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夜访
午时从槃金武行出来之后,虽然竭力忍着,但柳眠还是强拉着白夜澜去了医馆,那大夫捏着她的胳膊前前后后的瞧了个遍,大笔一挥开了方子,让柳眠去配了药之后再来寻他。待到柳眠将研成粉末后混入黄酒的药泥取来之后,用了整整六尺纱布,将白夜澜涂满药泥的小臂缠了个严丝合缝。白夜澜正惆怅着天气渐热,裹成这样可如何洗澡,柳眠已拎了另外三大包药粉还有两罐黄酒,与大夫道过谢,心满意足的离开了医馆。
“记得每日换药,我去给你取纱布来。”
柳宅门口,白夜澜捧着这一堆东西,哭笑不得的等着柳眠出来。由着柳家就这么一个小姐,柳步尘特地将柳眠的屋子安排在宅子最靠正中的一间厢房里。柳府家大业大,院子修的甚是气派,她这一去竟也去了好一会功夫。柳眠匆忙的拿着纱布回来,白夜澜正坐在门口杨树的树荫之下检视止危的短刀,先前擂台之时,这刀因她手臂吃痛脱手,想来是担心着受了什么磕碰,这会儿握了软布,一板一眼的悉心擦拭着刀刃。
“这般着急作甚,我又不会被这日头晒化了。”白夜澜见她过来,站起身将短刀收回鞘中。
“这不是担心你等的焦急,丢下东西开溜了。”一边说,柳眠将纱布塞进白夜澜怀中,她胸腹处的衣襟登时鼓胀了起来。
“我拿着便好,何必”白夜澜望着臃肿的衣服,表情有些僵硬
“这样显得你饱满一些,”柳眠笑道,“快走吧,我要回去了。”她没有给白夜澜丝毫反驳的机会,一路推搡着她拐上了宽阔的街道,随后迅速的溜进家中。
“我很很贫瘠吗”抱着这样的疑惑,白夜澜十分郁闷的回了家。
是夜,白夜澜与白锦言打过招呼,没有在家中吃饭。
她将白日被汗水浸湿的素色贴里换掉,穿了套不起眼的玄色短褐一路疾行,最终在烟柳巷中最大的一间花楼前停了下来。
楼中浓郁的脂粉气味逸散甚远,在令人头脑发胀的香气中,白夜澜犹豫了半天,终于还是未能鼓起勇气从正门走进去。在周围稍适徘徊了一小会,她瞧着四下无人,敏捷的攀上墙头,轻手轻脚的翻进院子里。
这间名为闻春榭的花楼是苍南城中生意最为红火的一家,深受恩客垂青的原因不仅是这里的姑娘个个都是百里挑一的绝色,还因为这些年所有流入这间花楼的消息无一条外泄,是以上至朝廷官员,下至寻常百姓,但凡是拿不上台面的事情大多会在这里商谈会晤。因此闻春榭不仅是苍南城最大的销金窟,更是众多信息的汇聚流通之地。
面前的游廊上,一位浑身酒气的年轻公子正左拥右抱的与两个姑娘嬉闹调笑,白夜澜匿在树后,听着那边的声色犬马,心中涌起层层厌恶。她翻身上树,借着一处粗壮的树梢,跃进了二楼的走廊。
转过两个廊角,白夜澜人已在这间名为雨霖铃的房间之外。房内没有掌灯,白夜澜的影子模糊的映在挂着绢帛的棂花上,她抬起手意欲推门而入,却在触及木门的前一刻停下。自走镖以来林林总总的记忆纷纷浮现眼前,她有些怯懦,这扇门之后的秘密会否将她现在尚且平静的生活打破,会否让她这些年的隐忍付诸东流,会否伤害到她所爱的人,这些问题的答案她不得而知,但是却别无选择。
止危悄然握于掌间,她猛地推开门,持刀闯了进去。
屋内静寂一片,隔着丝绢的窗纸,原本皓白的清辉染上了一丝难以言喻的晦暗,白夜澜环视着屋内的陈列,风声鹤唳。
“白镖头,”一道苍老的声音赫然乍现,白夜澜一惊,避着声音的来源,急退数步,“既然赴了老夫的约,白镖头这般惊惧又是为何?”
房门骤然合紧,顾唤影缓缓从阴翳之中走出来。
“坐下说吧。”他绕过白夜澜的刀锋,慢条斯理的倒了一杯茶。
白夜澜蹙着眉,眼中尽是凌厉的寒霜,手中纸条上的字被揉搓的难以辨认——这东西正是从顾唤影还给她的短刀上取下的。
“看来白镖头对老夫仍有戒备之心啊。”
“若换作是你,会对威胁自己的人信赖有加?”白夜澜反问。
“莫怪老夫出此下策,毕竟为了寻到白镖头,老夫亦付出了许多代价。”顾唤影抬起头,锐利的目光仿佛一眼望进她心底。
“你付出什么代价与我何干?”白夜澜移开视线,不敢再去看他。
“话别说的太绝,”他突然话锋一转,“白镖头就不想知道自己的身世吗?”
顾唤影的话好似一道炸雷响在白夜澜耳边,在白家生活的十年来,她的身世就像是封印在符纸下的恶鬼,她强迫自己忘记这一切,因为一旦迈出了这一步,她就再也做不回从前那个老实木讷的白家老幺,再也无法把自己当做一个完完整整的白家人来接纳。
“我是白家老七,你所说的身世,我并无兴趣。”她竭力装出云淡风轻的口吻,拼命掩饰着内心的迷茫无助,但声音里难以抑制的颤抖却让这一切显得苍白而做作。
看着负隅顽抗的白夜澜,顾唤影口气讥讽,话中带刺,嗤笑道:“既然如此,那你倒是告诉我,今夜你为何来此?”
“我来只是为了让你知道何人碰得,何人碰不得”白夜澜将夹在指尖的纸条晃了晃,“纵使阿眠叫你一声师父,若你非要将她一片真心轻侮糟践,我定不手软。”
“哈哈哈哈哈!”顾唤影猝然狂笑起来,他声音一变,哂笑道:“一个身残尚不自知的小丫头,竟也狂妄到威胁起我来?”
话音一落,他的身影骤然消失在白夜澜视线之中,下一秒,白夜澜呼吸一窒,喉咙已然被从背后伸来的手紧紧扼住,“白夜澜,你爹活着的时候尚且不敢这般与我讲话,更不必说你一个连蚀礼都没受过的残体。”
蚀礼?残体?
顾唤影的话疑点重重,然而白夜澜却没有心力去仔细考虑这些古怪词汇的含义,趁着顾唤影说话的功夫,她已然不露声色的摸上腰间短刀,静待时机。
“装聋作哑?既然你如此看重我那徒儿,我便送你去见她,然后将你答应宴千语的条件说与她听,你猜她会是个什么反应?”他情绪波动的厉害,就连着声音也愈发的尖细起来。
“我与阿眠的事,不劳你费心!”白夜澜突然发难,右手猛击钳在自己颈间的手臂,同时止危翻了个花,反握着自肋间向后捅去。
顾唤影身子一侧躲开刀刃,同时推掌出去抵住白夜澜手肘,右手虽然在突然一击之下松开了她的喉咙,但下一刻就擒住了她的腕子,三指扣住脉门,让她动弹不得。
“身手不错,颇有你爹的风采。”顾唤影那不男不女的声音又一次传来,听得白夜澜脊背发凉。
“我爹是鬼刀白助,我身手自然差不到哪儿去。”虽然处在劣势,但白夜澜却全无示弱的打算。
“是吗?那我倒想试上一试。”他阴阳怪气的说了一声,右手突然向下一滑,旋即骤然发力,如同收紧的铁环,死死箍在白夜澜受伤的小臂上。
“!!”那如同胀裂一般的剧痛迅雷般蹿进白夜澜脑中,她几近神智昏聩,压抑的痛呼从喉咙间逸散开来。
“哼,金司一脉,不过如此。”顾唤影见她身子发软,站立不稳,嗤笑一声松开了手。白夜澜的身子失去了依仗,踉跄几步跪倒在地。
“你当真以为柳刀如此不堪?”她声音发颤,带着清冷的笑意,摇晃着站起身来,定定的望向他,
顾唤影一怔,循着她的视线向下看去,腰侧的衣服不知何时被划了一道颇深的裂口,虽然没有见红,但若是白夜澜愿意,现下他也不可能安然无恙的站在这。
“顾前辈,你这张脸,怕也是假的吧。”
听她这样说,顾唤影连忙去摸,然而手指刚碰到下巴,异样的触感便沿着指尖传过来,一道足有三寸的豁口从唇下一路蔓延到喉咙,覆在脸上的面具残破不堪,另一张光洁无暇的皮肤裸露在外。
“若能早些坦诚相见,想来顾前辈这张面具还是保得住的,”白夜澜似笑非笑的看过来,眼神中藏着几丝狡黠,“天色不早了,顾前辈好自为之,晚辈告辞。”说着,白夜澜将止危纳入鞘中,返身向门外走去。
“若我说,你的身世,还与柳眠有关呢?”
一脚迈出门槛的白夜澜忽然站住,缓缓转过身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