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读书 > 玄幻小说 > 永不熄灭的火 > 正文 27.第十七章 姻缘
    早晨,刚吃完早饭,突然听到程队长喊出工的声音:“干活的来了——干活的来了——”

    高志远一惊:开始干活了,冬闲算过去了!冬天这几个月没活干,还真够寂寞的。年轻的除了每天起早捡一趟粪,晚上背一趟柴禾,白天一天无所事事。好在高志远有书读,冬天还不至于那么寂寞。可听到干活,仍很兴奋,他便走了出去。

    出来的人到了井台上——这是村里出工的集聚地,来的人互相打趣着,说笑着,像久别重逢的朋友见了面似的,有说不完的话,道不尽的新闻。

    韩文义也来了,他到高志远跟前,说:“干什么活?”

    高志远说:“我也不知道。”

    韩文义和高志远说着话,眼却盯着一个方向。高志远知道,他是盯着黎巧芝家的方向,是惦记着黎巧芝来不来干活?高志远也向那里看了看,不见黎巧芝的身影。

    井台来的人越来越多,程队长说:“男的倒粪,女的去地里捡石头。”

    这时,只见黎巧芝和刘月芬手拉着手,像亲姐妹似的走来了。黎巧芝轻巧得像一只春燕,刘月芬俏丽得像一只美丽的鹦鹉。韩文义不错眼珠地盯着黎巧芝看,高志远虽没有韩文义那样大胆,但也禁不住不时地看一眼刘月芬。高志远不禁暗想:韩文义说得对,人想人的滋味可真不好受!

    又听程队长说:“胡队长,你领着妇女捡石头去,我领着男的倒粪去。还得去个男的套车,往出拉捡的石头。”

    不等队长分配,韩文义抢着说:“我套车去。”说完,便去了饲养处牵牛去套车。

    高志远先是一愣:韩文义和他干活从来都是形影不离,今天怎么扔下他去套车去了呢?细一想,套车拉石头,可以和黎巧芝在一起,所以,他把他这好朋友也扔一边去了。高志远心里暗笑:重色轻友!

    男人去倒粪,是因为倒粪的活累。所谓倒粪是把饲养员挑出来倒得像小山似的粪堆倒疏松了。这看去是个简单的活,实际是个力气活。因为,饲养员冬天把饲养处里的牛马粪挑出来倒在一起,经过一冬天的践踏,结实得像石板一样硬。要把它倒疏松,得首先用镐头刨,刨下来砸碎,再倒到另一边去。倒过的粪变得疏松,春天的暖空气才能进去,才能发酵。牛马粪发了酵后,给地施肥,才能被庄稼吸收;不然,没发酵的生粪,庄稼吸收不了,施肥也不起作用。

    倒粪两人一对:一人用镐头刨,一人用铁锹铲,长长的马道里,容很多人,一个挨一个,循环往复,很是热闹。

    而捡石头就比较轻快了,每人挎一粪箕子(形同簸箕,用榆条编的,捡粪用的,所以称粪箕子。),到地里捡石头。石头一般不大,拳头c碗似的,是经过春种秋翻,从地里翻出来的,捡出去,不影响今年种地。每人粪箕子捡得石头挎不动了,就倒进拉石头的车里,车里石头装多了,就卸到地头的沟里。

    妇女们在屋里待了一冬天,来到广阔的田野里放放风,甭提心里多快活了。初春的天气,还很冷。每人都穿着棉衣棉裤,扎着绒头巾,戴着绒手套,拿着粪杈了捡石头,也不觉得暖和。人们必须分散开,满地里捡,才能捡净。可一冬天没见着面的好姐妹,这刚见着面,总想拉几句话,说着说着,就走到一起去了。胡国栋不时地提醒的喊:“分开捡!分开捡!别到一起说话去!”“警告”几次,还有凑到一起的,他便用起了他的杀手锏:“谁在上一起说话,我给你记下来,晚上就扣你工分。”这一招果然灵,人们便不再凑一起说话了。因为,很冷的天干一天活,因为说话再扣工分,不值过。

    韩文义的眼睛从来就没离开过黎巧芝,胡国栋的眼睛从来就没离开过刘月芬,这不需要在一起,不影响干活,还可以过眼瘾,其乐无穷!

    胡国栋是青年队长,也是生产队的副队长,那也算是一人之下百人之上一呼百应的叱咤风云的人物,又根子正苗子红,他觉得和刘月芬是天生的一对地造的一双,再般配不过了。可刘月芬却似乎并不买他的账。胡国栋冬天有事没事地就往“楼”上跑,只要见到刘月芬家里的活:担水c搂柴c磨米c磨面他都抢着干。人们也常开他的玩笑:“你赶上老刘家的养老女婿了。”“刘月芬她妈一句话,比圣旨还灵!”他听了也不恼,反而觉得很受用,他就是要成为老刘家的女婿。可让他不解地是刘月芬似乎并不领情,对他不冷不热。和她说句话,她也爱搭不理的,让他心里不痛快。他想她怎么就对他不热情呢?可能是村里小年青的太多了,每天都相跟着上“楼”来,供她挑选,她可能也挑花了眼了。按理说论劳动,论能干,论威信他胡国栋都是皎皎者,可刘月芬为什么看不上他呢?他怎么也理解不了。从高志远回来,他发现刘月芬常从他那借书看,他不禁起了疑心:高志远有文化有才学,干活也是把好手,刘月芬是不是看上高志远了?可他一想到高志远家的成分,那样的阶级斗争专政对象,他高志远就是有那想法也不过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罢了,便不屑一顾了。

    韩文义看着黎巧芝身轻如燕,轻便地走动着,捡着地里的石头,他看着心里别提多舒坦了。每当她来向车里倒石头时,他便趁机和她说几句话:“你冷吧?”

    她也甜甜地笑着说:“不冷。”

    “你怎么不多穿点儿衣服?”

    “你还说我呢,你穿得也不多啊!”

    “我冬天竟在外面跑了,搁冻;你竟在屋里猫着了,不搁冻。”

    “你也不是铁打的。”黎巧芝说完,赶紧走开,时间长了,怕人说闲话。

    捡了两天石头,韩文义很高兴,虽然和黎巧芝说不上几句话,可却能时时看到她,看到她那秀丽的脸庞,轻盈的身影,灵巧的动作他觉得非常满足。可是,第三天,黎巧芝却没来。他问刘月芬:“巧芝怎么没来?”

    刘月芬说:“她昨天说今天去镇上买衣服,可能去了。”

    黎巧芝没来,韩文义怅然若失,无精打采。他不时地向去镇上的路望望,可那路上,静静的,杳无人影。

    刘月芬往车上倒石头,看出韩文义的郁闷,便戏谑他道:“怎么了?像丢了魂似的。”

    韩文义强装作没事人似的说:“没怎么的啊。”

    刘月芬笑道:“一天就想这样,可别得了相思病啊!”

    韩文义故意笑道:“我快乐着呢!”

    刘月芬道:“快乐就好。”说完,又去捡石头去了。

    韩文义看着刘月芬的背影,却幻化成了黎巧芝的身影,黎巧芝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老在他眼前晃,赶又赶不走,躲又躲不掉,便只得由它信马由缰地去想

    收工时,也没见去镇上路上有人影,看来黎巧芝还没回来。他把最后一车石头拉到沟边——这穷山沟,除了山就是沟,差不多的地头都是沟,卸石头很方便。他把车后尾朝沟,解开套牛的“大肚(防止车后翘的系在车辕口的牛肚下面的绳子)”压下车后尾,车上的石头便都滑了下来。剩下没滑下来的,他再捡捡,就干净了。他卸完石头,系上牛“大肚”,还是忍不住又向镇上的路看了一眼。这一眼不要紧,惊喜得他差点儿叫出声来!路上出现一个人影,一看那瘦削苗条的样子,就知道是黎巧芝。他不禁暗想:真是老天有眼,总会让我和她见面的。捡石头的人都匆匆地回家了,野地里只有他和牛车。虽然已卸完石头,但是,他故意摆弄摆弄这,摆弄摆弄那,故意磨蹭着,等着黎巧芝。

    等有十多分钟,黎巧芝来到跟前,她看着韩文义,娇嗔地说:“我看你车早就在这停着,都收工了,你怎么不回去啊?”

    韩文义不满地说道:“不是在等你吗?你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大冷的天,你不回去,等我做什么?”

    韩文义看了她一眼:“你说等你做什么?一天没见着,想你呗。”

    黎巧芝满足地笑了:“看你那点儿出息。”

    “那你不想我?”

    黎巧芝故意板着脸说:“不想。”

    韩文义仰着脸说:“你真不想吗?”

    “真不想。”

    韩文义故意生气地说道:“你心可够狠的。我想你像丢了魂似的,你都不想我。”

    黎巧芝看着他那憨直的样儿,只得笑着说:“想你来。”

    韩文义立即高兴地说:“我知道你也想我嘛。”又说,“你坐上吧,走二c三十里路,也累了。”

    黎巧芝走得确实有点儿累,便坐上了车。

    韩文义喊着牛走,也坐上了车。韩文义往车上一坐,不禁一阵狂喜:真是天赐良机!因为车是拉石头的,为了能装住石头,车两边的“压心盖子(就是车两边挡车轱辘的立柱)”边竖着绑着两块车排子(是用柳条或榆条编的近两米长一米宽的铺车的排子),人坐在车里,两边的车排子便成了天然的屏障,把人遮掩得形影不露。

    韩文义回头看了一眼黎巧芝,不由得笑了,说道:“你说这是不是天赐良机,老天在照顾我们啊?”

    黎巧芝看了他一眼,不解地:“你说什么呢?”

    “你那么聪明,还给我装?”

    黎巧芝仍说:“我装什么?”

    韩文义一把把黎巧芝抱进怀里,说:“你看,这两边遮挡得严严实实,不是老天让我们在一起吗?”说着,紧紧地吻住了黎巧芝的嘴,黎巧芝臊得满脸通红。

    车进村了,他俩即是有万般不舍,也只得分开。黎巧芝回家了,韩文义去保管库卸车,老黎保管在收拾院子。韩文义看着老黎保管,不由得心里暗暗地想到:甭你阻拦,早晚让你有阻拦不住的时候!

    潘木匠可说为了高志远的婚事费尽了心机,他又舍着老脸去了次刘月芬家,还和上次一样,又碰了一鼻子灰。刘月芬的母亲仍一口回绝,连商量的余地都没有。可潘木匠仍不死心,他一想到泪眼迷蒙的刘月芬,他的心就像有把刀子在剜一样!看出她是真爱高志远!高志远也爱她,两个年青人是多好的一对啊!可难道就因为成分,不能在一起吗?可刘月芬她妈那是王八吃秤砣——铁了心了,很难说转。几天来,他吃不香睡不好,老想着这事。一天,他忽然想到了魏金花,魏金花是妇女队长,能说会道,都说女的和女的容易说到一起去,何不找找魏金花,让她出趟马,也可能会出现转机?他心里豁亮了不少,吃了早饭,他便去了魏金花家。

    魏金花已吃了早饭,收拾完碗,见潘木匠来了,忙让坐沏茶。又笑着说道:“大叔可是很少来啊?可是稀客。准有事吧?”

    潘木匠道:“是有事,我办不了了,请你这能人来了。”接着便把他给高志远当媒人,如何去刘兴良家说媒,刘月芬的母亲如何一口回绝,他二次去又如何碰钉子一五一十地细细地说了一遍,最后说,“这事就这样算了我心里不忍,总觉得那两个孩子是很好的一对,而且两人都同意。那刘月芬听她妈说不同意,都急掉眼泪了。我觉得想什么法,也应该成全这两个孩子。我去了两次,再去怕连嘴也不让我张了,我没办法,寻思来寻思去,寻思只有你出马,还可能有希望,所以,就请你来了。”

    魏金花听潘木匠说着,心里也在想着,高志远是个好小伙子,勤劳能干,做啥像啥,就说教夜校,要不是他教夜校,她可能现在还是文盲。是他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得到社员们的信服和尊重,才言听计从地听他指挥,都扫除了文盲。这样的好青年,帮帮他是义不容辞的事。可听潘木匠提的是刘月芬,她不仅又恼丧起来。因为,她知道刘月芬的妈的头是最难剃的。

    魏金花听完潘木匠的话,说道:“大叔,这件事就是再难,我也得帮忙。一是大叔从来不求人,今天来求我来了,而且还不是为自己的事,是为别人的事,这不到份上,是不会来的,既然大叔看得起我,我就试试。二是看在高志远的份上,我也得帮这个忙。高志远热心为大家服务,得说是用尽心思,竭尽全力,人家为的啥?不图名不图利,就是为大伙都能学会文化。他这样为大家,他有事了,我们能不尽力帮忙吗?所以说,这个忙我一定帮。但是,咱们丑话先说在头里,这事能不能办成,还不好说。正如大叔说的,刘月芬她妈是太难缠了,远的不说,就说头些日子来开现场会,我觉得刘月芬的妈妈做饭做得很好,而且家里也干净,还有刘月芬帮忙,就安排她们家也做饭。可现场会散了,她妈妈到处传说,说生产队给他家分的肉都是些边边角角的破烂肉,好肉都生产队留下了。大叔,杀猪,分肉你都在保管库来,你知道生产队一斤肉都没留,三一三十一的都分下去了,她还这样说。要说现场会做饭,各家分的肉都搁上了吗?天知道。米面本来就多分着呢,而且做饭还给工分,上哪找这便宜的事去?可她得了便宜还卖乖,像她家吃了多大亏似的。你说她没事还生事呢,有事就更不够她挑事的了,这不对了那不对了,挑三拣四,蛮不讲理,没理占三分,都是别人不对,她一点儿不是没有!说到她,我就气不打一处来,这样的人,你真没法和她讲理。可是,她虽这样,为了高志远的事,我还是要会会她,能说通她更好;即便说不通她,我们也算尽到力了。”

    潘木匠看魏金花答应了,很高兴,说:“那就请你这能人出趟马,但希望马到成功。不过,你得做好思想准备,她不是那么好说服的。”

    “我试试吧。”

    潘木匠便说:“那我就走了。你抽时间去一趟吧。”

    魏金花说:“好吧,你等我消息吧。”

    潘木匠从魏金花家出来,心里很敞亮:可能离事情成功就差这一把火呢,但希望这一把火一烧,好事就能成真。

    潘木匠走后,魏金花想:这事还得先问问刘月芬,虽潘木匠说她同意,可没问她,终究不放心。这事只有她同意了,就好办了;如果她不同意,那就不用去问了。第二天上地捡石头,乘着休息时间,魏金花把刘月芬叫到一边,找一肃静的地方坐下来。她对刘月芬说:“嫂子想问你个事”

    刘月芬疑惑地说:“什么事?嫂子你说。”

    魏金花笑着说:“嫂子想给你做个媒,不知你同意不同意?”

    刘月芬笑了,说:“我还不想找,想再帮我爸爸妈妈干几年活。”因为,她不知道魏金花要给她提哪里的,提谁?她心中早已有意中人,如果她提别人,拒绝不好,还不如就说不找,回绝了了事。

    魏金花笑了:“就是因为你这么孝顺,贤惠,我才想给你做个媒;要是那四六不上线的,就是求着嫂子,嫂子还不稀管呢!你这么善良老实能干,嫂子绝对给你找个能配得上你的小伙子。”

    刘月芬不知她提得是谁,又不好问,只得说:“嫂子,过二年再说吧。”

    魏金花看她故意拖延,便试探着说:“婚姻之事,就凭个缘分,缘分到了,你要错过了,怕会后悔的。嫂子给你提这个人呢,你要是同意,嫂子就给你们撮合撮合,你要是不同意,就当嫂子什么也没说,咱们就哪说哪了。这样还不行吗?”她看着刘月芬,看她不言语,便说,“我给你提这个人呢,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就是咱们村的”

    刘月芬听她说是“咱们村”的,不由一阵紧张,她提得是谁呢?能提高志远吗?不可能,哪那么巧的。那又是谁呢?村里的年青小伙子有的是,可她是队委会的干部,会不会是胡国栋托她来提亲来了呢?官官相护,也是有的,想到这里,不由地更紧张起来。她等着魏金花说下去,但她却停住,反而问她:“嫂子想问你,咱村里你有没有意中人?”

    刘月芬愈发紧张起来,说:“没有,我没有。”

    “那嫂子就说了,你觉得高志远怎样?”说完,她紧紧地盯着刘月芬看。

    刘月芬万也没想到她提得人是高志远,正是她意中人,不觉一惊,立即红了脸低下了头。这一切都被魏金花看在眼里,心想:看来是真同意。便说:“那小伙子配你怎样?”

    刘月芬不言语,只紧紧地低着头,脸一红到脖颈。

    魏金花笑道:“你不言语,就是同意了?”

    刘月芬嗫嚅着:“不知道人家同不同意?”

    魏金花乘胜追击:“你要同意,我就去问啊?你得给我个准话吧?”

    刘月芬红着脸小声说:“我同意。”

    “那好,嫂子就给你去办。这事,我看高志远那也没问题,这么好的一个大闺女,又勤劳又能干,又贤惠又孝顺,又白净又漂亮,他保准同意。”她故意想了想,说,“这里关键人物是你妈,就看你妈同意不同意了?她要是同意,这事十有八九就成了。”

    刘月芬轻轻地叹了口气,满脸的笑靥也立时笼上了一层阴云,说道:“潘木匠大叔去提过,我妈不同意。”

    魏金花问:“她为什么不同意?”

    “嫌弃他家的成分。”

    “搞对象是找个好人,只要人好,勤劳能干,能挣碗饭吃,知疼知热的就行。成分有什么关系?”

    “可我妈说成分不好,说什么也不干。”

    魏金花又追问道:“你妈不同意,你同意不同意?”

    刘月芬这次非常坚决地说:“我同意。可不知怎样才能说服我妈?”

    魏金花笑笑,说:“这样吧,你既然同意,那我就去帮你说服你妈。这事咱得先说好了,你得坚持你的立场,不能动摇,我俩一起,不信她就不听。再说了,都什么年代了,婚姻大事,都应该自己做主了,哪还有父母包办的。只要你俩同意,你妈她也没办法。”她不再深说下去了,再深说下去有教唆的嫌疑,便说,“今晚上,我去你家,咱们一起说服你妈去。”

    刘月芬道:“那先谢谢嫂子了。”

    魏金花笑道:“这又来了客气了,谢什么。等你俩结了婚,别忘了你这老嫂子,就行了。”

    刘月芬也被她说笑了:“ 听嫂子说的。”

    魏金花也直截了当地说:“你要是真想和高志远结婚,就得敢和你妈作斗争。今晚,我去说去,你可不能软弱了。为了你们好事成真,让我们一起加油!”说着,举起双手,刘月芬也举起双手,两双手响亮地拍在一起。

    晚上,吃完晚饭,魏金花果然去了刘月芬家。刘月芬见她来了,又是让坐又是沏茶,热情得不得了。不时地看一眼魏金花,忙又羞赧地低下头。

    刘月芬的母亲不知其中缘故,还被蒙在鼓里。她和魏金花唠着家常,极力地赞扬着魏金花:“和你这样能干的不多,他哥哥经常不在家,里里外外就你一个人打理,把家打理得齐齐整整的,别说是一个女人,就是男人能打理到这样也不错了。”

    魏金花忙说:“啥人啥命,你不认命不行。原来找对象,寻思找个有点儿手艺的,日子怎么也活泛些。没想到,有一利就有一弊,得说日子还过得去,可他三天两头不着家,你说,就一个女人撑着,谁没过过不知道其中的苦。不用说别的,就说担水吧,要是个老爷们那不算啥,可一个妇女,那就难了。尤其到了冬天,那井台的冰冻得像镜面似的,不用说打水了,往那一站两腿都打颤。可你不担回这担水,就做不中饭,咬着牙,也得撑着。不是我说婶子你,你嫁给我刘叔,怕一挑子水也没挑过,你这才叫享福了呢!”

    刘兴良在一旁说道:“他嫂子说得是,冬天去井上担水是够难的。别说你一个妇女,就说那年冬天,刘清云去担水,不知是井台太滑,还是他上来‘迷瞪’了,一下子滑到井里去了。好在他穿着大皮袄,往井里一掉,大皮袄兜风,像翅膀似的张开没摔着他,到井底一下子骑到了‘水斗子(用柳条编成的盛水的器具)’上了,也是不该死。后来又有人去担水,拧辘轳往上打水,怎么也拧不动,后听井里有人喊:‘我在井里呢。’一看,才知道他掉井里去了。就说:‘你站稳了,我招呼人来往上拧你。’结果招呼来好多人,才把他拧了上来。他上来后,一看,毫发无损,人们都说他是皇帝命。”

    魏金花也说道:“听说这事,我都不信,寻思十多丈深的井掉进去还活了?后来,见了刘清云,我问他,他说是真的。他说他也不知道当时是怎么了,‘忽悠’下子就下去了。真是什么事都出。”

    说了一会儿闲话,魏金花便说:“大婶,我今天来是有个事想问问。”

    刘月芬的母亲忙说:“你到这还客气什么,有什么话就直管说。”

    “我想给月芬做个媒”

    “那是好事啊,我得好好谢谢你。你说吧,提的是哪村的,谁家的?”

    魏金花说道:“就是咱们村的,高志远,我觉得”

    刘月芬的母亲不等她说下去,便截住她的话说道:“他嫂子,不是我驳你这面子,你甭说,我也知道那是个好孩子,不过,咱们就打开窗子说亮话,就他家那成分,孩子再好,也不成,我不同意。”

    魏金花想到她会拒绝,但没想到她连话都没让她说完就拒绝了,不免有些尴尬。但一想到自己就是明知山有虎,偏往虎山行,便也说道:“他家成分是不好,可这与他有什么关系。他是地富子女,是团结的对象,这不照样教夜校吗?而且教好了,公社照样来开现场会,这不和贫下中农一样吗?”

    刘兴良也忙附和着说:“就是嘛,这不和贫下中农一样吗?”

    刘月芬的母亲不屑地说:“那夜校是没人稀得教,才找的他。那我问你,前些日子大队缺个老师,按理说他在咱们大队文化是最高的,怎么没让他干?而让张书记的初中生儿子干上了。他要是贫下中农,能干不上吗?成分不好,处处受气,他嫂子,你说给闺女找对象,谁愿意找个受气的人家跟着整天受气去。”

    阶级斗争要年年讲,月月讲,天天讲,这是□□的教导,是不争的事实,魏金花心里也明镜似的,要从这方面说服刘月芬的母亲那是不可能的,只能另辟蹊径。她忽然想到可以打刘月芬这张牌,不禁看了刘月芬一眼。只见刘月芬满脸的激愤,紧抿着嘴角,眼里满是恼怒c委屈只是不敢发一言。看来,她是怕她母亲,她母亲是太强势了。但是,现在的年青人怎么也知道婚姻大事自己作主的道理吧,所以,她还是说:“大婶,这是月芬的婚姻大事,怎么也得征求一下月芬的意见吧?”

    没等刘月芬答言,她母亲便斩钉截铁地说道:“她能知道什么!婚姻大事,怎么也得听父母的。”

    刘月芬委屈地说:“妈”

    刘月芬的母亲没容她说下去,就说:“行了,你妈不会害你,你知道个啥,你能看出多远去。你妈是过来人,成分不好受那罪你忘了你妈一辈子也忘不了。你忘了那时人家叫你‘地主崽子’了,回来就哭!这好了疮疤就忘了疼了,你还想受那二茬子罪去?你怎么一点儿记性不长呢?这事什么也别说了,我说就算了,就他家那成分,高志远再好,我也不同意。他嫂子,不是我驳你的面子,当妈的谁不为自己的女儿着想,我怎么也不能眼睁睁地把闺女再送火坑里去。这事就这样吧,谁也别提了。”

    魏金花听她说得如此坚决,再怎么说也不会起作用了,便只得说:“那我就走了。”

    刘月芬的母亲说:“再坐一会儿吧。”

    “不了,我家还有事。”说着,便走了出去。

    刘月芬把魏金花送了出来,到了院子,刘月芬已泪流满面了。魏金花看着刘月芬那可怜样儿,不觉又怜惜又气愤,便说道:“要我说,你也不必着这么大的急,现在都什么年代了,婚姻大事还由父母包办?应该自己作主。”

    刘月芬哽咽着:“可我妈”

    “你妈怎样?这就看你自己了。”魏金花不禁有些恨铁不成钢起来,她真想说:你既然同意嫁给高志远,高志远也同意,你俩就去公社领了结婚证,看你妈能怎样?可是膝盖带不上嘴去,这事只能她自己作主,不是别人能说了算的。她只得说道,“这事,别人不好说进话去,还得你说服你妈。她是你妈,你有什么话不能和她说?趁她心情好时,你慢慢和她说,一遍不行两遍,两遍不行三遍,常了,我就不信妈妈不心疼女儿的,她可能就依了你呢。这个事,只有你自己能解决,别人帮不上忙。你不能软弱,不能着急,哭更不起作用,只能和你妈斗争,说服你妈,就成了。”她又看了一眼刘月芬,说,“我走了,以后有什么事用着我的时候,告诉我,我一定尽力帮忙。”说完,走出了院子。

    刘月芬擦干泪回到屋里,她母亲气愤地看着她,数落道:“还委屈了你了?我知道你是看上高志远了,你什么借他书看,说不上你做什么呢?你就寻思我是聋子瞎子,什么也看不到听不到,没有不透风的墙。你割地时时常往地里拿干粮,还说给帮你割地的人吃。闹了半天,你都送给高志远吃了,回来还瞒着你妈,你把你妈当什么人了?他是能干,会来事,有心眼,可再好,就那成分,一辈子也得受气!他受气,那讲不起,谁让他老子是富农来呢?你说你要跟着找气受去,你是不是少心眼啊!我是你亲妈,我能害你吗?我走过的桥比你走过的路多,我吃盐比你吃的米多,什么没经历过!我要不是受不起那气,能半路半路又嫁人吗?你现在觉得那高志远哪样都好,可你真跟了他过日子,处处受气,你后悔就晚了。甭说别的,他那么有才学,老师老师不让当,就弄了个谁也不稀干的夜校老师,还当宝贝似的,他能有什么出息!就连在生产队干活,也是只能干又脏又累的活,轻巧活儿便宜活儿,永远没有他的份儿!人一辈子过日子,就图个顺心,天天受着岐视,受着欺负,能顺心吗?妈是为了啥?是为你好!你不信,你就嫁去,看受罪的是谁?”她一边数落着,一边倒伤心落起泪来,“我就你这么一个闺女,我能忍心看着你往火坑里跳吗?”

    刘月芬也觉得满肚子委屈,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因为,她母亲也没说高志远一句不是,只是说他成分不好,难道就是成分不好,什么就都不好了吗?她容不得别人诋毁一句高志远,她觉得他是那样的完美无缺!他勤劳能干,知书达理,学问渊博,善解人意他是她心中的神,她做梦都想,如果她能嫁给他,那是她修来的福气!可难道就因为成分,这一切就都成了泡影?她心有不甘,老天把这么可心的人送到她面前,怎么能说失去就失去呢?她从他的眼睛里,也看到了对她是真心地爱,那眼里满是火,满是电,让她魂荡神驰,不能自己。她怎么能离开他呢?不能,绝不能!无论有多少困难,多少阻碍,她都要做坚决的斗争,正如魏嫂说的,婚姻大事要自己做主,不能听任别人摆布,即便是母亲也不行。可是,当她一看到母亲那泪流满面的痛苦神情,心又软了。母亲也不容易,原来她们孤儿寡母,母亲又当妈又当爹地拉扯着她,呵护着她,就是因为那万恶的成分,受不了人们的歧视,才带着她改嫁到成分好的刘家。也正因为成分好,才再也不受人家的白眼,不受欺负,才有了顺心的日子。是啊,妈妈说的也不无道理,要嫁到高志远家,就得做好思想准备,准备受那无端的气,受那永远的歧视。可是,即使是受气受歧视,和能相爱的人在一起,又算得了什么呢?只要两个人相亲相爱,互尊互敬,和和美美,日子不照样是非常幸福吗?她思前想后,万千思绪涌上心头,难以控制,只觉得胸腔都快爆炸了!她想要辩驳,想要叫喊,可当着她唯一的亲人——母亲,却一句话也说不出,唯有默默地流泪,任凭那辛酸的泪水像溪水一样滚滚流淌

    刘月芬的母亲看着女儿伤心欲绝的样子,也更加伤心起来,又禁不住数落起来:“那潘木匠c魏金花怎么都来给高志远提亲来了呢?是高志远家求他们,还是他们在夜校里学两个字,就觉得这高志远好的受不了了,上赶着给他提亲呢?就学那两个字,至于吗?你学字也得干活,不学字也得干活,至于学两个字就保媒拉纤吗?”

    刘兴良看她们娘俩哭得鼻子一把泪一把的,便说道:“人家都走了,你也没答应,还哭什么?就当什么事也没发生不就得了。”

    刘月芬的母亲狠狠地白了他一眼,大声地叱责他:“谁像你似的,一天就知道三个饱一个倒,东不管西不问,火上房也不着急,你当然什么事也没有。”

    刘兴良像往常一样,再也不说一句话,任凭她娘俩闹去。刘月芬的母亲连哭带唠叨,闹了个半宿才睡觉。刘月芬也哭得言不得语不得,像个泪人一样。

    月儿弯弯照九州,几家欢乐几家愁。正当高志远和韩文义的婚姻都处于一筹莫展之时,而张书记家却迎来大女儿张立艳的婚嫁大喜日子。婆家是相邻公社兴隆大队的李家,女婿叫李天翔,年轻轻地就当了大队的副队长,专管大队的副业生产。据说,兴隆大队的副业生产搞得风生水起,红红火火,因而,兴隆大队的劳动日值也在四邻八乡首屈一指。一提到李天翔,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张书记把女儿嫁给他,也算是门当户对,称心如意。

    按照农村的风俗,一村人都是老亲旧邻的,谁家儿子结婚女儿出嫁,各家都要送贺礼的。高志远和父亲为送不送贺礼犯了思量:送吧,因成分不好,怕说是拉拢腐蚀领导干部;不送吧,又怕说阶级本性不改,仇恨贫下中农;送与不送,都不对。思量来思量去,两弊相权取其轻,还是跟乡随俗,送贺礼。那时的贺礼,现在看来就是笑话:一般人家每家就是五元钱。可那时的五元钱,该是现在多少钱啊?想想那时春天每天干活六分工,每个劳动日五c六角钱,五元钱要十个劳动日,得干半个月的活,才挣五元钱。想想现在每天的零工是多少钱?按一百元算,半个月就是一千五百元钱。不比不知道,一比吓一跳,那时的五元钱该多值钱啊!

    当然,送礼只能高志远去,他到了张书记家,没想到来他家帮忙的人那么多:有张立艳的舅舅程队长,舅母柳桂云,老姨程凤荣;还有生产队副队长胡国栋,老会计潘玉清,老保管黎富善

    老黎保管正用他那大嗓门向张书记的妻子程凤英说道:“你们就忙你们的吧,白面就不用管了,我负责磨好了给你们送过来。还需要什么,随时告诉我,我帮你们准备。”

    程凤英道:“那行,想起来再告诉你。”

    老黎保管说:“那我就去磨面去了。”说完走了。他刚走,妇女队长魏金花就走了进来,双手抱着一个大包袱,送到程凤英面前,解开包袱皮露出里面的红缎子棉被和绿绸子棉褥,说道:“嫂子,你看看这被子褥子行不行?”

    程凤英仔细地翻看着,说:“还行,挺细致的。”

    这时,程凤荣又问她:“姐,那四大件都送过来了吗?”

    程凤英说:“手表c收音机送来了,说缝纫机c自行车不好拉,用车送来还得拉回去,说让去人看了,就不送了。”

    程凤荣说:“那不行,立艳结婚得风风光光地拉上四大件,得让人看看!没送过来,没拉,像没有似的,那多掉架,必须得送过来。

    程凤英说:“我也这样说,说了,让他家必须送过来。”

    程凤英四十多岁,但肌肤白净细嫩,像年轻姑娘一样。一双细眯着的吊梢眼,显得心机很深。张书记可能大队工作忙,没在家,只有她在家主事。大事小事皆由她定夺,忙得不可开交。

    高志远进屋半晌,人们都各自忙各自的,好像没看到他这个人似的,他突然感觉到受冷落的孤寂。他站了一会儿,看到老潘会计没什么事,就问道:“我来随礼的,这钱给谁?”

    老潘会计说:“钱给程凤英,我给你记上礼单。”说着,他拿出一张红纸,铺在桌子上,说,“随多少?”

    高志远忙把五元钱递了过去,小声说:“五元。”好在,他看了一眼礼单,除了张书记家的至近亲戚外,村里人各家都是五元,不多不少,似乎提前商量好了似的。也难哪,家庭富裕的想多随,怕人家说是巴结当官的;家庭困难的想少随,怕难堪。那么都一律五元,什么也说不出来,你好我好都好。

    老潘会计写上礼单,把钱交给程凤英,程凤英拿起来便揣进兜里,连问一问谁随的都没问。

    高志远觉得很尴尬,便赶忙逃了出来。他一边走,一边脑海里翻江倒海似的翻腾起来:送礼去了,人家不用说连句感谢话都没说,连正眼都没看一眼,可能连谁送礼都不知道。是主人太忙?再忙,也得有个起码的礼貌;再说,就说句话,能耽误什么?还是位高权重,根本就瞧不起普通百姓,更何况是专政的对象!这也可能正是表明她阶级立场鲜明,可阶级立场鲜明,为什么还收礼呢?为什么还接受阶级敌人的糖衣炮弹呢?百思不得其解,越想脑子越乱,他抑制着自己不再去想,有些事是想不明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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