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读书 > 玄幻小说 > 眠风曲 > 正文 45.片羽光
    第四十四章  片羽光

    一路相安无事的走了五六日,广信府已近在眼前,为节约时间而一直穿行在荒山野地里的一行人总算是见到了遥遥的人烟,就连宴千语也显得有些坐不住,催促着众人加紧脚程尽快进城。

    唯独白映泠有些格格不入。

    自打上了官道,她便时不时的注意着周遭的动静,一贯的轻松神态被肃正警惕取代,颇为惹人注意。

    “宴姑娘,”走在队尾的她忽而打马上来,“今日要歇在广信府吗?”

    她问的很是谨慎,尽可能的压低声音不想让旁人听见。

    “正是,明日午时再启程,”宴千语察觉到她语气中的不自在,也随着她一道四下环视了一圈,问道:“可是有何异样?”

    白映泠皱了皱眉,不着痕迹的挑起眼梢向一旁的林子里斜了斜,提高了声音:“哦,无甚异样,大抵是我眼花了。”

    说罢还有模有样的揉了揉眼,咕哝着抱怨了一下秋老虎连连发威的鬼天气。

    虽心知她话中有话,这般行径亦是有意为之,但宴千语终究还是没去刨根问底——以那人的性子,即便有什么岔头定也做好了对策。

    队伍继续前进,白映泠驻马立在一旁等着队尾赶上来,看着宴千语走远,视线竟似黏在她背后一般怎的也挪不开。

    那日她从宴千语房中取走的并不仅是止危,还有另一样她极为熟悉的物什。

    比起三位哥哥,白映泠闲暇时喜欢雕一些小东西,从木雕到玉雕,她多多少少都会一些。日子一长,原本只是用以打发时间的消遣也渐渐有了些模样,白夜澜十五岁生辰的时候还送过一块翠玉的腰坠当做礼物给她。雕过的东西虽多,但大都自行留下并不送人,在她的印象中,除了那腰坠,便只有小时候送给陆家小姐的一支木簪。其实那东西说是簪子也不免牵强,不过是年少意气的白映泠为了向陆家小姐炫耀自己的小把戏而用随手捡来的桃树枝削成的一根木签,上面刻的花纹也是她从荀北城交给陆观的盒子上偷瞄到的样式,六瓣的风雨花簇拥着云纹的花蕊。

    后来陆观被人诬告受贿,因而牵连出一连串的罪证来,陆家上上下下三十多口人皆上了刑台,唯有孙女被流放边陲。闻听此事,她求白助托人将陆家小姐救出来,奈何白助只是冷着脸摇头,无论如何央求亦不曾有半分动摇。

    她不解,为何一向以忠义守本教育他们的父亲唯独对此事讳莫如深,直到某日不死心的她悄悄来到祖父房外无意间听到了父亲与祖父的对话,方才知道所谓南下省亲的话不过是安慰孩子的谎言,泥菩萨过河的荀家根本无力再去顾及旁人死活。

    自那时起,白映泠便鲜少再提起从前在京城中的发小玩伴,直到几年后她渐渐接手家中生意,然再去托人寻陆家小姐的下落时,却只有“生死不明”这四个字寥寥收场。她本以为那个自小便长着一双桃花眼的小姑娘终究是未能逃过那一劫时,却在宴千语房中见到了那只木簪

    “白姑娘,你不走吗?”

    同行的男子唤了一声,白映泠怔怔的回过神,原是队尾已然赶了上来。

    “哦,一道走吧。”

    她收回目光,神色落寞的随在了队伍最后面,心中却还如一团乱麻,先前宴千语诸般作为,莫非是还记得自己?然即便如此,现在又该以何种身份面对她?曾救过她一命的过路英雄?赠物之谊的世交友人?还是落难时唯恐避之不及的卑鄙之徒?

    就这样心不在焉的胡思乱想着,一丝异样悄然攀上心头,白映泠止住回头去看的欲望,眼底升起凌厉的神情。

    这种异样她再熟悉不过,自打进了广信府,她便时不时的产生被某人注视着的错觉,尽管这感觉直白而单调,但仅仅如此便足以察觉到其中的恶意。她方才探了宴千语的口风后故意大声的讲出来就是为了让跟踪之人放松警惕,现下看来他果然露出了马脚。

    视线的来源似乎并未发现白映泠的计划,仍旧毫不避讳的盯着她,且愈发靠近上前。

    白映泠依旧目不斜视的往前行,那人胆子大了起来,御着轻身之术在不甚茂密的枝叶间穿梭。

    “嗒”的一声轻响,这是靴子的厚底踏在干枯树皮上的动静。

    白映泠骤然回身,借着马镫腾空而起,快箭般冲着声音的朝向拔刀斩去。

    被斩断的枝叶窸窣坠地,其中还夹杂了一声闷响和轻哼。

    “哎呦”

    从树上掉下来的那人还揉着腰叫唤,一柄弯刀已然递在了眼前,银亮的刀身上映着的是自己惊惧的双眼。

    “说,谁派你来的?”

    清冽的女声冷冰冰的扎进心里,随之而来的是脖颈上微凉的触感。那人见眼前的女子一身的杀气,自是不敢怠慢,连忙答道:“小人,小人是吴先生的手下,特来迎接主子。”

    吴先生?

    白映泠心中迟疑了刹那,不知为何总觉有些耳熟,然这样的答案显然并不能让她信服。

    “那你为何又藏头露尾的跟在后面?这般若也算作迎接,倒教我开了眼。”

    她嗤笑一声,手上柳刀又递了几分:“我再问你一次,你究竟有何目的?”

    “小人小人当真是来迎接主子的!你,你又是何人,我要见主子!”

    “哼,狗急跳墙的蹩脚说辞还是留着下辈子再讲吧,我听厌了。”

    白映泠冷笑出声,手起便要刀落。

    “慢着!”

    一道声音喝住了她。

    宴千语匆匆跑过来,瞥了她一眼便不再理会,对着地上快要吓哭的那人道:“你再说一次,何人派你来的?”

    “是,是吴先生命小人前来迎接的。先生说莫要贸然露面,跟着主子便好,属下这才”

    他一边哆哆嗦嗦的回着话边抬起了头,望见宴千语那张脸后马上改了称呼,这幅嘴脸让白映泠有些厌恶。

    宴千语也有些困惑,面前之人她从未见过,一时三刻也不敢轻易相信他的说法,但若说这是吴先生的命令,却也不算意外。

    “既然如此,那你便在前引路,等我见到你家先生再计较不迟。”

    “是,属下遵命。”

    男子很快应下来,白映泠的刀仍架在脖子上,他不敢轻举妄动,只是翻着眼睛不怀好意的瞅着她。可尽管宴千语发了话,却丝毫不见她有让步的意思。两边就这般僵持着,气氛沉闷而尴尬。

    “你做什么?”宴千语有些愠怒,白映泠今日种种行为都反常的紧。

    “并非此人。”

    她固执的举着刀,仍是半分不肯退让。方才那含着怨怼的一瞥让她幡然彻悟,那空洞的注视的来源另有其人,可若要她去道出这样判断的理由却毫无头绪,是以她便钻起了牛角尖。

    罕见白映泠这般无理取闹的样子,宴千语叹了口气,缓和了语气轻声道:“平白在此怀疑也无济于事,他所言真假,见了吴先生便知,莫要为难他了。”

    见宴千语都开口求情,白映泠不再多言,闷着头纳刀入鞘翻身上马,众人也纷纷各归其位,一时的风波归于平静,十几人继续向广信府行去。

    有先前那么一出耽误了些时间,进城没多久日头便就倚着山头慢吞吞的沉了下去,自称李青的男子在前引路,将众人领到隐藏在深巷中的一间宅子前。

    “这便是吴先生安排的住处了,先生吩咐属下将主子领到此处便可。”

    他边说着,又从怀中掏出一张揉的有些发皱的信封,恭恭敬敬的递到宴千语面前,接着道:“先生命属下将此信交给主子。”

    巷窄路深,天色又蒙蒙发暗,白映泠跟在队尾,只见来路不明的李青将什么东西递给宴千语,然还没等她去猜测那是何物,李青便走到了她面前。

    “白姑娘,先生命小人将此物交给你。”

    他虽对白映泠的粗鲁对待心怀不满,但显然吴先生的命令之于他仍有相当分量,于是将木匣双手呈上的动作便显得格外不情不愿起来。

    白映泠盯着那东西好一会才伸手接过来,她并非执着于李青毫不掩饰的厌恶,而是对于吴先生其人的戒备提防。同为宴千语的手下,骆栖川和钟舟与这个吴先生完全是两个极端,而不敢以真面目示人的样子更教人心生猜忌。

    “多谢,适才种种还望体谅。”

    较之先前,白映泠的态度天差地别,李青狐疑地扫了她一眼转身离去,并未应声。

    用过晚饭,宴千语去吩咐明日的行程,白映泠先行一步回房休息。

    屋中的木桶里已经备好了洗澡的热水,蒸腾的热气将整间房都熏的湿湿暖暖,她解开外袍才记起李青给她的木匣还搁在怀中。

    细长的木匣做工甚是考究,虽没有冗繁的装饰雕刻,但棱棱角角都打磨的极为光滑,精巧的铜锁串在一侧,却并未完全落合。

    白映泠细细端详了一会,确认并无任何机关之后摸出发髻中藏着的一根铁丝,轻而易举的撬开了上锁的木匣。

    然而匣子打开一瞬落入眼中的东西却让她的心被攫住般抽痛起来。

    那是一支木簪。

    “白姑娘,你可歇下了?”

    宴千语的声音恰时传来,白映泠猛的回过神来,当下就乱了阵脚。

    “白姑娘?”

    屋内掌着灯却无人应声,宴千语心下有些担忧,又唤了一声。然话音未落,紧闭的房门毫无征兆的豁然洞开,门后的白映泠脸上涌动着潮红,衣衫也只是随便的披在身上。

    宴千语被她狼狈的模样吓了一跳,不自觉的退了半步,白映泠便借机迈出房门,与她比肩而立。

    “屋中闷热,有事便在这讲吧。”

    沉默半晌,宴千语将进屋一探究竟的念头暂且搁置,跟着白映泠一道落坐石桌边。

    “吴先生命李青转交一封信于我,信中说让我二人今夜子时去广信府驿站见他。方才你用过饭便走了,好在栖川回来得早,我才得空过来。”

    白映泠合掌擎着下巴,挑起眼梢朝宴千语望了一眼,皱眉道:“你来找我是为此事?”

    “不然”

    宴千语还没弄清白映泠这不温不火的态度代表何意便被她的话打断。

    “我随你去,有件事我也想问个清楚。”

    一反白日里小心谨慎步步为营的样子,她答应的十分痛快,然越是这样越教宴千语疑虑重重。遑论先前对李青的敌意,就说片刻前她惶惶无措的反应就足以说明问题。然宴千语也是个耐得住性子的,她点点头,嘱咐白映泠几句就回了自己房间,毫不拖泥带水。

    见她离开,白映泠松了口气,开门那一刹那见到宴千语时她已方寸大乱,那两只一模一样的簪子浮现在脑海,时时刻刻拷问着 她的理智,让她不知该以何面目对待宴千语,好在先前她已见过宴千语收着的那一支,才不至在开门的刹那崩溃心防。

    而这个节骨眼上将簪子送来的吴先生,定然对当年之事掌握个八九不离十,即便他未主动请宴千语前去,这一遭也免不了走上一走的。

    稍适整理情绪,白映泠也回了房去,毕竟对于吴先生其人她知之甚少,若事先没什么准备又怎好护着宴千语全身而退。

    她早已不是那个只能独自品尝绝望滋味的白映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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