新奇之感自是难以言喻，她在各个摊位前流连把玩，完完全全像个小孩子一样，全不似平日的自矜自勉，前后约一炷香的功夫，却连这长街的四分之一都没有走到。白夜澜见她这般开心，也不急着开口催她，反正时辰尚早，不如就让她一次看个够。
走到一处首饰摊前，柳眠便再挪不动步，挑捡着几支白玉镂纹的簪子在白夜澜的发髻上搭衬了起来。她本就比白夜澜高挑一些，刚好看的真切，而白夜澜举在手中的铜镜反倒显得有些多此一举了。柳眠反复挑了好久，最后终于选中一根雕成杜鹃花样的素簪买下，白夜澜放下铜镜，陪着她继续往前逛。
两人就这样边看边走，逛过大半街集时，白夜澜突然拉住柳眠，坐在旁边的一张茶摊上。
“可是累了？”柳眠恍然察觉白夜澜这一路都没怎么说话，想来是白天在家中奔走操劳，到了这时有些乏累了。
“不曾，只是未及吃晚饭，走得久了有些饿，”白夜澜指了指摊前挂着的菜牌，转向柳眠，“可要吃点东西？”
柳眠没去看那菜牌，反而蹙起眉，满目狐疑的盯着白夜澜的脸不肯挪开。
“你这样看我，莫非我脸上有什么东西不成？”白夜澜捏了捏柳眠的下巴，偏头靠在她耳畔，轻声道：“快些点，不然我可要吃你了。”
她声音惫懒，拖沓的尾音夹杂着说不出的暧昧与狎昵，她靠柳眠极近，浅浅的呼吸清晰的落进柳眠耳中，吹乱了她的心跳。
“桂，桂花糖藕。我我去告诉老板。”柳眠倏忽起身，姿势僵硬地逃了开去。
见她故意躲开自己，白夜澜倒也不恼，只是倚着方桌，似笑非笑的望着她。又点了几样小吃，柳眠抬手去摸腰间的钱袋，然而抓了个空。她下意识扭头去看白夜澜，却错愕的发现她手中正把玩着一个青灰色的锦袋，正是原先挂在腰上的钱袋。
“你过来，我还给你。”白夜澜握着钱袋朝她挥挥手，示意她过去。
柳眠走到近前，伸手去拿，她却灵巧躲开，挑挑眉意兴盎然的望着柳眠。
“休要闹了，快还给我。”柳眠嗔怪道。
白夜澜伸出胳膊，摊开握着钱袋的手掌道：“既想要，来拿就是。”
柳眠蹙起眉，不再与她啰嗦，忽然出手去抓她手腕。白夜澜虽然被擒，但腕子一翻将钱袋抛起，精准的落入另外的手中。
柳眠劈身去夺，她却忽然向后仰身，伸直手臂高过头顶，柳眠再次抓空。
“我偏不信！！”经她三番五次的调戏过后，柳眠有些急了，仗着自己身量比白夜澜高径直扑向握着钱袋的那手，哪知身后恰好有人经过，在不甚宽敞的过道上撞了她一下。
竭力保持的平衡被瞬间打破，柳眠难以自持的倒向白夜澜，可白夜澜也是依凭着腰腹用力才撑得这身子，柳眠这一倒，她也是支持不得，抱着柳眠磕在板凳上。
一声闷响，四座侧目。
“唔”身下之人发出压抑的闷哼，柳眠从那个软绵绵的怀抱中挣扎起身，白夜澜的鼻梁上赫然绯红一片。
“快起来，可伤到哪里了？”柳眠见她眼眶泛红，心中一紧，也顾不得旁的，连忙拉她起来。
“听话，放下手让我看看。”白夜澜始终捂着鼻子，垂着头不肯抬起。柳眠站得高，看不见她的脸庞，只得柔声相劝。
白夜澜仍固执的不肯松手，情急之下，柳眠哪里还有耐心去哄着白夜澜主动让步，她伸手去掰白夜澜的胳膊，却猛然看见有丝丝缕缕的鲜红之色从指缝间淌出。白夜澜察觉到指背上黏腻的触觉，慌乱地去掏怀里的手帕，匆忙之下，另一样东西却一道从怀中掉出来，脆生生的落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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